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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禹珩說他走了。
是真的走了。
他帶著所有的護衛,搬走他所有的東西,離開了這個院子。
家里只剩下那兩個,她叫護衛買回來的丫鬟。
一個個靜若寒蟬似的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到甚至有一種,想轉身也跑出院子的沖動。
不過她們的賣身契就在唐妙顏的手里,她們還能跑到哪里去?
哪怕內心再因為家里的變故而慌亂,也不敢真的拋下自己的主子離開。
自打蘇禹珩負氣離開,唐妙顏躺在床上,聽著院子里匆匆忙忙搬東西的腳步聲。
她就渾身無力發熱,昏睡最后到暈厥。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陰沉沉的。
床邊,只有運兮在。
她雙手折疊在小腹上,右肩靠在床柱上歪著身子在打瞌睡。
“夫人,您醒了?”
運兮聽到輕微的動靜,睜開眼睛看到唐妙顏的瞬間,開心的笑起來。
之后立刻去桌前倒了一杯熱茶,將她扶起來喂到唇邊,動作溫柔又準確。
“您還覺得哪里不舒服嗎?醫生說,您身體情況很糟糕,得密切注意著才行。要是哪里不舒服,奴婢這就去喊醫生再過來一趟,給您換換藥。”
運兮的小嘴叭叭叭的,像只終于看見雌鳥回來的小麻雀。
“我沒事了。就是有點餓,你出去給我煮點粥過來。”
唐妙顏自己就是醫生,哪里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商城內有藥,真的不需要再喝那些苦到惡心的藥湯才能恢復。
“奴婢在廚房給您煮了蔬菜肉粥,就等您醒呢!奴婢這就去拿,您躺一會兒,好好歇著啊!”
運兮扶著她的肩膀喂完水,歡快的應下聲來。
將她又小心翼翼妥帖的扶著躺好,這才拎著裙擺急匆匆往外跑。
臨出門的時候,還差點和著急進來的福兮撞在一起。
“你這毛毛楞楞的,別驚動了夫人。”
福兮剛走進來,還不知道唐妙顏已經醒了。
這會兒只是蹙眉低聲警告運兮一句,順帶揉了揉被她撞痛的上臂。
運兮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都蓄滿笑意,指著床上大聲解釋道:
“福兮姐姐,你快看,夫人醒了!”
福兮這才抬眼看過去,當即滿臉緊張的神色松弛下來,也顧不得再訓斥年紀稍小的毛愣運兮,快步走到床邊,關切的問道:
“夫人可比醫生預計醒的早多了!看起來神色也不錯,老天保佑啊!夫人,您肩膀的傷還痛嗎?”
“謝謝你們,已經好多了。”
唐妙顏的唇瓣兒被茶水滋潤過,此時已經有些微微發干,干燥起皮的痕跡更為明顯。
福兮抿了抿唇角,轉身用茶水打濕干凈的手帕,回來輕輕壓在她干裂的紅唇上。
氣鼓鼓的低聲道:
“蘇大人到底算個什么男人?居然如此折磨自己的妻子。不僅讓您身下受了那么嚴重的傷,明明看到您高燒不止昏迷不醒,……居然還拋棄您一走了之。夫妻之間,哪里來的隔夜仇?這都轉過天了,他居然還不回來看看您。當真是夠絕情絕義的!”
其實按道理來說,下人是不能議論主子的事情的。
然而如今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她們三個女人在。
唐妙顏身為主子,卻是又病又傷躺在床上。
半死不活整整兩天了。
她們心底的恐懼和擔憂,早都成倍放大成怨恨。
才會沒了分寸,與唐妙顏說這些過分的話。
唐妙顏聽完這些話,沉默的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哪怕她知道,蘇禹珩如今做下的這些過分事,都與天劫有關系。
但是她的心是真的痛,身體更是難受到無法言語。
說她不恨蘇禹珩的無情,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算了!這本就是我所求,如今不過是天隨人愿罷了。剩下咱們三個,就咱們三個吧!從今以后,我們就是三姐妹。只要手腳麻利,勤快肯干,也能在京城里過上好日子的。誰說一個家里,就非需要男人呢?”
唐妙顏勉強打起精神來,握住本就在床前的福兮,和聞言又快速跑回來的運兮,一人一只手。
她很感謝她們,在這種時刻,在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之后,還能留下來陪著她。
“二位妹妹,你們去把我梳妝臺最下面抽屜里,那個帶鎖的錦盒拿過來。”
福兮距離梳妝臺最近,立刻照辦去拿。
沉甸甸的錦盒放在唐妙顏的枕頭邊上。
唐妙顏就吃力的想要坐起身,福兮和運兮一人一邊趕快伸手扶住她。
艱難的支撐起發燒過后,無力到綿軟的身子,她將小錦盒打開。
從里面拿出兩張紙,以及五塊碎銀子。
“這兩張是你們的賣身契,我既然叫你們一聲妹妹,那便不會再拿你們當做奴婢。所以我現在把身契還給你們,你們隨時可以去京兆府消除奴籍,恢復良人身份。而這五塊碎銀子,是我最后的家當。你們一人拿走兩塊,給我留下一塊就夠了。若是將來有緣,我們天涯再見,那便真的是姐妹,是朋友。你們倆,走吧。”
唐妙顏原本想留下她們倆,又覺得不妥。
既然她們倆能陪她共患難,那她還給她們倆自由,是應該的。
可是即便給了她們身契,她們還跟著自己做家務,那還算什么良人?
她不還是一樣耽誤著兩個,如花似玉年齡的姑娘家嗎?
反正她也不習慣被人伺候,那便好人做到底。
福兮和運兮的確沒想到,唐妙顏堅持坐起來,居然是這樣的交代。
兩個人先是驚訝,而后是驚喜。
一把抓住自己的賣身契,激動的雙手都在顫抖。
她們都是大小就被爹娘賣掉的,這些年天南海北走過許多地方。
遇到過好幾個主人。
然而無論遇到什么樣的主人,她們只有跟著拿著她們賣身契的人離開的份兒。
這種她們從前只能看到,根本碰不到的東西,對她們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如今,她們終于得到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怎能不驚喜不激動?
不視若珍寶的捧在手心里,才能確定這是不是在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