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夕遙:
軒轅聽荷報過名字之后,林不浪當先心中一驚。
當年在道仙宮跟空芯學武之時,便常聽師尊念叨,天下武學至高的有兩人,還是師兄弟的關系,其一乃劍庵之主,劍圣鏡無極,另一乃離憂山軒轅閣閣主軒轅鬼谷。
至于鏡無極和軒轅鬼谷之間,誰高誰低,天下并不定論,有人認為鏡無極略高于師兄軒轅鬼谷,有人則認為,軒轅鬼谷,才是如今天下武學第一人,大宗師中的魁首存在。
林不浪個人也認為,軒轅鬼谷的修為高于鏡無極。
原因是,鏡無極只在劍術之上,達到了天下無敵的境界,一人一劍,以劍入道,達到宗師境的人,雖然難度也大,但是世間還是有不少的,這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反觀軒轅鬼谷,卻是與任何的人都不同,最早之初,軒轅鬼谷不過只是一文士,手無縛雞之力,區區教書先生而已。
然而,卻能另辟蹊徑,以文章學問入道,更是無上宗師之境,這樣入道,并成為無上宗師的方式,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所以,顯而易見的,軒轅鬼谷入道的方式,成為大宗師的方式,遠遠比鏡無極難的多。
再加上,天下文章出離山,天下武學出軒轅。
所以,離憂山,軒轅閣,成為天下武學之人,公認的圣地,至高無上的圣地。
除此之外,軒轅鬼谷還有四大弟子,放眼整個天下,每一個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不說那四大弟子,就是正式弟子,甚至是記名弟子,也有不少宗師級別的俊杰。
所以,從這上面看來,軒轅鬼谷的確是大晉上推六百年,壓蓋天下的第一圣人了。
而,關于軒轅聽荷的大名,林不浪更是轟雷貫耳。
她是軒轅鬼谷的親孫女,也是軒轅鬼谷唯一的親人了。
軒轅鬼谷到底多大,無人知道,似乎自當今天子向前,再推三個天子,這軒轅鬼谷已經聲名滿大晉了,所以少說也是百歲以上。
所以,林不浪以為軒轅聽荷最少也是一個中年人,卻沒想到卻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女娘。
而且,林不浪可不僅僅知道,這軒轅聽荷不僅跟著她的阿爺尋軒轅鬼谷學武,更是拜了劍圣鏡無極學劍。
當今天下武學兩大高峰教出來的人,那修為,豈能錯的了!
他更是知道,軒轅聽荷看家的本事,便是以她的兵刃聽荷劍命名的聽荷五式。
這聽荷五式,雖然只有五式,但皆是集天下劍術之精華而成的,也是劍圣鏡無極和軒轅鬼谷聯手創立的絕學精華。
軒轅聽荷的那把幽藍長劍,便是軒轅鬼谷為自己的孫女打造的,能將聽荷五式的威力發揮到最大的兵刃。
至于那聽荷五式,林不浪自然沒有見過,別說林不浪了,這世間能夠見過一兩式的人,已然屈指可數了。至于第三式到第五式,天下間沒有一個人見過。
至于原因,要不是敵人太弱,軒轅聽荷不出第三式,就已經勝了,就是,見過第三式的人,已經死了。
為什么不是見過第三到第五式的人已經死了呢?
因為,林不浪也聽到過一些傳言,說軒轅聽荷的聽荷五式,其實只練會了前三式。
后面兩式,不知道是她內息不夠,還是壓根就沒有連成,從來沒有人見她用出過。
至于聽荷五式的名字,林不浪也多少有那么一些了解。
據他師尊空芯告訴他,聽荷五式,其一名為聽荷雨,其二斬清波,其三斷寒江。
至于第四和第五式的名字,無從知曉。
所以,林不浪自十四五歲就聽師尊念叨,今日得見軒轅聽荷,自然是又驚又喜。
他趕緊上前一步,當先朝著軒轅聽荷一拱手,有些羨慕道:“原是離憂山軒轅閣軒轅聽荷姑娘到了......尊姓大名,轟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真不凡!......道仙宮林不浪,有禮了!”
軒轅聽荷聞言,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微微頷首,算作還禮。
林不浪是發自內心的敬重離憂山的人,沒有其他的意思。
可是一旁的溫芳華聽了,心中就是一動。
她可從未見過林不浪對誰這么主動友好的,偏偏對眼前這個白紗女娘如此,這事有些不尋常啊!
她再抬頭看向軒轅聽荷,卻見她面容傾城,神情清冷,站在那里,白衣素紗,宛如九天仙子,出塵絕世。
這下,她可是打翻了醋壇子了,又發現,似乎這個什么軒轅聽荷的,更是跟蘇凌一起進來的,心中更是暗想,這姓蘇的小子,果真不是什么好餅。
一個張芷月,自己看在這女娘的確心地善良,對人真誠,性子靈動活潑,我也就替我師妹穆顏卿勉強接受她了。
結果現在又來個離憂山的軒轅聽荷。
看這架勢,似乎跟蘇凌之間,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這可不行!
真要是蘇凌身邊左一個張芷月,右一個軒轅聽荷,那我師妹穆顏卿怎么辦?
想到這里,溫芳華卻是淡淡的哼了一聲,聲音也刻意的帶了些挖苦的意味道:“不浪......離憂山是很了不起,軒轅鬼谷也是天下前茅的大宗師,可是咱們道仙宮也是天下聞名的,你好歹也是道仙宮的弟子,咱們師尊的名頭,天下亦是盡知的,似乎不比軒轅鬼谷前輩差吧......你如此熱情的打招呼,你看看人家軒轅姑娘,連話都不愿意跟你多說......站回來,別丟人!”
林不浪聞言,便是一陣尷尬,暗道,這是怎么回事,芳華她今日怎么......
“師姐......我也沒有......”林不浪剛想解釋一番,卻見溫芳華一瞪眼,幾步走到林不浪近前,一把將他拽了回去。“人家是來見蘇凌的和張芷月的,他們都是離憂山的,又不是來見你的,你湊上去干嘛!”溫芳華嗔道。
林不浪沒有辦法,只得點頭,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朝蘇凌求救。
蘇凌可明白,溫芳華這些話到底是因為什么。
但是,他可不敢惹吃醋的母老虎,給了林不浪一個眼神,讓他自行體會,自求多福吧。
張芷月卻是一陣尷尬,趕緊拉住軒轅聽荷的手,淺笑道:“聽荷阿姐......這位是道仙宮空芯道人的大弟子,溫芳華......她.....”
卻見軒轅聽荷表情沒有什么變化,淡淡點頭道:“溫芳華......道仙宮......攬海閣......卻是聽過的,不過......”
軒轅聽荷并未再說下去,又道:“倒是義俠溫篤,溫前輩確實是個英雄......”
溫芳華聞言,心中不滿,就想開口要軒轅聽荷說個清楚,到底道仙宮如何,她攬海閣又如何。
可是聽她稱呼自己的父親溫篤為義俠,更是很推崇,這才按下不滿,未曾說話。
又聽那軒轅聽荷道:“不過......她說的倒是很對,這次我來,一是為了蘇凌,另外就是為了芷月你......其他人,倒真的無所謂!”
“你!......”溫芳華實在是有些忍不住,剛想開口,卻見林不浪一陣頭大,趕緊拉住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卮茶,遞到溫芳華手中,嘿嘿笑道:“那什么,師姐,剛才吃了不少酒,又說了這么多話,喝茶,潤潤嗓子......”
溫芳華如何不明白,這林不浪是想息事寧人,只得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接過茶卮,飲了起來。
軒轅聽荷面無表情,也不多解釋,主動的撒開張芷月的手道:“芷月,你無事便好......”
說著,她轉頭看了一眼正神游天外的蘇凌道:“喂......這里人太多,不清凈......我找個清靜之地,明日你們出發時,我們在天門南門匯合......”
說著,也不等蘇凌說話,朝張芷月微微一笑,轉身一道流光,出了那帳子,三晃兩晃,蹤跡不見。
蘇凌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找不到軒轅聽荷的影蹤了,只得微微搖了搖頭,這才一臉苦笑地看了一眼溫芳華。
溫芳華卻是瞪了他一眼,這里面的意思,怕是要蘇凌自行體會了。
張芷月見軒轅聽荷走了,這才對蘇凌道:“蘇哥哥......聽荷阿姊的意思是......明日她要跟咱們一同去龍臺么?”
蘇凌點了點頭道:“不錯,開始的時候,她說要將芷月你帶回離憂山去,我才將答應你去龍臺的事情,告訴了她,她這才答應,跟咱們一起去!”
張芷月聞言,點了點頭。
溫芳華卻是不干了,眉頭一皺,剛想走過來問清楚。
林不浪又一卮茶遞了過來,尬尬笑道:“師姐,再喝點......”
“不喝!......”溫芳華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才走到蘇凌近前,嗔道:“你小子說什么?這個軒轅聽荷,她要跟咱們一起去龍臺!......這簡直豈有此理!......咱們剛剛好的,她湊什么熱鬧,這絕對不行,她若去了,我就不去......”
說著,瞪著林不浪道:“不浪,你也不許去......”
林不浪吐吐舌頭,有些無奈道:“可是......我想去!......”
“想也不準去!......”溫芳華瞪著他又道。
蘇凌腦袋大了三圈,知道溫芳華犯了醋勁,但似乎并不只是醋勁這么簡單的事情。
他可是對這個女娘沒有任何辦法,只得朝張芷月投去了一個求救的眼神。
張芷月明白,撲哧一笑,梨渦淺淺,靈動無比。
她這才走到溫芳華近前,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溫芳華這才神情稍霽。
卻見張芷月刻意的聲音高了些道:“這些男人們啊,連個安慰人都不會......溫姐姐,咱們一旁說話,不理他們!......”
說著暗暗地跟蘇凌和林不浪遞了個眼色。
兩人走到大帳的一角,低低地說了起來。
蘇凌和林不浪,吳率教和周幺,四個人四雙眼睛,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卻是沒有辦法,只能將勸好溫芳華的希望,寄托到張芷月的身上了。
過了不久,溫芳華這才轉過頭來,朝著林不浪啐了一口,方故意沉著臉道:“行了......一起就一起,不過蘇凌咱們可說好了,一路之上,我跟芷月住一起,行一起,她自己單獨的......或者你去跟她一起去......”
這下蘇凌和林不浪都慌了,林不浪急道:“師姐,那我呢......”
“愛找誰找誰,大老吳,周幺,你們愛怎么一起住一起住去,別煩我就成!”
蘇凌也道:“不是.....我跟軒轅聽荷......有沒有搞錯啊......”
張芷月格格大笑起來。
沒有辦法,蘇凌看了一眼吳率教道:“大老吳,還有酒么?再去整兩壇酒,如何?......”
林不浪聞言也不住點頭。
這倆是難兄難弟,那吳率教可是不管這些,只要有酒喝,那必定高興。
但見他聞言,頓時興高采烈地一拍手道:“哎!別的沒有,吃酒!那絕對有啊!......”
翌日,天色剛剛亮,蘇凌等人已然起來了,各自收拾停當。
蘇凌和張芷月一撥,林不浪和溫芳華一撥,吳率教和周幺一撥,分頭各自出了大營。
這是蘇凌刻意安排的,就是怕萬一此行的消息走漏,提前被細作發覺,傳回了龍臺,那清流一派有所準備,自己便不好做事了。
所以,蘇凌才讓兩兩出營,這樣目標小,分散開來,對守營門的士卒只說,已經跟蕭元徹請示過了,到天門集市逛一逛。
守城的士卒自然識趣,也就未加阻攔。
三路人,分別在不同的時刻,來到了天門關南門。
這三路,吳率教和周幺先到的,倆大老爺們,自然出了大營,便直奔目的地。
溫芳華和林不浪第二到的,溫芳華還是生著林不浪的氣,雖然在路過的早市上略微逛了逛,但心中有氣,自然不做太多停留。
反倒是蘇凌和張芷月卻是最后到的,他們一路上逛早市,看到稀奇好玩的東西,就買下來一些,真就像是度假一般,所以,反倒最后到了。
蘇凌和張芷月到的時候,南門處早有三輛馬車停在那里。
這是蕭元徹和郭白衣早就安排好的。
蕭元徹是想親自來送蘇凌的,但是被郭白衣所阻,言說,蕭元徹若是前往,畢竟動靜太大,不利于蘇凌此行,蕭元徹無奈,只得作罷。
眾人見人都齊了,這才紛紛上車。
第一輛馬車,蘇凌、林不浪、吳率教和周幺。
第二輛馬車,張芷月和溫芳華。
原本蘇凌和林不浪厚著臉要跟她們同乘,結果被溫芳華一頓臭罵,灰溜溜的攆回了第一輛車上。
第三輛車除了行李之外,空著的位置,自然是給軒轅聽荷留下的。
眾人上了馬車,車夫揮動鞭子,車輪轉動,載著蘇凌他們,朝著龍臺的方向駛去。
蘇凌將車簾撩開,回首看去,天門關的關城大門,離著自己漸行漸遠。
他心中一陣感慨,天門關再見了。
這一次離開,再回來就是直接去渤海城了,也許今生今世,這天門關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來了。
眾人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已然到了荒郊野外之地。
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已經分不出哪里是官道了,到處雪白。
今日天氣不錯,沒有風,雖然冷,卻是有太陽的,陽光不算太暖,但是眾人在轎中,倒也不覺的冷。
走了一陣,蘇凌從懷中掏出了幾根黑色的不透明的布條,給了林不浪他們,又跳下車,到了第二輛馬車內,將黑色布條分給張芷月和溫芳華。
張芷月好奇蘇凌給他們黑布條作甚,溫芳華沒好氣說,不過是蘇凌找的理由罷了,就是想過來看一眼張芷月。
惹得張芷月頓時俏臉通紅。
蘇凌解釋說,這里曠野荒郊,從這里到龍臺,趕路最少要五六日,到處都是茫茫的一片白雪,所以,若是時辰長了讓,眼睛會不舒服,可能出現一種病叫做“雪盲癥”,所以,他給她們這些黑色不透光的布條,是讓她們覺得眼睛疲勞的時候,帶上緩解緩解,這玩意有個詞,叫做眼罩。
張芷月聽了,連連點頭,說聽蘇凌這么一提,她想起來了好像在她阿爺張神農的醫書之中,見到過有類似的記載。
溫芳華這才沒說別的,收了那布條。
蘇凌這才轉身下了馬車,又去了頭一輛馬車上。
待蘇凌走后,溫芳華一拉張芷月低聲道:“芷月,你真的就放心?......”
張芷月有些疑惑道:“阿姐,你指的什么?我放心什么......”
溫芳華有些嗔怪的看了張芷月一眼道:“芷月,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啊......蘇凌這小子,心里可不止你一個啊......或者說,不管他怎么想,身邊可還是有對他上心的女娘啊......”
張芷月聞言,就是一愣,然后卻只是笑吟吟的看著溫芳華道:“阿姐,你到底想說什么啊......”
溫芳華哼了一聲,又鄭重其事道:“芷月啊,你是太實在,心眼也好,對誰都很真誠......唉,阿姐我啊,是對你著急啊......那蘇凌,這個臭小子,本事不小,修為也不差,人樣子......更是沒挑啊,這小白臉......就算他不沾花惹草的,那些花啊草啊的,也會主動過來沾上他的啊......”
說著,她看了一眼張芷月,似笑非笑道:“芷月,實不相瞞,若不是我心里有了我家不浪,就蘇凌這小子......我可真有可能下手的!......”
“阿姐.....你下手,那就給你啊!......”張芷月聞言,格格大笑起來。
溫芳華一擺手道:“阿姐我可沒跟你開玩笑!芷月啊,你可長點心吧!......我告訴你啊,為什么我針對那個軒轅聽荷啊,不僅僅是因為林不浪那家伙,還有......你是真看不出,還是假看不出她對你家蘇凌有感情啊......”
張芷月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又抿嘴笑了起來。
“芷月,別只知道笑啊,我可告訴你,就算你覺得軒轅聽荷不錯,你也能接受她,可是萬一再多些呢......你也都接受么?”溫芳華一本正經道。
“再多些?阿姐你的意思是......”張芷月這才疑惑的看著溫芳華。
“我的意思是......我......”溫芳華剛想脫口而出,說了穆顏卿的名字,忽的一想,不行,可不能出賣自己的師妹。
她這才趕緊改口道:“據我所知......龍臺蕭元徹的相府,他有個女兒,號稱大晉第一美人的,叫什么......蕭璟舒!芷月妹子,你知道當年龍臺的龍煌詩會么?......”
張芷月點點頭道:“知道的,我當時聽說了,蘇哥哥被詩酒仙李知白夸贊,更是收他做了徒弟......蘇哥哥也是在那時,被稱為詩酒仙,成為天下年輕學子的文壇領袖的......”
“他可是當時,當著天下人的面,還有天子和諸多勢力的當權者,專門給那個蕭璟舒寫了一首詩呢......”溫芳華趕緊道。
“寫就寫啦,我家蘇哥哥有才,給誰寫詩不是寫啊......”張芷月絲毫不在意道。
“什么啊......我念給你聽啊,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溫芳華念完,這才一皺眉道:“芷月,你聽聽,聽聽......這什么,這分明是情詩啊!”
張芷月卻先是一怔,隨即喃喃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她竟是將整首詩重復的念了一遍,忽地頗有感慨地笑道:“想必那蕭丞相的女兒,叫做蕭璟舒的......那個女娘定然是傾國傾城的美好......要不然,蘇哥哥,也不會,寫出如此美好的詩句來啊!......”
溫芳華頓時一陣無語,半晌方道:“芷月......你竟然還......竟然......張芷月,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就一點不吃醋?隨著蘇凌胡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