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正面,河北叛軍的主力在三位老帥的帶領下和長纓軍、宣武淮西軍鏖戰的時候,汴州方向遭遇襲擊的消息讓留守后方營地的叛軍軍將頭疼不已。
展開了激戰,但是這并不代表著汴州方向的重要性就會降低了。
最初,陳宏志為河北三鎮推薦的路線是曾經安祿山、史思明那條沿太行山東路進軍洛陽,長安,直搗黃龍。
田季安、王承宗、劉總幾人雖然只是繼承了藩鎮的二代,但是他們每個人的手下都有一批老將,這幫老將心思雖然不一樣,但都不是善類。
突襲洛陽、長安,南下汴州、江淮兩種路線僵持許久,最終選擇了南渡直撲汴州,進攻中原、江淮。
這就使得汴州,成為了眼下河北南下叛軍最重要戰略目標沒有之一。
當然,南渡直撲汴州,進攻中原、江淮不能說是錯,因為陳宏志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陳宏志的目的僅僅是最大可能的削弱李唐,為他以及他那所謂的干爹報仇而已,吐蕃人、南詔人、河北三鎮、劍南、遼東諸族等等在他的眼中不過是利用的旗子而已。
突襲洛陽、長安一旦成功收益確實大,但是,風險也不是一般的大,一旦失敗,就容易被中原的藩鎮聯合朝廷的官軍一波推家。
比起突襲洛陽、長安,圍攻汴州,進攻中原,進軍江淮,雖然不能直接威脅李唐,但是中原、江淮是朝廷最重要的財稅重地。
就算不能在短時間內橫掃中原,橫掃江淮,但是只要拿下汴州、宋州、睢陽等幾個重要的節點,就可以癱瘓漕運。
沒有了漕運,沒有了江淮的錢糧支援,光靠長安,光靠關中,朝廷又能支撐幾天?
所以,對于南渡的河北叛軍來說,只有拿下了汴州,才能夠安安穩穩的坐鎮中原。
當然,這只是表明上的戰略原因。
另外一個原因,才是驅使這些人南渡的真正原因。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正式確定汴州決戰的時候,看到計算出的錢糧,郭戎的都要倒吸一口涼氣。
河北三鎮武裝、調動了幾十萬大軍,所消耗的更是天文數字一般的錢糧,饒是三家分攤,已久壓得河北三鎮非常的痛苦。
汴州地處中原,更處于大運河的中段,漕運的心腹地帶,幾十年的時內,坐鎮汴州的宣武軍利用天然的地利條件,積攢了數不清的錢糧和財富。
這些東西,才是最吸引那些河北叛軍的內容。
拿下汴州,不僅意味著截斷了大運河,截斷了李唐朝廷賴以生存的漕運,更可以拿到宣武軍在汴州,積累了幾十年的財富和錢糧。
這部分財富和錢糧,是河北叛軍和李唐朝廷進行長時間對峙的底牌和本錢,否則就依靠三鎮,根本就支撐不起幾十萬大軍長距離的補給。
所以,從決定進攻汴州開始,汴州就成為了整個南下叛軍最重要而且沒有之一的目標。
汴州那邊一旦出了問題,代表著整個戰略都出現了巨大的危險。
如果只是涉及這種大的戰略方向的問題,那么留守的軍將也不至于特別頭疼,畢竟那種大的戰略層次的問題跟他關系不大,需要頭疼的是裴明仁、仲獻軍、張紹章三位主帥。
但是,本就是負責后勤的他很清楚一點,汴州其實也是這支南下叛軍的真正軟肋。
原因也很簡單,糧草、輜重這些東西不比人,想要調撥、轉運不是兩句話,就能達成的。
汴州城內有數不清的錢糧和財富,但是,汴州城依舊穩穩的掌控在宣武軍的手中。
而城外幾十萬大軍不可一日無糧草,而叛軍的糧草就囤積在汴州城外。
且不說轉運是否現實,僅僅要完成轉運本身就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情,所以,叛軍的主力雖然東進,但是,這些糧草卻留在了汴州。
為了滿足城外幾十萬大軍的糧草供應,河北三鎮通過運輸、轉運、巧取、豪奪、劫掠等各種方式,在汴州城附近幾座大營中,囤積了超過六十萬斛糧草。
為了繼續圍困汴州,同時為了保護糧草的安全,主力已經大舉東進,但是留守在汴州城下依靠贏在圍困汴州的叛軍,數量依舊超過了6萬。
除此之外,為了滿足,東進的叛軍主力的補給和消耗,同時提供后方的保護,三名老帥還專門抽調了四萬人負責在汴州和前線之間運送糧草。
六萬精銳!
四萬處于游擊狀態,表面上負責運送糧草,隨時可以為他們提供支持的兵馬支援的精銳!
堅固的營地!
完整到豪華的份防御設施!
這種從平面到立體,從靜態到動態的完整防御體系,在鐘玉明的河北軍負責后勤的軍將眼中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剛剛開始的時候,鐘玉明反應是不可能,汴州外圍的防御不可能崩潰。
直到某一刻,他的臉色突然就暗淡了下來。
因為傷亡慘重的原因,導致糧草的消耗減少了很多,營地內尚且有足夠支撐三十萬大軍使用五天的糧草。
雖然暫時不缺糧食,但是鐘玉明這名負責大軍后勤的軍將并沒有取消或者改變糧食運動的計劃。
因為這本身也是,驗證汴州十分出問題的依據之一。
他突然想起,按照正常的情況,正午之前就應該有一支運送糧草的隊伍抵達。
而現在,那支運送糧草的隊伍沒有到達,取而代之的則是,眼前帶來汴州危亡的消息的小隊。
事實上,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鐘玉明的軍將對于汴州城那邊出問題已經基本沒有了懷疑。
一邊不敢置信的搖頭,一邊將目光搜到眼前這名前來傳遞情報的小軍官身上,不注意還好,鐘玉明的軍將突然發現眼前這名小軍官有點眼熟,于是試探性的問了問名字。
“郭錚?”
“正是!”
聽到對方的回答,鐘玉明點了點頭,皺著眉頭看向了郭錚。
按道理來說,郭錚這樣一個盧龍軍的中的小人物他是不可能認識的,但是這小子冒死傳遞消息的行為卻獲得了譚帥的稱贊。
譚帥沒有來得及返回,但是裴帥卻帶著一行人親自去探視了他和他的十幾名兄弟。
鐘玉明也是在那時候,記住的這個年輕,但是忠勇異常的小伙子。
一個信任的烙印,已經在無聲無息之被印刻在了鐘玉明的軍將的心頭。
這時候,鐘玉明的軍將開始認真的觀察眼前好不容易逃回來的郭錚。
只見郭錚身上、頭上、脖頸之間纏滿繃帶,滿身血污,一臉疲憊,臉色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不安感。
比之現在肩膀還在滲血的郭戎,郭錚身后的幾個人,雖然沒有郭錚一樣的悲慘,但是樣子大致相當。
這一切都符合激戰逃亡、亡命狂飆、筋疲力盡的樣子。
相驗證之下,這名負責統籌大軍后勤,負責后軍指揮的軍將這名叛軍的不得不接受了汴州真的遭遇襲擊,很可能已經徹底崩潰的事實。
雖然心情低落到了極點,雖然自己已經瀕臨崩潰,雖然自己的腦袋變得有平時兩個大,但是鐘玉明的軍將的大腦依舊在飛速的旋轉。
然后簡單的邏輯開始在鐘玉明的軍將的腦海中形成。
汴州方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問題的,這是一個大前提。
對于汴州城的圍困將崩潰還是小問題,最麻煩的在于那幾十萬存放在汴州的糧食!
無論在什么時期,什么地點,什么軍隊,沒有糧食的唯一的后果就是崩潰!
眼前,叛軍主力這邊的局勢還沒有到崩潰,因為他的手中還有手頭還有能支撐大軍五天的糧草。
事實上,如果今天的戰損非常嚴重,能夠支撐的時間從三到五天,或者從五天延長到七天。
以自家的兵力,以及三位主帥齊心協力的狀態,未必就不能在五天或者七天的時間將對手干掉。
干掉了擋在自己身前的敵軍之后,一來解決了后患。
二來,也可以從繳獲的物資里面獲得糧食和資源的補給,從而進一步延長隊伍的持續時間,只要能持續下去。
只要能持續下去,一切的主動權就還是掌握在自己一方的手中。
到時候無論選擇就地劫掠糧草,補充資源,進行休整,然后進行下一步行動都可以的選擇。
甚至,如果補充的資源足夠,干掉正面的敵軍之后直接殺回汴州城下也未嘗可知!
只不過,自己這樣的假設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圍困汴州城的叛軍被擊潰的消息不能傳播出去。
確定好了自己的思路,鐘玉明點了點頭,一邊起身,一邊輕輕的開口,只不過開口所說的東西卻轉換了方向。
“如果我沒記錯,當初追擊唐軍,你就少數幾個活下來的人吧!”
郭錚先是一愣,然后帶上了一種傲然、糾結、萬一、憂傷復雜的情緒,輕輕的點了點頭,回應到。
“是的,將軍,是我!”
“這就對了,”一邊說著,起身的鐘玉明緩緩的走到郭錚的面前,顯示輕輕的拍了拍郭戎的肩膀,然后伸手直接將他攙扶了起來。
“我就說,還有誰,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如果不是危機也顯示不出郭錚你這種鐵骨錚錚的好漢子。”
鐘玉明的聲音算不得大,但是聲音中飽含著欽佩和信任的氣息,那是一種傻子可以可以聽出的贊賞。
聽到鐘玉明的聲音,郭錚那布滿了血污的臉上帶上了一抹害羞的笑容,這種獨特的違和感,反而給了其他人信任的感覺。
“將軍謬贊了,這不過是分內之事!”
“能跟我說說,你是怎么逃出來的么?”
“哦,將軍,出征之前,甄大哥,就是如今……,”
“你是說甄中郎?”
“中郎?”
“之前甄炳良卻是校尉不假,但是最近戰事特殊,三位大帥一致同意之后,已經把你的甄大哥臨時晉升為中郎將。”
“哦哦,甄大哥,哦,在出征之前,甄中郎來探望我的時候給我留了能會遭遇的場景……”
“甄中郎跟我說,朝廷的兵馬這次圖謀不小,領軍的郭戎小兒又是詭計多端,雖然留下了六萬精銳,但是他總感覺不安心,于是他在……,我就是……果不其然,……”
郭錚一邊說,鐘玉明一邊聽,時不時的會點頭稱贊一下,時不時又會詢問一句或者兩句。
當然這中間,鐘玉明還時不時的悄悄觀察一下郭錚以及郭錚身后幾人的神態和表情。
對于甄炳良的預判和推測,對于郭錚的勇敢和忠誠,對于老帥譚忠的經驗、眼界,鐘玉明感覺到的都是異常的欽佩。
只不過,此時此刻,越是欽佩,越是佩服,鐘玉明的心中就越是難受和煎熬,心中越是承擔了更多的心理壓力。
輕輕的嘆息一聲之后,鐘玉明整理了一下心緒,重新提出了問題。
“根據你的觀察和判斷,突擊的朝廷兵馬到底有多少人?戰斗力如何?能堅持多長時間?”
“這個……”
鐘玉明看到,這個問題,郭錚多多少少顯得有點猶豫和迷茫。
“不要擔心,看到什么就說出來就會好了。”
“是,將軍,說實話,到底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按照甄大哥的要求去做的,從一開始就帶著十幾個兄弟……”
郭錚說的有些羞愧,但是鐘玉明卻神情自若,反而感覺很是正常,畢竟人非螻蟻,誰不求生?
“沒關系,人之常情,如果是我我恐怕也會如此,不過,郭戎,汴州城內的兵馬參與對你們偷襲了么?”
“應該是沒有的,將,至少在我……”
說到這里,郭錚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一邊接著抱拳單膝跪地的向鐘玉明求救。
“將軍,汴州那邊,遭遇的襲擊很厲害,我感覺我們留下的人能最多堅持三天,請將軍……”
行為,動作,舉止,目的,這一些東西聽到鐘玉明的耳中,讓鐘玉明的心再次受到了劇烈的沖擊。
只不過,慈不掌兵,派兵反擊是絕對不可能的,甚至不僅不能派兵反擊,甚至連他帶來的幾個人都……
鐘玉明再次將郭錚扶起,臉上的神情變得無比鄭重。
“放心,我已經盡全力,不過……”鐘玉明猶豫了一下,但是隨即,“這件事需要認真的研究一下,這樣,把你打來的人來,我需要匯總每個人看到的東西……”
郭錚的眼中很配合的帶上了精光。
“好的,大將軍,我這就去!”
說著,郭錚就要轉身,但是被鐘玉明攔了下來。
只見,鐘玉明用身體將郭錚三人和后方的親衛隔離開來,面朝郭錚。
“不急,我請派人去通知,你們幾個先幫我看一下……”
在背后,鐘玉明給了親衛一個殺戮的手勢,看到手勢,親衛點頭離去,幾人看起來忙碌起來。
然而,很快,另外四名重盔重甲的步卒悄無聲息的邁入。
同一時刻,郭錚和身邊的裴松、歐陽粱無聲無息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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