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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山海令比后,張箏不敢半分耽擱,再次進入洞府閉關。
距離山海令還有十四年,還需提前一年出關準備事宜,滿打滿算只剩十三年修煉時間。
以她如今堪堪金丹初期的實力在世間天驕之中就如同一只螻蟻。
對于這一點,譚盈給了她很大的危機感,她不知是世間所有天才修者皆如譚盈一般深不可測,亦或者只她一個異類。
但是,不可否認,張箏深深感受到自己與譚盈間的差距,猶如天地之別,難以跨越的鴻溝天塹。
她不妄求這十四年修行就能超越譚盈,甚至這輩子都不會將凌駕譚盈之上作為她的目標,乃至于為此瘋魔。
她志不在此,她只要求自保,能夠有朝一日不再受人威脅,而達到這一目的的顯而易見的答案便是變強。
這十四年,她竭盡全力,能進一步是一步,每進一步,所能觸及的山海界便更廣闊。
張箏腦中隱隱浮現出一抹山海界的想象畫面,影影綽綽,仙氣縹緲。
護道人……
山海界乃遠古之時遺留的洞天秘境,不知里面會不會有護道人的相關記載。
張箏以道心入道修行,道之一途玄妙幽遠,窺見一斑才知其中無限魅力與深奧。
若能再見遠古之時道法昌盛,萬道興隆的場景,哪怕僅僅只是一眼窺探,亦算此生無憾了。
張箏嘆然。
當然在修煉之前,當務之急還是修復破碎的神魂,秘境中這一年神魂不時隱隱作痛,可是把她給害苦了。
險些就喪命妖獸腹中了。
神府中一片混沌,還處于虛無未開化之際,腦袋大的白團如一團松軟白云,細看可見隱約一條指長縫隙,將其裂成兩半。
還有這么大一口子啊!
張箏不由得哀嘆出聲,徹底修復好得花多長時間啊,為啥當初撕裂神魂就那么順暢呢!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那般冒險出手欲殺宛生,也就沒后面這一大堆事了,真是悔不當初。
風林簌簌,雨云層層,一道雪青身影席地而坐,維持著五心向天的姿勢,靈氣匯成滾滾浪滔涌向張箏,經行全身經脈灌入丹田碧玉。
碧玉深處,清透的青玉珠子緩緩旋轉,乳白與青綠之色在其周圍融和得愈發融洽。
“啵——”
最后一朵金黃桂花從枝頭跌落,遙遙飄墜,落到碧玉的瞬間劃為純粹的靈氣鉆入青玉珠子,青玉珠子已較剛凝成的指甲蓋大小變作兩個指甲蓋大小。
張箏心神一動,枝丫蔥郁濃綠的桂樹霎時綴滿金黃,再一念,桂花紛紛飄搖灑落,化為靈氣回歸碧玉之中,卻不再進入青玉珠子。
外界涌入的靈氣虛浮于體表,不再煉化存于丹田。
盤腿而坐的張箏倏然睜眼,眸光清澈明亮,猶如盛著漫天晨輝星光。
“金丹中期……”
她輕聲呢喃著,心里稍稍滿足,八年時間,從金丹初期修至金丹中期也算不錯了,在山海界應該算有自保之力了。
當初光修復神魂便花去了三年時間,距山海界開啟還有三年,她還余下兩年。
可惜不能繼續修行,張箏略憂愁地抬頭望天,碧玉中的桂花樹已經儲存了足夠多的靈氣,再不能吸納更多了。
不知下一次在丹田碧玉中“種田”又是何許年也。
一時無事,張箏便想起了紫府中欲奪舍她的陌生神魂,她自將它反吞噬后日日忙碌不休,還未曾接受過它的記憶。
神府中,雪白團子靜靜地懸浮在混沌之間,張箏無師自通地開始搜索陌生神魂的記憶。
可直到她將神魂上下里外翻了個遍,竟一點陌生記憶的蹤跡都尋不見。
凡為歷事神魂,怎會沒有記憶呢?
更何況它身軀還如此龐大,可比她拳頭大小的神魂大了不知好幾倍,按理而言該是個活了數千年甚至更長久的老妖怪才對啊!
可事實就是如此,她尋不到一點陌生神魂的記憶。
張箏眼中疑惑愈加濃烈,要么這神魂受了什么手段將記憶剝離干凈了,要么就是這神魂從始至終就沒有記憶,即從沒有經歷過任何事情。
前者可能性更大,但世間又有什么手段可以將記憶從神魂中剝離呢?也太駭人了些。
要知,魔修手段的搜魂也只對神魂薄弱的人而言有用,且還不可能保證被搜者神魂毫發無損,只有記憶被剔除。
張箏莫名想起沽源秘境里幻境中的宛生,與她現實所遇見的宛生九分相似,雖沒看見幻境中宛生的臉,但從行為方式卻大抵能辨出與他一般無二。
只是,幻境中的宛生與現實中的宛生總存在一種怪異的,難以名狀的違和。
陡峻山崖之邊,下面是火海掀翻的熱浪,“張箏”麻木無仁地立在山崖邊上,冷眼看著數百同門絕望嘶吼,葬身火海。
破廟四處漏風,“張箏”一動不動地躺在茅草堆上,下了雨的潮濕水氣浸入骨頭縫,猶如密密麻麻的針刺刀割。
怨懟之色早已煙消云散,只剩下盼望乞求的目光日日盯著破廟外,生怕宛生來時她卻沒能看到。
可事實上,她咬牙死撐,拖著一副明日將死的殘軀硬生生等了七十九天。
等得滿地大塊大塊的暗斑都是她嘔的血,夾雜著五臟六腑碎成的暗紅血塊。
等得她再撐不住,死不瞑目,她心心念念的宛生都不曾出面,她死時孤苦伶仃。
霜風呼嘯,她死在了寒冬的破廟里,一如救下襁褓中女嬰的老乞丐,殊途同歸,與世長眠。
“張箏,告訴我思道宗這次弟子歷練的地點。”
淡漠毫無波瀾的嗓音在腦海中回蕩開來,晃眼間,張箏仿佛看見他涼薄無情的雙眼。
他一步一步誘導著“張箏”走向再無回頭路的深淵。
那明明是救他脫離苦海、給他新生的恩人,明明是將他當做親弟弟般對待、從不藏私的姐姐,可他卻能毫不留情地背叛,只將她換作利益使用。
哪怕是“張箏”死前一場伸手便能給出的臨終關懷,都半分不愿意施舍。
情感在他心中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又或許從未占據過一席之地。
一股涼意從腳底生起,直直鉆入心臟。
張箏總算知道那分違和出在何處了。
現實中的宛生心里有情,不是對其他人有情。
那種情感哪怕只對著他現實中所謂的“姐姐”,但也足以將其與幻境中的宛生從本質上區分開來。
他神府中為何會藏有這么一個古怪的神魂?它究竟是什么時候進入他的神府?又為何沒有奪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