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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蓮繾綣迎風下,初雪似花潔無暇。
總務堂前,王鯉孤身佇立,身前目光萬道,不以為懼。
陳無咎早有預料,因此也不驚訝,所以此時怔住的除了兩萬有余的外門弟子們,還有他身后半步的李君寧,以及一直在和稀泥的總務堂主顧鴻。
李君寧第一時間便想要給王鯉打個圓場,他著實不希望王鯉因為一時的氣憤而惹惱了在場的師兄弟,雖然這些外門師弟加在一起也并不能真的將王鯉怎么樣,可李君寧素來就總是那種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格,完全不想制造或延續沖突。
只是,他心尖剛剛動念,便敏銳地察覺了一道不加掩飾甚至可以說是刻意提醒的眼神。
看到師祖陳無咎的目光,李君寧只得張了張口,便頗為無奈地嘆息低頭了。
顧鴻很驚訝,他看著王鯉的側臉,情緒難以克制地浮至臉龐。
一剎那而已,他甚至感覺自己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初初入門蜀山,便敢在執法殿和所有資歷更老的蜀山弟子們叫板的王闊。
而且,那時候的王闊不止是嘴上說說而已,但凡真個有人不聽,他也是真的敢于動手。
這還真他娘的是一家人啊!
顧鴻心中一嘆,笑容也隨之覆蓋驚訝。
他趕步上前:“師侄,可否讓我說上兩句?”
王鯉轉頭看他,面上有些淺笑,聲音放低了些,“顧長老此前對他們一直無言,現在卻又有什么好說的?”
如此直率的提問,似乎僅差指著他的鼻子進行質問。
顧鴻笑意微僵,正調整心緒之時,王鯉緊跟著又說:“顧長老,俗話說,話多不甜,所以今日我與他們的話就只有這么多。他們既然聚集在總務堂前,想來對顧長老的名聲與威望也多有欽佩,所以接下來的話,我便只與顧長老說,如何?”
顧鴻的笑容愈發淺澹,唯有多年來養出的城府讓他可以維持最后一點笑意不失。
他雖然看起來似乎六十來歲的模樣,可實際上已經非常年邁了,幾乎已經抵達了元神境壽命的極限,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稍稍顯出句僂。
望著面前已經能夠與自己目光平行相視的孩子,他的目光從宛如死水的沉靜中,逐漸開出了燦爛的花兒。
“呵呵,好啊,師侄有事,不妨與我直說。至于外面這些人……”他扭頭望去,正色道:“既然師侄已經言明前后因果,且又給出了確切的解決辦法,那我稍后便命人將他們全部遣散,若他們仍不知好歹,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王鯉不作回應,他也看向下方眾人。
上萬道目光的復雜程度自然不必多言,他們的眼神與表情逐一匯聚著印入王鯉童中,個中情緒皆不相同,仿佛頃刻間照出世間百態。
這些人,有的確實茫然不知所措,可更多人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表面在故作癡傻,也有人心知肚明地參與其中想要趁機謀取一些好處,更有人私潛暗躲,包藏禍心。
但,不論如何,現在是時候結束了。
至少,迎著王鯉的目光,沒有人敢站出來發出質疑。
倒不是因為王鯉有多么厲害的實力和驚人的名聲,而是因為王鯉代表的是內門,他身后此時此刻就站著一個代理宗主之職的人仙。
更別說,他背后望不見的,還有一個曾經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都嘗試過厲害的執法殿主,一個天才之名遠揚的絕世仙子,一個半步金仙的蜀山宗主。
不管他們橫看豎看,總之都是三個字。
惹不起。
王鯉回身,眾人入殿。
總務堂前雪花紛飛,地上的身影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尷尬沉默之后,一個接著一個,無聲地動了起來。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根本就沒有想過真的要去翠微仙山和王鯉講實力或者講道理,而是將莫名的期盼放在了王鯉所說的神位上。
被封出去的土地神位當然不可能再回來,這是所有人以往就非常清楚的共識,哪怕為了維護內門核心弟子王鯉的名聲,也不可能再收回來還給他們。
更何況,王鯉之前在安平府做過些什么,他們也都了然于胸。對于這樣一個敢想敢干有實力有身份又有背景的內門核心,他們不敢去觸霉頭,也不會強出頭。
更主要的是,王鯉是個年輕人,年輕人似乎總是更激進一些,他們敢在陳無咎面前不挪窩,卻不敢在王鯉面前繼續裝死。
陳無咎可能會輕拿輕放,換作王鯉,那可能真就飛劍出鞘了。
欺軟怕硬,莫過于此。
說白了,他們這樣聚集成群,歸根結底就是為了讓宗門給他們一些好處,堵住他們的嘴而已。
當然,這只是針對于數量最多的絕大部分弟子,他們大概率只是被蠱惑從而跟隨的“烏合之眾”。
而那些真正策劃此事的人,自然另有所圖。
總務堂內,溫暖如春。
檀香氣息令人心神安寧,彌漫的茶香也叫人口舌生津。
陳無咎尚未坐下,便直言道:“接下來你們談吧,貧道家里的爐子還熱著呢。”說罷,他也不聽任何人的挽留,直接化光消失。
李君寧看了看左右,最后還是沒走,他生怕僅剩王鯉和顧鴻的話,王鯉可能會和顧鴻吵起來,那便不美了。
可王鯉沒有留他的意思。
“師兄,長老的爐子需要人幫忙扇風。”
“啊?”李君寧一愣。
王鯉笑道:“去吧,給長老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李君寧聽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憂心忡忡地望著他。
王鯉頷首安慰:“沒事的,我只和顧長老閑聊片刻,稍后我還要去明焰山,請陳長老指點飛劍鑄造。”
見他堅定,李君寧也不再堅持,對他點了點頭,又向顧鴻作揖,態度懇切,只望兩人不要爭吵。
顧鴻也笑道:“君寧自去便可,無須憂心。”
待他走后,顧鴻立刻伸手相引:“師侄請坐。”
“師叔請。”
兩人相對,顧鴻倒茶。
一杯品盡,顧鴻開口。
“師侄此前于安平城所為,著實令蜀山震動,也叫諸多弟子尊敬欽佩。吾等也當為蜀山慶賀,宗門內自此又多了一位天才。”
“師叔過獎,際遇所致,不得不為,各種兇險,難以言盡。”
“師侄過謙,你處理得非常精準。不論是天庭、地府、仙宗還是王朝,皆平等視之,無有參差。”
王鯉聞言不由一笑,“師叔這是在點我?”
顧鴻也笑了起來:“何出此言?”
“師叔又在考我了。弟子而今身為蜀山內門,核心真傳,卻在處置事務之時,不以蜀山門人而自居,這看似不偏不倚的公正,卻有的的確確失了本分。對嗎?”
顧鴻笑意不減,微微點頭:“老夫所料不差,師侄果然心知肚明。”
王鯉頓了頓,反問:“那師叔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處理嗎?或者說,您想知道嗎?”
“自然是想的。”
王鯉不做猶豫,直接道:“那我就與師叔說說。”
接下來,他的言語還是原本說過的那一版,未曾有過變化,其核心思想便是:凡人,永遠是蜀山發展與興盛的根基。
這實際上并不是一個新鮮的道理,但是王鯉卻不只是說說而已。
眼下的蜀山仙宗,雖然不欺壓凌虐凡人,但也談不上對凡人的重視,甚至做不到一視同仁。
而王鯉不一樣,他不敢說自己能夠將凡人看得比修行者更加重要,但是至少,他會將凡人與修行者放在同一水平上。在確切的事件面前,二者無有高低,一概而論。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頗有顛覆性的理念和視角。
因為從很多的角度來看,修行者的確優于凡人。
長篇論述之后,王鯉以一句話收尾。
“……蜀山以人為主,因人而聚,由人而盛,此“人”表面上看是修行之人,可在弟子眼中,本質上還是凡人。”
話落,顧鴻陷入沉默。
王鯉品茗靜候。
許久,顧鴻蹙著眉頭,緩緩搖頭:“師侄所言,老夫無法反駁,可當下之世,修行者根本不可能與凡人同等。”
“師叔,我們看待世界的觀念是會發生變化的,眼下也許不能,但以后未必不能。事在人為。”
“可是……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好處?”王鯉思緒放空,一瞬間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但這一次他不是在朔回,而是在跳向未來。
他幾乎可以確信,眼下這個時空的未來,就是他曾經生活的那個未來。
那個世界,別說修行了,神仙都成了一種宗教信仰、一種幻想之下的產物。
那個世界,做主的人,就是你們現在看不起的凡人。
當然這不是好處,只是因為我曾經做過徹頭徹尾的凡人,做過不相信世上有神仙的凡人,所以我天生就偏向凡人,扎根凡人,哪怕今日我御劍青冥,輕易便可元神出竅,我也仍然自己是凡人中稍微獨特的一員。
超凡的是能力,不是人格。
至于確切的好處……
“師叔應該知道,蜀山仙宗,有牧守眾生之職,仙宗氣運,也與凡人息息相關。宗門壯大,天才幾何,道統傳承,無不與氣運相連。這其中大部分氣運不是來自蜀山弟子,而是更加廣袤的蜀山域中數量最多最龐大的凡人。凡人氣運鼎盛,自然天才層出不窮,蜀山也當為之受益。凡人若有怨懟,氣運必然流逝,而個中天才興許寧可逃離蜀山域,也不愿加入蜀山,如此難道不是蜀山的損失?要知道,他們雖然是蜀山域的人,但蜀山可從來都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師侄,如此說法是否太過杞人憂天了,蜀山而今鼎盛無比,誰能放棄蜀山去另尋其他宗門?”
“師叔,難道說,整個蜀山域之內,就沒有拜入其他仙宗的人嗎?”
“自然是有的,但那只是個例!”
“個例已顯,若聽之任之,遲早成為常態。師叔,凡人之重,在弟子心中不可更改,同樣的,蜀山弟子,也在我心中占據重要地位,所謂親疏遠近本就不存。只因為他們丟了一個本來就并不真正屬于他們的神位,所以由此內心失衡,根本原因不在于凡人如何超然于蜀山弟子之上,凡人也永遠不可能真的超然于蜀山弟子。只不過,有些人就見不得凡人和他們享有同等地位和待遇,認定了凡人就該任他們予取予奪。所以,若面對此類人,那我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個:凡人,哪怕是路邊一老朽,也比他的元神境或煉虛境修為更重要。”
顧鴻聽得先是怔愣,旋即不禁苦笑:“師侄此言過激了……”
“我倒覺得剛剛好。土地神位本來就不是他們的,說難聽點,我要怎么處理,師父與師祖都不會有任何異議,反倒是這群與神位全然無關的人居然聚眾而行,如此難道不是刻意以下犯下,妄圖法不責眾?不滿師叔,方才那些人,弟子都記下了,今日無恙,往后卻是要追責的。否則,往后動輒聚眾往這里一跪,宗門便要依他們的心意而行,那蜀山不如讓他們做主好了。”
王鯉突然將自己的想法透徹地講出,這叫顧鴻聽得眼光連閃,心思也在一瞬間不由得飄飛亂舞。
可是,緊接著顧鴻便感覺到了兩道凌厲鋒銳的目光,眼簾一抬就見王鯉童中劍芒不加掩飾地鎖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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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鴻心頭一緊,面色一苦。
起身,他躬身告罪:“師侄何必再如此試探于我,方才師侄在總務堂前所言,老夫便已經明白你的深意,而老夫既然已經邀你入內,自然不會再有所隱瞞。”
王鯉灑脫一笑,伸手道:“如此,還請顧長老暢所欲言。”
顧鴻動作緩慢地重新坐下,看樣子正在斟酌言語。
不過,最終他卻還是選擇直接道來:“我想讓我的孫兒參加這次天庭之試!”開口之際,他神態鄭重,眼神認真,整個人的精氣神似乎也都聚集為一,光華明盛。
王鯉卻聽得劍眉微挑。
顧鴻沒有讓他詢問,主動解釋:“我的孫兒,與師侄你年齡相彷,早就已是元神境,實力也非比尋常,至少以老夫的眼光來看,是必定能夠進入內門的。只不過,由于他個人的性格與愛好,所以一直不愿意進入內門。他的父母早年在外游歷時雙雙隕落,老夫愛之實深,難免寵溺,他也不太愿意聽老夫的話,所以,他寧可放棄參加天庭之試的機會,也不愿意進入內門。”
前面說過,天庭之試,是僅有蜀山內門弟子才擁有參與的機會。
這不是看不起外門,而是因天賦與實力足夠的弟子都在內門,就算把外門納入其中,最終脫穎而出的也只會是內門弟子。
可聽顧鴻的描述,他這個孫子,似乎倒是一個潛藏在外門的滄海遺珠?
王鯉不置可否,只問:“師叔,你能肯定你孫子一定能在選拔中脫穎而出?”
顧鴻苦笑:“這自然是不能的,至少,老夫雖然未見師侄的實力,但耳聽傳聞,也覺他最多與師侄過上幾招,要想真正勝出,那幾乎不可能。”
這樣的評價,看似在貶低他的孫子,可實際上卻是在同時抬高他孫子和王鯉。
他是懂說話的。
“他為何不愿進入內門?”
“唉,那小子,他就喜歡游歷天下,常常不知身在何方,而且還有個喜歡收集天下寶劍的怪癖,所以時常與人比斗,結了不少仇人。這些事兒,若在內門,定要受執法殿主嚴加管束,說不定要被扔進天牢反省幾百年,他又哪里愿意去內門呢?反倒是在外門,宗門規矩稍松,又有老夫庇佑,反倒助長了他的氣焰,如此也是老夫之過。所幸,他在外惹事的時候也不以蜀山弟子自居,也沒有欺男霸女,做下惡事,否則老夫也絕不能饒了他!”
這么說,竟然還有王殿主的原因?
王鯉在心底幾筆勾勒出一個大致的形象,微微頷首,又說:“師叔,他不愿進內門,你又要讓他參加天庭之試……”說到這兒,王鯉驀地一頓,抬頭望向顧鴻。
停頓兩息,他悠然笑道:“師叔,好計謀。”
顧鴻也不反駁,只是滿臉歉意地拱手低頭:“還望師侄見諒!”
至此,情況大致清晰了。
如何能夠讓顧鴻的孫子在不進入內門的時候同樣可以參加天庭之試?
最簡單的辦法:讓外門也參與其中。
哪怕對于絕大多數外門弟子而言,這只會是一個噱頭,可是顧鴻相信他孫子的實力一定可以嶄露頭角,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如何運作到這樣一個機會?
現在不就正好有這么一個難得的機會嗎?
對于王鯉來說,這不算什么大事,他只要愿意,一句話就足夠了。
并且,還能趁此機會對外門弟子們施恩,讓他們放下神位之事,專心參與到即將到來的天庭之試當中。
而宗門在為天庭之試做篩選的時候,也不會讓所有弟子們白白上場比拼一次,總會拿出一些獎勵。
如此,內內外外便都得了好處,涉及兩萬多外門弟子的大事件也可就此安然平息,不起半點波瀾。
對上,王鯉有了交代,博得了能夠做事的印象;對下,王鯉賺到了好感,得到了眾多外門弟子的感激。
而顧鴻,也趁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似乎是一個十分完美無缺的計劃,每一個人都有所收獲。
那么,大家得到的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
王鯉笑容收斂殆盡,不咸不澹地道:“師叔好像忘了宗門的損失。”
宗門損失了什么?
其一,是在外門弟子眼中的威信。宗門的核心是內門,內門是唯一能夠完全代表宗門的地方。外門此舉是為奪利;
其二,宗門付出了本不該付出的東西,哪怕那些東西對宗門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但今日外門能以算計暗奪,將來是不是要舉旗明爭。那蜀山到底誰做主?
其三,針對宗門陰謀算計之人,若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那如何警示后來者?
王鯉目光鎖定顧鴻,顧鴻同樣心知肚明。
“老夫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這個孫子。可惜,他的性子太過跳脫,難以安穩,如今他尚且能自由行事,可人生天地之間,哪兒能完全不受束縛呢?這一次,老夫想讓他知道蜀山為何是蜀山,絕對不是靠他一個外門弟子整日逍遙事外便可成就如此浩大仙宗的。當然,天庭之試,也是給他一個機會。
所以,若師侄應允此事,那他往后如何,當交由師侄管教處置,老夫絕不過問,老夫也相信,以他的天賦與實力,定能成為師侄身邊的得力助手,此非自夸,師侄往后便知。
此外,此事過后,老夫當一力主持對此行所有外門弟子的責罰之事,事畢之后,老夫也當向宗門請罪,自辭外門總務堂堂主之位,無論宗門讓何人繼任,老夫都將全力配合,絕不藏私。
最后,我知師侄心有疑惑,所以也不敢隱瞞。
此事雖為老夫一手策劃,但實際上老夫一開始也無此念頭,諸多罪責在我,可原初之因,卻另有其人。此人之名,不論此事師侄應允與否,老夫都將告知宗門,以證老夫雖有私念、卻仍向蜀山之心!
此人,便是……”
最后幾個字,他轉為傳音。
王鯉聽完,心中有所震動,卻也不顯露于外。
顧鴻靜候,心中雖然焦急,卻也不敢再催促。
一壺熱茶升起白霧,鳥鳥水汽夾在正中。
不知過了多久,王鯉起身。
“可!”
顧鴻當即激動得難以自持,不禁失態地對師侄俯身跪拜:“多謝!”
然而,此時他面前早就沒了王鯉的身影。
翌日,明焰仙山。
王鯉道盡首尾,惹得陳無咎與李君寧嘆息不已。
“那顧鴻的孫兒我見過,名叫顧太陰,的確是個天才,當年好幾位內門長老想要收徒,顧鴻也欣喜異常,奈何顧太陰自己不愿,總是以不愿離開父母為由推脫,長此以往,長老們也就不再強求。直到后來,他的父母不幸遇難,顧太陰自此便時常游歷在外,多年不回宗門,也未再提及入內門之事了。”李君寧一邊回憶一邊說著。
陳無咎撫須嘆道:“唉,可憐天下父母心。那顧鴻若是與貧道直言此事,貧道又如何會不準呢?顧太陰雖是外門弟子,可也是蜀山之人,若能在天庭之試嶄露頭角,宗門何嘗不是與有榮焉?”
李君寧:“其心有私,其思有私。況且他也不知道師祖的想法,不敢為顧太陰冒險,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王鯉想了想道:“那顧太陰想來是個比較擰巴的人,而且似乎有些逃避現實的心理。”
李君寧贊同:“師弟說得不錯,我見過他一回,他雖然臉上時常帶著笑容,可眼睛里卻沒有多少笑意,給人的感覺似乎很憂郁。”
“應該和他的父母有關。”王鯉猜測。
李君寧頷首:“的確如此,他的父母當年就是為了救他,所以才不幸遇難的,此事并非隱秘。”
陳無咎打斷道:“外門參加天庭之試的選拔不過小事而已,只不過此事現在就要及時通知下去,否則幾萬弟子也來不及安排。小鯉魚,你又給貧道找事兒做。”
王鯉歉然拱手:“辛苦長老了,若有需要幫手之處,弟子絕不推脫。”
“說什么瞎話,到底還是宗門內務,外門終歸也是蜀山。不過這次還是要罰,你有什么想法?”
王鯉不假思索:“弟子以為,此罰,不必剝奪他們本來擁有的,因為他們擁有的本就不多,所以,宗門可以增加他們應該承擔的,并且時候可以按照他們多出來的任務予以獎勵。”
聞言,陳無咎與李君寧眼神驟亮。
“好主意!如此一來,罰也罰了,恩也施了,威在宗門,恩情也在宗門。若還有人不念感懷,那也非蜀山之過!”陳無咎重重地揉了揉王鯉的頭頂:“你小子,怪有些主意!”
李君寧也贊道:“師弟果然聰慧異常,師兄佩服。”
“師兄,長老,我不過是說兩句話,出出主意罷了,真正做起來,還得靠你們,所以我這只是嘴皮子功夫,當不得師兄與長老如此夸贊。”
“嘿!還謙虛上了!”陳無咎大笑幾聲,正色道:“好了,接下來的事情的確也不需要你管,外門如何,也與你無關,那顧太陰回來之后,我會讓他去你門外候著。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把你的劍丹煉制出來,再將其悉心熟練地納為己用,為即將到來的天庭之試做準備。記住,你只有十七天時間,下個月初一,天庭之試的內門選拔就要開始,既然你要參加,那就從頭到尾不要缺席!”
王鯉正色:“弟子明白!”
“去吧!按照貧道先前所言的順序,把所有材料全部熔煉歸一,你會在劍丹上看到驚喜的。”
“好,那弟子便告退了,師兄,下個月再見。”
“師弟加油,再見!”
離開明焰仙山,王鯉御劍凌空,忽被阻攔。
停下來時,他才發現來者竟是熟人。
身著銀甲,背負長槍,身為蜀山弟子卻不修劍道獨以槍道見長的異類。
“外門弟子韓元,拜見師兄!”
王鯉踏蓮頓空:“韓師弟,方才在外門倒沒遇見你,你這是特意來尋我的?”
韓元抱拳,面色苦惱,頗為臉紅地道:“正是。此來,是特地向師兄賠罪。”
“嗯?”王鯉一愣,“師弟何出此言?”
“師兄容稟,師弟此前回宗之后,特意在外門向眾多師兄弟說明王師兄在安平府所做的一切,也言明了土地神位并非外門私有,封給凡人只為平息凡間對蜀山的怨氣,更有鎮守弟子輔左新的土地,不會招致錯漏或災禍。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番奔走相告,反而讓他們聚集在總務堂前,惹出那么大的事端,此事過錯皆在我一人,還請師兄責罰!”
王鯉當即恍然。原來,韓元這是把外門聚眾的原因歸咎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時哭笑不得,不知該說韓元太過天真地高看了自己話語的分量,還是說他不閃不避、勇于承擔責任。
當然,這兩者兼而有之的韓元,才更加值得王鯉看好。
“韓師弟,這倒是你想差了,此事背后另有隱情,而今依然查明證實,與師弟你全然無關。或者說,如果沒有師弟你回宗之后的左右奔走,來回宣告,也許昨日跪在總務堂前的外門弟子數量只會更多。因此,我應該感激你的幫助,而不是埋怨你為我正名。”
韓元聽得一怔,“這……師兄所言非虛?”
“自然不假!”
韓元仍有些疑慮。
王鯉趁熱打鐵:“師兄若覺有異,不妨回外門暗中探訪一番,自知真假。另外,還有一件事即將對所有外門弟子宣布,不如我此時就告知師弟可好?”
“哦?不知師兄所言何事?”
王鯉當即將外門弟子也能參與天庭之試的消息告知,頓時,韓元也變得激動起來。
雖然內門才代表真正的蜀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進入內門,顧太陰是為了自由不受管束,韓元則是長槍在手所以不介意內外之分。
然而,對于所有人來說,天庭之試都是一個難得的晉身之階。
不只是身份,更是實力、氣運乃至道途的進階。
“師兄!此言可真?!”
王鯉微笑頷首:“此事由我諫言,人仙已經應允,相信過不了幾個時辰就會對外宣布。”
韓元確信無疑,立刻深深鞠躬:“韓元,拜謝師兄!”
王鯉跨步將他扶起:“師弟莫要在此耽擱了,外門弟子數量眾多,相比不日就要開始選拔,師弟不妨趕緊回去準備,若在外門先拔頭籌,那你我說不定還能在最終擇定人選的關口上切磋一番。”
“嗯!師兄言之有理,那師弟這便告辭了!”臨別前,韓元鄭重地看著王鯉的眼眸:“希望有機會能領教師兄的劍道!”
“我也很期待師弟的長槍。”
兩人分別,各自歸去。
返回翠微仙山,王鯉扔下希夷別院,喚來貓狗。
“悅兒,翠微仙山的護山大陣我已經打開了,若有人上門,你要禮貌地問清對方來意,再做抉擇。”
“知道。公子,要是有人出言不遜的話,我能出手教訓他們嗎?”
“可以,但不能打死。”
“打殘可以呀?”
“最好也不要,但我相信你不會胡亂出手,而且……你不一定打得過他們。”
“哼,小看人!”
王鯉轉頭看向旺財:“護山大陣取消,翠微仙山的安危就靠你了,雖然我不覺得在蜀山內門會有什么大問題。”
“汪!”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能管的事情,而且你沒發現陳長老聽完之后唯獨沒有再提及那個名字嗎?他不想我和李師兄參與進來,這本身就是在保護我們。不過你可以幫忙盯著他,最好一舉一動全部記錄下來,但是千萬不要被他發現,以天眼之能,應該沒問題吧?”
旺財把握十足地點了點頭。
王鯉放心了,“那就好,十七天后再見!”
回到房間,盤坐下來,他揮手將所有材料整整齊齊地擺在眼前。
劍靈透體而出,懸在頭頂微微搖晃,四道豎直的劍影圍繞劍靈緩緩飛旋。
身前最為珍稀也是數量最多的首山銅閃爍著金光,在絲絲縷縷的劍氣浸透下迅速熔化,伴著劍氣流轉注入體內。
丹田之中,無數細膩且浸潤著王鯉個人氣息的粒子迅速聚合,從肉眼難辨的大小,逐漸變成一顆體積微小但極其圓潤的丹丸。
劍靈在上,統攝。
劍心居中,御使。
劍意沉浸,蘊養。
劍丹,正在成形。
天庭。
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
遙遙相望南天門,只見,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
濃郁的仙氣匯成云霧,聚在白玉鋪就的地面之上,滾滾似海,滔滔如嘯。
南天門前,金甲天神天將肅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聲勢隆盛,氣息驚人。
門內兩側,金柱屹立,柱上纏繞真龍,龍隨云動栩如生。
云海向前,架起長橋,橋上盤旋彩鳳,鳳鳴羽震響晴空。
三十三座天宮規律分布,朱門金瓦,瑞彩萬道。
群宮中心,坐落著一座殊為顯眼的寶殿,據獨尊群宮之位,顯統御三界之尊。
凌霄寶殿。
只不過,此殿此時極為空曠,十分寂靜。
最為熱鬧的,卻是凌霄寶殿南面即前方的殿宇。
雖然規模看起來小了幾分,可是璀璨的仙靈光彩與功德氣運卻更加熾盛。
絳紗衣星辰燦爛,芙蓉冠金碧輝煌。
常鳴不絕的仙音,籠罩著一條幾乎望不到始末的長道。
道路兩側,仙草靈芝四處散布,珍禽瑞獸各地巡游。
侍立不動的天將,穿梭其間的仙女。
一張張桉桌之后,坐著來自人間各大仙宗的修行者。
他們有的正襟危坐,有的放浪形骸。
有人正推杯換盞與他人暢快交流,有人獨坐己位靜觀不動。
蜀山區域,白發白須的李靈虛一條腿伸直,一條腿蜷起,左右兩手各端著一只玉杯,與兩側不同仙宗的宗主相談甚歡,兩手舞動之際,杯中酒水不灑半點,看起來極為瀟灑。
距離他不遠處,李含真端坐不動,靜靜聽著隔壁桌王闊的傳音。
“那小子還行,沒給咱丟人。不過他終究還是跟著王瀟在山河界待了太久,做事果斷卻不夠狠辣,沒想著一網打盡,反而想借罰施恩籠絡人心,這是人間王朝的辦法,不是人間仙宗的作為。”王闊一邊說著,一邊轉頭瞪了一眼。
王瀟不知緣由,只覺得老頭子喝多了,又開始莫名其妙了。
李含真想了想,“我倒覺得他做得不錯,此時吾等不在宗門,更宜平穩行事。”
“這么說也有道理,可是你難道沒發現嗎,自他歷練開始,總是事事求穩,力求不出意外。可問題是,這世間諸事,哪兒有不出意外的時候?總想著平穩過渡,最終遲早要摔大跟斗。”
李含真暗笑:“王殿主,他還小。”
“不小了,我在他這個年紀早就跟他奶奶成親了。再說了,我現在也沒別的追求,只能培養孫子了,不管他做得好與壞,我當然都會鼓勵他,但我自己心里必須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壞,這樣才不至于讓他誤入歧途。含真吶,你要記住,孩子就得從小時候開始教育,將來要是……”
卡察!
一聲輕響,王闊手里的酒杯碎成粉末,酒水當即淋了他一身。
王闊低下頭訕訕一笑,不敢看李含真。
王瀟見狀貼心地給他遞來杯子,王闊一把搶過,沒好氣地噴道:“就知道遞杯子,讓你爹一直喝喝喝,最好喝死了讓你繼承遺產是吧?”
王瀟一言不發地轉回頭去,對老頭子的話完全左進右出,根本不在腦子里做任何停留。
最終,王闊在他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道:“你去找王靈官,跟他攀個親戚。”
王瀟一愣,放下酒杯,小聲道:“爹,咱們的親戚還用攀嗎?”
“廢話,你說人間為什么總要探親,還不是探著探著就親了嗎?咱們和王靈官雖然是隔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親戚,可你要不主動一點,人家還以為你忘了。”
“爹,我明白,只是這種時候人多眼雜,萬一……”
“沒有萬一,你厚著臉皮去就是了,他絕對不會給你臉色看,到時候其他仙宗的孫子們只能羨慕嫉妒。另外,天庭之試馬上開始,咱們全部都要觀禮,你千萬別忘了跟他提一提我的寶貝乖孫兒!這可是我們老王家揚名的關鍵時刻,你要是敢掉鏈子,我當場打斷你的腿!”
王瀟暗暗翻起白眼,表面卻恭敬地道:“兒子明白!”
“等等,那道神通你送回去沒有?”
“送了,徐大哥應該已經收到了。”
“嗯,元神境,他應該也能學會了,雖然沒有血脈相助,可也足以助他一臂之力。這小子,真給他爺爺長臉啊,不像某些人,盡讓老子操心……誒,你跑什么?老子還沒說完呢!”
扭頭,他又開始傳音:“含真吶,我那乖孫兒……”
“閉嘴!”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