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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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攏的指間夾起一撮的劉海,霎時劃過的利刃攔不住全新的伸長,見狀的少年眼中全無波動,只是松手散亂那指間的發屑,旋即擰開面前的水龍頭。
爬滿綠苔的水管,銹跡斑斑的螺帽,在這顯然沒什么人氣,當下也沒什么人煙的小公園前,小奧默甩著雙掌的水跡,著眼于一點五英寸的半空。
在那里,一小撮短至額前的劉海正以肉眼可見的高速,垂下一簾薄幕。
“你就這么不喜歡長發么?”他頭頂的小羊開口,只因這已是它所見的第十一次嘗試。
為期兩天,撇開最初那實驗性質的三次剪短,之后的八次都是隔著好一段時間進行,并且時間不等,更無規律之分。
這在它眼中,顯然無法構成實驗。
“我喜歡長在別人頭上的長發,而非自己。”少年淡道。
“尤其是這樣怪異的頭發,常讓我疑心它是否奪走了太多養分。”
“怪頭發么?你或許更該承認自己的不足。”
“對于無法填補的缺口,不承認反倒會比較輕松。”
找了個秋千擦拭后坐下,小奧默眺望著那不遠處的小小綠化,源自偏僻的靜謐,讓他有幾分遠離人世喧囂般的抽離。
他很放松。
“有些意外,這時的你是逃避主義者?”
“不,善待自己是無關主義的,”抬手將那黑羊抓起放在腳邊,小奧默望向天空,隨秋千緩緩搖曳,“擁有幾乎全部的記憶,即便是幼化退行,我也一樣有充足的素材側寫出平日的我。”
“那些行為上的數學,那一目了然的變量,讓我自信能擬出不需要未來的我多加修改的行動計劃。”
“那你在不安什么?不滿什么?”小羊問。
它沒有奧默的記憶,只有奧默的人格。
這意味著它會極度缺乏知識儲備,也意味著它會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更意味著它在更多時候都在沉默寡言的注視、觀察,唯有偶爾的條件符合會讓它開口,直指核心。
恰如當下。
它很明白,倘若一切真如奧默所愿那般滿意,那他也沒必要去疑心什么被頭發奪走養分。
唯有不安才能讓人去找借口,想理由,試圖尋求一份安穩。
而對它這樣的問話,晃在半空的奧默,回答的很干脆。
“未來。”
“我在提前憂慮那無須當下思考的未來,去想我是否應當作出更多的干涉,去為明日的我添以臂助。”
“但你猶豫了。”
“是。”
“有句話叫猶豫就說明不該做,這是網頁里出現過的話。”
“你覺得我不該做?”
“我只是在引經據典,”黑羊干脆地撇開關系,且還無師自通了疊甲,“霍爾海雅整理的報告我看不明白,令的情感我也無法理解,我并不清楚你憂慮的未來。”
“還真是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抬腳止住秋千的勢能,穩坐其上的少年瞥了眼半空,這讓小羊也旋即抬頭:
“誰來消息了?”
“畢澤。”
“很好奇你失眠的事到底能傳播到多遠。”
“很難不好奇,但至少他和賽羅一樣,只覺得我工作壓力大,發消息是在通知我上號,還叫上了大衛。”
“很不錯的友誼,卻也有些多余。”
“友誼沒有多余一說,但我的確是有一則消息要等,更有許多人正待聯系。”
一面說著,一面敲打鍵盤回復的小奧默,瞥了眼一旁緩緩飄起的小黑羊。
“終歸還是拒絕。”聽不出好惡的感嘆源自后者,盡管承自奧默的人格,但它卻并不如何帶入奧默的一切人際,像是第二個小奧默。
“相約改日。”小奧默淡道,好似一種反駁。
“作為感激的回饋,恐怕有些單薄。”
“感激的半衰期很短,脫離側寫狀態的我總是如此,所以我會拒絕霍爾海雅的提議。”
“要徹底以這副模樣投入工作?”
“理應如此。”
“和那女人的提議反過來。”
“當然,畢竟那是陷阱,不是么?”小奧默冷漠道。
“讓最機械的自己來處理私生活,用最成熟的自己去應付工作——乍一看很有效率,很有建設性的提議,卻是在摧毀奧默.林頓的當下人際。”
“反過來就可以么?”
“不可以,最正確的選擇是一切交由成熟的自己去應對,用黍小姐的話說,這是奧默.林頓的因果,這副狀態的我來干涉,反而是種隱患。”
“但我看不出你有一點的收手。”
“時間不夠,”撥弄著終端屏幕的少年說罷,戳下一處聯絡顯示,垂手繼續道,“我們并沒有一直走在正確道路上的余裕,選擇喝下愛麗速子的藥劑的我最清楚這點。”
不愿意就此睡過去,一定得做點什么——盡管最為理想的選擇是訓練賽馬娘,但事實的發展卻昭示著更要緊的事。
霍爾海雅提前結束的工作,同樣也意味著盧扎斯那邊的威脅將近,他亦必須加快原本的步調。
“喂,奧默嗎?”
“是我。”
“你聲音是不是變了?”
鬼蛇偶爾會有讓人意外的敏銳,而小奧默則是會有奧默少有的,在正事聯絡上仍保有的冷淡。
“變聲期。”
“哈?!真的嗎?算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到可以直接聯系我的?我周圍有你的監控么?”
“掌握狀況的方法不只有監控,廢棄站的管理工作如何?”
“糟透了,每天都是些臭烘烘的怪獸尸體,偶爾送來幾具活的也是傷痕累累。”
“然后再被你們處理掉?”
“是啊,被我們處理掉。”
“會有負罪感么?”
“多少有點吧,畢竟時不時就能聽些哀嚎、慘叫,不過也都不熟,聽慣了也就無所謂了,甚至想過啊……如果我偷運些東西出來的話,你是不是能少折騰我。”
“半死不活的素體即便是制作卡片也是最劣質的那批,不過聊勝于無,若是真做到了,我還是會給你提些獎金。”
替明日的自己說這話,小奧默頗有幾分空頭支票的輕松隨意。
“老子又不是貉那家伙,加錢有什么用?我只想要自由。”
“像沉那樣?”
“怎么可能和他一樣!”鬼蛇罵罵咧咧,“我只想回到工作前的狀態。”
“無所事事,到處亂逛,走到哪就算哪兒的去體驗那些電影院、街機廳、游泳館、訓練場?”
“你跟蹤我?”
“錯了,是你的動態,你在Umastagram上的動態都很不錯,簡潔又有信息量,還有明顯的情緒傾向,很適合充作分析題案例。”
“缺點是如果不是我這樣的拆解愛好者,只會覺得你在發泄情緒,很快就會取關。”
“要你管啊!你快給老子取關!”
“還挺難的,一想到十人不到的平均點贊數要永久降低一個,即便是我也于心不忍。”
“滾啊!老子也不需要你們點贊!”
“原來如此,打擾了鬼蛇先生寫電子日記的雅興,是我的不對。”
“神特么電子日記!”
“無須遮掩,我理解的,只是下次記得設置僅自己可見。”
“你理解什么了?你是特地打電話來激怒老子的嗎!就因為老子還沒交這期的報告?”
“不,我是來通知你報告不用交了,盧扎斯既然大幅加快了節奏,那我們也不能再按照原本的步調走。”
“喔!!我本來也想通知這個來著,”一聽到不用交報告,剛才都還脾氣挺爆的鬼蛇,頓時心情高揚了不少,“既然如此,我能提前下班了嗎?這兩天組織里可少了不少家伙,就連那個很可疑的匹特星人都失蹤了,感覺是被弄死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假死脫離的思路,是么?”小奧默的表情還算繃得住,“很不錯。”
尤其是以記憶里那昔日的鬼蛇模樣而言,更顯難得。
“但很遺憾,你還不能休息。”
“哈?為什么?我還有什么必要潛伏在這兒啊,我偷襲他們會很有用嗎?!”
“看來鬼蛇先生在盧扎斯潛伏期間,看過了不少會降低自我評價的東西。”
“承認自己不夠強又不難。”
“很難想象一個月前的鬼蛇先生會說這話,但還請放心,你會很有用,甚至辛苦一點,就能讓整個怪獸操控者群體的公眾形象都一并提升。”
“啥?為什么是公眾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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