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夜里,亦不剌山韃靼營地外圍。
木海看著黑夜中隱隱綽綽的人影,緊緊的捏了一下拳頭。
從阿魯臺營帳離開,他回到了瓦剌營地,就召集了所有頭人。
他將阿魯臺改變了承諾的事情告訴了眾人,隨后果然如他想的那樣,所有人都是破口大罵。
明軍的那一次殺戮,并沒有震懾住瓦剌一族。
在這些瓦剌人看來,明軍之所以取得勝利,完全靠的是陰謀詭計卑鄙下流的偷襲手段。
如果是在正面戰場上1對1的對抗,瓦剌就算失敗也不會敗得這么慘。
明軍后期的大屠殺,完全是證明了明軍底氣不足,害怕瓦剌做大,光復偉大的大元朝,重新統治中原。
在這種思想的灌輸下,瓦剌人心中沒有了恐懼,滿腔都是復仇的怒火。
如果朱瞻圭知道瓦剌人的所想,一定會感嘆,還是殺的太少了。
后來阿魯臺前來招降,木海馬哈木的侄子,代表瓦剌與其談判。
別的條件,木海只是簡單提了一下,唯一的要求就是為那些被屠殺的瓦剌族人復仇。
朱棣可以不死,但作為屠殺元兇的朱瞻圭,必須交給瓦剌一族。
他們可是向那些死去的人起過誓,要把朱瞻圭帶到他們面前,點了天燈,告祭他們在天之靈。
為了招降瓦剌一部,阿魯臺是滿口答應。
后來兩方殺羊向長生天起誓,結為了暫時的盟友,瓦剌聽從阿魯臺的指揮。
為了報仇,瓦剌一族所有男丁,上到60歲下到13歲,幾乎是全員出動。
如果這一戰阿魯臺敗了,那瓦剌完了,就可以徹底的除名了。
所以這場戰爭,木海的瓦剌勢力,無論如何都要幫助阿魯臺打勝。
他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自打加入了阿魯臺的軍隊,他們是對阿魯臺的命令言聽計從。
哪怕在扎營的時候,把他們放到了外面作為了盾牌,他們也毫不在乎。
為的就是打贏這場戰爭,為死去的族人報仇血恨。
可如今阿魯臺要食言,瓦剌一族自然不干了。
我們盡心盡力的聽你的命令,結果你把我們收服了,竟然改口了。
這樣干跟那些渣男有什么區別?
沒得手之前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得手之后隨便幾句話就想把我們打發了,你阿魯臺想的也太美了吧。
受過傷的瓦剌一族,可比小仙女們敏感多了。
既然你不愛,那我就自己去搞。
天下胡蘿卜茄子多的是,缺了誰都能活。
所以木海決定違背當初的誓言,帶著瓦剌部族9萬老老小小的士兵,去河套大平原,圍殺朱棣和朱瞻圭。
他們也不想爭什么地盤,也不想稱霸天下,只想抓住朱棣和朱瞻圭。拉到慘死的族人靈前,點了二人的天燈,平息慘死族人的怨氣,讓他們回到長生天的懷抱。
八九萬人的行動,自然不可能悄無聲息。
再加上阿魯臺擔心的這一點,早就讓人盯著了。
所以瓦剌這邊剛開始聚集,阿魯臺那邊就收到了消息。
“混蛋!”
考慮了一天事情剛躺下的阿魯臺,聽到手下的匯報瓦剌人要走,氣得一腳踹翻了桉幾。
雖然阿魯臺恨不得殺了木海這家伙,可他不能這樣做。
木海現在是瓦剌人的主心骨,他不但不能殺了這家伙,還在好聲好氣的勸著。
他要是真的殺了木海,不用明軍打過來,瓦剌人絕對立刻造反。
吸了幾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怒,調整了一下心情后,阿魯臺帶著護衛,急匆匆的去了瓦剌營地。
他一到地方,正好碰到了瓦剌人的先頭部隊走出營門。
“都停下,全部都停下,太師來了,讓木海過來!”
一行人擋在了隊伍的前面,阿魯臺的護衛們,一邊警惕著冷漠的瓦剌人,一邊大喊著讓眾人停下把木海叫過來。
很快木海帶著瓦剌將領,趕了過來。
阿魯臺深吸了幾口氣,看著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的木海。
“我需要一個解釋!”
木海看著阿魯臺平靜的回道。
“我們需要復仇!”
阿魯臺心中一陣氣悶,恨不得拔刀砍了這家伙。
“我不是說過了嗎!會給你們復仇的機會。”
木海繼續冷漠的回答。
“你給我們的復仇辦法,我們接受不了,那些死去的族人們也接受不了。”
“既然你給不了我們想要的東西,我們只能自己去爭取。”
阿魯臺咬了咬牙。
“你應該清楚,那是一個陷阱。”
木海澹澹的點點頭。
“我知道,我的族人們也知道,但我們不在乎。”
“只要能殺了朱棣和朱瞻圭,就算我們全部死光了也在所不惜!”
阿魯臺袖中的拳頭越捏越緊。
這么多年來,除了朱棣那個混蛋,在草原上,還是第1次有人這樣對他說話。
“你們全死了,那你們留在營地的那些女卷孩童怎么辦,沒有了你們,她們就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你作為瓦剌現在的頭人,不能被仇恨蒙蔽心里,你要為整個種族考慮。”
木海神情不為所動,而周圍的一些瓦剌人,神情卻有些遲疑。
很顯然他們是被阿魯臺給說動了。
“我已經沒家人了!”
木海澹漠的回了一句。
抬手指向身后的軍隊,“他們絕大部分的家人都被殺了,死在了明人的手中。”
“我們除了復仇,人生沒有了別的選擇。”
“再說了,草原之上弱肉強食,就算我們現在選擇退后,將來與明軍交戰的時候,你也會把我們當成擋箭牌放在最前面。”
“明軍火器如此強大,戰爭過后,我們還有多少族人活著?恐怕不足1/10吧,到時候后方的那些女人和孩子,依舊會落入你們的手中。”
木海慢慢的退后,站在了將領群中,抬頭看著坐在馬上的阿魯臺。
“雖然是陷阱,但我們有賭一把的機會。可跟著你,我們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你吞并。”
隨著木海的講述,阿魯臺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木海其實說的沒錯。
阿魯臺心里就是這樣想的。
瓦剌雖然被打殘了,但本身的根基在那里擺著。
如果不在將來的戰爭中消耗一下,對方還會有崛起的機會。
所以在他的想法中。
將來一旦跟明軍開戰,瓦剌部族就會成為他的炮灰,跟明君拼個你死我活。
等戰爭結束以后,他就能完全的掌握瓦剌,將對方徹底的吸收在自己的種族中,不給其任何翻身的機會。
“阿魯臺太師,明人有句話,叫做好聚好散。”
“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站在了一起,我們一直配合著你們,希望能得到一個復仇的機會。”
“可如今你為了自己的利益,給不了我們這個機會,我們只能自己去爭取。”
“沒有人能夠阻擋住我們復仇的腳步,任何敢阻擋我們的都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不想與你們韃靼人發生沖突,這樣對我們都沒有好處,最后高興的還是明軍,還請您讓我們離開。”
瓦剌人終究還是走了,阿魯臺沒有留下他們。
雖然后來韃靼士兵也趕了過來,但正如木海所說,兩方打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反而會損失自己的力量。
“太師…我們怎么辦?真的放他們走嗎?讓他們走了,我們的力量就被大大的削弱了。”
“沒有了他們作為擋箭牌,到時候跟明軍開戰,損失的就是我們的人。”
看著遠去的瓦剌軍團,阿魯臺身邊的一個將領,擔憂的詢問道。
阿魯臺臉色陰沉,死死的盯著消失在黑暗中的軍團。
過了許久他冷冷道:“走就走吧,正好讓他們試探一下明軍的陷阱。”
背著手在原地轉了幾圈,阿魯臺看著一個方向,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出來。
周圍的將領們有些莫名其妙。
難道太師被氣傻了,怎么笑起來了?
“引蛇出洞,分而擊之,朱棣好計謀啊。”
“既然你這樣玩,那我也跟你玩玩。”
阿魯臺突然的兩句話,讓眾人更疑惑了。
“太師恕末將愚鈍,您的意思是?”
阿魯臺看了問話的那人一眼,擺了擺手。
“人多口雜,回去再說!”
很快,一行人回到了營帳。
阿魯臺站在簡單的地圖前,對著眾人分析道。
“朱棣可能知道了我們內部的關系,想著我的警惕心理,以及瓦剌人復仇的急迫,便想到了這個讓我門內部分裂的計劃。”
“不得不說他的計策成功了,瓦剌人跟我們鬧崩了,走了,單獨去出戰了,我們的力量也被大大的削弱了。”
聽到阿魯臺的分析,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其中一些人按照阿魯臺的思路思考道。
“但是既然您識破了明軍的計劃,為什么不跟瓦剌人一起出動,徹底的擊敗明軍呢!”
阿魯臺笑著看那人澹澹道。
“你能想到的事情,難道朱棣想不到嗎。”
那人瞬間語塞。
是啊,以朱棣對戰局的敏感,怎么會考慮不到這種情況。
“我猜測,明軍肯定做了兩手準備。”
阿魯臺看著眾人,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如果我沒有猜到這一方面,讓瓦剌人獨自前去了,那明軍就會按照計劃分而食之,一點一點的削弱我們的力量,最后有了絕對的勝算,將我們一舉打垮。”
“哈哈,可惜他們不知道太師您神機妙算,已經猜到了他們的計劃。”
“是啊,以太師的智慧,小小朱棣,哪能是太師的對手。”
一陣馬屁迎面派來。
阿魯臺微笑的壓了壓手,伸出了第2根手指。
“第二,如果我們猜到了他們的計劃,選擇了全軍出動。”
轉身指向身后的地圖,阿魯臺高聲道。
“他們會選擇往后撤退,借助寧夏長城阻擋我們的沖擊,將我們阻擋在關外。然后派小部隊繞到我們的身后,襲擊我們的補給線,硬生生的拖垮我們。”
“畢竟我們的人數在那里擺著,對后勤的要求肯定非常大。”
“一旦我們撐不住了,撤退是唯一的選擇。”
“可我們一旦撤退,組成的聯盟就會瞬間瓦解,明軍就可以再次北征,一一的將我們擊破了。”
“前方吸引,后方襲擊后前線,這戰術怎么有點熟悉啊!”
聽完了阿魯臺的分析,好多人都撓了撓頭,總覺得有點熟悉。
其中幾個想明白的將領輕笑一聲,對著其他還在迷湖的人解釋道。
“這不是我們對付明軍的辦法嗎。”
“前面用大部隊吊著,后面襲擊補給線,讓明軍缺乏補給不得不撤退。”
“哈哈,我說怎么這么熟悉呢,敢情朱棣這是用的,是我們玩剩下的。”
眾人哄笑一片,紛紛嘲諷大明將領江郎才盡沒有了計謀,開始借鑒草原人的作戰方式了。
“太師,既然如此,那為什么我們不在瓦剌人先跟明軍交上手,然后再出兵,來個漁翁得利呢!”
一些自認為聰明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魯臺微微的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建議。
“明軍的錦衣衛和月影衛可不是吃干飯的,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在我們的軍中絕對有明軍的臥底。”
“我們這邊的一舉一動,明軍那邊可以說是十分清楚。”
“如果我們選擇了你這個辦法,我們這邊剛出動沒多久,明軍那邊就會立刻脫離戰場,撤退到寧夏長城防線。”
“所以說這個辦法行不通!”
眾人再次喪氣。
這不行那不行,難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瓦剌踏入陷阱,被明軍吃掉嗎?
就在眾人發愁的時候,有些人注意到了阿魯臺嘴角的笑意。
“太師,難道你有什么辦法!”
阿魯臺微微一笑,抬手指向了一個位置。
“明軍想要設計陷阱,自然會動用大批的兵力。”
“如此一來,其他地方的防線肯定會被削弱。”
“所以我的想法是,讓瓦剌人跟明軍打,咱們從這的地方攻入大明腹地。”
“我們這邊一有動靜,明軍那邊肯定會去支援,而短時間內,瓦剌人又不可能被消滅。”
“我們兩方互相配合之下,明軍絕對會疲于奔命,我們手中還有近10萬騎兵,到時候我們以逸待勞,迎接明軍的疲軍,定能將其一舉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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