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鍍
霜鍍
“誒,您看虛委會發布的那消息了嗎?”
“看了、看了。那可是不得了哇,源周合并這才多久啊,聯邦就要發動統一戰爭了?沒見過這么心急的。”
“可不敢亂說,老伙計。官方沒說是要打仗,你看當兵的都沒有調動,就咱家的領導們下潛去了群淵,就這幫爺,誰能奈何得了他們啊,您說是不是?”
“我倒不是在乎又要打仗,咱們神族哪個不是刀槍里滾出來的?可不能丟這份兒啊。就是擔心打輸了,這萊安定又要趁機把咱們抓回去交血稅打白工呢。”
“嗨,您這就是多想了,咱利奧茲大統領是那樣的人嗎?祂萊安定一個后勤出身,平日里不過是治病救人兼顧下崽兒,祂哪里懂得前線打仗正面廝殺是什么路數,就咱們大統領那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氣勢,立馬橫刀往那廝跟前一站——嘿,到了那會兒,萊安定指定后悔,為嘛把醫保在源淵交了。”
“我可沒您那么樂觀。照我看吶,明面上官方說是應對潛在的武裝沖突,可是連一國元首聯通吉奧·賊鷗這樣的傳奇戰士都派了出去,這說明什么?說明這是要借助群淵突破界限,趁機集體飛升。”
“飛升就飛升唄,整的多稀奇。”
“呵呵,你這就見識淺了吧?我告訴你,這淵內不比淵外,飛升是要搶神格、拿神位,而這些東西,就數群淵這些年邪神凋敝,散落的多應對。沖突?去群淵就是為了沖突!我們聯邦排出這等豪華陣容,頂尖戰力傾巢而出,肯定就是為了爭奪那主神級的神格和神位,那萊安定肯定不會坐看我們新晉主神,必然會出手干預,大概率是要派狠角色來了。”
“哦,照您這么說,這群淵戰爭,是非打不可了?”
“難說。”
杜澤辛夾了兩粒花生米丟進嘴里,瞥了一眼鄰桌揮斥方遒的海恩斯市民,跟夏爾瑰妮婭調侃來一句:
“這些源淵神族的武士倒是挺單純的嘛,就沒想過聯邦的高層也有內斗,我看這跟傳說中的那幫子完全不一樣嘛。”
“這些人可不是武士。大都是被利奧茲冕下解放的奴工和炮灰神靈,再者說,淵外戰爭戰敗了,那幫敗兵殘將進了星淵,又沒了主神束縛,四處燒殺搶掠維持存續,能是什么好東西?”
夏爾瑰妮婭倒是淡然,如今已經是凡人的她只是操持著利奧茲宗教管理的事務。
利奧茲冕下有望晉升主神這事兒,已經人盡皆知了,沒有誰能夠阻擋這一進程。對于下潛群淵,也沒有人覺得意外。
畢竟,墨菲德里亞的神位是空著的,剩余那三位主宰真神,都在試圖爭奪遺落在群淵的主神神格。
誰都知道,利奧茲一定會下潛并參與這場角逐主宰主神之戰。
之所以會搞出這么大動靜,是因為人們的關注的不是利奧茲。
“吉奧·賊鷗,祂以前也這么純善嗎?”
‘館長’拉格爾·特萊基看了一眼女神,問道:
“我們海恩斯人沒聽說過星淵的神話,這位破妄之神吉奧·賊鷗,在星淵內很有人氣,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來歷?”
“倒是沒那么復雜。”
夏爾瑰妮婭淡淡說道:
“簡單來說,吉奧·賊鷗是毀滅主神杜姆菲斯的接班人。從一開始,祂的天賦和實力就遠超任何人。”
“不僅如此,在淵外戰場中,吉奧·賊鷗是除了利奧茲之外,殺死社會最多的神族武士。祂性格直率寬厚,與人為善,哪怕是祂的敵人,如果沒有必要也會放過一馬,因此大眾也對祂有不錯的口碑。”
“高貴的身份,優秀的天賦,貴人指點,加上卓越的成就——在源淵武士的價值管理,同行之間,沒有比吉奧·賊鷗更有吸引力的存在了。”
白騎士亞默聞言皺眉:
“但是,我怎么感覺那個人有點……笨笨的?不,我不是說智商,只是感覺這個人有些太天真了……”
“有沒有可能,那份天真,正是祂被眾人高舉的理由。”
“……這算什么?”
“如果是這樣,我大概能夠理解為什么會有矛盾了。”
館長撫摸著懷中的小縫合怪脊背,發表了一下自己的見解:
“這次吉奧·賊鷗和利奧茲兩位的矛盾爆發,看似是因為戰爭與和平的理念,實際上,則是星淵的思想模式之爭。”
“思想模式?”杜澤辛不解。
“這么說吧,橫向對比利奧茲和吉奧·賊鷗,你會發現這兩人幾乎是鏡面對立的存在。利奧茲缺少的東西,吉奧·賊鷗全部具備,甚至于對于源淵來說,吉奧·賊鷗比利奧茲更適合作為領導存在。”
“不,憑什么?”
杜澤辛不滿道:
“聯邦是利奧茲建立的,人是利奧茲拉來的,地盤是利奧茲打出來的。”
“結果你來一句:那個半路殺出來的傻逼純質牛角男,更適合做領導?”
“我不理解,我也不接受,這個國家是利奧茲建立的,那家伙既沒有政績也沒有戰功,就憑祂的出身,誰能服他?”
“是的,就憑祂的出身。”
夏爾瑰妮婭冷冷說道:
“杜澤辛先生,您是不是以為,世界是公平的?”
“……我一刻也沒有這么想過。如果世界是公平的,那為什么我這樣普普通通的機械師能夠復活,那些比我更強大的戰士卻沒有被利奧茲召喚而來——很顯然,我也清楚,我是因為跟李澳茲關系不錯,才得以被作為英靈復活的。”
杜澤辛坦然道:
“連我都是這‘不公’的受益者,我自然不可能承認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既然如此,你就要接受這個事實。”
夏爾瑰妮婭說:
“對于源淵神族來說,吉奧·賊鷗的出身,比利奧茲卿拼殺千萬年都重要。”
“星淵之中,惟死亡和階級不可逾越。”
“這些源淵神族皆,就算祂們掀起了反叛的旗幟——可你覺得,祂們真的是在為了打碎階級而戰嗎?”
“不,我可以告訴你,杜澤辛先生。這些神族武士根本不是為了自由而戰,而是為了找一位不像萊安定那樣昏庸的主子而戰。”
“利奧茲冕下,再怎么大權獨攬、再怎么集中權力、再怎么殘忍殺虐,那祂至少也是代表著平頭百姓、普羅大眾、底層人民的利益這么做的。”
“可是那些神靈武士,你們真的覺得,他們是在為了自己的自由而戰斗嗎?”
“祂們的思想沒有變化,從萊安定集團跳槽到真武黨,武士依舊是武士的自覺,炮灰仍然是炮灰一般麻木,奴工還是想繼續找個主人使喚祂。”
“對于這些麻木的神靈來說啊,利奧茲不過是個征服者,只有吉奧·賊鷗這樣名正言順、名門貴族出身的榮光主君,才是祂們渴望的。”
“利奧茲卿百億年的征戰殺伐積累,憑什么比得過源淵勛貴與生俱來的天賦和資源?若是誰都可以憑借努力就能登上頂端,那這個世界才亂了套了!每個人都只會想著爾虞我詐,不斷地向上攀爬,過去那種君臣和睦,各司其職的狀態,就一去不復返了,整個國家、文明、宇宙,都是被小人物、小市民和小老百姓們這些沒天賦沒本事沒資源的暴民控制著。”
“而那樣的世界,是這些神靈武士們也沒辦法接受的。”
“祂們現在還不能生育子嗣,但是說戰勝了萊安定以后,救贖主神缺位,新登的主神是沒辦法短時間完全掌控權柄的,到了那時候,為了維持源淵神族的數量,新主神只能賦予祂們生育能力——因為制作神族的耗材,早就快消耗完了。”
“到了那時候,你覺得,源淵聯邦就算統一了六淵十三敘事,星河之中的凡人,還能夠跟強大、茁壯、出生即神靈的源淵神族們競爭嗎?”
“換句話說,你以為源淵神族真的是為了民族大義,文明存亡而戰的嗎?這些人之中肯定有,但是更多的人,仍然是把這一切當做游戲看待的。”
“我不是說他們有沒有摘掉認識濾鏡——就算脖子上的楔釘拔出來了,可大腦中的楔釘還沒有拔出。”
“祂們團結在利奧茲身邊的理由,不僅僅是因為祂的魅力,更多是因為充足的福利,而伴隨著祂們的數量越來越多,福利的支出也必然增加。早晚有一天,這些對源淵神族的福利,會增加到連六淵十三敘事的資源消耗殆盡,都無法支撐的地步。”
“你以為,源淵的白色荒漠是怎么來的呢?”
“萊安定僅僅生產了不到20億的神族,就已經耗光了源淵的資源。為了維持計劃,又不得不植入認識濾鏡,哄騙神族武士們繼續征戰。”
“而當認識濾鏡和福利這兩者都不能維持的時候,那么請問:源淵,會做什么。”
杜澤辛沉默了。
“戰爭。”
白騎士說道:
“一場,更加殘酷,比地球入侵星淵更殘酷的戰爭。”
“星淵會發動全面的侵略所有宇宙戰爭。掠奪并吞噬所有的世界,就算是破滅者也無法阻擋。”
“到了那時候,利奧茲所做的統一大業,反而是幫助星淵成就了一個可怕的戰爭機器……”
“慢著。”
杜澤辛陡然回過神來:
“那這么說來。”
“看似在悲天憫人的吉奧·賊鷗,到時候會殺害更多的人?”
“而一直在集權獨裁,特務治國的利奧茲,恰恰是維持星淵和平的功臣?”
“雖然聽起來有點離譜,但只要你對源淵的敘事有了解,就會明白這并不突兀。”
夏爾瑰妮婭說道:
“此乃天命。”
“到了這一步,我們確實可以說:不論是利奧茲還是吉奧·賊鷗,這兩人仍然活在宿命的牢籠里。”
“利奧茲卿,看似是在解放源淵神族,實際上卻是在把自己的同胞地位壓得越來越低,祂甚至開始不擇手段地硬抬平民上位,以此嘗試打破源淵神族的優越地位。”
亞默恍然:
“我懂了,正因如此,選擇吉奧·賊鷗,反而是源淵神族自救的手段。祂被釋放出來,背后肯定也有一些神族高層的支持。”
“我倒是覺得,吉奧·賊鷗被釋放,反而是利奧茲試圖緩和矛盾的體現。”
館長提出不一樣的觀點:
“利奧茲如果要卸磨殺驢的話,在虛空大戰的時候就可以故意消耗大量的源淵神族,特別是剪除掉漚深、伊萊文特、夜仗劍等這些元老級神靈。”
“利奧茲高度重視效率,而祂既已飛升真神,必然會舍棄原本的人性一面,無聊的感性只會浪費時間。”
“但利奧茲卿沒有這么做,反而給予了祂們該有的地位。”
夏爾瑰妮婭說:
“雖然這可以理解為是一種政治上的考量,為了盡可能在星淵統一戰爭中拉攏同志,但能夠讓利奧茲卿作出這種決斷,那顯然說明利奧茲卿仍有一些人文關懷。”
“我想,會不會是因為,現在的利奧茲卿還沒有徹底喪失掉人性。”館長問道。
“沒有這種可能,飛升成神是物種層次的升華,對于無需繁衍的神靈而言,多余的情感沒有任何幫助。除非……”
夏爾瑰妮婭頓了頓。
“除非我們的利奧茲冕下,早就做了人格分離,有著獨立的人性面備份。”
“這種東西嘛……”館長摸了摸下巴:“我們這些英靈對此并不了解,各位之中,有誰陪伴過利奧茲卿人性時期呢?”
眾人的目光旋即落在了杜澤辛身上。
“別看我。”
杜澤辛一攤手:
“那時候我總共跟他就接觸了不到倆月。”
“人性的利奧茲,或者說李澳茲,是一個偶爾會沖動感性,腦子不太好使全靠臉吃飯的笨蛋,同時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
“但就算是這樣的李澳茲,他卻懷著很高遠的理想,希望打破封閉蔚藍星的天幕,迎接曙光。”
他沉吟了片刻,說道:
“對我這個向現實屈服的法則三特務的熵君俘虜來說,我沒有資格去評價李澳茲。”
“他是瘋子。”
“可是這個瘋子,雖然又笨又感性還不講道理,殺人起來更是毫不心軟,但對于這個封閉腐朽的混賬世界來說,總得需要一些瘋子去打碎囚籠吧。”
夏爾瑰妮婭眼瞼微微垂:
“這就是問題所在。”
“如果簡單地把利奧茲跟吉奧·賊鷗兩人的矛盾當作是個人沖突,那么這倆人打一百次架也不會改變局勢。”
“兩位神靈武士,爭奪的是思維模式的領導權和該層面的解釋權。”
“受到人性部分的影響,利奧茲希望作出革命,對星淵進行地球化改造,通過一時的流血犧牲,能夠獲得長久穩定的統治,也避免星淵擊敗地球后,走上地球入侵星淵的老路。然而這樣的代價并非所有人能夠接受。”
“而吉奧·賊鷗的天真,已經不能稱之為天真,而是在維護著舊時代全體星淵集團的共同利益的同時,整合星淵資源,緩緩地進行著改良,就算最終走上席卷宇宙的戰爭,至少也是未來很久以后的事情。”
館長贊許地看了一眼夏爾瑰妮婭:
“真不愧是真理女神,作為凡人飛升而來的神靈,甚至比大多數神靈都要精明聰慧。難怪海恩斯人都稱呼你為利奧茲的智囊,如果沒有你的智謀的話,海恩斯恐怕沒辦法和平那么久吧。”
“不……”
夏爾瑰妮婭剛想回答,卻是一愣,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喉嚨,扼殺她的發言能力。
“如果是你們,你們會愿意犧牲自己去換取后人的幸福,又或者只是為了當下的茍活,而把一切寄希望于后人呢?”
下一刻,一只溫柔細膩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咱覺得,你說的還挺有道理呢。”
眾人的目光越過夏爾瑰妮婭的肩膀,向她身側看去,一個穿著碎花裙子,宛若隔壁鄰家少女年紀的小姑娘正站在她的身旁。
“各位早上好。”
少女單手搭在夏爾瑰妮婭的肩膀上,似乎是注意到旁人的視線,便抬起頭,銀白的眸子掃過眾人,旋即粲然一笑:
“你們的聊天好有趣,咱忍不住多聽了一會兒。”
這清純可人的少女說完,突然一拍腦殼,抱怨道:
“哎呀,瞧咱這記性。”
她目光掃過館長和白騎士二人,后者的面色幾乎是一瞬間變得煞白。
“初次見面,你們還不認識咱吧?”
相比于其他人,對于陌生少女的突然出現,杜澤辛只感覺到一頭霧水,他站起身來,走到少女跟前,問詢道:
“抱歉,我們在談論隱私的事情,這不是小孩子該聽的東西。”
他看了看少女只到自己胸前的高度,估摸著年紀不會太大,便從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顆牛奶糖,遞到少女面前:
“不知道你是虛空人還是哪里人,不過這個牌子的糖很好吃,分給你。”
“喔哦,謝謝你。”
少女眼前一亮,從他的掌心撿起牛奶糖:
“小白兔奶糖,聽名字就很吃好。”
少女解開包裝紙,捏起奶糖丟進嘴里,仔細咀嚼兩口后,銀白的眸子瞬間大放光彩:
“嗚哇哦,真的很好吃,入口即化但又保留了嚼勁,奶味香醇還帶有綿甜的口感,咱真的是……都好久沒有吃到過這么美味的物質了!”
物質?這孩子還真是的,用詞都不準確。
不過這樣一來,杜澤辛倒是覺得這姑娘更沒有什么威脅性了。
“是吧,可惜這個牌子的奶糖要從層淵進口,虛空這種地方實在是辦不起來這種食品工廠。”
杜澤辛笑了笑,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你要是想吃這個牌子的話,得去湮滅圣殿的加盟國買咯。”
“謝謝你的糖果,咱很開心。”
少女瞇起眼睛,笑道:
“哦對了,小哥,咱還沒告訴你名字吧。”
杜澤辛哂笑:“那就無所謂了,不過是萍水相逢……”
“咱叫蓋婭。”
少女從夏爾瑰妮婭肩膀上抬起手,后者的身形立刻化作支離破碎的光點,隨風飄逝而去,只留下滿桌的寂靜。
寂靜。
時間一瞬間化作了永恒,各種千言萬語,無法言明的思緒在各人的顱內不斷翻涌,但最終卻無法匯聚成一個有效清晰的答案。
而在這短暫的啞然之后,寂靜,仍是由少女親自打破的。
“隱秘社會蓋婭。”
————————轟隆!
屋檐碎裂。
少女烏黑的秀發隨風而起,黃昏卿的利刃從天而降,瞬息斬在自稱‘蓋婭’的少女額前三寸。
蓋婭瞥了一眼明晃晃的刀刃,其上纏繞著的虛空能量漸漸消弭。
她淡然說道:
“你只可至此,不得逾越。”
“蓋婭!”
黃昏卿伊拉·達斯科低吼: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按照協約,你應該呆在源淵臨界,封鎖源淵和冥淵的通道。”
“五千年來,你不都是這樣的嗎?”
“你現在上浮到虛空,到底是為了什么——”
蓋婭一抬眼:
“聒噪。”
下一刻,黃昏卿伊拉·達斯科的身軀瞬間炸裂崩潰,每一顆原子都被隨機散射到各個次元宇宙當中。
于是,這位執掌虛空的領導,持有詭異主神神格,星淵第八道途虛空的準主神,黃昏卿伊拉·達斯科,便永遠地閉上了嘴。
磨牙利齒
白騎士瞬間暴起,利刃擦過手背,但才剛剛躍起,在半空中就被一面漆黑盾牌正中腰間,砸飛出去。
“呃——咳!”
白騎士亞默·奈特跌落在地,體內的以太之血活力開始驟然降低,他的容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很快就化作了行將就木的老人。
“忤逆母親的叛徒,被收回力量也是理所當然的。”
盾牌飛轉一周,回到了投擲者的手中,亞默的目光下移,看向了那盾牌的主人。
“黑騎士格雷特沃·夜歌。”
蒼老的亞默·奈特瞇起眼:
“夜歌……原來是甘多克·夜歌的后代嗎?”
格雷特沃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
“據說我的先祖,也曾經擊敗了一位白騎士,但卻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完成那個夙愿,如今,將黑白騎士合而唯一的機會,終于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說著,緩緩向前走來。
“你還有什么遺言嗎?白騎士。”
“……沒有那個必要。”
亞默趴伏在地上,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黑發銀眸的少女。
蓋婭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似乎從來就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
他走到亞默·奈特身前,舉起盾牌,朝著亞默頭頂毫不客氣地砸下。
鮮血和腦漿迸濺,蓋婭也未曾看去一眼。
在她身后,一個個銀白輝光形成的漩渦相繼打開。
占星師卡烏納,意大利米蘭人。
主教克萊芒三世,拜占庭帝國人。
農民法默爾·斯普林菲爾德,德裔美國人。
美食家陳曉晨,大明帝國川西人。
理發師杰克·宛派爾,羅馬尼亞人。
醫生恩維爾·阿塔圖克,奧斯曼帝國敘利亞人。
作家維克托·胡安·奧利瓦雷,哥倫比亞人。
工程師張伏龍,華裔以太文明公民。
軍人耐威·米莉特銳,英裔加拿大人。
教師特蕾切·康沃爾,英格蘭人。
除了鐵匠、裁縫與玩家,10位隱秘議員傾巢出動,拱衛在蓋婭身側。
“為什么……會這樣?”
杜澤辛無法言明心中的震撼。
這一切,太突然了。
“那么強大的蓋婭,為什么舉國之力入侵才剛剛建立的源淵聯邦,這根本……無法理解。”
“很簡單啊。”
蓋婭看向杜澤辛,笑了笑:
“在未來,咱會被利奧茲帶領的源淵聯邦擊敗。”
“所以,咱就現在過來把你們全殺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為什么會覺得,一切都必須像游戲一樣,只允許你自己一路過關斬將,打怪升級,最后面對最終BOSS,而最終BOSS,就要傻傻地站在那里,等待著勇者一身神裝,技術圓滿,心態沉穩的時候,再上去送死呢?”
“你難道會以為,咱會允許有威脅到咱的可能嗎?”
“是不是,有點太瞧不起咱了。”
天空中劃破一道道凄慘的猩紅軌跡,那是越來越多的隱秘公民撕破宇宙維度,帶著大量地球裔士兵強行登陸虛空。
站立在蓋婭身邊的杜澤辛,有幸借助了蓋婭的視角,在原地居高臨下,俯瞰著整個周淵宇宙。
她不過是在茶館的飯桌前坐下,卻宛若神明一般,平等地注視著地上的一切造物。
到了這個時候,杜澤辛才終于意識到,地球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在擁有科技和文明制度優勢的情況下,地球人,數量還很多。
來自地球,不,來自所有跟地球衍生文明的存在,在這一刻毫不留情地對虛空展開了全方面入侵。
來自地球的花朵樹木在虛空中扎根生長,各種說著英語、漢語、德語、法語、俄語等語言的地球人在平地之上建立起樓房大廈,萬丈高樓和恢弘巨構平地而起,他們如同被按下了加速播放的視頻一般,將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的時光瞬息展開,在這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鋪設建造的同時,地球人的身體也完成了對虛空的適應。
更超出杜澤辛想象的是,適應了虛空的地球人,連虛空的文化也一并同化。
戰爭?
這里沒有什么戰爭。
沒有血,沒有火,沒有血腥的殺戮。
只有影響。
他看見虛空人在開始講英語,學習地球文化后,褪去了身上的尖刺和觸須。
他看見源淵神族武士奮力拼殺和摧毀地球人的建筑,可那龐大的基建浪潮卻將祂的身體淹沒。
他看見宏偉的歷史和人物撲面而來,海量多元的文化在這里聚集,不論是修仙的還是祭拜邪神的,任何人都能在這里找到自己的文化訴求。
終于,杜澤辛動搖了。
“這到底,是什么武器?”
“Ideology(意識形態)”
蓋婭沒有遮掩,大方地解釋道:
“以太只是工具,思想,才是我們地球文明最終的武器。”
“最龐大的帝國可以在信仰崩塌后隨之解體,天生殘疾的廢物也能夠通過信念鑄就不朽,平庸平凡的普通人,只要在思想的綱領引導下,就能匯聚在一起,化作席卷人間的巨浪!不斷增長著,將一切阻擋我們道路的事物,悉數摧毀!”
“這就是思想的力量。”
“星淵的人只知道暴力,可對地球人來說,暴力是我們從猿猴時代就已經掌握精通的東西。只有暴力的人類,200萬年都沒有征服世界,但進步的思想,只用了幾千年,我們就沖出了宇宙。”
“你們可以用暴力摧毀肉體,可你們能拿什么對抗文明呢?”
“對野蠻落后的征服,不需要刀槍火炮,而是水電和醫藥。”
“(漢語)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我全知全能,自然寬宏大量,沒有那個必要對星淵趕盡殺絕。反倒是利奧茲知道,如果任由我這么做,溫水煮青蛙一樣對星淵展開征服,那么沒過幾萬年,星淵就要全面地球化。”
“所以,利奧茲會不斷地污名化我,不斷地攻擊我,不斷地詆毀我。”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做對了。”
“如果他不挑動地球和星淵的戰爭,這個世界上就只能留下地球的文明。”
“聽起來很諷刺對吧?其實在地球上,文明的征服都是很體面的,無非是編戶齊民,求同存異,塑造命運共同體——然而但自由的獨立,往往是血腥殘忍的。”
說這話時,杜澤辛看到的上帝視角里,地球殖民者的版圖,已經徹底覆蓋了整個周淵。
“好了,虛空已經征服了。接下來,只剩下消滅利奧茲了。不過在這之前……”
蓋婭轉過頭,朝著杜澤辛伸出手:
“你身上也曾經有過地球的血脈,又給了咱好吃的。”
“所以,咱很樂意再給你一次機會,杜澤辛。”
“你愿意,成為咱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