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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一個時代的落幕


更新時間:2024年06月24日  作者:三秋空城  分類: 歷史 | 清史民國 | 三秋空城 | 游走在晚清的亂世理工男 
李諭在車站買了一本最新的科學雜志,翻了翻后說:“狄拉克的博士論文已經發表了。”

“狄拉克是誰?”薛定諤問。

“劍橋的一名博士生,”李諭說,“看這篇論文,他應該會成為繼薛定諤教授、海森堡博士之后,又一個提出完整而自洽的量子力學理論的人。”

“又一個?”

薛定諤立刻拿過雜志看起來,“博士論文名字竟然就叫《量子力學》,這個學生傲氣很足啊。”

“而且隱隱可以看出來,狄拉克很想讓狹義相對論與量子力學進行融合。”李諭說。

“哦?”愛因斯坦聽到這一句評價也忍不住端詳起論文來,過了一會兒說,“難以置信,又是一個博士生!這幾年真是人才輩出。”

李諭說:“量子力學本身在急速發展,人才方面自然也是井噴,稱得上是第一個理論先于其實際意義的物理理論。”

貌似很多年后,狄拉克自己還在一本叫做《物理學的方向》的著作中說過:

“量子力學是一個游戲,一個人人都能玩的很有趣的游戲。一旦某人解決了那些小問題里的一個,他就可以寫一篇文章出來。在那些日子里,任何一位二流物理學家都很容易做出第一流的工作。以前從來沒有過如此輝煌的時光。現在,對于一位一流的物理學家來說,要做出二流的發現也是很困難的。”

抵達柏林大學后,幾人先來到普朗克的大辦公室,雖然他退休了,但還要以榮譽教授的身份繼續待在此地。

“期待你的加入,薛定諤教授。”普朗克說。

薛定諤誠惶誠恐:“盡我所能!”

“我正在閱讀你的論文,”普朗克說,“真是太奇妙了,再次看到經典又熟悉的波動方程出現在量子領域,我甚至感動得像一個孩子聆聽長期使他困惑的謎語的謎底一樣。”

“恐怕這個謎底還半遮半掩。”薛定諤說。

“是的,我看了李諭的那篇文章,依舊沒有繞開概率這個幽靈。”普朗克說。

李諭笑道:“幽靈明明是教授您放出來的。”

“但是它早就脫離了我的控制。”普朗克說。

普朗克接著帶薛定諤見了見柏林大學物理系的幾位教師。

目前的柏林大學在物理方面的師資力量很強,除了普朗克和愛因斯坦,還有能斯特、勞厄、邁特納等大牛,從經典力學到相對論,從熱力學到原子物理學都有講授,——只有愛因斯坦沒有固定教學任務。

然后有一場面試前的講座。

“你確定就穿這一身衣服?”普朗克問。

“有什么不妥嗎?”薛定諤說。

“柏林大學的教授講課都穿西服之類的正裝。”普朗克說。

薛定諤摸了摸自己的夾克:“這一身也很正式,我在蘇黎世大學就這樣。”

“好吧,”普朗克說,“你果然和愛因斯坦在禮儀方面很相近。”

說起來,薛定諤的講課水平很高,在二十世紀初一眾物理學大神中,估計最少也能排進前三。柏林大學選他來做理論物理學教授,應該也看中了這一點。

不過薛定諤在衣著方面的確不拘小節,不僅上課,就算是去索爾維會議這種很正式的學術論壇,他也是相當隨便,還因此被最看重禮儀的狄拉克批評過,——誰叫狄拉克來自英國哪。

柏林大學里有個很有名的例子:薛定諤某次沒有準時出現在課堂上,學生們就展開了一次搜索活動去找他,結果發現是保安拒絕讓這位邋遢的“招搖撞騙者”進入校園。學生們好不容易才讓門衛相信他的確是薛定諤教授先生,而學生們正在等他上課。

簡單的面試后,薛定諤便要趕緊前往美國開一系列講座,李諭也順便返程。

美國人肯定是相當歡迎歐洲的大咖到訪,一下子給薛定諤安排了三十多場演出,那些名校幾乎要轉個遍。

薛定諤頓時有點頭大:“看來這錢也沒那么好賺啊!”

隨著他的一圈演講結束,美國的物理學界幾乎因此達成了一種共識:波動力學就是最好的量子理論版本。

海森堡、玻恩等人知道了一定會很不服……

李諭早就在美國名校演講了好幾輪,所以沒有陪同,而是直接去了紐約,找到摩根家族的白星航運公司買了幾艘有些舊的小輪船,付錢讓他們托運去上海港。

自己則沿著鐵路先到了西海岸。

離開前,李諭參加了一場美國天文學會在威爾遜山天文臺舉行的年會。

會長海耳給李諭安排了一場演講,主要是講講大家比較感興趣的白洞、暗物質等等。

這些已經算是比較常規的東西,李諭在歐洲也講過幾次,而美國這邊的科研氛圍相比歐洲輕松一點,就當給大家聊天了。

海耳聽完后說:“您的意思是,如果人要通過白洞,很可能超過光速,所以其實它并不可能存在?”

“目前的理論能夠推斷的就是這樣子,”李諭說,“邁克爾遜教授也在場,您一定明白這代表什么。”

邁克爾遜說:“我測量了一輩子光速,還從未見過光速發生改變。”

李諭說:“就算超光速存在,它也必定不能攜帶信息。”

隨后,海耳又展示了一些天文臺的觀測成果,主要是關于銀河系一些恒星速度的測量,可以看作是佐證暗物質存在的證據。

雖然在理論物理方面不如歐洲,老美這邊還是有錢搞一搞口徑更大的望遠鏡的。估計他們也是想借此作為科學的一個突破口吧。

有時候想想,二十世紀初的老美和一百年后的中國真是很多相近的地方。二十世紀初老美成了最強的工業國,一開始在科技文化等諸多方面落后于歐洲,但幾十年后就在資本的推動下超過歐洲了。

中國好像也在走這條路。

海耳講完后,哈勃又展示了更多的紅移照片,也是個歐洲人沒有太關注的領域。

哈勃下場后,李諭又看到上去了一個年輕人,名字叫做羅伊,他的演講題目是“關于更加精準的一種干涉儀”。

李諭對這個領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測量光速的。

坐在他旁邊的邁克爾遜卻越聽越震驚。

羅伊講完后,會長海耳說:“下面有請科學院院長邁克爾遜先生上臺!”

邁克爾遜緩緩站起身,看了眼手里的演講稿,最終還是放在了身前的小桌子上,并沒有帶上講臺。

來到臺上,邁克爾遜淡淡一笑,說:“我沒有什么好講的了,只希望諸位年輕一代在科學之路上走得更遠!”

在大家驚訝的眼光中,邁克爾遜轉身回到了座位。

李諭疑惑道:“院長今天不舒服?”

邁克爾遜苦笑道:“剛才那個年輕人的干涉儀,比我的優秀好幾倍。原來我已經落伍了,該退役了。”

剛看完普朗克退休,此時又見到邁克爾遜主動退位,一個時代真的落幕了。

李諭說:“院長做得已經足夠多。”

“以后也做不了什么了。”邁克爾遜聲音中還是難掩傷感。

現在從洛杉磯開往上海的輪渡有了時速稍快的客船,但還是花了接近十多天才抵達。

兩年前,已經有人完成了環球飛行,是美國陸軍航空隊贊助的。他們準備極為充分,一共有四架飛機參與,最終有兩架飛機完成了環球飛行。整個過程持續了175天,其中飛行時間為15天多。

看得出此時的遠程飛行還是很難的,所以民航開通洲際航線得等上好多年。

抵達上海港后,李諭看到托運的三艘輪船已提前抵達,碼頭上有人好奇地參觀。

李諭站在高處看了看就發現了想找的人,——盧作孚。

負責隨船看管的幾個華工望見李諭后,立刻對盧作孚說:“船是李老板的,他過來了。”

盧作孚轉過身,驚訝道:“李大學士!”

“你好。”李諭說。

盧作孚忙不迭做了番自我介紹:“本人民生公司盧作孚。”

“你似乎對這三條船很感興趣?”李諭說。

“對的,我就是來上海買船的,”盧作孚說,“本來以為是哪家美國航運公司的船,沒想到竟是先生您的。”

“內河航運好做嗎?我聽說現在競爭非常激烈。”李諭說。

“屬實激烈,但不見得沒有成功的可能。”盧作孚說。

“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幾家洋人的航運公司。”李諭說。

“和他們正面競爭自然不利,但這一年我們采取‘避實就虛、人棄我取’的方式取得了很不錯的業績,”盧作孚有些自豪地說,“既然別家都擁擠在貨運上,我們就從客運開始;而大家重視長線,我們就做短線。所以僅僅一年,我們的股本就增加了一倍,達到10萬元,還對股東進行了分紅。”

盧作孚是個經商天才,三十年代,羅家倫曾請他去大學里講工商管理。一開始盧作孚不想去,對羅家倫說:“我只有小學文憑,怎么敢在大學堂一眾天之驕子面前講演?”

羅家倫說:“以您在商業上的成就,放眼全國敢說在您之上的也不超過兩手之數!”

然后盧作孚就在大學講了課,還有一本《工商管理學》傳世。

盧作孚創辦民生公司蠻坎坷,他的起點幾乎為零。

民生公司最初籌款很不順利,一年前他們在上海定制了第一艘輪船,是一艘僅僅70噸的小輪船,造價3.5萬元,但只募集到8000元。而這8000元又拿出了5000元辦了合川電廠,剩下3000元只夠定金。最后東拼西湊才籌足股本,買了這艘小輪船,盧作孚給其命名為“民生”號。

就是靠著這艘小船,盧作孚在短短一年中就完成了股本翻倍。

李諭說:“能打過洋人的公司,很難得!”

“這才剛剛開始!”盧作孚語氣中很自信,“我早就看夠了整個江面上懸掛著英、美、日、德、意、瑞典、挪威、芬蘭等國國旗的輪船!而且他們的洋船連提貨單、航程簿都按習慣用的是洋文,十之八九的人都看不懂。這哪是長江,分明是外國人的天下!”

從盧作孚的民生公司開始,才開始把提貨單、航程簿改用中文,而且盧作孚廢除了航運界長期以來歧視中國海員的不合理規定,輪船上的甲級船員原來規定只能由外國人擔任,民生卻規定,甲級船員不任用外國人,均由中國人擔任。

李諭當然很看好他,盧作孚是個很有能力的愛國企業家,抗戰后大名鼎鼎的中國工業“敦刻爾克大撤退”就是盧作孚完成的。

1938年武漢會戰結束,國民政府下令撤往川渝。當時的宜昌可供運輸的船只幾乎只剩民生公司的二十多條船。

盧作孚親自指導了這次史詩級的大撤退,他的民生公司在短短四十天里向四川運送了150萬人,上百萬噸貨物,以及十多家工廠,其中包括很多至關重要的軍工廠、后勤工廠,讓川渝有能力成為抗戰的大后方。

對這種英雄,必須能幫就幫。

李諭說:“這三條小船送給你的民生吧。”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對盧作孚來說簡直太炸裂了,“送,送給我?!”

李諭笑道:“其實吧,我也看不慣洋人做派,尤其長江和華中地區還有日本人的公司,只要能干掉他們,再送你三條船也沒問題。”

盧作孚還沒有反應過來:“李,李大學士,這可是三條船!就算是舊船,也價值幾十萬元!”

“是啊,不過幾十萬而已。”李諭輕松道。

“不過幾十萬!”盧作孚驚愕道,“李大學士,您不會是給我開玩笑吧?”

“對了,還真忘了點事情,”李諭說,“我再追加三萬投資,你幫著在重慶和成都營建幾座糧倉和學校,將來劃歸紅十字會管轄。這些年堂堂天府之國竟然都面臨饑荒,實在讓人心痛。”

民國時期四川還會有一次大饑荒,異常慘烈,算是未雨綢繆。

“這……”盧作孚感覺頭皮發麻,“李大學士,您是不是應該學學工商管理?”

“有錢,任性,我不需要學!”李諭笑道。自己好歹是個穿越者,要是連掙錢都不會,不如撞南墻去,這可是穿越者最基本的技能。

盧作孚無話可說了:“李大學士真乃圣人!我給您留出一半的民生股份!”

“沒那個必要,”李諭擺了擺手,“只要把隨船帶回來的這批華工留在船上做事就好,他們不少都是老船員。”

“這件事太簡單了!”盧作孚說。

在民國時期,民生公司對技術人員是出了名的重視。

“另外,你也加入上海實業協會吧。”李諭又說。

“求之不得!”盧作孚說。

李諭是實業協會的會長,誰不愿意和他多接觸,盧作孚還想著讓民生早點做大做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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