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貞清晰地吐出這個名字,同時緊緊觀察著穆顏卿的反應。
“蘇凌”二字出口的剎那——
時間仿佛暫停了一般。
穆顏卿那只正欲再次端起茶卮的纖纖玉手,就那么突兀地、僵硬地停滯在了半空中。距離茶卮不過寸許。
她那慵懶斜倚的身姿,仿佛瞬間被無形的寒冰凍結。那張足以顛倒眾生的絕美容顏上,所有的表情——慵懶的、威嚴的、冰冷的、算計的——都在頃刻間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毫無血色的震驚!
如同平靜無波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顆足以毀天滅地的星辰!那雙永遠深邃、永遠流轉著魅惑與疏離光芒的鳳眸,此刻瞳孔劇烈地收縮,里面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難以置信?錯愕?還有一絲......被猝不及防撕裂開來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那微微上翹、天然含情的紅唇,此刻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么,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指尖那點如火的蔻丹,在宮燈下仿佛都失去了顏色。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被抽空了。那馥郁的暖香、裊裊的青煙、甚至宮燈燃燒的微響,都在這極致的死寂中消失無蹤。只有“蘇凌”這個名字,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靈,在兩人之間無聲地回蕩、碰撞,釋放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葉婉貞被穆顏卿這前所未有的失態徹底震懾住了!
她從未想過,僅僅是“蘇凌”這個名字,就能讓這位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永遠掌控一切的影主,瞬間崩塌了所有的防御!那眼神中的痛苦......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深重!葉婉貞雖然不知道蘇凌與穆顏卿之間到底什么關系,但,她明明白白的看出來,穆顏卿與蘇凌之間......絕不僅僅是認識那么簡單!
死寂持續了足足有十幾息,漫長得如同這幽暗長夜。
終于,穆顏卿那停滯在半空的手指,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她仿佛被這細微的顫抖驚醒,猛地閉上了那雙失神的鳳眸。長長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劇烈地顫動著,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當穆顏卿再次睜開眼時,眸中翻涌的驚濤駭浪已經被強行壓下,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幽暗和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回了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指尖蜷縮起來,深深掐入了掌心。
她甚至沒有看葉婉貞,目光有些空洞地投向房間深處那幅巨大的紅芍花海圖。
畫中那倚石而臥、魅惑天成的絕色女子,此刻仿佛也在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迷離而復雜。
“蘇......凌......”
穆顏卿的嘴唇極其輕微地蠕動了一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如同夢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沙啞和......刻骨的疲憊。那兩個字從她唇齒間溢出,仿佛重逾千斤,又仿佛帶著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沉甸甸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沉默了。
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壓抑,更加沉重。那無形的威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彌漫在整個空間的、濃得化不開的掙扎與......茫然。
她靠在貴妃榻上,那身如火的紅衣,此刻竟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她微微側著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墻壁,落在了某個極其遙遠、卻又無比清晰的地方。
葉婉貞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穆顏卿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深沉的、幾乎令人窒息的矛盾與掙扎。那不再是冷酷的算計,而是一種......屬于人的、真實而痛苦的舉棋不定。
良久,久到葉婉貞幾乎以為穆顏卿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時。
穆顏卿才極其緩慢的、帶著一種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的疲憊,重新將目光投向葉婉貞。
那雙鳳眸深處,所有的掙扎、痛苦、茫然都被強行斂去,重新覆上了一層冰殼,但那冰殼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已經悄然碎裂了。
她的聲音恢復了清冷,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蕭索道:“蘇凌......去找過朱冉?何時?所為何事?”
她的語氣平淡,仿佛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那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條,卻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回影主,就在......就在今日白天......”葉婉貞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敢有絲毫隱瞞。
“蘇凌似乎只是去探望朱冉這個結義兄弟。兩人在院中敘舊,談得多是些......陳年往事,兄弟情誼。蘇凌他......他似乎心情不錯,還......還打趣了朱冉幾句,說他總算知道成家立業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至于屬下的身份......蘇凌他......他似乎只當屬下是朱冉的妻子,一個普通的......鄉野婦人。他并未對屬下產生絲毫懷疑,言語間也......也頗為客氣。”
蘇凌與朱冉之間的談話,自己基本都不在場,她在場聽到,也真就是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
葉婉貞亦曾留心觀察過蘇凌的神情舉止,似乎沒有感覺出蘇凌對自己有什么異常,應該是不可能看得出來,自己的底細的......
穆顏卿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搭在貴妃榻扶手上的、蔻丹如血的手指,無意識地、極其用力地收緊,指節泛著青白之色,仿佛要將那堅硬的紫檀木生生捏碎。
蘇凌......他就在龍臺。
他去找了朱冉。他甚至......還見到了葉婉貞,以朱冉妻子的身份。而他,沒有懷疑。他把她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婦人?
真的么?他這樣的人,真的就不會起半點的疑心?
穆顏卿對蘇凌的了解,遠遠地超出葉婉貞。
所以,當葉婉貞說蘇凌沒有懷疑她的時候,穆顏卿相信這是葉婉貞的直觀感受,但穆顏卿卻并比完全相信,蘇凌真的不會對葉婉貞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疑心。
這個消息,像一把淬了復雜毒藥的匕首,狠狠扎進了穆顏卿心中最柔軟也最禁忌的角落。
那個名字,那個人,是她心底最深、最無法割舍,卻也最無法觸碰的。
他們之間,隔著荊湘大江,隔著立場,隔著無法調和的宿命,卻又曾有過那樣熾烈的、足以焚盡理智的糾纏與......心動。彼此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敢,也不能再向前一步。那份曖昧,那份深藏心底的牽念,是她在這冰冷黑暗中唯一殘存的、帶著痛楚的溫暖,也是她最致命的軟肋。
如今,他就近在咫尺。他出現在了她的布局中,出現在了她下屬的丈夫身邊。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嘲弄?
殺?還是不殺?
動?還是不動?
無數個念頭在她腦中瘋狂地沖撞、撕扯。冷酷的理智在咆哮。蘇凌是敵人!是潛在的巨大威脅!他出現在朱冉身邊,本身就意味著變數!必須立刻清除!或者至少嚴密監控,利用葉婉貞這條線,布下天羅地網!這是紅芍影影主必須做出的決斷!
然而,另一個聲音,一個被她死死壓抑在靈魂最深處的聲音,卻在痛苦地吶喊。
不!不能!那是蘇凌!是她......是她心底唯一無法抹去的名字!殺了他?她做不到!利用他?那比殺了他更讓她痛苦!她甚至不敢去想,當蘇凌知道葉婉貞的真實身份,知道這一切背后的操縱者是她穆顏卿時,他眼中會流露出怎樣的震驚、失望和......恨意?
或許讓他恨自己,才是最好的結果吧......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戰,如同兩股狂暴的颶風,將她引以為傲的冷靜和決斷撕扯得支離破碎。
她的眼神時而銳利如刀,殺機畢露;時而又變得空茫遙遠,充滿了掙扎和痛楚;時而冰冷如霜,帶著貴為影主的殘酷;時而又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脆弱和......茫然。
穆顏卿微微仰起頭,線條優美的頸項繃緊,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身火紅的薄紗長裙,此刻也仿佛失去了燃燒的力量,只是無力地垂落。
房間內,那兩盞掛在飛檐下的紅芍紗燈透進來的暖光,落在她絕美的側臉上,一半明亮,一半卻深深地陷入陰影之中,如同她此刻分裂的靈魂。
葉婉貞跪在下方,大氣不敢出,只能清晰地感受到穆顏卿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幾乎要將空氣都凝固的、沉重的掙扎與痛苦。這沉默的煎熬,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讓人心悸。
時間緩緩的流逝。窗外的夜色似乎更加深沉了。山谷中不知名的夜鳥發出一聲凄厲的啼鳴,劃破寂靜,更添幾分蕭索。
終于,穆顏卿似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極其緩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帶著無盡疲憊地吐出。那緊繃的身體線條,微微松弛了一些,卻透出一種近乎虛脫的無力感。
她抬起手,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再放下手時,那雙鳳眸中所有的掙扎和痛苦都被強行壓入了最深的寒潭之下,重新覆上了一層堅冰。
只是那堅冰,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寒冷,更加......脆弱。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的葉婉貞身上,聲音帶著一種仿佛從極遠之地傳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決絕,一字一句,清晰地下達了命令。
“關于蘇凌......暫時......按兵不動。”
她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你只需留意他與朱冉的往來,留意他的動向。但——絕不可主動接觸!絕不可讓他察覺你的身份!更不可......讓他察覺本影主的存在!”
她的語氣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將你探知到的、關于他的一切行蹤和言語,無論看似多么無關緊要,都需一并密報于本座!聽明白了么?”
“屬下明白!絕不敢有絲毫懈怠!”葉婉貞立刻叩首應道。她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影主竟然選擇了......按兵不動?
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那個蘇凌......他與影主之間,到底有著怎樣驚心動魄的過往?
穆顏卿不再說話,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那動作帶著一種深深的倦怠,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交鋒,已耗盡了她所有的心神。
葉婉貞如蒙大赦,再次深深叩首道:“謝影主不殺之恩!屬下告退!”
她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艱難地站起身,不敢再看穆顏卿一眼,低著頭,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謹慎地退向那扇精美的雕花木門。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薄冰之上。
當她終于退到門邊,手觸到冰涼的門栓時,身后傳來了穆顏卿最后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很淡,如同夢囈,卻又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寒冷和警告,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記住你的命,和那個朱冉的命,是誰給的。也記住......本影主今日說過的話。一步行差踏錯......”
她沒有說完,但那未盡的話語中蘊含的冰冷殺意,比任何明言都更令人膽寒。
葉婉貞身體一僵,低聲道:“屬下......永世不忘!”說完,她輕輕拉開房門,閃身而出,如同逃離一個噩夢。
厚重的雕花木門在葉婉貞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內室那令人窒息的、混合著暖香與絕望的氣息。
門內,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穆顏卿依舊保持著那個微微后仰、倚在貴妃榻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身上那件如火的紅衣,在柔和的宮燈光暈下,流淌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暗沉的血色光澤。那張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顏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褪盡,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萬念俱灰般的空茫。
她的目光,空洞地投向房間深處那幅巨大的紅芍花海圖。畫中那倚石而臥的絕色女子,眼波迷離,帶著魅惑眾生的慵懶笑容,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畫外人的掙扎與痛苦。那畫中人,那酷似她母親的容顏,此刻在她眼中,卻幻化成了另一個影子——一個白衣磊落、眉宇間帶著三分疏狂七分俠氣、眼神卻如星辰般明亮的影子。
蘇凌。
我與他......終究是......殊途......
一個冰冷而絕望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住她的心臟。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覆蓋下來,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投下兩片濃重的陰影。
一滴晶瑩的、在燈光下折射出破碎光芒的液體,毫無征兆的,悄然從她緊閉的眼睫縫隙中滑落,沿著那完美無瑕的側臉輪廓,無聲地墜落。
那滴淚,如同隕落的星辰,帶著滾燙的溫度和徹骨的寒意,砸落在她火紅色薄紗覆蓋的、冰涼的手背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如同心碎般的痕跡,轉瞬即逝。
滿室奢華,暖香依舊。
案頭那幾支紅芍,開得正艷,如同凝固的火焰。鎏金香爐中,一縷淡青色的煙,依舊裊裊婷婷,執著地升騰著,變幻著莫測的形狀。
唯有那滴落在手背上的淚痕,和空氣中彌漫的、那沉重得令人無法呼吸的疲憊與絕望,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發生的一切,以及......那深埋在黑暗之下,注定無望的......
情愫。
窗外,山谷的夜風似乎更大了些,吹拂著樓閣飛檐下那兩盞紅芍紗燈,燈影搖曳,如同黑暗中無聲燃燒的、孤獨的心火。
穆顏卿依舊斜倚在貴妃榻上,已然不知道過了多久。
火紅的薄紗長裙在柔光下流淌著暗沉的血色。她閉著眼,長睫在蒼白的臉頰投下濃重的陰影,之前那滴淚痕早已消失無蹤,只余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片冰封的空茫。
時辰無聲流淌,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穆顏卿那如蝶翼般的長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旋即,她緩緩睜開了雙眼。那雙鳳眸之中,所有的脆弱、掙扎與痛苦都已消失殆盡,重新被一種深不見底的幽寒與絕對的掌控所取代。如同風暴過后的深海,表面平靜,內里卻蘊含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力量。
她沒有看向任何地方,只是極其隨意地抬起了那只未染蔻丹的左手,食指在空中極其輕微地、如同撥動琴弦般,屈指一彈。
“嗒。”
一聲極輕、卻帶著奇異韻律的脆響,在寂靜的室內清晰地蕩開。
幾乎在聲音落下的同時,內室一側原本毫無縫隙的墻壁上,兩道暗影般的門戶如同鬼魅般無聲滑開。
兩名同樣身著墨色勁裝、面容卻異常清秀冷冽的年輕女子,如同兩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飄然而入,在距離貴妃榻五步之遙的地方,單膝點地,垂首肅立。
她們的動作迅捷、精準、無聲無息,仿佛本就是這房間陰影的一部分。
穆顏卿的目光并未落在她們身上,依舊空茫地望著前方虛空,仿佛穿透了墻壁,落在了極其遙遠的地方。她的聲音響起,清清泠泠,帶著一種奇異的慵懶,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壓,如同冰珠滾落玉盤。
“方才的話,都聽見了?”
“是,影主。”兩名少女的聲音如同一個人發出,低沉、清晰、毫無波瀾,如同最精密的機括。
“盯著她。”
穆顏卿的聲音依舊平淡,但其中的寒意卻陡然加重,
“葉婉貞。她回龍臺之后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尤其是與那個朱冉的相處,本座要知道得清清楚楚。她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哪怕是最細微的情緒變化......事無巨細。”
她微微停頓,那空茫的目光終于緩緩移動,落在了兩名少女低垂的頭頂上。那目光冰冷如實質的刀鋒,帶著一種審視靈魂的穿透力。
“若發現她......”穆顏卿的紅唇輕啟,吐出的話語卻帶著令人骨髓凍結的森寒。
“......膽敢因兒女私情,對朱冉泄露半字紅芍影機密;或者......敢與那朱冉合謀,做出任何一絲一毫背叛本座、背叛紅芍影之舉......”
她的聲音陡然轉厲,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寒冰的釘子,狠狠釘入空氣。
“——無需稟報!即刻誅殺!取其首級來見本影主!”
“誅殺”二字出口的剎那,整個房間的溫度仿佛驟降!案頭那幾支紅芍花似乎都瑟縮了一下。
兩名單膝跪地的少女身體同時微微一震,并非恐懼,而是一種被賦予了絕對權力和血腥使命的凜然!她們的頭垂得更低,聲音卻更加斬釘截鐵。
“謹遵影主諭令!屬下領命!”
穆顏卿似乎滿意于這毫不遲疑的回應,眼中的冰寒稍斂,但威壓依舊深重。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自己火紅紗裙的褶皺,目光似乎又飄向了更遠的、不可知的地方,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極其隱晦的、難以察覺的復雜與凝重。
“還有......留心那個蘇凌。”
提到這個名字時,她的聲音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凝滯,但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若發現他的蹤跡,遠遠綴著即可。記住,是‘遠遠’綴著!”她再次強調,語氣帶著不容置疑。
“此人......非同尋常。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與之發生正面沖突!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兩名少女的頭顱依舊低垂,就好像沒有任何的心態起伏,一直保持那樣的姿勢,絲毫沒有改變。
“若事態緊急,或蘇凌......有重大異動......”
穆顏卿的聲音重新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清冷,帶著一種決絕,“立刻紅芍影’傳訊之法傳于本影主。”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牢牢鎖定了兩名少女,里面翻涌著決心和冰冷。
“本影主......即刻便至。”
“即刻便至”四個字,她說得極重,帶著一種斬斷后路的決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仿佛一旦啟動這個信號,就意味著某種不可挽回的局面的開啟。
“屬下明白!”兩名少女再次齊聲應命,聲音中再無絲毫猶豫。
“去吧。”穆顏卿揮了揮手,姿態重新恢復了慵懶,仿佛剛才下達血腥命令的并非是她。
她重新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情緒都深藏在那濃密的眼睫之下,只余下滿身的疲憊和那身如火的紅衣,在寂靜中無聲燃燒。
“是!”
兩名墨色勁裝的少女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起身,如同兩道融入黑暗的影子,迅速而精準地退回了那兩道悄然開啟的暗門之中。暗門無聲合攏,墻壁恢復光滑,仿佛從未開啟過。
室內,再次只剩下穆顏卿一人。
香爐青煙裊裊,紅芍靜默綻放。唯有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冰冷的殺意和她身上散發出的、沉重如山的疲憊與決絕,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平靜表象之下,又一道致命的暗流已被悄然布下。
窗外山谷的風,似乎更急了些,吹得飛檐下的紅芍紗燈劇烈搖曳,燭火跳動,如同黑暗中一雙雙永不閉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