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淵【結局之一】:靈鹿(中)_宙斯小說網
當前位置:宙斯小說網 >>游戲>> 來自星淵 >>來自星淵最新章節列表 >> 【結局之一】:靈鹿(中)

【結局之一】:靈鹿(中)


更新時間:2024年05月27日  作者:深度緋紅  分類: 游戲 | 游戲異界 | 深度緋紅 | 來自星淵 
霜鍍結局之一:靈鹿(中)

霜鍍結局之一:靈鹿(中)

721年,《星淵》游戲更新版本30.0——《至暗時刻》

“親愛的客戶們,玩家們:”

我是《星淵》最高策劃、奇巧網絡服務器架構師、奇巧網絡首席執行官,萊安定。

作為最近建立資料片《深淵遠征》,要求玩家和公會加入遠征組織這一決定的后果,我宣布辭去我作為奇巧網絡管理層的一切職務。

我一直以來堅決玩家的游玩體驗、信息安全和賬號所有權,但同時我也維護公司的決定。

事態發展背離了初衷。即使我不能贊同的解散出售這個工作室,分裂內部的決策仍然占了上風。在炎夏決議之后,我在這個方面的態度仍然沒有改變。

此外,我確信這一程度的決定應該建立在玩家群體的期待和意愿的基礎之上。

然而,我會繼續盡我權力所能保證,過去以《星淵》最高策劃,所簽署的協議能成為真實可行的條約,同時能使公司財政狀況擺脫危機的困境。

我以奇巧網絡首席執行官最后一次向您宣告:我認為對14.0版本刪除NPC‘李澳茲’以來,我們經歷的改革歷程,尤其是對我關于這充滿矛盾,浮淺和主觀認識的歷程的觀點有必要作出解釋。

命中注定,當我作為這個公司的領導時,這個公司的形勢已經不容樂觀。

雖然我們擁有豐富的像畫質、劇情、游戲性等優勢資源,偉大的泰拉也賜予了我們的工作人員智慧與才華,可我們的游戲在外掛治理方面,依舊遠遠差于市面上所有網絡競技游戲。

自瞄、鎖血、瞬間移動、魔法子彈、強制下線、IP封鎖、禁止窺屏、開盒玩家信息、盜刷信用卡……在層出不窮的網絡攻擊中,奇巧網絡受到了無法挽回的損失,我們是失敗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大量的玩家在游玩過程中不堪受辱,選擇放棄退游,甚至注銷賬號,我們的流水日日低下,已經不足以維持游戲服務器正常運轉。

我帶著我的憂慮離開這個職位,但是我也帶著希望,帶著對你們的信心,這種信心來自對所有玩家的智慧和創新精神的力量。

我們是一個曾經風頭無二的游戲,這個游戲是否能夠進入新的、秩序和有尊嚴的新生取決于你們每一個人。

我們曾經試圖打造出來一個完全真實的世界,但我們卻忘記了,一個真實的世界,就必然著外掛、黑客等破壞規則,不擇手段為自己牟取利益的不安定分子。

一些錯誤完全可以被避免,很多事情可以做得更好,但是我確信或早或晚我們共同的努力會有結果,我們的游戲在未來會重新成為一個繁榮而輝煌的熱門爆款。

我宣布:

從今日零點起,《星淵》正式關閉服務器主動運營,玩家能夠保留過去一切賬號數據和信息,《星淵》服務器會在泰拉的社會總服務器上繼續運營。

我們不會再為其提供任何形式的內容更新,包括反第三方插件和信息保護措施,以及關閉游戲認識濾鏡、痛覺屏蔽。

對于仍冒險潛入游戲世界的玩家,我們無法保證您的信息安全和心理健康,為了您個人考慮,請謹慎選擇,對于冒險舉動產生的一切影響,奇巧網絡及工作室人員不承擔任何責任,一切后果自負。

奇巧網絡工作室正式解散。

謹以此向各位致以我最美好的祝福!

距離李澳茲退出‘星淵’,已經過去了721年。

在此期間,萊安定權力不斷地增長,將自己的子嗣軟禁后,萊安定的壽命得到了極大的延長,然而,伴隨著對蘭德·洛德的生命力榨取吸收,萊安定的性格也變得越發怪異。

作為星淵最古老的神靈之一,萊安定即便是在星淵最黑暗的時刻,也保持著沉穩冷靜的態度,堅決維護星淵意志,并執行它的命令。即便自己是被作為初代的服務器本身,出賣自身的生命和神力,去給《》計劃的實施保駕護航。

即便是最極端的神靈武士和真武黨成員,也不會覺得萊安定是一個情緒激動的人。

但,蘭德·洛德和革命派神靈們的舉動,似乎深深刺激了這位古老的母親,當祂選擇將自己的接班人和兒子關押軟禁,抽血吸髓一般汲取對方生命源泉的時候,祂內心的理性似乎也開始動搖起來。

萊安定首先是星淵神族和源始星淵的最高領導者,其次是救贖主神,不論如何,這樣的政治和精神領導者,總是要冷酷而理性的。

但在這種刺激下,祂逐漸地有些異化了。

據奇巧網絡的高層(實際上是救贖神靈派系的參贊和護道者)所稱:

“(蘭德·洛德)被囚禁后,主母的性格開始變得豐富起來,祂經常因為某些瑣事而多愁善感。對于一些原本應該被注入源土的死刑犯,特別是那些革命武士和真武黨激進派——這些神靈是危及源淵組織架構的危險分子——主母冕下只是覺得看起來有些可憐,便自顧自地免去了祂們的刑罰,有的流放淵外,有的則是貶為邪神,甚至有很多人干脆丟到冥淵挖靈魂碎片,進行勞動改造,僅此而已。”

“對于冕下的變化,不是沒有人意識到,但是沒有人敢質疑。冕下把律法和內閣會議變成了祂的一言堂,誰要是敢提意見,祂不會明著反對,而是說‘那么這會讓多少人犧牲呢?’、‘這樣會傷害到某些人的情感的’、‘對于那些老功臣而言不合適’……于是什么改革進程都被拖了下來。”

“但往好處說,至少這七百年來,我們沒有處死過一個同胞。源淵基本上不存在任何反抗勢力,冕下是在靠著‘寬容’和‘仁愛’,以純粹的道德手段,控制著整個宇宙。”

“祂距離前線越來越遠,卻隨意地許諾給神族大量的福利,完全不考慮政策的實際性,以及我們源淵實際上根本就是一片荒原,除了神靈,什么都不產出這樣的客觀情況……源淵什么都沒有,祂許諾給人們的東西,需要冒著被社會側滲透的風險,從其他星淵調配進來,或者通過冥淵進貢,看似福利和關心體恤,實際上是在拿源淵的安全開玩笑。”

“然而,這并不能改變人們對祂的反感,萊安定對于管理運營游戲一竅不通,但祂要求玩家普萊爾為祂訂制一套可以‘快速吸引玩家入坑、快速讓玩家形成戰斗力、快速通過游戲回收資源’的計劃。祂迫切希望《》計劃能夠在一千年內就能完成。”

“普萊爾告訴祂:在地球,沒有任何一個游戲策劃同時能夠做到以上三點,最多同時兩點,如果有人自稱可以做到,那么這一定是詐騙。”

“冕下不以為然,祂開始越過設計師的建議,自己親自去修改游戲數據。為了迎合冕下提高玩家數量的想法,奇巧網絡的員工開始鋪天蓋地地植入,組織玩家群體圍攻非玩家群體,甚至通過律法,要求玩家需要注冊游戲賬號才能進行工作、娛樂、消費甚至上廁所——以此強制他人入坑。而沒有入坑或者注冊賬號的玩家,則會被單位排擠和厭惡。”

“而對于快速讓玩家變得強大,那是在太簡單了,給玩家們發外掛,讓每個人都能迅速把等級拉平,達到版本上限。”

“回收投入資源是維護的重要任務,這個問題也很簡單——不再規范內部市場規則,放開一切交易,交給無形的大手自己調控。而需要的資源不足,則直接下發任務,要求玩家自己在星淵內搶劫,或者閉上眼睛,任由玩家發揮主觀能動性。能從星淵榨出多少油水……全憑玩家的想象力。反正手上有外掛,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任何一件事情變成強制性的時候,即便是源淵諸神,也開始變得逆反了。很多地方爆發了對冕下的抗議,但社群管理員會及時發動認識濾鏡,以穩定秩序。”

“加上真武黨人的活動,讓更多的人意識到認識濾鏡的存在,祂們掀起了好幾次‘拔楔’運動,幫助和強制不少玩家拔掉了脖子上的認識濾鏡,其中一些偏激派神靈開始自稱‘自由神族’,祂們加入真武黨,在漚深卿、阿特烈亞·夜風的領導下,躲入源淵的白沙荒原之中,與救贖神族進行游擊戰。”

“而另一部分覺醒神靈武士則多出身于奴工、炮灰神靈。祂們不是武士,手里也沒有槍桿子,更沒有什么信仰意識,祂們的思想較為保守,對于直接游擊不看好。認為偏激派的目的只是為了維持源淵統治,就算打倒了萊安定政權,無非也只是換了真武黨上臺,扶持了一位新的主神罷了。”

“所以,這些底層神靈選擇成立了‘平民黨’,祂們認為:只有徹底粉碎源淵的一切,對整個源淵進行徹底的顛覆,最好是讓主神、神靈和奴工不再有身份上的差別,才能徹底終結‘萊安定’本身。”

“只是相比于真武黨人可以憑借武士的神力,直接發動武裝介入、暴力革命、奪取資源,平民黨人實在是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甚至因為沒有神國、沒有神權、沒有神位,祂們花了四百多年,才搞定了基本的綱領和總路線,連確認黨內人員任命都需要幾十年,甚至因為太過弱小,連萊安定都懶得看祂們一眼。”

“在這一過程中,星淵的局勢也在劇烈變化著。”

“隱秘社會在星淵上三層:周淵、境淵、層淵,建立了六千多個地球人定居點,他們通過軟殖民的手段,不斷地侵占原住民的星空,同時大力傳播隱秘的信仰,宣傳‘泛盧卡人’概念,只要是符合‘碳基生物、人形、與宇宙人族無生殖隔離、說英語’的人群,都被歸類為地球人。”

“如此多元化的手段,給了星淵敘事們沉重一擊。

虛空認為這是對虛無主義的褻瀆,要求發動神圣的戰爭消滅異端意識形態;

境淵認為過多的地球人定居點破壞了本層的自然環境,特別那些‘韃靼斯拉夫’混合人種,擠占了原住民的生態位,祂們更適應寬闊的平原,并擁有快速發展的科技。加上奧修利亞慘劇給本宇宙人民帶來了嚴重恐慌,各國人民繼續聯合體擴大‘水體戰爭’;

而在層淵,三大敘事選擇聯合起來,共同遏制泛盧卡人理念——三者的敘事都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宇宙人族居民,一旦失去這些穩定的資源,固有時域和人造神靈的生成都會被重創。”

“源淵通過對隱秘的和平協議和《》計劃的玩家們,獲得了對六大星淵的駐軍控制。但萊安定似乎忘記了一點:此前,星淵人民玩家,這些降臨者,是因為他們保護了星淵,跟社會側敵人戰斗,不斷幫扶弱者,懲惡除奸,并且沒有統一的組織,這才獲得了星淵各大勢力的寬容甚至接納。”

“星淵人民并非尊重古老源淵來的不死使者,他們尊重的是一次次為他們舍生忘死而戰,即便他們只是游戲人間的玩家。”

“當源淵的降臨者不再是單純的玩家,不再以對抗社會、拯救星淵為己任,而是一群手里揣著外掛,不受法律約束,素質急劇降低并沒有保底收入的開掛群體時——那么星淵人民就不會再歡迎玩家。”

“僅僅七百年,30個版本的時間,即便是《星淵》的開服玩家,也被迫同流合污,開始在星淵各層圈地跑馬,侵占原住民土地,拉幫結派,扶植傀儡政權。特別是那些早早進入群淵,開始進行群淵特色吃雞大賽的登神者玩家們,這些人不僅數量龐大,而且手持外掛,很快就把本地的敘事文明打成了殖民,甚至將神位都壟斷了,偶爾產出和挖掘出來的神位,只在幾個寡頭玩家之間傳播交易。”

“照這樣下去,不用等到一千年,玩家們下潛冥淵,真正打通層淵源淵的渠道的時候,《》這個計劃已經可有或無了——現在的趨勢下,再過一百年,五層星淵已經快要變成地球和源淵的雙重殖民地了。”

“萊安定冕下,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啊。”

“祂小心翼翼,溫柔善良,連一只家雀都不敢捏死,卻能夠眼睜睜看著五層星淵數以京兆億萬所計的生命,淪為殖民地和亡國奴。”

“一個連喝一碗皮蛋瘦肉粥都說‘這太奢侈了’的女人,卻毫不在乎地把五個宇宙都分給了地球異族。”

“作為一個母親,祂似乎太冷血了,活活把自己的兒子抽干成蘆柴棒。作為一個政治首腦,她又太仁慈了,連漚深這樣兩度貶為邪神的危險人物,都覺得可憐——她就不怕放虎歸山,日后漚深帶著吉奧·賊鷗、利奧茲祂們回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腦袋割下來,懸掛在銀河中當太陽用嗎?”

“雖說玩家說他給了李澳茲很豐厚的條件,勸說他卸甲歸田,不問星淵、不碰軍隊、不結黨社——但那些奴工炮灰平民黨人心中的偶像,即便過去了721年,依舊是那個底層出身,權傾朝野,篡權立身的‘最后勇者’利奧茲。”

“利奧茲崛起了兩次,就算普萊爾用所謂的‘美人計’勸說祂遠離革命,但這種威脅仍然存在著……可冕下完全不擔心。”

“從一開始,萊安定冕下什么都知道。”

“西德斯被利奧茲搶劫,李澳茲和西德斯決戰,到利奧茲倒逼境淵抵抗地球入侵——直到利奧茲馬上就要動搖源淵的政權了,普萊爾終于坐不住,才主動出擊,勸說利奧茲成功,這才有了今天的安寧。”

“可是,冕下并沒有關注過李澳茲。”

“祂們并不是戰友。當利奧茲在前線廝殺爭斗的時候,冕下正在忙于后方的生產和繁育。萊安定從來就不是其他五位神靈的伙伴,祂是星淵意志的接引和轉述使。也因此,祂有理由瞧不起其他諸神。”

“站在萊安定的角度是可以理解的,冕下一直覺得:前方的戰士們不過是需要付出性命,單純地送死和殺戮就好了,而祂要承受的可是無盡的操勞和繁育工作,還要繼續管理政治。”

“源淵就是這樣的,任何事情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天才和笨蛋,幸福和痛苦,都是一早就被計劃好的,命運是固定的、不可摸索、不可解答、不可窺看的,因為星淵是沒有任何一個神靈敢叫‘命運’的,就算有,也只是好運或者厄運,沒有誰敢于挑戰命運本身,更妄談僭越和違背的。”

“你出生是炮灰,那是因為星淵意志通過精密的計算和海量數據得出的結果,你不要覺得惋惜,因為相比于上五層星淵百分之九十九的生命來說,祂們連神靈都不是,你好歹是神靈呢,炮灰神靈也是神靈,至少伱擁有凌駕于百分之九十九的生命之上的地位和力量,你也該滿足了。”

“……淵外戰爭之前,星淵是可以這樣說的。”

“后淵外戰爭時代,戰敗摧毀了星淵神族的榮耀和力量,淵外的宇宙被社會們吞噬,敗兵不是投降、占山為王、隱居,就是自甘墮落化身邪神,胡作非為,那個曾經輝煌榮耀的大星淵時代,徹底一去不復返,連帶著源淵自己,不得不靠著奴工和炮灰的力量,復活那些戰死武士,開啟《》計劃。”

“在無數的炮灰神靈和奴工神靈當中,實際上利奧茲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普通、麻木、平凡、沉默、踏實——很平庸的炮灰神靈。萊安定不是沒有思考過利奧茲的威脅,可是冕下祂怎么思考,祂都只能把利奧茲的成功歸咎于時代的巧合。”

“可是,這就是祂特殊的地方。”

“一個普通人的偉大,勝過一萬個偉大的人。”

“如同一道星火劃破夜空,縱使稍縱即逝,也把漆黑的世界撕裂開了一道傷口。舊時代的黑夜,絲毫懼怕這點兒小傷口會讓它流血致死。黑夜所懼怕的,是無數的生靈從此見了光明,享受了那短暫的溫暖,于是有了膽量,有了希望,敢于站起來,一起把天掀開,讓陽光灑滿大地,自此換了人間。”

“一個利奧茲,沒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十個,百個,千千萬個被奴役壓迫的神靈,都把利奧茲當做榜樣,開始自詡利奧茲,模仿其人生軌跡,不擇手段地攀登上位,這比地球人的文化滲透還要可怕!”

“所以利奧茲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也就成了圣,再也不會有新的污點產生,不論日后有什么革新的觀點,人們一拍腦袋,都會說‘這跟利奧茲當初的想法很像啊,就這么來吧’。”

“這哪里還是神靈啊,跟和凡人有什么區別?”

“當淵外戰爭戰敗后,高高在上的神族還希望控制星淵凡物眾生,于是開始組建敘事的時候,祂們已經和昔日瞧不起的凡人,沒什么兩樣了。”

“星淵已經沒有什么神靈了,所有人都是在宏大敘事框架和系統中的一份子。只要身處這個體系里,誰也無法繞開這一切去思考、學習、認識和改進。”

“我們嘲笑凡人低效粗鄙無能有著亂七八糟無意義的情感,可實際上當我們的敘事架構起來后,我們的情感文化只會比他們更豐富、更復雜。已經說不出來,除了力量和這瓷肌玉骨之外,我們跟凡人有什么區別了。”

“……現在,時代又變了。萊安定喜怒無常,并且經常性發火賭氣,由于幾次改動不盡人意,大量的玩家棄游,她索性放棄了對游戲的控制,把自己關在住處,奇巧網絡這個龐大的架構瞬間倒塌,我們過去的理想和事業一夜之間崩潰,可《》這計劃,一切仍在進行下去。”

“就算是神靈,也會因為沒有道德和法律的約束,而開始肆無忌憚。游戲內部的秩序缺失,就會讓一群人露出原始血腥的面貌,我們不是從單細胞發展出來的生物,我們一生下來不是為了生存而殺戮的,所以我們骨子里是沒有殺戮愛好的基因……但是我們在長期的敘事文明化過程中,已經成為了文明人,所以,我們也在潛移默化中得到了文明的前置條件——野蠻。”

“野蠻,是文明的先決條件。文明,是社會的前置要求。”

“星淵的人民,如今面臨的是兩個模樣不同,但骨子里一樣的野蠻怪獸的壓迫統治。一個叫地球,一個叫源淵。”

“這就是我七百年時間里,不斷觀察這個世界,通過各種途徑,結合我的個人感受,思考得出的結論。”

“要想改變這個現狀,只有一個解決方案……”

我應該繼續寫下去嗎?

筆尖在紙張上停滯住。

我已經不是這其中的一份子了。不論是死是活,未來怎么樣,都不影響我的待遇。

視線掠過書桌臺,在周遭的陳設擺放上一一掃過:從境淵進口的手工書柜、傳世古書原本、虛空大君的頭顱、一家五口人的全家福照片………

我早已經不是底層的存在,星淵還是地球,都不會讓我死去,我是權貴,是統治階級的一員,跟那些勞苦大眾和賤民牲口,截然不同。

既是如此,我為何還在跟那些底層刁民一個見識?他們就好像韭菜,地球人來了割一波,源淵神族來了割一波,但只要不掐了根,總是割不干凈的。

又笨,又自私,又蠢,稍微有了資產就不知道努力,總是隨意揮霍享受,不去考慮幾萬年以后的事情——這就是底層的賤民和牲口們,它們沒有遠大的理想,沒有真正的自我,從來不會為了任何高尚的事業獻身,完全是卑賤的、低等的、只是為了高尚者和精英的存續而允許其存在的一群兩腳牲口。

我過去和他們是一個層次的,但現在不是了,就算過去幾輩子,幾萬億年,直到宇宙終結,我都是這宇宙中穩固的精英和享受者。我的花銷越大,反而能夠養活更多的兩腳牲口,我的花銷越少,越‘節儉’,反而會導致財富在我這里不斷地積累,最終導致社會上沒有足夠多的財富,從而引起戰爭和糾紛。

我越是捐助那些兩腳牲口,他們反而越懶惰,連本來的能力都喪失了,早上給他們的錢,下午就到了賭場和皮條客手里,真是可笑,那我還不如投資賭場和會所呢,起碼還能解決一部分就業哩。

他們貧弱,他們懶惰,他們不知所求,他們愚蠢盲目,他們可悲可憐,他們活該,他們理應如此……這就是星淵。就算是最孱弱的炮灰和奴工神靈,也比工人和農民高貴。

出身決定了大廈的地基,剩下的不過是增添幾片磚瓦罷了。

王侯將相固然寧有種乎,可是能夠成為智慧生物、生活在文明中,本來就是概率極低的事件。

星淵沒有投胎,魂歸冥淵,水流沖碎,再造魂靈,轉世再來,誰知道下輩子是什么東西。

這七百年的退休生活,讓我意識到了一點:我不是什么偉大的人,不是天才,也不是什么主角。

我在這七百年里,沒有干出來任何一件偉大的事情。我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對于子女的培養也很失敗,后代就算發達富裕了,也不過是因為蒙了我的蔭庇,吃了我的老本。

我的孩子要都是這樣的,那我說實話,還不如我跟質向生得幾千萬只玩具。

在這個過程里,我倒是能夠明白一些虛無主義者的思想:天才不過是極少數的突變,生命本身沒有意義,尋求意義更是可笑,一個多子多福的君王,和癌細胞并沒有什么區別。

我是靠著巧合和歷史機緣,恰好成為了篡權暴君的人。

任何一個人,站在我那個時代,只需要敢于揮劍,就能取得不亞于我的地位。

我對我現在所得到的一切感到滿意,這就是我該有的一切了。

我已經不再是炮灰神靈,已經不是要賺血酬的傭兵,我當過皇帝當過父親當過寡頭當過總統當過神靈,什么都接受過了,而且這一切特權,明確地不會隨著朝代更迭消失。

我有什么理由拋棄這一切呢?

只有底層的牲口才需要奮斗,我已經沒有這個動力了,剩下的,只要混混日子,坐等世界末日到來就好了。

“要想改變這個現狀,只有一個解決方案……”

李澳茲沒有繼續書寫下去,而是就此停住:

“我已經沒有戰斗的需要了,也沒必要思考更久遠的事情了。那些事情跟我無關了。”

他站起身,把書稿整理好,這篇名為《星淵和地球雙螺旋體系下的共存和糾紛》的文章裝進一個堅固的箱子底部。

雖然并沒有寫完這本大部頭,但李澳茲還是珍惜地將紙張鋪平抹好,放上保護材料,又把自己曾經的配劍、武器、裝備、持有資產憑證,都一一放入其中。

想了想,李澳茲還是沒有把虛空靈偶菲翠絲從真將軍手上奪走,實際上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切換到真將軍的小號上了。

七百多年了,就算是枚石頭,都該養出感情了。

那邊到底情況如何,他早就不過問了,成什么樣算什么樣。

真將軍為他出生入死那么久,也該有屬于自己的生活了,七百多年,號還在不在都不知道呢。

李澳茲抱著箱子,緩緩走下樓梯,空蕩蕩的莊園內只有他一個人,雖然帝邦派人打掃維護,保持著起碼的干凈整潔,但空氣中的孤獨氣氛卻是沒辦法抹除的。

他的莊園并不大,也就三萬畝的良田,兩萬平方公里的林場而已。是第一任妻子帝亞蘭購買的,李澳茲不喜歡太喧鬧的地方,周圍幾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見不到一個人。

他不覺得孤獨,似乎是因為炮灰神靈出身的緣故,李澳茲的業余愛好很少,最后一個陪伴在身邊的子女是跟第18任妻子,貌似是某個帝邦機械師誕下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大概是重孫女?

那個叫做李美芳的重孫女跟他沒有什么感情,不過是投資失敗,想來找自己找點錢,便熱情地過來侍候了他幾個月。

李澳茲沒什么需求,每天生活都很隨意,除了看書、看新聞,就是修行問道,燒香拜三清,鉆研翻譯地球的道教經書,偶爾心情好,也就是煉丹算卦卜筮畫符驅鬼。

唯一堅持干的事情,就是鍛造打鐵。

每天打造一件東西,模樣類型隨意,一天一件,雷打不動。

某天隨意給李美芳丟了顆自己煉制的珠子,她就興奮地給自己這個便宜姥爺磕了幾個頭,第二天就跑沒影了。

李澳茲來回換過27個妻子,伴侶更是數不勝數。

在沒有離婚的時候,他就開始把外面的女人往家里帶,帝亞蘭并不反對,還經常跟他談論那些愛慕他、追求他的人。

反而是李澳茲連女人都懶得往家里帶的時候,帝亞蘭再也無法忍受他了。

包括首任妻子帝亞蘭在內,沒有一個記得模樣的,只要有人敢找他求婚,他就答應。就算明知道對面是沖著自己的財產來的,李澳茲也不在乎。

不是因為他的需求有多旺盛,以至于來者不拒,而是在他看來,這些生物,或丑或美,都一個樣子。

時間越是推移,李澳茲看人的能力越差。

大概退休三百多年的時候,李澳茲就發現,只要不用心,自己已經沒辦法分辨出來帝亞蘭和其他女人的樣子了。

這種感覺并不奇怪,人類看螞蟻也是一樣的,不是仔細分辨,很少有人能夠一眼看出來螞蟻的種類不同,特別是仔細分辨出來哪一只螞蟻叫什么、是誰、干什么的。

李澳茲并沒有因為換的妻子和伴侶太多,而變得風流浪漫,反而變得更加冷淡無趣。

帝亞蘭試過無數種辦法取悅他,讓他開心,試圖讓李澳茲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李澳茲最初也嘗試過,他試著配合帝亞蘭,表演好一個模范丈夫、男友、戀人。

但很快就失敗了。

越是尋求刺激,李澳茲的閾值提高的越高,到最后哪怕是死亡都無法引起他激動。

越是配合演出,李澳茲就越對愛情和親情缺少熱衷,隨手拈來的演技唬住了一切外人,卻無法騙過身邊和枕邊這些親近的人。

愛人和被人愛的能力,反而因為愛變得遲鈍,漸漸消磨殆盡。

帝亞蘭跟他離婚后,倒是熱情了很多,聽說后面加入了新生命公社——現在的泛生命體進步革命委員會,還是最危險的星際沖鋒隊里。

至于新聞、輿論。

最開始,李澳茲的個人新聞還是鬧得沸沸揚揚的,但也只在帝邦內傳播,后面帝邦太子幫他把信息丟進黑洞里,強行壓制住了熱度后,也就沒有人談他了。

帝亞蘭再出山后,反而是成為層淵的大英雄,屢次完成不可思議的拯救任務,并接連擊退社會議員、玩家匪幫和邪神信徒,讓她的威望大漲。

跟李澳茲離婚后,她放棄了帝邦的國籍,思想也變得非常激進,即便是在以偏激聞名的泛生命體進步革命委員會內,也屬于有點極端的類型。如果是普通人,稍不注意可能就會被社會給腐化了。

但帝亞蘭特殊作為龍歿兵器,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為了屠殺社會的。

和李澳茲感情破裂后,更加堅定了她的思想,徹底拋棄了私人情感。

心中沒有感情,下手更兇狠,多年來積累的人脈和資源,也讓她的實力飛速進步,不久前已經聽從革委會的安排,前往群淵展開革命工作,并且尋找機會,建立根據地,準備日后飛升登神。

除了帝亞蘭,一些熟人偶爾也回來看他。

比如白燭星、蔚藍星曾經的百姓、難民,他們知道當初的總統閣下退休歸隱了,直接打飛船過來,當面指責利奧茲拋棄他們,不顧他們死活的往事。

有的人還比較沖動,在莊園里一陣打砸搶,還把他好不容易釣上來的一條魚燒了吃。

不重,也就三十斤。

李澳茲平靜地看著這些人喧鬧一通后離開,從頭到尾,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比較關注他的反而是帝邦的太子——米斯妥芬。

米斯妥芬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幾百年的時間,讓這個曾經看起來像縣城公務員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看起來像市里頭公務員的中年人。

不論身份再怎么厲害,米斯妥芬身上總是一股子市民公務員的氣質,沒有什么架子,偶爾還有點屌絲氣,抱怨事情的時候還有點小委屈。

相比于那幾百個跟自己沒有任何感情,只是偶爾找老登爆金幣的親生血脈,李澳茲跟太子關系倒還不錯,倆人有機會就一起釣魚、下棋、聊聊哲學和人生。

太子不像其他人,他很關心李澳茲的心理狀況,他提議李澳茲可以去外界走走,他會給自己特權,允許自己離開帝邦。

甚至開玩笑說讓他去群淵的潛淵港辦事處,擔任外交大使。

只不過李澳茲擔心這樣會破壞跟普萊爾的約定,于是即便太子明確表示給自己開后門了,他也沒有接受。

太子只道可惜。

“利奧茲卿,你這樣的人,就算本來是普通的,經歷了如此多的事情,也從一塊石頭打磨成了精品美玉,如果只是在這里呆著的話,反而是浪費宇宙星淵培養你的資源,應當出去干一番大事業的。”

“太子說笑了,我一個連老婆都嫌棄的老頭,沒有什么可值得稱贊的,就算有,也是年輕時候的事情了。”

“利奧茲卿,不覺得自己依舊年輕嗎?你看看你,七百年依舊容貌美麗,身材挺拔,讀書積累多年,更顯得氣度沉穩,眼光睿智,很多觀點之刁鉆,就算是哲學王陛下不開算力,也未必想得到。”

“不過是借了時代紅利罷了,我本凡夫俗子一枚,實在不堪大用。”

“你還真是……言而守信啊,利奧茲卿。”

太子總是有機會,就勸說他為帝邦服務,或者后來都不說為了帝邦,出發點都是為了星淵、為了宏大敘事、為了人民。

李澳茲沒有動搖。他每次都委婉地謝絕了邀請。

原本他們會是很親密的朋友。

不過沒多久,《地球星淵友好和平發展協議》簽訂了。

這份堪稱奇恥大辱的協議,讓除了源淵以外的所有宇宙卷入到殖民戰爭中,帝邦的哲學王因為戰爭問題,不得不離開帝邦,大小事務落在了攝政太子身上。

于是連這僅有的伙伴,他也失去了。

李澳茲搬著箱子,里面裝滿了他這一輩子的一切積累,記載著他的智慧和榮耀的憑證。他來到莊園林子的深處,在一顆白樺樹下駐足。

這棵樹最筆直、最漂亮。

在密密麻麻的林海中,為了爭奪陽光,樹木們個個都拔尖地往上找,把自己的綠葉鋪展開來,遮天蔽日,標槍一般的樹木緊挨著彼此,同類之間傾軋內卷,導致腳下的土地長不出一根草,活生生演化出來了一片綠色荒漠。

自然界的競爭就是這樣,純粹、不加惡意的你死我活。

文明人反而奇怪得很,明明就是為了生存而發動戰爭掠奪、頒布律法、安撫民心,卻非要找個借口。

發放福利和掠奪屠殺,本質上是一樣的。

李澳茲在這顆白樺樹下挖了洞,將箱子深埋其中。

一鏟灰、一鏟土,埋完歲月與風骨。

一捧沙、一捧草,留下希望看過往。

李澳茲將草皮覆蓋在土壤之上,靜靜地許下期望:

“我愿此生以后,不再有機會挖掘出它。”

讓曾經的一切,屬于‘李澳茲’的傳奇人生,就在這里停留。

他曾經希望得到的,現在多到膩了,甚至麻木。

他曾經厭惡和仇恨的,現在成就了他的模樣。

時過境遷,721年的時間過去,李澳茲已經完全接受了一個事實:

“如果沒有那些機遇,我是一個普通的人,我也不會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情。”

“那些造反的、革命的,但凡有一口飯吃,他們會像我一樣,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娶妻生子,了此殘生,被人遺忘,埋在一處不知名的角落里。”

“感謝普萊爾先生滿足了我的夢想,作為一個普通、正常的人生活下去。”

“我的一切因為時代所賜予,我的傳奇因不甘而締造,現在,傳奇已逝,凡人的喜怒悲歡、愛恨情仇,我已然看淡。”

“縱使子孫滿堂,然孑然一身,落得個無人問津下場,雖血脈無窮無盡,有何意?千百億載,日月變換,終究不過,冢中枯骨一具耳。”

“只道是:少有壯志意未酬,千里拔寨覓封侯。耄耋睜眼不見人,縱臥龍床亦悲惆。”

李澳茲的漢語水平提高了很多,早就達到了母語水平,還帶了點中原口音,這種打油詩早就不在話下,脫口而出。

只是天賦差距擺在這里,哪怕他學了幾百年,也不如李杜這等先賢,不論是意境還是措辭,都差的老遠。

這反而更加加深了李澳茲的想法:

在源淵為主導的六層星淵體系里,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就算是努力成為了神靈,也不過是從一個種姓社會,爬到了更高級種姓社會中。

命運在星淵,并沒有專屬的神靈。

因為一切都已經從出生那一刻起所注定。

他利奧茲一個平凡的炮灰神靈,身無所長,除了剛好卡在了那個時間點上以外,再無別的意義。

時至今日,李澳茲早已不再懷疑,自己的誕生到底是為了什么,也不去思考自己的的特長和優勢。

這些都沒有意義。

在地球的大明帝國里,有一個叫范進的男人,就算五十歲中了舉,他也能夠脫穎而出,立刻成為統治階級的一員,逆天改命。

但在星淵,這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敘事不過是把底層人養得膘肥體壯,好讓他們繼續繁衍,給自己的固有時域補充能量,并且為人造神靈提供信仰人口。

說白了,在星淵,凡人就算日子過得再好,那也不過是頭豬玀牲口。

而在地球,類似科舉或者各種考試的制度,卻可以讓底層的豬玀有機會翻身做主人。

但在星淵,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他利奧茲,最次也是個炮灰神靈,所以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些無根無勢無血統的凡物,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

這,才是李澳茲真正決定放下一切的原因。

他可以成為代行者,但永遠無法成為主神。

帝亞蘭這樣的美人和精英,可以跟他做幾百年夫妻,但一旦看清了他的本質,帝亞蘭立刻就清醒過來,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他,選擇了她與生俱來的使命,繼續戰斗。

李澳茲哪里有什么使命呢?

他站在白樺樹前,抬起手,撫摸著白樺樹粗糙筆直的樹干:

“白樺樹啊白樺樹,我跟你有什么不同呢?我們都沒有什么與生俱來的使命,無非為了爭一縷陽光,奪一片生機,才如此掙扎傾軋百十年。”

“帝亞蘭、漚深、吉奧·賊鷗、蓋婭,這些人都好啊,他們高尚,他們有骨氣,他們有理想和信仰——我們還在生死掙扎的時候,他們在為了道義和志向而犧牲哩!”

“可咱們呀,真的只是想活著啊。”

李澳茲笑著拍著樹干,把它當做兄弟一樣傾訴著:

“我就算是有了家財萬貫也不會花,哪怕身邊妻妾成群也不知道美丑,咱們都是粗鄙普通的人。”

“我一個星淵的炮灰神靈,跟河南的一個農民有什么區別?享受日子對咱們來說算啥?不過一碗胡辣湯、一盤油饃頭、一盤水煎包,晌午再來盤荊芥拌撈面條,晚上燒一碗紅薯玉米糝,隔天再去喝羊肉沖湯——噫!那可美啊!恁說這日子可教美?樹啊樹,恁說:我要是能早有這日子過,我會去篡權?篡個球的權!”

“我這樣的人,奮斗了兩輩子,一輩子是砍人砍到被蓋婭放逐,一輩子砍人砍到讓朝廷‘招安’,兩邊兒為了一個結果,卻付出了千百倍的代價。”

李澳茲嘆息道:

“恁說,它圖啥啊?我實在是想不通啊!”

“但凡星淵讓我當個普普通通的鐵匠,一日三餐管飽,不求聞達于諸侯,只求保全性命于亂世,咱就知足了——可就連這點要求,它當初都不想滿足我,非要是萊安定被我打得快鬧革命了,才收手。”

“俺不著啊,俺實在是不著啊!”

“我明明可以是個普通的人,我也證明了這一點,我沒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但萊安定也好,蓋婭也好,星淵意志也好,每個人都要被我打一遍才會意識到‘原來利奧茲就是個普通人’。”

“如果它們能夠有點自知之明的話,我至于打它們嗎?”

“現在好了,他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討好我,換取我不繼續參與星淵局勢,也不希望我死了,我的愿望全都滿足了——可我卻再也沒有能夠正常生活的能力了。”

有很多次,他們可以介入,讓自己收手的,何必鬧到這個地步?

帝亞蘭也好,漚深也好,他們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他們某種意義上,才是天選之子,出生就帶著天賦和使命的。

反倒是,雷德·金,那家伙跟自己倒是很像。

可就算是雷德·金,她起碼出生時候,也是一個正常的人,至少她還有一身地球人的血統。

他有什么呢?

一個炮灰的身軀,一個送死的命令,一份背黑鍋的任務。

李澳茲有很多時候都在想:如果自己出生在地球,會怎么樣?

他自信會成為一個好鐵匠、一個好農民,一個好戰士,也許還能靠著戰功積累下良田,這些都是自己的,自己會是個樸實憨厚的老實人,然后就這樣普普通通度過一生就好了。

就這樣的生活,他很喜歡,很向往。

可就連這樣的生活,星淵都不愿意給他,反而伴隨著功勞積累越多,債務利息水漲船高,最終成了現在的樣子。

李澳茲不是不喜歡這樣,他混到這年頭,什么沒享受過。

他就是不能理解,自己這么普通的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為啥他媽的星淵高層都這么傻。

星淵的領導者,萊安定一系,是純粹的非暴力不合作。

即:除非使用暴力威脅毆打,不然祂們不會跟你合作。

不過,他也不再糾結這些了。

721年過去,星淵局勢劇烈變換,這一切都在李澳茲的預想之中。

至于底層的普通人,在夾縫之間掙扎求生,哪些跟他曾經的身份一樣的奴工和炮灰神靈們的命運……

范進中舉后,還有必要搭理過去的同鄉伙計們嗎?

他所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和不需要的,這輩子也都有了。

安全,地球人和源淵神族都不希望自己死。

壽命,自己的壽命足夠久,不一定能跟質向比,但對于神族來說,那也不差多少了。

理想,物質太豐富,已經沖淡了。

信仰,自己皈依了地球人的道教,長期問道求仙,基本上也差不多了。

傳承,孩子很多,精神上的傳承可有可無,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想來想去,李澳茲實在是不知道,從實用性的角度出發,自己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死亡這東西自己都不想死,哪怕說活膩了,他自己都沒辦法‘殺死’自己。

“奮斗了兩輩子……換了這樣的結局。”

李澳茲呢喃著,撫摸著白樺樹的樹皮:

“樹哥,你說我這一生,算什么呢?”

“樹說:我就是一棵樹,我哪里會想那么多,再想太多,就要開始上班打工了。”

‘質向’米瑞德·芬妮的聲音在李澳茲耳邊響起。

“你醒了?”

李澳茲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米瑞德打著哈欠,似乎才剛睡醒不久,除了紫色的頭發亂蓬蓬的,看起來幾百年前沒什么區別。

當然,他也一樣。

“小憩了一會兒,本來是想醒了以后立刻來找你玩的,不過路上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于是陪著他們又逛了幾百年。”

雖有肌膚之親,又有共同子嗣,但米瑞德面對李澳茲時,卻并沒有顯得多親昵。兩人之間距離了一米多遠,表情也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她單手叉腰,站在李澳茲身旁,上下打量幾下面前這顆白樺樹,說道:

“你還是用短生種的生活,去過長生種的生命。”

“習慣了,過得充實一點。”李澳茲回答。

“那你肯定會總是一臉憂愁,心緒不寧的。”米瑞德說:“長生的秘密,在于不管不顧。就像這棵樹,不論外界怎么變化,都只管自顧自地發展。”

李澳茲說:“你是在鼓勵我變得自私一點嗎?”

“親愛的,完全的不自私和完全的自私,是一樣惡劣的。太過公正的人,無法把愛給予愛自己的人,太過自私的人,也不愿意給愛自己的人哪怕一點點愛。”

米瑞德悠悠說道: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過得好像不錯?”

“算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李澳茲,你對幸福的定義里,是不包含愛的吧?”

“我妻子不少。”

“那不是愛,親愛的,她們是為了錢財、美貌、地位和虛榮而來的。真正愛你的人,是希望你變得更好,變得更優秀,變得更美麗的。”

“愛是一種自私的付出,自顧自地希望用自己付出,來換取對方的等價付出,然后大家一起在這個過程中獲得增幅和成長,關系更加穩定,形成一個穩定的螺旋結構。”

“即:越是彼此相愛,愛情就越無法分割,雙方的力量越加深,彼此受對方影響,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

米瑞德平靜地說道:

“現在的你,和以前沒有什么兩樣。這樣的生活,或許不太適合你的成長。”

李澳茲看了一眼米瑞德:

“我感覺你不是在說愛情。”

“我們之間是平等的關系,利奧茲卿,以我們的關系,談愛情實在有點太低級了。”

米瑞德抬手捏起一根樹枝,元素變化組合,很快便制作出了兩杯咖啡,遞給李澳茲一杯:

“我記得你不愛加糖。”

“謝謝。”

李澳茲接過咖啡,微微喝了一口,沒什么口感,普通的咖啡而已。

于是他將咖啡憑空擱置住,看向米瑞德:

“米瑞德,你這次來目的不單純吧?”

“我來看看小男友怎么樣了,不行嘛?”

“你怎么能假定我的性別?”李澳茲調侃道:“我還是能夠隨時變成焰發的美少女的。”

“好吧,至少現在你是小男友。”

米瑞德聳聳肩,隨意地說道:

“不過你猜對了,我確實有個問題想找你來著。”

“什么事情?”

“你認識不認識,一個叫戴爾維林的人?”

“戴爾維林?”李澳茲一愣,隨即皺眉:“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戴爾維林……戴維林?”

“那個也是他。”

米瑞德眨了眨眼:

“好極了,看來你認識他咯!”

“算是認識。原本蔚藍星霜鍍聯邦的總統,一個很有魄力的凡人。被稱為‘雄獅’、‘霜鍍最后一個男人’,說起來跟我是老鄉。”

李澳茲點點頭,沒有藏私,直接說道:

“不過戴維林總統幾百年前就死了,那會兒咱倆才分別沒多久。他女兒戴亞雯,在隱秘的抓捕中被囚禁關押,后來大概也是抽取腦髓和職業,折磨死了。曾經跟我有點緣分,一路從蔚藍星追我追到白燭星。”

“啊,那些不重要。”

米瑞德搖了搖食指,笑著說道:

“認識戴爾維林就夠了,我這一趟來,就是為他而來的。”

李澳茲詫異,旋即問道:

“他?戴維林總統都死了八百年了,骨灰種的糧食都代謝完了,找他干什么?”

“我來履行承諾。”

米瑞德平靜地說道:

“在很久之前,準確來說,是你解決了蔚藍星的厄煞危機后,我們源始種之間,逐漸開始談判,現在,我們終于談判完成,就此達成了一個協議。”

“協議?”

“一個關于……對抗‘我們’真正的敵人的協議。”

米瑞德收起來微笑,正色看向李澳茲,嚴肅地問道:

“利奧茲卿,你覺得,我們真正的敵人是誰?”

“那可太多了……三大破滅者、源淵統治階層、隱秘社會蓋婭,他們都是可怖而強大的敵人。”

李澳茲不假思索地說道:

“如果要首推的話,那地球才是真正的敵人,地球跟我們星淵是雙螺旋體系,只要對方存在,戰爭就會一直出現,必須將對方徹底覆滅,星淵才能擁有和平和自我發展的時間,至少也要毀滅一段時間,不能讓地球所在的世界誕生新的文明。”

“你說得對,極對!利奧茲卿,這個宇宙沒有幾個人比你更有說這話的資格,你的眼光也是長遠的,比那些凡夫俗子深思熟慮了太多。”

米瑞德一笑,說道:

“可惜,你也不過是比凡人看得稍微遠了一點。”

“利奧茲卿,我問你:貧窮和暴君,哪個更可怕?”

李澳茲回答:“貧窮。暴君只是一個人,他的危害有限,但貧窮可以遺傳下去,祖祖輩輩,無窮盡也。”

“我再問你:混亂和苛政,哪個威脅更大?”

李澳茲說:“必然是混沌,混亂所滋生的不止是死傷爭斗,還有混亂的維系者,幫派、暴力組織、寡頭,隨混亂紛沓而來,苛政再差勁,也比最好的混亂要強。”

“那么我問你:停滯和運動,哪個更危險?”

聽到這里,李澳茲愣了一下。

“什么東西在停滯、什么東西在運動,這得說清楚,不能光這么比較吧?”

“Everything……一切。”

米瑞德嚴肅地說道:

“原子和夸克停止運動,社會發展停滯不前,金融資本不再活躍,生命陷入凝固狀態,光在空中停留,虛空也無法衰變,熵不增不減,一切能量停止轉換——整個世界都陷入到永恒的狀態。”

“世界是運動的,我們的世界,星淵也好,地球也好,都是如此,雖然有死亡和毀滅,但只要運動絕對,那么遲早會有新生。死去的人不會回來,但人口依舊可以增加,廢墟的土地上依舊有花兒綻放——正是因為萬物都在運動,縱使星淵和地球都迎來毀滅,只要有足夠的歲月積累,遲早能夠恢復原本的模樣,甚至變得更強大。”

“就是因為這樣,地球和星淵的雙螺旋結構,在不斷地廝殺爭斗中,反而創造了更多繁盛的文化,我們和地球之間,像是愛人一樣,逐漸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早已經是密不可分的了。”

“雖然在小確幸的視角看來,我們是在打生打死,但是站在比敘事更宏大的角度上看:星淵和地球的矛盾,跟小孩子打架、攤販競爭、鄰里關系,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恰恰是要維持這樣的競爭狀態,宇宙才可能繼續活躍下去。”

“生命在于運動,為了更多更多的人,星淵和地球,也必將繼續戰斗下去。”

“破滅者本身,也是為了維護這套系統而出現的存在,所以破滅者雖然過來毀滅我們的世界,可它們不過是殺毒軟件而已,并不是我們的敵人。”

“蓋婭是反抗者,反抗墨菲德里亞統治暴行的起義軍,所以蓋婭不是我們的敵人——這么說你可能不高興,但事實如此,如果你在蓋婭那個位置上,你也會作出跟蓋婭一樣的決定。”

李澳茲剛想反駁,米瑞德又說道:

“源淵的神族有保守落后的一面,可是祂們也是貫徹星淵意志的存在,我們絕對不能因為萊安定個人的形象好壞,就定義整個源淵是敵人,祂們的存在維護了雙螺旋結構運行,六層星淵因此而活躍起來,殖民戰爭,只不過是這一過程的短暫陣痛而已。”

“我們真正的敵人,是停滯,是靜止。”

李澳茲皺起眉頭,見他不理解,米瑞德再度解釋道:

“也就是……永恒。”

永恒。

如同一枚石頭丟入湖畔中心。

下一刻,李澳茲的腦海中掀起一陣巨浪。

他嘴唇翕動,擠出兩個字:

“……永恒?”

“是的,永恒。”

“你是說,雷德·金所希望的那種,永恒不朽嗎?那種東西沒有什么可怕的吧?你們某種意義上不就是這樣的存在嗎?”

“是,也不是。雷德·金渴望的永恒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或許她只是想活得久一點,然后再去尋找生命的意義罷了。但是,我跟你說的永恒,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誠如‘質向’米瑞德·芬妮這樣的古老源始種,也不禁深吸一口氣,目光深邃,沉沉說道:

“永恒有名,其名星神。夫星神者,亞斯卓拉。”

“亞斯卓拉,比破滅者更加純粹的毀滅者,破滅者不過是運行世界規則,維護宇宙秩序的程序,就算沒有龍王魔眼泰坦這三頭破滅者,也有其他幾百、幾千頭亂七八糟的東西,目的都是為了保持‘新陳代謝’,防止宇宙僵化,堆積成惡心低效的屎山代碼,定期進行卸載重裝更新換代,僅此而已。”

“可是,亞斯卓拉不同。”

“它不是破滅者,它不是毀滅者,它是一道意志,一種傳承,繼承其衣缽的人會化身成不可磨滅的拒亡者。不是死靈,而是抗拒一切束縛和壓制其生存的叛逆之人。”

“它是貧窮、是混亂、是停滯。”

“為了生存,亞斯卓拉后代無窮無盡,就算死亡千萬次,它也可以從子孫后代的血脈長河中歸來。它是血統源頭的鼻祖,卻致力于顛覆著生物演化的規律。”

“為了生存,亞斯卓拉永遠反抗一切法律規則,它踐踏一切試圖壓制抹殺它的秩序,就連自然規律也會被撕成碎屑。若是引力壓制它的成長,就將引力的結構咬碎吞噬,整個身體無極限膨脹生長下去。”

“為了生存,亞斯卓拉會在成長到一定階段后,龐大的身軀會如同黑洞一般,不,遠勝于黑洞,那是可以將一切運動都凝固的力量。任何攻擊打在它的裝甲上,都會停留在撞擊前的那一瞬間。”

“最為可怕的是,亞斯卓拉不依靠血統,而是靠意志傳承的。就算同樣有人得到了血脈,但并非誰都能成為亞斯卓拉——只有意志經過千錘百煉,不論如何,都有最渴望、最熱烈、最恐怖的苦難之人,才能接過它的衣缽,成就滅世者。”

而后,米瑞德認真地對李澳茲說道:

“就在不久前,你所征討的熵君節點傳遞了一個消息:我們很確信,亞斯卓拉已經來到了星淵。”

“現在,真正的末日危機已經到來了。所有人,不論以前關系如何,我們都必須放下一切矛盾,集中所有的力量,來對抗真正的滅世魔王——永恒星神亞斯卓拉!”

“熵君選擇了以凡人之軀證明了自己意志和實力的戴爾維林,他被賜予了熵君的部分力量,經過秘密培養,如今已經來到了群淵,開始角逐登神之路,在他登神后,則會有源始種之一的‘律鬼’勒魯為他進行加護,使得他可以浸泡在冥淵的長河中,從中打撈出愿意追隨自己的子民。”

“律鬼生活在各層星淵的夾縫之中,當人們穿越星淵時,實際上就是在穿過律鬼的身軀,各層星淵通過與律鬼的合作,對潛淵者降下詛咒,以此保護各層星淵的本土原住民。這也是星淵詛咒的來源。”

“在那之后,戴爾維林從源始種之一的‘源獸’奧利金身上,得到它所積累如此多年的源土,以神國——冥淵魂靈——源土,此三者足以升變成最為強大的群獸:霜鍍社會戴爾維林。”

“啊,說到這里,你肯定是來好奇,我在這一計劃之中是負責什么的吧?”

米瑞德微笑地看著李澳茲:

“其實這個過程本來是不需要我的。在源始種之中,‘質向’是最脆弱、最無用的一支。我自己連虛空都不好對付,什么實力什么水平,我也清楚。”

“不能這么說。”李澳茲搖搖頭:“米瑞德,你很優秀的,你這個年紀的源始種,哪里有幾個比得上你。”

“但是呢,也就像你說的那樣,利奧茲卿——時代的紅利和機遇,讓我抓住了啊。”

米瑞德抬起手,撫摸著李澳茲的臉龐,溫柔地說道:

“我來負責對付亞斯卓拉。”

李澳茲瞳孔一縮,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只聽見米瑞德輕飄飄地說道:

“誰讓……他是我的小男友呢。”

“明明是個當農民當鐵匠的命,卻被拿來當炮灰神靈,當著當著,當成了一個武士,一個將軍,一個領袖,最后成了篡權的暴君,現在又成了滅世的大魔頭咯。”

“明明是最弱,最沒用的源始種,大家開會都不帶我玩的,結果卻成了接近亞斯卓拉最容易的那個。”

米瑞德往后退了一步,雙手一攤,示意沒有威脅,只是感嘆地說了一句話:

“你想不通吧?我也想不通。你說,那些支配我們命運的大人物啊,為什么就不早點動手呢?”

“當初只是一個當鐵匠當農民就能滿足的利奧茲,卻要被逼到成為亞斯卓拉了,才肯出來談。”

“當初早點讓我動手,一晚上就能結束掉的澤塔階(6),現在都變得深不可測了。”

李澳茲盯著對方,突然放松了下來,肩膀一聳,如同泄了氣一般。

“你殺不了我。”

他說:

“星淵和地球都不想我死。我要是死了,亞斯卓拉固然沒了,那地球和星淵也要面臨更多的底層起義,我現在是個普通人,可我一死,我就能成圣人了。”

“是啊,真可悲,有的人死了,比他活著的威脅都大。”

米瑞德不知道在說誰。

她抬手握住左臂,目光低垂,念叨道:

“我殺不了你,李澳茲。而且我也不想這么做。”

“先不說那個,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李澳茲問道:

“你是怎么確認我是亞斯卓拉傳承者的?我這也才知道不久。”

“我把懷孕的事情跟其他同類一說,熵君便讓節點告訴我的。”

“看樣子,你們一直很防備亞斯卓拉。”

“亞斯卓拉摧毀了很多世界了,如果你無法理解那種毀滅,好吧,那你就想象一下:你正在追一部電視劇或者動畫片,拍到最后幾集的關鍵節點——啪!突然這部片子沒了,一切戛然而止,沒有續集和續作了。”

“這聽起來也沒多可怕吧。”

“那么,這世界上有多少斷更、斷載、中斷的未完成之作呢?”

“我不知道,如果把小學生寫作文寫日記都沒寫完一半的作品也算上來,大概比星淵的星星都要多吧。”

“嗯,那大概就有亞斯卓拉摧毀的世界數量那么多了。”

李澳茲頓了頓,這個比喻很形象:

“這么看,亞斯卓拉是很強大……”

“補充一下:我是指昨天摧毀的。”

米瑞德說:

“比昨天更久遠的,那都沒辦法參考了……我只能說,今天會摧毀多少,這取決于你,李澳茲。”

李澳茲沉默了一會兒。

實話說,從接受傳承的字里行間之中,他意識到過亞斯卓拉會很強大。

但頂多也就是比三頭破滅者加起來,或者蓋婭那樣就到頂了。

但他媽的這好像過于強大了,從漢語英語和星淵語言體系中,李澳茲都沒辦法找出來一個能夠形容這種恐怖偉力的存在。

這已經超越了地球星淵的雙螺旋體系,難怪連在體系外的塞萬提星界提起這玩意兒都膽顫心驚。

而且,這肯定不是夸張的說法。

米瑞德跟他性格很像,都不喜歡浮夸,在這問題上,她也沒必要撒謊。

若真是如此……那問題是很嚴重。

這已經不是單純地影響星淵的未來,而是連整個可認識宇宙界都會摧毀殆盡的純粹末日。

破滅者毀滅世界,無非是想打碎重來,沒什么可說的。

地球人侵略星淵,是為了生存空間,雙方爭霸,此消彼長。

可是戴爾維林出來,是要絕了一切的根。

本能地,李澳茲就想回答

“我該怎么才能除掉亞斯卓拉?”

但是,話到了嘴邊,他的舌頭一打滑。

這一打滑,讓原本被米瑞德可憐說辭所喚起的激動,瞬間冷靜了下來。

不,不能這么說。

李澳茲頓了頓,說道:

“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要做的很簡單,但對你來說,也很困難。”

米瑞德苦笑了一聲,說道:

“親愛的,我希望你放棄一切仇恨,真正地好好過日子去吧。”

“我已經不插手戰斗了,連武器都埋下了。”

李澳茲一攤手,指了指那顆白樺樹。

“你放棄的只是手中的劍,但心中的劍還在,你的思想仍然是武器,只要傳播出去,立刻就能掀起狂潮,正是因為如此,亞斯卓拉依舊認可著你。”

“我不明白,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我才能算是放下?”

“隱秘,地球,蓋婭,墨菲德里亞,源始星淵的萊安定派系。”

米瑞德這一次沒有委婉,而是直接勸說道:

“親愛的,你該放下對不公和壓迫施加者的仇恨了。”

“……為什么?”

“這些年,你從來沒有開心過吧?就算有家財萬貫,你也沒辦法感到快樂,就算身邊有美人環伺,你也不曾愉悅,因為你的心中從未真正放下恨意。”

“我對誰仇恨了?我沒這么覺得。我不恨任何人。我該拿到的都拿到了,這世界再也沒有我所需要恨的人了。”

“是啊,具體的人已經沒了。可是抽象的存在呢?”

米瑞德憂心忡忡地看著李澳茲:

“說實話吧,利奧茲卿,李澳茲先生。”

“你不是恨某個人,不是恨地球人,不是恨星淵眾神。”

“你是憎恨這個世界。是這個無論怎么樣,都無法改變的世界,是這個把你利用然后甩掉,又被你追討上門,才不情不愿支付了原本報酬的世界。”

“你恨的是不公的命運,你恨的是分級的階層,你恨的退讓妥協的自己!”

她走上前,牽起李澳茲的雙手:

“從利奧茲卿到李澳茲,從蔚藍星到地球,這種對不公和壓迫的仇恨,是你戰斗的根本動力。也是因為這股怒火,讓你在萬千血脈之中,歷練捶打成了亞斯卓拉的模樣。”

“不是這樣的……”

李澳茲不住地顫抖著。

“可是現在,你已經不是無名小卒了,兩大體系都伺候你一個人,如果你能夠放下對這個世界的憎恨,你就能夠真正解放,你可以原諒自己,可以去享受正常的人生,去打鐵、種地,牧牛、放馬,求仙問道,自在逍遙。如林間靈鹿,休憩奔走,恬然安逸……”

“別說了……”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李澳茲,再這么仇恨下去,你只是對不起你自己。”

“別說了,芬妮,我做不到。”

“利奧茲卿,澳茲,我害怕你毀了自己,就算是為了你自己,也請你原諒你自己吧!”

“我怎么可能,放下這一切,我為此戰斗了多久?有多少人死了!”

米瑞德說:

“你跟凡物們,那能一樣嗎?”

李澳茲愣住了。


上一章  |  來自星淵目錄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