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玄門,法明山野草洞。
一身玄黑宗服的執法堂弟子持劍站立,面無表情地揮袖,執法令甩出,打在洞府禁制之上,波紋劇烈震蕩。
洞府內,盤坐鞏固修為的張箏雙目突睜,掠過一絲寒光。
禁制撤下,雪青色身影長身玉立,面色安然,對著執法弟子抱拳道:“弟子張箏。”
執法弟子不茍言笑,將執法令出示在她眼前,“執法堂傳令,還請張道友速往執法堂問心殿。”
跟隨執法弟子一路趕到執法堂殿外,張箏步伐一頓,凝視著眼前肅穆莊嚴的殿堂。
通體為冷肅的玄黑基調,飛檐雕棟均為墨體金線,獬豸、貔貅各式獸紋環繞,仿若躍然紙上,活靈活現。
右側一扇殿門打開,從外看里內漆黑一片,無端的壓迫和恐懼。
“張道友,請進。”
執法弟子板著張臉,冷聲催促。
張箏頷首淺笑,若無其事地提步踏入殿中,身形沒入黑暗之中。
身后,問心殿大門轟然關閉。
進入問心殿內,整座大殿堂皇明亮,裝潢簡潔規整,莫名給人肅穆莊重之感,與從外看來的漆黑昏暗截然不同。
若是仰頭一看,便會發現整座大殿上方懸浮著一面水晶琉璃般通透的問心鏡。
問心鏡叩問神魂,可問真假,窺虛實。
一道似遠似近的聲音突臨,如雷貫耳,振聾發聵。
“堂下弟子張箏,立于問心鏡下,接下來問話務必如實回答,如有隱瞞,嚴懲不貸。”
張箏神情凜然,端正地拱手應是。
問心鏡緩緩轉動,溫和柔順的靈光傾瀉而下,籠罩張箏身周。
“你是否見過王若瑾?”
“未曾。”
“你可否傷害王若瑾?”
“未曾。”
“你可知王若瑾蹤跡?”
“不知。”
“你對王若瑾之死可問心無愧?”
“無愧。”
問話戛然而止,靈光轟然四散,無跡可尋,問心鏡停止轉動,靜止不動。
足足一刻鐘,聲音再度在殿堂回響,“問話已了,張箏無罪。”
話音剛落,殿門大開。
張箏朝著大殿恭敬地鞠了一躬,轉身大步踏出問心殿。
執法弟子仍在外等候,身如修竹挺直。
見張箏安然無恙地走出問心殿,執法弟子上前一步,拱手道:“張師姐,多有得罪,還望師姐勿怪。”
張箏揚起溫和淺笑,心情舒暢地擺手道:“執法所需,我自是不會介意的。”
與執法弟子道別,兩人剛錯開身,張箏臉色陡然一變,運轉《輕靈訣》,朝著洞府疾馳。
方一回到洞府,張箏甚至顧不上查看洞府外不知何人傳來的的兩張傳訊符,急匆匆落下禁制,沖入洞府在蒲團坐下。
此時,她的臉色再掩不住病態的蒼白,“嘩——”,俯身嘔出一灘暗紅的血液。
昏迷之前慘遭奪舍,神魂險些被吃完。
自她醒來,短短幾日,先是天雷怒劈神魂,好不容易稍有好轉,又不得不主動將神魂撕裂,還得全心阻止其恢復。
身為她的神魂,也是有夠受罪的了。
頭疼欲裂,那種極致的疼痛幾乎在胸腔、大腦中肆無忌憚地叫囂,想讓張箏臣服。
張箏強忍著渾身顫抖的疼痛,凝神開始修復被一分為二的神魂。
事至如今,她越疼,對這個欲奪舍的陌生神魂便越是恨得咬牙切齒。
若非這鬼東西突然竄出來,宛生就能確切死在她手中,而不是如今生死不明,日后還得時刻防著他襲擊殺害。
她不知宛生想殺她是因為一己私心,還是受背后姬家指使。
若是后者,現今她已經暴露,一旦他通知身后的姬家,恐怕她日后面臨的危機只多不少。
這鬼東西還害她昏睡了將近十年,被王若瑾發現了秘密不說,還損失了十年的血,若非她體內的生機之氣時刻維持著生機,早就因失血過多而翹辮子了。
殺了王若瑾,又惹上這么個麻煩,為了在問心鏡的拷問下安然度過,不得不將剛融和的神魂硬生生撕裂。
唯一的慶幸或許是,張箏還沒來得及接收奪舍神魂的記憶,兩者還算獨立的體系。
見王若瑾、殺王若瑾的皆是張箏,奪舍神魂自是一概不知。
狠心斬斷神魂,將奪舍神魂徹底剝離出來,借助它獨立面對問心鏡的審問。
總算僥幸逃過一劫。
霜漣峰,硯冰洞府。
洞外白雪皚皚,銀霜冰雪鋪天蓋地地灑下,在這座常年霜雪覆蓋、經年不化的山峰上再披上一層白衣。
洞內,兩人相對而坐,一男一女,容貌三分相似,男子眉眼溫和俊秀如溫玉,女子則如洞外霜雪般清冷,質若寒冰。
正是林瀟瀟與林易寒。
林瀟瀟疲怠地揉著眉心,眉眼中染上解不下的倦色。
見自家妹妹累成這樣,林易寒也不免得心疼,柔聲勸道:“霜漣一脈之事,既有桓長老操持,你且好生休養一番。”
自霜漣一脈的主長老——柳濡清在沽源秘境外失蹤,林瀟瀟作為其唯一的親傳弟子,不得不同其余長老一起操持事務。
最初還好,還抱著希望,以為魂燈還在,師父不日便會回來。
可這樣無所依的希望終究被日夜的等待逐漸磨滅,魂燈虛弱得幾乎辨不出火焰,萬玄門派出的人沒有一絲消息。
山海令比近在眼前,這段日子便越發繁忙,弟子名額、獎賞內容、資源分配……
即便事務主要落到了幾位長老頭上,林瀟瀟仍是整日忙得不可開交。
失去師父的悲哀與諸事忙碌交織在一起,叫人心力交瘁。
林易寒和江奉來比她稍好,得益于江朝瑞平生廣收門徒,頂上還有幾位師兄師姐頂著。
便是有事,他們也只需要偶爾搭把手,眼下江奉來便是隨大師姐一同確定名額分配去了。
身為家族嫡長女,霜漣一脈大師姐,林瀟瀟平素一舉一動皆不得肆意妄為,不可有任何差錯,也只有在親厚的嫡親兄長面前才能肆無忌憚地露出隨意姿態。
林瀟瀟半倚石桌,一手持著茶杯晃蕩,里面的茶水晃晃蕩蕩,灑出茶杯,落到桌面上前又被她以靈氣作瓢,舀了回去。
語氣倦怠,有氣無力地應付道:“知道了。”
見她這模樣,林易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這家伙就是性子過于要強,容不得在外人面前一點不完美。”
“死要面子活受罪。”
林瀟瀟半抬眸,蔑了他一眼,不滿地哼哼,“再怎樣,也總比過我家兄長情癡好。”
端著茶杯的手一頓,若無其事地放回桌上,林易寒無奈道:“你一天凈想些什么呢?”
林瀟瀟漫不經心地晃悠著手中茶杯,答非所問,“不過……”
“哥哥,你所心儀之人,于你而言,實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