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三等人聞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皆變。
吳搖凰說完這些,神情倒也沒有什么變化,似乎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中,這才慵懶地又道:“所以,今日我讓你們上酒之時,特意囑咐了你們千萬不要在酒中擱東西......”
祁三有些不解道:“小姐,既然武力不如他們,為何不智取呢,我倒是覺得,還不如在酒里擱點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們麻翻在地,直接拖到咱們地窖里的人肉砧板上,剁吧剁吧就得了,這有多省事啊......”
吳搖凰聞言,秀眉一蹙,眼梢向上一挑,拈起蘭花指朝著那祁三的額頭上碰碰碰的戳了幾下,嗔怒道:“祁三兒啊祁三兒,你讓姑奶奶說你什么好?腦子跟豬腦子一樣!......你以為就你那點破蒙汗藥,真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成事不成?姑奶奶方才說的什么?他們境界最差的也在八境以上,個頂個的都是些茬子!......就算那黑廝和姓周的看不出那酒有毛病,那姓林的和姓蘇的看不出來么?......”
“一旦被他們識破,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還剁了他們?你是盼著姑奶奶這客棧早些關張吧!......”、
吳搖凰越說越氣,直氣的胸脯一起一伏,春光顯露無遺。
祁三貪婪地看了一眼吳搖凰胸前的春光,這才一低頭,連忙說道:“是是是......小姐想得周全,祁三兒的腦子被狗吃了......幸虧小姐您交待了,要不然真就惹來大麻煩了!”
吳搖凰猶不解氣,朝著這幾個伙計每人瞪了一眼,啐了一口又嗔道:“呸!......一個個都是天殺的豬頭蠢材!......真要惹翻了他們,他們惱將起來,不把咱們客棧的房頂給掀了才怪!......平素讓你們多長些心眼,一個個不服不忿的,到了關鍵時候,一個個丟人現眼的......什么事都讓姑奶奶替你們操心,你們難道也都是雌兒不成?......”
慌的這幾個伙計也連連作揖,口中討饒道:“小姐說的是,說的是......我們日后一定謹慎,一定謹慎!”
吳搖凰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又道:“即便如此,那姓林的已經懷疑咱們了......要不是我親自試酒,今日那端上去的酒,怎么端上去的,怎么還得端回來......”
祁三兒腆著一張大臉,嘿嘿一笑道:“小姐魅術天下絕倫,那姓林的雖然起了疑心,可依三兒之見,他不當家的,那七個人,都以那個姓蘇的小子為首......這姓蘇的可是被小姐您迷得七葷八素的,而且那姓林的找茬時,也是這姓蘇的打圓場......只要咱們在姓蘇的身上多動些腦子,那姓林的就算再如何懷疑,也是沒轍不是......”
吳搖凰聞言,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懂個屁啊......你道那姓蘇的真被姑奶奶迷惑住了不成?壓根就不是這么回事!......”
祁三和眾人一臉的疑惑不解。
吳搖凰嘆了口氣道:“你們是被他騙了而已,這姓蘇的比泥鰍都滑,我敢斷定,他被我所魅惑,中了我的魅術這些,全是假的,都是他刻意做出來的......甚至,我懷疑,對于那酒,他的懷疑程度比那個姓林的只多不少......”
“這......”眾人又是一陣訝然。
吳搖凰十分篤定道:“我方才說過了,這姓蘇的境界到底是什么,我一直看不出來,但可以肯定,他的境界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所以,憑著他的境界,定然可以一眼洞穿那酒中有沒有摻東西......而且,能夠有如此強悍的境界之人,哪一個不是心志堅定之人呢?就我這魅術,雖然也爐火純青,想要將他魅惑住,怕是不容易的......”
“所以,他一開始表現得對我那么癡迷,就已經引起我的懷疑了,我斷定,他極有可能就是裝出來的,無非是將計就計,想看看咱們接下來要如何行事罷了......”
說著,她又瞪了祁三他們一眼,罵道:“人家一個將計就計,你們就都上當了......要姑奶奶怎么說你們!......”
祁三等人撓了撓頭,那祁三有些半信半疑道:“小姐這話......是不是有點太高看那姓蘇的了啊,要是真如小姐所說,打從一開始那姓蘇的就已經對我們加著防備的話,肯定不會當著咱們眾目睽睽之下露白的對吧......可是,他拿著那個包袱,三兒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里面除了銀票之外,那銀子可也不少啊......”
吳搖凰點了點頭,似思索似自言自語道:“這也是我想不清楚的地方,我也看出來了,他們一行人裝著不少的銀錢銀票......為什么不遮掩呢?這種露白難道是故意露個破綻,引我們上鉤不成?......”
祁三聞言,一臉的顧慮道:“既然小姐有此懷疑,那這筆買賣,咱們到底還做不做了呢?......”
吳搖凰似笑非笑地看了祁三他們一眼,聲音嬌嬈道:“怎么......你們這是怕了,膽怯了?想打退堂鼓不做了不成?......”
那祁三等人聞言,卻皆涌巴掌在胸前拍得啪啪山響,祁三帶頭表態道:“小姐說的哪里話,我等只聽小姐您一句話,您說做,咱們就做,您說不做,咱們就收手......咱們沒帶怕的!......”
“就是,就是!......咱們的命都是小姐的!”另外的幾個伙計,異口同聲地說道。
“呸!一個個花言巧語的,男人的嘴都是靠不住的,盡說些花言巧語......那幫人來的時候,一個個橫眉瞪眼,囂張跋扈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喘口粗氣過,都是連屁都不敢放的主!......”
這些人聞言,臉色皆是一紅,遂道:“咱們跟小姐不一樣啊,小姐沒有那玩意兒掣肘,自然敢跟那幫人對著干,可是咱們不敢啊,咱們還指著那幫人給咱們續命呢......所以還請小姐體諒則個!......”
吳搖凰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糟心的事情,姑奶奶懶得提了......不管如何,這七個人是筆大買賣,就算擔再大的風險,該做也要做的......只要咱們在下手的時候,多加上一些小心,我想憑著咱們的手段,只要他們睡著了,必然松懈,那便是咱們可乘之機!”
祁三等人聞言,這才皆拱手道:“一切聽小姐調遣!......”
吳搖凰這才懶洋洋地伸了伸懶腰道:“行了,折騰了一天,累都累壞了,祁三啊,去吧咱們鹵好的豬頭肉拿來,你們幾個搬一壇酒過來,咱們先吃飽了,再商議下一步如何行動......”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事先說好了,吃酒歸吃酒,肉要多吃,酒要少喝,誰要是因為貪酒誤了大事,姑奶奶第一個不饒他!......”
眾人聞聽有酒有肉吃,頓時來了精神,一個個踴躍起來,拿肉的去拿肉,搬酒的去搬酒。
且說那祁三走到那長條案前,卻驀地發覺,那蓋在炊餅和豬頭肉上面的白麻布不知什么時候被揭開了,里面的炊餅少了一張,往右邊笸籮里看去,不由地愣在了那里。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使勁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一遍,這才向見了鬼似的嚷道:“怪事啊,怪事......這怎么會?......”
吳搖凰瞪了祁三一眼,搖動那腰肢,來到他近前,沒好氣道:“大呼小叫干什么?你特么的這是遇到鬼了么......額......這?!”
她話說了一半,朝著那笸籮里看去,不由地也愣在了那里。
卻見那本該裝肉的笸籮里,如今空空如也。
豬頭肉倒是沒有丟,在笸籮的旁邊躺著,令他們驚訝的是,那原本完完整整的一顆豬頭,不知何時只剩下了小半拉,另外半拉不翼而飛。
不僅如此,就是這剩下的半拉豬頭,上面也是參差不齊,被人咬得深一口,淺一口的。
祁三有些驚疑不定地說道:“這......這怎么回事?莫不是咱們這客棧還遭了賊不成么?......”
他這一說,其他的幾個伙計也圍攏了上來,一個個瞠目結舌,如墜云霧。
吳搖凰的臉色變了數變,沉聲問道:“祁三,你是第一個從地窖里上來的,上來的時候,可曾發覺有什么異常?......”
祁三撓撓頭道:“異常?什么異常都沒有啊,沒有人,也沒有流浪狗什么的......整個灶房黑咕隆咚的,我還特意用蠟燭照了一遍啊......”
吳搖凰眼珠轉動了幾下,又道:“我記得,你之前就跟我說過多次,說著灶房總是丟些吃食......是也不是?”
祁三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不少丟吃食的......不過,之前我并未當回事,只以為是被流浪貓狗叼了去了......”
吳搖凰想了想,也沒有頭緒,忽地心中一凜,沉聲道:“那個瘋丫頭,最近可有見到過?你們之中有沒有見到過她?......”
躲在雜草之中的蔻丫頭聞言,心頭驀地一縮。
眾人搖了搖頭,一頭霧水。
祁三回憶了回憶道:“下大雪之前,我曾見過她一面,就在青淄鎮牌坊前面,那瘋丫頭穿得破破爛爛的,一臉油脂麻花的,我原想抓住她,帶回咱們客棧,未成想那瘋丫頭身形太快,趁我不備,跐溜一下鉆樹林了,待我追過去的時候,已經蹤跡不見了......自此之后,我便再未見過她了......”
吳搖凰聽了祁三的話,緩緩的點了點頭,忽地向眾人使了一個眼色,然后不動聲色的用兩根蔥指夾起那小半拉的豬頭,來回地在灶房中走了兩圈。
忽的徑自開口道:“蔻丫頭......妹妹......是不是還沒吃飽啊?來出來吧,姐姐這手中的豬頭肉,給你吃......只要你出來,姐姐馬上就給你吃......”
她說了一遍,等了一陣,眼神也朝著那灶房四處不斷地尋找著風吹草動。
可是她等了一陣,也環顧了好幾圈灶房,卻并未發現有什么躲藏的人。
祁三剛想說話,吳搖凰趕緊遞了一個眼神過去,那祁三立時會意,便又繼續默不作聲起來。
“蔻丫頭......好妹妹,姐姐知道你好多日子沒有吃飽過了......既然回姐姐這里來了,就大大方方的出來,姐姐以前不是待你也挺好的,什么好吃的,給你吃什么嘛,你看,這豬頭肉啊,是姐姐專門留給你的,你要是不出來,這么香的肉,可被他們全都分走嘍......”
說著,吳搖凰又刻意的在那豬頭肉近前聞了一聞,故意裝出很香的樣子。
躲在雜草中的蔻丫頭,此時兩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那被吳搖凰刻意揚在手中的豬頭肉,嘴里還不停地咽著口水。
她真想不顧一切地沖出來,奪了那最后小半拉的豬頭肉,然后立刻逃跑,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狼吞虎咽。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一旦出來,定然是打不過這吳搖凰的——雖然她不知道這個紅衣女娘喚作吳搖凰,但是她可是跟她交過手的。
之前,口蔻丫頭多次與這吳搖凰交手,卻都不敵,敗得很慘,有幾次還被吳搖凰和這些伙計抓住,關進了柴房之中,不給吃喝。
那吳搖凰發起瘋來,宗師沒有理由的開了那柴房,拿了皮鞭沾了水,狠狠地抽打蔻丫頭。
蔻丫頭被她打得是死去活來,那皮鞭抽在自己身上鉆心的疼痛,讓她一直都沒有忘記。
對于吳搖凰這個女娘,雖然她這樣對待自己,可是在蔻丫頭的心中,對吳搖凰的情感還是很復雜的。
有恐懼,有害怕,有憤怒,有仇恨,還有一絲絲的......好感。
不錯,就是好感。
其實每次蔻丫頭看到吳搖凰的時候,她總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這姐姐不是這樣的,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這個姐姐對自己是極好的,給她穿花衣裳,給她買最好吃的東西吃......
可是,為什么,現在都變了,一切都變了呢?
蔻丫頭不知道問過自己多少遍,可是,她沒有答案,自己也想不明白。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一旦蔻丫頭想起往昔跟這個紅衣女娘的過往,頭便像要開裂了一般的疼痛難忍,甚至疼得她滿地打滾。
雜草后面的蔻丫頭,兩只臟兮兮的小手緊緊的抓著兩撮雜草,雜草的草莖在她過于用力的手上印下了深深的痕。
那吳搖凰見這種引誘的方法并不奏效,便改變了方法,她兩只手指夾著那小半拉豬頭肉,鬼使神差的朝著那垛雜草的方向走去。
她是下意識的朝那里走去,并未發現有什么人藏在雜草之后。
她一邊走,一邊格格笑著,聲音也盡量的放的溫柔道:“蔻丫頭,還跟姐姐捉迷藏呢?這個不好玩的......再說,姐姐都看到你嘍......不過呢,姐姐想讓你自己出來......你快出來吧......再不出來,姐姐可要去捉你嘍......姐姐數三個數哦......”
“一......”吳搖凰從唇間輕輕地捻出這一個數來。
蔻丫頭的眼睛頓時因為恐懼睜得更大了許多,隨著吳搖凰一字出口,她忽地用自己的兩只手朝著自己的嘴巴上捂去。
只有這樣,她才能確保自己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吳搖凰環視了四周一眼,又朝著那雜草方向走了兩步,繼續數道:“二......還有最后一個數,姐姐可要去抓你嘍......”
蔻丫頭已經緊張到不敢呼吸了,捂著嘴的手,也開始微微的顫動起來。
“三!......”
這一次,吳搖凰數到三的間隔,比方才兩個數都要短,幾乎在二字剛脫口而出便追了一句。
那雜草后的蔻丫頭已然不敢再向外窺視,因為她看到吳搖凰已經快步地朝著雜草前走了幾步,如今她與她之間的距離,僅僅隔著兩層的雜草。
她的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齒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甚至在某一刻,蔻丫頭近乎要放棄了,想著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沖將出來。
好在吳搖凰的耐心,也隨著數三的聲音落下而耗盡。
她有些無趣地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雜草垛,又重新橫坐在案臺之上,嘁了一聲道:“這死丫頭,八成是趁咱們在地窖忙活,客棧無人的時候,偷偷地溜了進來......偷了大半豬頭吃了,又跑了個沒影了......”
說著,她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跑了便跑了吧,這大冷的雪夜,凍死她最好......”
說罷,吳搖凰看了一眼那祁三道:“地窖里還剩半拉那賊和尚的身子,盡快的處理干凈,一旦那瘋丫頭萬一摸進地窖,把這事捅出去,對咱們可是不利的!”
祁三趕緊點頭道:“小姐放心,等這筆買賣做了之后,擱在一起處理就好!”
吳搖凰點了點頭道:“去,將那些臘鴨取下來,隨意的擺弄擺弄,就著剩下的豬頭肉,權當下酒菜了!”
“喏!......”祁三應諾,轉頭來到掛臘鴨的檐下,將臘肉取了下來,扔給其中一個伙計,那伙計早已經點著了灶火,開始處理臘肉。
等了一陣,臘肉做好了,盛了一大盤,端在了案臺上。
吳搖凰這才從案臺上跳下,早有人出去搬了一把椅子回來,吳搖凰坐了,其他人只有站著的份。
吳搖凰先動了箸,祁三等人這才敢拿起木箸,夾了臘肉和豬頭肉,跐溜一口酒,就著肉,吃喝起來。
吃喝了一陣,那吳搖凰命令將殘席撤下,隨即又將他們聚在一處,低聲道:“現在時辰已經過了定更天了,再等一等,等到二更一刻......祁三,你帶兩個弟兄,先去看看女眷那房間,看看她們睡熟了沒有,然后再去看看姓蘇和姓林的那兩個小子的房間,看看他們睡熟了沒有,一旦睡熟了,不要打草驚蛇,速速返回來,報我知曉!”
祁三聞言,趕緊一挺胸脯道:“小姐放心,必然萬無一失......”
吳搖凰點了點頭,眾人皆找了能靠的地方,或靠在那里,或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整個灶房再次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嗎,只聽到屋外的冷風嗚咽,猶如怪獸的低吼。
過了許久,吳搖凰率先睜開了眼睛,沉聲道:“二更天過了,都醒一醒,準備干活!”
祁三等人皆先后睜開了眼睛。
再看祁三站起身來,點手喚過身旁兩個伙計,朝屋外走去,過了一會兒,再回來時,卻見三人皆黑紗照面,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手中各擎著一把明晃晃的樸刀。
祁三壓低了聲音道:“小姐在此稍后,我等去去就回!”
說著,朝那兩個伙計一招手,三人便要出了那灶房。
不知何故,吳搖凰突然叫住了三人道:“慢......”
祁三有些不解的回身問道:“小姐還有什么吩咐......”
吳搖凰想了想,方道:“算了,你們都不要去,現在全部從這里跳回地窖之中,把家伙都準備好了,我親自前去!......”
祁三有些擔心道:“小姐......那姓蘇的若真的按照您所說的,必然不好對付啊,小姐一個人恐怕......”
吳搖凰搖冷哼了一聲,瞥了他們一眼道:“我要是被他們發現了,換成你們怕是被發現得更快!......廢話少說,一旦我暴露了,就算不敵,逃走也是不成問題的,我到時會將姓蘇的和姓林的兩個難纏地引到地窖之中,你們便先趁著外面大亂,從地窖的另一個出口潛進那三個女眷的房中,將那三個女眷制住,作為咱們要挾他們的人質......記住了,這三個女眷,那個姓張的和那個姓邊的,手無縛雞之力,不在話下,最難纏的是那個姓溫的黃衣女娘,你們一起上,動手的時候要快,我可拖不了那姓蘇的和姓林的太久!......”
祁三等人這才正色點頭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先在地窖待命了,小姐行事,一定要謹慎!”
吳搖凰淡淡道:“我自然省得......”
說話之間,一道紅影,已然飄然出了灶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