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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隨便喝要中毒


更新時間:2024年06月25日  作者:三秋空城  分類: 歷史 | 清史民國 | 三秋空城 | 游走在晚清的亂世理工男 
李諭手里的古董屬實不少,所以專門在鹽業銀行里辟出了一座樓當做個人博物館,其中不少是小皇帝溥儀還未出宮前想賣給或者送給日本人,被李諭拿錢截下來的。

很多還用大箱子裝著,貼著封條。如今小朝廷被逐出紫禁城,再也不可能拿錢去贖回。

至于比較貴重的,比如陳容的《六龍圖》、趙孟頫《洗馬圖》等,專門放在了一間密室,里面還有一些梵高的畫、朱耷的畫等。

現在的李諭早已明白為什么有錢人喜歡花錢買藝術品,一方面這東西升值空間大;另一方面,是真的有錢沒處花!順便還能用這種最簡單的方式提升提升藝術品位,一舉多得。

這次在美國,李諭抽空參加了幾次拍賣會,買回了一批流落海外的文物。為了“解恨”順手還買了一批歐洲名畫,比如印象派宗師莫奈的《干草堆》。

這幅畫2019年時,在紐約蘇富比拍賣行以破紀錄的1.107億美元高價拍出。是莫奈作品拍賣價格最高紀錄,也是印象派畫作拍賣最高紀錄。

就算不懂美術的人,看到印象派的畫作也會感覺很唯美很舒服。對于李諭這種藝術細菌缺乏的人來說,只能粗鄙地認為它“更好看”,后來的超現實主義完全不知道是啥。

李諭帶著這些東西來到個人博物館,看到張伯駒正在第一層欣賞幾件清宮古董。

“院士先生!”張伯駒見到李諭后尊敬道。

“在鹽業銀行做事怎么樣?”李諭隨口問。

“挺輕松的。”張伯駒說。

李諭是鹽業銀行的大股東,但不會過問太多經營上的事情,平素都是張伯駒的老爹張鎮芳管理。

張伯駒能當超級收藏家,與其家境以及他的交友關系都很大。

“父親說,院士先生的密室中有很多絕世珍藏,能不能欣賞一下?”張伯駒試探著問。

“好說,隨我來。”

李諭掏出鑰匙打開密室,走進去后,里面的一眾名作讓張伯駒看得心旌神搖。

“院士先生的收藏,幾乎抵得上一座親王府!”

李諭笑道:“遜清朝廷敗落這么多年,他們手里還有不少好東西。”

“這些都太貴重了,只是看看就聊慰平生,”張伯駒欣賞了大半天后說,“剛才我在外面見到了一方硯,放在不起眼的角落,可不可以從先生手中購得?本人實在喜歡。”

“什么硯?”李諭問。

張伯駒帶他來到一樓,一個箱子里有一個小紫檀盒子,張伯駒拿起來,打開說:“我無意間看到的,仔細端詳,它竟然是錢謙益當年所藏。本人手中還有一方柳如是的‘如是硯’,有心將二者合在一處,望先生成全。”

“沒有問題。”李諭爽快道。

張伯駒大為興奮:“今晚我就把錢送到府上。”

李諭好奇道:“我記得袁家二公子袁克文很喜歡收藏當年金陵八艷的遺物,原來你也有這個愛好。”

張伯駒說:“寒云(袁克文)在這方面的藏品比我多,也更精通,我收藏金陵八艷遺物,正是受寒云影響。”

李諭心想,袁克文果然是徹頭徹尾的風流人士……

他又突然想到:“伯駒你對古董更有研究,這里面有沒有什么可以送給新人的禮物?”

張伯駒掃了一眼:“那對手工精雕的琴瑟擺件就不錯,估計是當年江浙地區上貢給前清皇帝的貢品,雖然稱不上古董,但工藝精美,也屬上品。”

李諭拿起來:“就它們了。”

之所以挑出一件禮物,是因為徐志摩和陸小曼專門給李諭、呂碧城發了請帖,幾天后他們會在東交民巷六國飯店舉行婚禮。

其實主要請的是呂碧城,因為他們此前并不知道李諭剛剛回國。

徐陸兩人的婚事辦得挺隆重,而且牽扯到所謂“戀愛自由”上,在民國的文化圈已經形成一股很強的風氣,所以驚動了不少京城的名流。

只是陸小曼和徐志摩兩人在這方面有點不太好評價。

當時陸小曼還和前夫王賡沒離婚,就和徐志摩好上了,很像當年徐志摩沒離婚去追林徽因。

自然有人覺得兩人不忠于感情,但民國這幾年力挺“自由戀愛”,所以支持徐志摩和陸小曼的人不算少。

可憐王賡好歹一個堂堂清華+西點的才子,竟然被戴了綠帽子也不能叫苦,只能選擇離婚放手。

李諭與呂碧城開車來到東交民巷的六國飯店,下車后看到正在門口迎接賓客的徐志摩。

“院士先生,夫人,歡迎兩位!”徐志摩高興道。

李諭說:“恭喜恭喜。”

呂碧城微微一笑:“能參加京城名媛的婚禮,榮幸之至。”

徐志摩說:“小曼常說,夫人才是真正的女中英杰。”

他們走進飯店,把禮物登記給了賬房。

有意思的是,這里面有一份陸小曼前夫王賡送來的天價賀禮,還有王賡親筆寫的七個字:“苦盡甘來方知味”。這句話本身就相當有味道了。

李諭看到了一臉鐵青的徐志摩老爹徐申如正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他的旁邊則是同樣面色不悅的梁啟超。

徐申如肯定是不喜歡陸小曼的,他到現在都只認張幼儀這個兒媳。

梁啟超則是覺得自己沒有管教好徐志摩,十分失望,很早以前他就問過徐志摩:“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感性的大詩人徐志摩說:“我努力過,但做不到。”

這句話要是在一百年后說出來,估計要被人說成是渣男吧0.0

胡適作為“介紹人”倒是心情不錯。當初徐志摩向父母提出要娶陸小曼,徐父提了幾項要求:一是必須按老規矩辦,必須請梁啟超證婚,請胡適做介紹人才行;二是他們結婚和婚后的一切費用自理。

說得蠻決絕的。

本來以為徐志摩會知難而退,但人家非娶不可,徐申如當然生氣。

不久,婚禮開始了。

胡適先以介紹人的身份講了幾句,無非就是祝福的話,什么“愿你們像一對明月,皎潔圓滿,永不衰退”等等。

接下來就是梁啟超精彩的發言。

作為徐志摩的老師,他甚至沒有帶演講詞,走上臺看了眼賓客們投過來的目光,朗聲說:

“徐志摩,你這個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學問方面沒有成就。你這個人用情不專,以致離婚再聚……你們兩人都是過來人,離過婚又重新結婚,都是用情不專。以后要痛自悔悟,重新做人。愿你們這是最后一次結婚。”

簡直就是一段訓詞,全場賓客除了李諭,頓時目瞪口呆。

陸小曼和徐志摩更是聽得羞愧難當、花容失色。

好半天,徐志摩才試圖緩解尷尬道:“我多次聆聽先生的演講,唯這番教訓最讓我刻骨銘心。”

梁啟超面不改色,淡淡道:“天下從來沒有圓滿之宇宙。”

入席后,李諭和梁啟超、胡適坐在一桌,屬于貴賓。

胡適說:“任公,這個場合這么說是不是太嚴厲了?”

梁啟超其實很了解徐志摩,說:“不在這時候說,他永遠記不住!”

“原來任公是愛徒心切!”胡適恍然道,“不知道志摩和小曼能不能體會任公一片苦心。”

梁啟超喝了口茶:“難說!”

胡適是個老好人,連忙岔開話題,對李諭說:“現在新的青年們對我們這些老一輩口誅筆伐,唯獨對李諭院士還敬重有加。”

李諭說:“日新月異,我覺得不是壞事。”

其實胡適自“暴得大名”后不過數年,已經被許多人視為落伍。

不少新文化運動的追隨者責備胡適這一輩學者說:“這些老少年們沒有做完他們前期的工作,還沒有把一班人帶上新時代的坦途上,他們便撒手不管了。”

這與胡適當年責備梁啟超未盡帶路之責簡直如出一轍。

而新一代人也像胡適一樣,沒有人帶仍要走自己的路。既然帶路者已不再前進,新一代便明確宣布:“新時代的責任承擔在我們青年人的肩膀上。”

至于李諭,他的新東西可太多了,還帶著湯飛凡、何育杰、李四光等人早早成為頂級學術名流,將來又有更多大棋,受尊敬的程度一直在上升。

梁啟超說:“如今不是青年追隨我們,而是我們追隨青年。”

李諭笑道:“任公這句話有格局。”

胡適說:“原本我還想做點事情,但現在似乎真的跟不上隊伍了,好在院士先生幾乎已經做成我曾經的夢想。當年我剛到美國,太希望今后國內能有比肩歐美的大學了,只不過理工上落后過多。最近幾年,竟然在院士先生的相助下,拿了如此多大獎。將來在良性循環下,國內的學校一定可以越發優秀。”

“留學本來就是以不留學為目的,”李諭說,“留學是緩急之計,振興國內教育才是萬世長久之圖。”

胡適對李諭心服口服:“說得太好了!要是教育不能成功,學生就不得不長期留學。他們將永遠向西面求學,而自稱弟子之國。若是如此,神州的新文明之夢,終究只是虛幻罷了。”

梁啟超感嘆說:“苗頭本來已非常好,不過局勢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變天。”

胡適多少也有些擔憂:“廣東的軍隊已經攻陷整個湖南湖北,這才短短幾個月時間,當年的常勝將軍吳佩孚竟然已被打得丟盔卸甲。”

北伐的方針是蘇聯顧問建議的:先打湖北的吳佩孚;然后從湖北經江西,打江浙的孫傳芳;最后是京津直隸地區的張作霖。

估計他們也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

吳佩孚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就失掉武漢重鎮,徹底敗退,再也沒機會做大帥。

與此同時,三戰南昌后,北伐軍雖損失很大,孫傳芳卻在這里直接耗盡15萬精銳主力,再也不可能守住江浙。

北伐軍的兵鋒馬上直指上海、南京。

梁啟超說:“突然想起當年去歐洲時,疏才兄弟對我說的話,戰爭的勝負短期看軍事,中期看經濟,長期看主義。如今國內的局面幾乎就要印證。”

李諭無所謂道:“既然是長期,還要繼續看下去。”

“幾位先生在聊什么?”徐志摩和陸小曼端著杯子過來敬酒了。

“隨便聊了聊教育、留學和當下的時政。”胡適說。

“幾位都是大學問家,學生今后要多向先生們請教。”徐志摩恭敬道。

陸小曼隨即欠身說:“志摩和小曼敬酒一杯,以表謝意。”

梁啟超只“嗯”了一聲。

胡適忙圓場道:“祝兩位百年好合。”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謝胡博士。”徐志摩和陸小曼說。

呂碧城則起身對陸小曼說:“追求自由婚姻的精神值得這杯酒,希望可以在整個社會上引導如此風氣。”

陸小曼雖貴為京城名媛,但現在的呂碧城可是才女領袖,她輕聲回道:“感謝夫人支持。”

徐志摩知道李諭剛從美國回來,語義含糊地問了一句:“美國那邊……挺好吧?”

“好極了。”李諭說。

“那真是太好了!”徐志摩又胡亂回道。

李諭喝了敬的酒,對他說:“好酒!讓我記起陶行知說過的一句話,愛情之酒甜而苦。兩人喝是甘露,三人喝是酸醋,隨便喝要中毒。”

徐志摩說:“陶先生不愧教育大家,學生記住了。”

兩人敬完酒后,去了其他桌。

梁啟超這時才哼了一聲:“夫人,你說話太客氣了,這哪是什么好風氣?”

呂碧城柔聲說:“慢慢來嘛。”

梁啟超心中有氣:“他們兩個分明是只知愛情,不懂婚姻,早晚要出事!”

呂碧城自然明白梁啟超是害怕徐志摩最終毀在這樁婚姻上,于是安慰說:“小曼也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以后的事情,就讓他們以后去學吧。對待新人,總歸要祝福。”

梁啟超重重嘆了口氣:“管不了,根本管不了!”

第二天,徐志摩和陸小曼專門去清華園拜訪梁啟超,想解開婚禮之日的誤會。

梁啟超見木已成舟,沒有再難為他們。不過在給美國留學的梁思成、林徽因的信中,卻看得出他心中并沒有真正原諒徐、陸兩人:

“我昨天做了一件極不愿意做之事,去替徐志摩證婚。他的新婦是王受慶夫人,與志摩愛上了,才和受慶離婚,實在是不道德至極。我屢次告誡志摩無效。胡適之、張彭春苦苦為他說情,到底以姑息志摩之故,卒徇其情。我在禮堂演說一篇訓詞,大大教訓一番。新人及滿堂賓客,無一不失色。此恐是中外古今未聞之婚禮矣!今訓詞稿子寄給你們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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