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修元跟師父就諸天之道,因果法則討論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陽未露,師徒兩人踩著滿山的露水,不知摘了多少靈桃。
老道士一邊嘆道:「你這是嫌為師無事,給我找麻煩嗎?」
李修元淡淡一笑:「只此一回,誰能吃到,誰吃不到,都不能怪在弟子身上了。」
老道士微微一嘆:「沒錯。」
一邊摘桃,老道士一邊笑道:「看看你,屁股后面跟了多少無用的緣份?大難臨頭,有誰可以幫你?」
李修元搖搖頭:「且不說他們了,今日得給母親一個驚喜。」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是驚嚇!」
初夏的杏花谷,依舊有幾分清涼之意。
早起的唐秋雨,帶著孩子杏林邊晃悠,溜達。
莫小雨手里捏著一朵野花,抬頭看著樹上的青杏,舔了一下舌頭。
忍不住問道:「母親,這杏兒還要幾天才能吃?」
唐秋雨一愣,隨手摘了一個青杏,用絲巾擦拭一下,塞在小姑娘的手里。
笑道:「你要不怕酸,就咬一口試試。」
莫小雨伸手接住,輕輕地咬了一口、
「哇!」
「母親你好壞,這杏兒不能吃!」
莫小雨將嘴里的青杏吐出,一邊嚷嚷道:「爹爹說師兄就要回來了,我還是等著吃仙桃吧。」
唐秋雨一聽,禁不住咯咯地笑道:「你師兄神龍見首不見尾,鬼知道他何時回家。」
「夫人,話說童言無忌沒準雨兒真的說中了,要不你看看露臺有沒有人?」
正端坐屋里看書的先生聞言笑道:「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回家了。」
聞言,唐秋雨嫵媚一笑。
自言自語道:「他要是回家,那得先把我這把秋水無痕重新回爐,打造成一把靈劍才行。」
話沒說完,抬頭望去
卻怔怔說不出話來,倒是莫小雨拍著手往露臺上一溜煙跑了過去。
「老爺爺又來了,有沒有給小雨帶仙桃啊?」
唐秋雨只覺得雙腿發軟,喃喃道:「夫君,快叫知秋出來」
先生聞言一驚,神識望向露臺上的師徒二人,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喃喃自語道:「知葉夜兒回家了」
「啊」
正在屋里煮粥的葉知秋聞言,一聲驚叫,欲往門外沖出,卻一下子軟軟地跌倒在地。
眼淚,唰地一下嘩啦啦落下。
喃喃說道:「我的兒子終于回家了」
當年離開五域,她和夫子幾乎是賭上全家性命,賭著兒子有一個錦繡前程。
還有先生在上界的底蘊,三者孤注一擲,豪賭一場
不想這一別就是數十年。
畢竟上一次,來到杏花谷的還是狗蛋,一個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的少年。
直到今日,自己的兒子踏破天路,才真正回到自己的面前。
一邊抹著臉上的淚水,葉知秋一邊跟山間漫步的夫子傳音:「夫君回家,兒子來了。」
「啊」
毫無防備的夫子,正漫步山間,想著已經離開的上官飛虎一家,想著兩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之事。
孩子在外面玩累了回家,在別人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到了他這,卻是一件遙不可及的期盼。
這一瞬間,夫子有些茫然。
跟葉知秋回道:「他從天山回來了啊,我這就回家」
葉知秋一聽,又哭了起來。
心道夫子盼兒成癡,竟然以為自己身在風云城的紫竹院,兒子剛剛從天山修行歸來。
直到一襲黑衣的李修元在廚房里找到跌坐在地的母親。
掏出絲巾,輕輕替母親擦拭臉上的淚水。
葉知秋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著李修元,不管不顧號啕大哭,驚得露臺上的小雨兒也不敢說話。
道士伸手掏出一個靈桃,塞在她的手里。
淡淡一笑:「別管他,你師兄太久不歸,你師母難受呢。」
「啊」
莫小雨一聽傻了,忘了咬一口靈桃,而是跟走出來的先生嚷嚷道:「爹爹,師兄怎么是個瞎子?」
先生一時無語,只好上前跟老道士見禮。
問道:「前輩,沐沐那丫頭呢?」
老道士笑道:「小白家的那誰,估計給沐沐吃了什么靈丹,睡了兩天我把她送回了屋里,接著睡。」
唐秋雨一路走上露臺,腦子仍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沒用去聽老道士說的什么,只是聽著莫小雨的話,當下忍不住問道:「前輩,李修元這眼睛?」
這沒有眼睛,以后可怎么辦啊?
「這事我也管不著,一會你問他自己。」
老道士苦笑道:「他這是命,不是病,一切,要看天意。」
先生拉著唐秋雨挨著自己坐下,感覺她在顫抖,只得輕聲安慰道:「修行之士,沒有肉眼,還有心眼,法眼,天眼。」
老道士點了點頭,跟小姑娘問道:「桃好吃嗎?」
莫小雨咯咯笑道:「太好吃了,這是老爺爺剛剛摘下來的吧?」
老道士指著桌上的竹筐,跟唐秋雨笑了笑:「拿去洗洗,今年的靈桃格外不同,以后可不好吃到了。」
想著須彌山上的麻煩,老道士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唐秋雨站起身,拎著一筐靈桃去洗。
一邊吩咐道:「一會記得喊人,這些年,你可沒少吃師兄的寶貝。」
小姑娘哦了一聲:「母親放心,雨兒知道哩。」
先生這才想起來問道:「這一回,前輩從哪里來?還是你去接的夜兒?」
「他要是自己走,怕是還得一個多月才能到家。」
老道士嘆道:「他打從見到我那一刻,一顆心,便已經回到了這里!」
先生點頭回道:「這一天,大家都等得太久了。」
爹娘在上,先生在上。
李修元給爹娘,給先生,恭恭敬敬磕
了三個頭。
想想,又給師父也磕了三個。
這才說道:「多謝師父,讓我可以一日之間得償心愿,回到母親身邊。」
小雨兒終于安靜下來。
直到夫子和夫人,老道士坐好之后,才拉著李修元的手,去摸他的臉。
想了想問道:「師兄眼睛還疼嗎?要不要雨兒讓母親給你去找靈藥?老爺爺很厲害,他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葉知秋抹了一把淚水,跟著問道:「前輩,我家夜兒的眼睛,這可如何是好?」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眾人說道:「母親不要麻煩師父,我已經習慣了。」
「那師兄能看見雨兒嗎?」
莫小雨展顏一笑,很是燦爛。
李修元此時卻將神識放飛在山間,看
似云淡風輕,心里卻有幾分落寞之色。
無論是南宮軒轅夫妻,還是上官飛虎一家,甚至連李明珠和師娘李紅袖,也離開了這一主世界。
天曉得,下一回重逢是何時?
嘴里卻淡淡回道:「師兄眼里看不到色彩,只能看到師妹梳著兩條小辮,穿著白裙,臉上還有桃漬」
唐秋雨一聽,當下一把將莫小雨拉了過來。
掏出絲巾替她擦拭臉上桃漬,一邊埋怨:「多大的人了,吃東西也不曉得擦臉。」
如此,倒是惹得葉知秋笑了起來:「別急,她不是還沒長大嘛,雨兒過來,我幫你。」
先生揮揮手:「秋雨帶著小雨去玩一會,我跟前輩說會正事。」
葉知秋問李修元:「要不要吃粥?」
搖搖頭,李修元回道:「母親,父親,師娘你們去吃,我跟先生說一會話。」
一句話的功夫,露臺上頓時清靜了下來。
兒子遠歸,葉知秋正愁沒有好吃的,誰知李修元卻拿出一大堆龍肉。
嚇得夫子和唐秋雨驚呼之中,紛紛離開露臺,說要先吃粥,再煮龍肉。
李修元想了想多問了一句:「我還有一個師娘呢?」
先生一愣,隨后想起了沐沐,這才回道:「她回鳳凰谷去了,說是夏天才會回來。」
老道士一邊讓李修元燒水煮茶,一邊跟先生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有些事情,你這個做先生的,應該知曉。」
老道士說得云淡風輕,先生卻聽得膽戰心驚。
只有李修元素手寒梅煮靈茶,恍若世間一切因果與他無關,自己已經跳出三界之外一般。
安靜地為兩位先生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寒梅靈茶。
淡淡笑道:「倘若真的那一刻,以后的一切,弟子只怕不能侍奉先生左右了。」
先生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如此看來,你跟須彌山的因果,怕是生來就注定了啊?」
「先生,師父喝茶。」
李修元想想說道:「弟子看來,哪有與生俱來的因果,只是有些人因為某些機緣求之不得,而將其回在弟子身上。」
回到杏花谷后,李修元就感覺眼皮一直在跳。
左跳財,右跳災。
捧著一杯靈茶,他想象自己在鑄劍,雙手懸空,手中的鐵錘重重落在劍胚之上,不舍晝夜。
鑄劍一事,謀事在人,成事于天。
因為出爐之前,誰都不知道苦苦鑄造了一年半載的劍,是一把靈劍,還是廢劍!
是否契合自己的心意,一切,最后只能聽天由命。
不過在鑄劍之前,材料的選擇,靈火無疑又是重中之重,只不過眼下的李修元顯然不再困于這兩件事物。
就像他不會困于須彌山的因果一樣。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跟老道士嘆了一口氣:「師父,看來無花真的很想弟子,想得我眼皮直跳。」
老道士聞言淡淡一笑:「想的人,總比你這個被想的人更痛苦一些。」
聞言,老道士隨手將手里的桃核扔向遠處的小河,就像扔出一顆石子,力道不重,砸在小河的水里,卻濺起陣陣漣漪。
只不過,于李修元而言,便是師父扔的石頭再多,他的心境仍是巋然不動。
先生不明白師徒兩人打什么啞謎,只好問道:「接下來,你想做什么?」
「一動不如一靜,弟子什么都不做。」
說完,李修元默默地取出一把金劍,放在老道士面前。
淡淡一笑:「請師父抹
去劍上的煞氣,這劍以后就歸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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