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實說,盡管魯道夫象征與千明代表身上的問題是那樣嚴重,嚴重到放任不管極有可能化作影響一生的精神頑疾,即便是程度輕上一些的后者也當成為某種特定場景下的心魔。
但這在奧默眼里就是一個非常小的問題。
小到只需要稍微點撥一下,她們就能自己走出。
甚至放著不管,過一陣就或許會被誰的幾句話給撥云見日,自主‘痊愈’。
可誰也不愿,也不能等待一個‘或許’。
或許她們始終沒能等來那樣一個機會,就那樣在望不清彼此的岔道中互不接軌的走向彼此病入膏肓的所在,蓋因她們的問題都源自彼此的善意。
是一份片面的溫柔與友善,促成了同樣狹隘的體貼。不愿成為對方的阻礙,不愿化作對方的負擔,甚至是那份經典到已經能夠引人發笑的——
——不愿給對方添麻煩。
在極東文化圈,有數以萬計的缺乏溝通都源于這份樸素至極的制約。
這在奧默看來就像是一種文化施加的詛咒,但好在,這也是最容易被破解的詛咒。
盡管‘一個能看清問題卻又愿意主動開口的局外人’的要求,在某些人眼里就跟共斗游戲要求要有‘朋友’一樣,是極高的奢侈門檻,能篩下一大片人,但對擁有訓練員的賽馬娘而言,這算什么?
“你想聽我說什么?”
“誒?啊,呃…”
被奧默扭頭一句現在該你了,接著又是一句你想聽什么的千明代表整個啊哦呃起來。
猝不及防與本就心虛下的輪廓,自那血色瞳孔下的無色狹縫劃出那草地演出家所罕有的慌張模樣,這對一個整日裝傻,如風般自由又從容的馬娘形象來說該是怎樣的難得,作為始作俑者的奧默.林頓理應能有那么些許觸動。
但他此刻卻像是什么都感覺不到。
就只是凝視著那就差抓耳撓腮的棕發馬娘,安靜的等了將近八秒后,他那沉靜又威嚴的非人雙眸才略有幾分情感的波動。
“我認為我什么都不必說。”他一面說著,一面以半透明的魔力手爪端起那清酒式樣的瓷質酒樽,給露娜、千明,以及自己面前的小杯依次滿上。
“而你也像是希望我保持安靜。”
“那沒有啊!”聽到奧默這么說的千明頓時就吭聲了,吭聲的時候還敲了一下桌,讓那懸在半空的手臂如人驚嚇般的趕緊護住了酒杯。
“我——我只是被你問住了,一時想不起該怎么回。你說想要聽你說什么,那我可真是想起一堆……”
“聽起來并不專注于當下。”奧默無言的端起面前的酒杯。
“怎么能這么說!”千明一臉不是很完美的怒容,下一秒就成了俺尋思的標準思索態,“我之前都還在盤算著怎么跟魯鐸搭話,順帶回想一下當初那時候我是在想什么。”
“那你想到了么?”
“想起了,呃,那會兒我好像是在自怨自艾。”
“嗯?”
在被奧默點撥過后還在腦中高速盤算著今后的魯道夫聞言,那剛端起一半的酒杯也就此停駐。
“干,干嘛都這么看我。”千明被倆人盯得毛毛的,尤其是在這包間模式一開,仿佛連燈光都被過濾一層,顯得略顯昏暗的背景下。
紫瞳與紅瞳都如隱隱發光般,莫名有著幾分掠食者的魄力
“我就不能自怨自艾一下嗎!?”
“按你往日的表現…”已經回過眼去的奧默輕呷酒液,心頭免不了感慨這玩意兒比起往日在酒吧和歲家桌上喝到的酒水相比真是淡得可以。
還算不錯的果汁吧。
“你應該最不希望旁人為你擔心,更不希望別人擅自想象你的脆弱模樣。”
“你別管!”
“好的。”奧默從善如流。
對于這套仿佛任性起來都是同一套模版的女性態度,他也的確是沒多少話可說,反倒是應對起來過于熟悉的條件反射式反應,讓他稍微脫離了那嚴肅認真的審視狀態——就忍不住回想。
回顧之前的相處,屬于粉絲的心就會劇烈搏動。
…那還是扼制一下吧,奧默想。
那不該是當下。
然后就有人嚷嚷:“等等,你別真就這樣自個兒喝起來了!干杯干杯!魯鐸!你也來!”
“這么小個杯子也要碰?”剛一飲而盡的奧默正在續杯。
“小算什么!你真覺得小也該喊大叔換大的啊!”言語間已經劃拉起餐單的千明代表就像是想要借此一掃之前的丟臉模樣。勤快的劃拉著、點選著、吆喝著,卻又還是會在干杯的時候冒出一句。
“來!為咱們過去幾個月丟臉的模樣干杯!”
“嗯?”
過去幾個月既不丟臉也不想為此干杯的訓練員發出疑惑,但兩邊的賽馬娘卻偏在這種時候不約而同。
“干杯!”x2
“什么啊,是露娜啊,不對?還是魯鐸?”
“沒必要再分那么開,”儼然一副天賦卓絕模樣的魯道夫,正以一副不止千明就連奧默也難免猶豫片刻的柔和又灑脫模樣微笑道,“我想了想,很羞恥,但又很慶幸,羞恥過去的自己被那樣的理由束縛,又慶幸那理由源自自己,沒有給他人帶來污點,然后我便豁然開朗,本來還覺得無從下手的改變也清晰起來。”
“然后你就這么做到了?!”
以見鬼般的目光瞧著這已經開始難分面具,仿佛已經反過來將面具消化的家伙,千明也不知該說什么了。
一想起過去還曾在后輩們聲稱魯道夫無所不能的時候嘗試糾正,嘗試說明其精神上就分外明顯的局限,如今只能感到荒誕。
月亮的局限去哪兒了?
“啊,還不算…完全吧?”不是很肯定的魯道夫將目光投向了奧默,像是在征求他的判斷,但奧默只是猶自接過老板遞來的大杯倒酒,讓她只能自己繼續說,“我自己感覺還挺奇怪的…有點新鮮,也不太適應……”
說著,她仿佛有什么發現似的看向手里的酒杯,提起便飲。
“這樣好像會好一些。”
“初期的精神融合的確需要一些促進接受的麻痹方案,”從大震撼小姐發來的專業見解上挪過目光的奧默貫徹著拿來主義,念得一字不差,“飲酒是個好方略,但僅限開頭,若是之后繼續養成依賴,對決策者而言可不是好事。”
畢竟酒精會麻痹感官,更妨礙判斷力。
酒蒙子可以做決策,但決策者是酒蒙子不太可能,除非是和令那般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裝糊涂糕手。
“那對魯道夫來說也是最小的問題吧!”很快就找到了平日稱呼的千明代表,抬手隔著奧默的拍了拍魯道夫的肩,“既然如此,那為了魯道夫療程的良好開頭!讓我們不醉不歸!!”
“好呀好呀!姐姐我也最喜歡這種環節哦!!”
奧:“?”
千:“?”
魯:“?”
包間模式,隔音模糊,只見旁邊偶有五顏六色排排坐,耳中也只能聽見些許渾濁沉甕的斷續雜音的三人,扭頭便見神必wink女那幾乎趴在三人之間,尤其壓在中間人身上所致的過近笑容。
會有人喊她嗎?
不能吧?這種敏感問題處理上。
別看這會兒大家聊得無比坦蕩,好像生活煩惱分享一樣普通。若真要有讓誰聽到的風險,倆馬娘當事人絕對是第一個出手!
那么會是訓練員嗎?
也不能吧?他也不需要這位大姐緩和氣氛吧?尤其是他自己都很不擅長應付對方。
一時間,三人面面相覷。
進而扭頭看向那包間模式也還是能清晰辨明的柜臺輪廓。
相同的結論,通向唯一的‘內鬼’。
但這并不有助應對當下。
“怎么都不理咱呢?大家怎么這么冷漠,虧我一路超快趕來…”
“我先問一下,你沒有超速吧?”
“當然沒有!公路安全很重要哦!”
那樣一來的時間差就只能是那家伙/店長/四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