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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雨夜來信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9日  作者:染夕遙  分類: 歷史 | 軍事 | 架空 | 權謀 | 染夕遙 | 對弈江山 


染夕遙:

浮沉子看著穆顏卿消失的方向,難得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捅刀子玩命唉!”

陳揚、朱冉和驚魂未定的歐陽昭明立刻圍了上來。

“道長!公子他”陳揚看著蘇凌胸前那柄依舊插著的、觸目驚心的長劍,聲音都在發顫。

“道長,公子他會不會”朱冉更是急得滿頭大汗,左臂的傷口還在流血也顧不上了。

“把公子交給我們吧!我們帶他去找大夫!”陳揚說著就要上前接過蘇凌。

他們雖然感激浮沉子解圍,但對這個突然冒出來、言行古怪的道士,實在無法完全信任。尤其蘇凌此刻重傷垂危,更不能假手他人!

“對!交給我們!”朱冉也上前一步,神情戒備。

浮沉子抱著蘇凌,靈活地一個轉身,避開兩人伸過來的手,小眼睛一瞪道:“干嘛干嘛?搶人啊?道爺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從弟妹手里‘救’出來,你們又想搶走?門兒都沒有!”

他故意把“救”字咬得很重。

“再說了,就你們這倆大老粗,懂怎么照顧重傷員嗎?知道什么是無菌操作嗎?知道怎么防止傷口感染嗎?別添亂!”

“你!”陳揚氣結,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朱冉也握緊了拳頭。氣氛瞬間又緊張起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

浮沉子懷中的蘇凌,眉頭痛苦地皺起,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他的眼皮極其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竟又勉強睜開了一條縫隙,眼神渙散而迷茫。

“公子!”陳揚立刻俯身湊近。

蘇凌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極其微弱的、幾乎是用氣聲,朝著陳揚的方向,極其艱難地招了招手。

陳揚連忙將耳朵湊到蘇凌的唇邊,屏住呼吸。

蘇凌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著,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生命。

“信信他”

極其微弱的兩個字,如同風中殘燭,說完最后一個字,蘇凌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所有意識,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陳揚渾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浮沉子,眼中充滿了震驚和復雜。

能讓蘇凌在如此重傷垂危之際,用盡最后力氣說出“信他”二字眼前這個看似不靠譜的道士,在蘇凌心中的分量和信任度,遠超他們的想象!

“公子說信你。”

陳揚的聲音帶著一絲干澀,他看著浮沉子,眼神中的戒備終于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和一絲懇求。

“道長公子就拜托你了!請務必務必救活他!”

浮沉子原本嬉笑的神情在聽到蘇凌那微弱的“信他”二字時,也微微一滯,小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感動,有暖意,也有一絲沉甸甸的責任感。

他隨即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對著陳揚三人揮了揮拂塵道:“聽見沒?聽見沒?蘇凌都發話了!趕緊的,帶著這位歐陽小兄弟麻溜地找個安全地方貓著去!別在這兒杵著了,礙手礙腳!蘇凌交給道爺,保管他死不了!快走快走!”

陳揚和朱冉對視一眼,雖然依舊萬分擔憂,卻不再猶豫,陳揚一把拉起還有些發懵的歐陽昭明道:“走!”

三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浮沉子懷中昏迷的蘇凌,強忍擔憂和不舍,迅速轉身,借著斷壁殘垣的陰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舊宅深處。

破敗的庭院中,只剩下浮沉子,以及他懷中氣息奄奄的蘇凌。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血色花瓣和塵埃,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浮沉子低頭看著蘇凌慘白的臉和胸前那柄刺目的長劍,臉上的嬉笑終于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凝重和擔憂。

他抱著蘇凌,走到院墻邊。看著那高高的后墻,浮沉子撇了撇嘴,嘀咕道:“唉,道爺我這身新道袍啊又要糟蹋了蘇凌,道爺上輩子欠你的,只要與你有關的,準沒好事!”

嘟囔了一陣,他深吸一口氣,體內精純的道門真炁悄然流轉。足下一點,身形竟異常輕盈地拔地而起,抱著蘇凌如同沒有重量般,輕松地越過了那堵高墻,穩穩落在墻外的陰影之中。

月光下,他,低頭看著懷中蘇凌毫無血色的臉,難得正經地嘆了口氣,低聲問道:“喂,蘇凌,接下來道爺帶你去哪兒啊?總不能真抱著你滿大街找郎中吧?那也太跌份兒了”

他像是在問蘇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蘇凌毫無反應,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浮沉子等了片刻,沒得到回答,小眼睛翻了翻,隨即又露出一絲慣有的、帶著點惡趣味的笑容。

“嘿嘿,要不道爺我帶你去投奔你的老對頭?比如那個什么孔鶴臣、丁士楨的府上?跟他們說,‘喂,老孔老丁,我把蘇凌給你們送來了,活的!給錢!’說不定還能撈筆大的”

他話音未落,懷中昏迷的蘇凌,眉頭似乎極其微弱的蹙了一下,嘴唇極其艱難地、用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息,極其微弱的吐出幾個字。

“你做不出”

聲音微弱得如同幻覺,隨即徹底歸于沉寂。

浮沉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他低頭,看著蘇凌緊閉的雙眼和那毫無知覺卻仿佛洞悉一切的神情,愣了足足好幾息。

“霧草!都這樣了還拆我臺!”

浮沉子低聲罵了一句,語氣里卻沒有絲毫怒意,反而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暖意和被戳穿的無奈。

隨即,他臉色猛地一變!因為他感覺到蘇凌的氣息驟然變得更加微弱,身體也似乎冰冷了幾分!

“不好!玩脫了!”

浮沉子怪叫一聲,再不敢有絲毫耽擱!他抱緊蘇凌,將體內真炁催動到極致,腳下如同生風,玄色道袍在夜色中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抱著懷中生死未卜的蘇凌,三晃兩晃,便徹底融入了龍臺城西深沉的黑暗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滿地狼藉的歐陽舊宅,在慘淡的月光下,訴說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愛恨交織的血色風暴。

夜深,龍臺。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大雨。

仲春的雨,細密如針,無聲無息地浸濕著京都的夜。

雨絲被風吹斜,輕輕撲打在孔府那連綿的青磚院墻與厚重的灰瓦之上,簌簌作響,更添幾分夜的岑寂。

這座府邸占地頗廣,卻仿佛刻意隱去了所有張揚的棱角。高墻深院,不見雕梁畫棟的炫耀,唯見歲月沉淀的青灰底色。門楣樸素,緊閉的烏漆大門上,兩個黃銅門環在檐下燈籠的微光里,也只顯出一點黯淡的、幾乎要被夜色吞沒的金屬反光。

府內亭臺樓閣的輪廓,在雨夜中影影綽綽,沉靜如酣眠的巨獸,將所有的秘密與奢靡都深深斂入它沉默的腹地。

在這片沉入深淵般的黑暗府邸中,唯有一處,掙扎著透出一點微弱而執拗的光亮——那是府邸最深處,大鴻臚孔鶴臣的書房。

窗紙上,映著一個披衣端坐的身影。

孔鶴臣斜倚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后,身上松松罩著一件半舊的藏青色細棉直裰。

書案一角,一盞青銅雁足燈靜靜燃燒,跳躍的燭火將他的側影拉長、扭曲,投在身后滿壁高聳的書架上。

那光亮仿佛被書房內堆積如山的典籍和沉重的氛圍所壓迫,只能勉強在他身前圈出一小片昏黃的光域。

他手中捧著一卷書,正是前朝重臣桓寬所著的《鹽鐵概論》。指尖緩緩滑過書頁上“明主之御世也,務在安民而已”一行墨字,目光卻顯得游離而深不可測。

燭光映著他清癯的面容,顴骨略高,唇線緊抿,透出一種近乎刻板的方正。只是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眸子,偶爾掠過燭火時,會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精明與審視,仿佛在字句的縫隙間反復稱量著其中的名望與可利用的斤兩。

雨聲細碎,書頁沙沙。

這夜讀的清苦景象,確乎是他孔鶴臣——朝野稱頌的清流魁首——最恰如其分的注腳。即便是在這深府內院,獨處無人窺伺之時,這姿態也早已融入骨血,成為一種無需思索的本能。

倏然!

一股凜冽的寒意毫無征兆地破開窗外雨夜的濕氣,穿透緊閉的窗欞紙,直撲而入!

那寒意并非無形,它裹挾著一道令人心驚的銳響——一道快得只余殘影的赤紅身影,鬼魅般掠過窗外!

孔鶴臣甚至來不及抬眼看清那是什么,瞳孔才剛剛因驚愕而擴張,只覺一股冰冷的勁風已迎面襲來!

“噗嗤!”

一聲極輕微的悶響。案頭那盞青銅雁足燈的火苗,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掐住咽喉,猛地一跳,隨即徹底熄滅。

不是被風撲滅的搖曳,而是被某種堅硬冰冷的東西精準地、不容置疑地擊穿了燈芯!

黑暗,瞬間如墨汁般潑滿了整個書房,濃稠得令人窒息。

方才還清晰的書卷、書架、桌椅輪廓,剎那間被徹底吞噬。孔鶴臣只覺得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猛地提到了喉嚨口!書卷從驟然脫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聲砸在案上,又滾落在地,發出更大的聲響。

他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驚悸攫住,幾乎是本能地、狼狽的猛然從寬大的太師椅中彈了起來!

“誰?!”

一聲厲喝沖出喉嚨,聲音卻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干澀和顫抖。

在這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這聲喝問顯得如此突兀而空茫,轉眼便被窗外淅瀝的雨聲無情地淹沒。

恐懼攫住了他,但更強烈的是一種被冒犯的驚怒!

是誰?竟敢潛入大鴻臚府邸,行此鬼祟之事?他腦中瞬間閃過無數政敵的名字和可能的仇家,每一個都帶著猙獰的面孔。

他顧不得許多,也顧不得文人該有的體統,雙手慌亂地在黑暗中向前摸索,跌跌撞撞繞過書案,甚至一腳踢翻了旁邊的花梨木筆架,筆筒滾落,毛筆散了一地。

他全然不顧,踉蹌著撲到門邊,雙手用力一推!

“哐當!”

沉重的書房門被他猛地拉開!

冰冷的夜風夾雜著細密的雨絲,立刻撲面而來,激得他一個寒顫。

廊下懸著的燈籠在風雨中搖擺不定,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門前一小片濕漉漉的石板地,以及被雨水打得更顯深色的廊柱。視線所及,庭院深深,假山怪石的影子在雨夜里如同蟄伏的巨獸,回廊曲折,通向更深的黑暗。

空無一人。

只有雨,冷冷地下著,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發出單調而永恒的沙沙聲。那道紅色的身影,如同一個短暫而詭異的幻夢,徹底消失在無邊的雨幕和夜色之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

孔鶴臣站在門口,夜風灌進他單薄的直裰,寒意從皮膚一直滲入骨髓。

他扶著冰涼的門框,胸膛劇烈起伏,方才瞬間涌上的熱血此刻迅速冷卻,只余下一種更深的、沉甸甸的后怕與疑懼。

他喘息片刻,強自鎮定,又警惕地環視了幾圈,確認除了風雨再無他物,這才驚魂未定地退回書房,反手緊緊將門閂上。背靠著冰冷的門板,他大口喘著氣,心臟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黑暗中,他摸索著找到火鐮火石,手卻抖得厲害,連續幾次才艱難地將火絨點燃。

微弱的火苗顫巍巍地亮起,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湊近備用的蠟燭。

燭光重新燃起,雖然微弱,卻終于驅散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也稍稍驅散了他心頭的幾分寒意。

他舉著蠟燭,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書房的每一個角落。

書案、地面散落的書卷和毛筆、翻倒的筆架一切似乎都只是被自己的慌亂所破壞。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向靠近內側墻壁、一根粗大的支撐房梁的朱漆圓柱時,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那圓柱之上,離地約莫一人高的位置,一柄匕首深深地楔入堅硬的木頭之中!

匕首樣式奇特,通體烏黑,毫無反光,唯有刃口處開鋒的一線,在燭光下偶爾閃過一點幽冷的寒芒,像毒蛇的獠牙。

匕首的尾部,沒有常見的護手裝飾,光禿禿的,仿佛只是為了便于投擲而存在。

而最刺眼的,是匕首下方,牢牢釘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素白字條!

孔鶴臣的心臟再次被攥緊。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挪近那柱子,燭火隨著他手的微顫而搖曳不定,將匕首的影子在柱身和墻壁上拉扯得扭曲變形。

他伸出兩根手指,指尖冰涼,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烏沉沉的匕首,捏住了字條露出的邊緣。

用力一拔,字條被匕首釘住的部分撕裂開來,終于被他取下。

他將蠟燭湊近,借著昏黃的光線,展開字條。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墨字,筆鋒凌厲如刀,帶著一種冰冷的宣告意味:

蘇凌性命危在旦夕,速往黜置使行轅拜會。

字跡如刀鑿斧刻,力透紙背,每一個筆畫都帶著森然的寒意,直刺孔鶴臣眼底。

“蘇凌…危在旦夕?”

孔鶴臣低聲重復著,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捏著字條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燭光下,他清癯的臉上陰晴不定,各種念頭在腦中激烈碰撞、撕扯。

是真的?還是陷阱?誰送來的消息?那鬼魅般的紅衣人是敵?是友?

他本就高度懷疑蘇凌此次告病,所謂在黜置使行轅靜養,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蘇凌定是隱匿了行蹤,早已在暗中查訪!查什么?那陳年舊案,那幾乎被塵土和鮮血掩埋的、關于戶部貪墨巨額賑災糧款的滔天大案!一旦被翻出

孔鶴臣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這懷疑,并非空穴來風。

就在前幾日,他那不成器的兒子孔溪儼,在聚賢樓與歐陽昭明起了沖突,回來后曾驚疑不定地向他提起,那個在聚賢樓為歐陽昭明出頭、化名“張非舍”的年輕公子,言談舉止,氣度鋒芒,與傳說中的黜置使蘇凌,有著驚人的神似!

孔溪儼雖無實證,但那份篤定的懷疑,早已在孔鶴臣心中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如今,這張不期而至、透著詭異殺機的字條,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將他心底的懷疑猛地激蕩成了滔天巨浪!

蘇凌,定然不在行轅!

這字條,無論是警告還是誘餌,都指向一個事實——行轅有變!或者,蘇凌的行蹤已然暴露,甚至真的陷入了險境?

無論哪一種可能,對他孔鶴臣而言,都是天賜的良機,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踏入那戒備森嚴的黜置使行轅,去一探究竟的絕佳借口!

探虛實!必須探明蘇凌是否真的不在行轅!

若真不在,那便是他孔鶴臣的機會;若在這字條背后的殺機,或許也能借來一用。

一個陰冷的念頭在孔鶴臣心底盤旋、凝固。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猶豫盡去,只剩下決斷的寒光。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和那揮之不去的驚疑,沉聲朝門外喚道:“來人!”

聲音在寂靜的雨夜里傳開,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片刻,門外響起管家孔福小心翼翼、帶著睡意的回應:“老爺?您您還沒歇息?”

“去,”孔鶴臣的聲音斬釘截鐵,穿透房門,“立刻把少爺給我叫來!立刻!就說有要事,不得延誤!”

“是是,老爺!”孔福被老爺語氣中罕見的嚴厲驚得睡意全無,腳步聲匆匆消失在廊外雨聲中。

。孔鶴臣背著手,在書案前踱步,燭光將他來回移動的影子投在墻壁和書架上,如同困獸。

每一步,都在權衡著風險與收益,每一步,都在思量著明日行轅之行的每一個細節。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外才響起拖沓的腳步聲和孔福低低的催促聲:“少爺,您快些,老爺等著呢”

書房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酒氣混雜著某種劣質脂粉的甜膩氣息先涌了進來。

孔溪儼站在門口,身上胡亂套著一件皺巴巴的錦緞睡袍,腰帶松松垮垮地系著,露出里面同樣凌亂的中衣領口。

他頭發散亂,幾縷發絲粘在汗濕的額角,眼皮沉重地耷拉著,顯然是被人從某個溫柔鄉里硬生生拖拽起來。

他一只手揉著惺忪睡眼,另一只手還下意識地扶著門框,似乎站立不穩。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浮腫和被打擾美夢的濃濃不快。

“父親”他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聲,聲音沙啞黏膩,“這深更半夜的什么事這么急啊?”

孔溪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淚都擠了出來,整個人透著一股由內而外的萎靡和懈怠。

孔鶴臣看著兒子這副不堪入目的尊容,一股邪火“噌”地就頂上了腦門。

他強壓著怒氣,指著自己面前的地面,聲音冷得像冰道:“站直了!滾過來!”

孔溪儼被父親的厲聲嚇得一哆嗦,睡意頓時跑了大半。

他縮了縮脖子,磨磨蹭蹭地挪到書案前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低著頭,不敢與父親那刀子般的目光對視,嘴里兀自小聲咕噥道:“又怎么了嘛”

“怎么了?”孔鶴臣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子砸過去。

“你看看你這副樣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整日里除了眠花宿柳,醉生夢死,你還會什么?孔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他猛地一拍書案,震得筆架上的殘筆又是一陣亂晃。

“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禮義廉恥,忠孝節義,你占著哪一樣?!”

孔溪儼被這劈頭蓋臉的斥責罵得抬不起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睡袍下的身體微微發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他嘴唇囁嚅了幾下,想辯解,卻又不敢。

孔鶴臣看著兒子這副窩囊廢的模樣,胸中怒火更熾,但想到正事,還是強壓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恢復平緩,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道:“罷了!朽木難雕!聽著,明日一早,你收拾妥當,隨我去一趟黜置使臨時行轅。”

“去…去哪兒?”孔溪儼猛地抬起頭,臉上那點殘存的睡意和醉意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和本能的抗拒所取代,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可怕的事情。

“黜置使行轅?去見…去見那個蘇凌?!”

“正是。”孔鶴臣面無表情道。

“不去!父親!我不去!”

孔溪儼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尖利起來,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和厭惡,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憑什么要去見他?他算個什么東西!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山野小子,不知道哪里來的狗屎運,就敢開染坊了?我可是堂堂大鴻臚的兒子!正兒八經的清流門第!他蘇凌有什么?無根無基的暴發戶!也配讓我去見他?他該滾過來拜見我才對!”

孔溪儼越說越激動,聲音拔高,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書案上,臉上因為憤怒和酒意漲得通紅,睡袍的領口都隨著他激動的呼吸而敞開更多。

孔鶴臣的耐心,在兒子這番不知天高地厚、愚蠢透頂的叫囂中,徹底耗盡。

他眼中最后一絲為人父的復雜情緒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怒火和極度的失望。

“孽障!”一聲暴喝如同驚雷在書房炸響!

孔鶴臣一步上前,速度快得不像一個文弱書生。右手帶著風聲,狠狠地、毫無花哨地摑在了孔溪儼的左臉上!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刺耳,甚至蓋過了窗外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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