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徐:、、、、、、、、、
民眾代表的質問針對性非常強,而且口氣異常不善,在拋出問題之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徐蒼,等待著他的回答。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這場聽證會的主菜并不是羽田機場。羽田機場的責任已經被釘死了,申辯那就是狡辯,那羽田機場代表在稍微掙扎了一下就直接放棄了,算是看清楚情勢了。
因此,別看前面羽田機場的代表被罵得狗血淋頭,但是場中大部分人員對這種情形也就是看個熱鬧而已。
可是,一旦等話題轉到徐蒼這邊,全場之中先是寂靜片刻,接著很快就陷入了紛亂之中,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些人掏出來早已準備好的橫幅標語,其內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話。
剛剛在觀摩席落座的夏疏月皺著眉掃視著場中的一切,她不明白這些人為什么對徐蒼有這么大的惡意?當初,全日空45航班不是靠著徐蒼才活下來的嗎,難道不是應該給予他英雄般的待遇嗎?怎么將徐蒼當成犯人一樣質疑和審問,這個世界怎么會如此魔幻?
就因為徐蒼說了一句即使全飛機的人都死了也不能打開駕駛艙門?
或許這句話顯得有那么些過激了,但是這個最壞的情況不是沒有發生嗎?為什么要因為一個沒有發生的事情來責難徐蒼呢?
夏疏月真的搞不懂!
而在會場觀摩席最上方的走道上,全日空的社長觀月凌以及日航社長長野英樹正扶著欄桿,默默地注視下方的一切。在民眾代表提出這個問題之后,長野英樹雙手離開欄桿,背部挺直:“我以為他們會收斂一點的。”
觀月凌神情淡漠:“居高臨下地指責一個人能夠極大地滿足自己的道德優越感,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
“可是,全日空45號航班是徐蒼救下的,他才是那個英雄,他不應該受到這一切的對待的。”
“為什么民眾喜歡對那些偉人的野史如此癡迷,原因就在于,那些野史中存在于偉人的不完美。大部分人是不完美的,所以他們也傾向于認為這個世界不會也不該有完美的人。”觀月凌冷冷道:“他們會拿放大鏡去搜尋偉人的任何一個動作,任何一句話,只要有任何可以作為攻擊點的地方存在,他們就會覺得發現了真理,然后如同蒼蠅一般蜂擁而至,并且將那人完全否定。”
長野英樹低垂下眉目:“民眾喜歡造神,又喜歡毀神,真的是矛盾。”
觀月凌的纖纖玉手不斷地張合著,這個小動作無疑顯示出她內心的焦慮。
她不知道徐蒼此刻的心情如何,但是經歷過這次事件,她擔心徐蒼對日本留下的就只有惡意了。
“你應該知道會這樣的.......”觀月凌嘴唇微動:“那為什么還要來呢?”
在觀摩席的一角,佳速航空的總裁紀川一心落座于一個僻靜的地方,沉默不語。如今場中洶洶民意的場面讓得紀川一心心臟幾乎停止,他可是代表佳速航空在大報紙上公開支持了徐蒼,要是這次徐蒼不能輿論翻轉,那連帶著佳速航空也要墮入深淵了。
即使現在佳速航空已經易主,但是總裁還是紀川一心,他可不想佳速航空淹沒在民眾反對聲中。
“你到底要怎么辦?”紀川一心蹙緊眉頭,心中滿是疑惑。
在會場中央區,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徐蒼的回答,在他身邊,當班機長和乘務長都低著頭,不敢成為眾矢之的,唯有徐蒼抬著頭,表情平淡。
然而,還沒等徐蒼說話,JCAB的局長長島堅直倒是先開口了:“反劫機處置程序是不能涵蓋所有情況的,任何程序都不能替代機組根據當時情況所做出的判斷。”
徐蒼眉毛揚起,沒想到長島堅直會給他說話。在他的認識里,這次針對自己的輿論攻擊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于JCAB的。
不過,這樣的說辭顯然不能服眾,民眾代表不滿道:“如果機組的判斷具有最高的優先權,那么還制定各種程序干什么,一切讓機組隨機應變算了。事實就是,機組并不能對所有狀況都有正確的反應,所以必須提前制定到處置程序,再讓機組根據情況,選擇符合境況的程序。”
“就算按照你說的,機組的判斷具有一定的優先權,但是作為嘗試,機組也應該先試試標準的處置程序不是嗎?既然國際上有通行的反劫機處置程序,那不是應該首先按照這個程序做,發現沒有效果再自行決斷,這樣不是更好嗎?”交通省首席秘書也插話進來:“如果我沒有記錯,徐蒼先生從一開始就沒有表達出和平解決的意愿吧。”
說著,交通省首席秘書看了一眼徐蒼:“是這樣嗎,徐先生?”
不愧是交通省的首席秘書,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重點。
不是說機組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而是至少應該先嘗試一下標準的做法,在失去效果后再根據自己的判斷自行選擇處置手法,更合理的不是這樣的順序嗎?
哪有徐蒼這樣的,一上來就表現出了過高的對抗性,根本沒有嘗試和平協商。
長島堅直擰緊了眉頭,他還以為交通省那幫人各個就是什么都不懂的酒囊飯袋,怎么問題切入如此犀利?
長島堅直是一個極度現實的人。之前,他希望抹黑一些徐蒼,以來掩蓋全日空45航班所帶來的對日本民航的負面影響,與其提高自己,不如抹黑別人。
當時,徐蒼是有些名聲,但也就那樣,長島堅直沒什么心理負擔。
可現在不一樣了,徐蒼前不久的歐洲之行算是徹底在世界上打出了名聲了。而且,徐蒼太年輕了,未來不可限量,已經不能僅僅用“有些名聲”來形容了。
說實話,長島堅直也有些慌了。
原本就想找個人分分鍋,沒想到把鍋扣到了一個惹不起的人頭上。
但是,徐蒼出席聽證會已經成定局了,長島堅直就只能稍微表達一些善意,至少給徐蒼解解圍,不要把場面搞得太僵。
在長島堅直看來,交通省的首席秘書就是個吉祥物,他能知道什么。民眾的代表也是帶著情緒過來的,應該也容易被自己在言語上影響,隨便就進入自己節奏了。
卻是沒想到,民眾代表不僅僅攻擊力驚人,交通省的首席秘書觀點如此辛辣。
徐蒼憑什么不經過和平協商就直接拒絕談判?
能不能協商成功是一回事,至少嘗試一下嘛!
這難道不是在預設立場嗎?
長島堅直不由心臟收緊,這問題可是有些要命了。
不過,徐蒼卻輕笑了一聲:“協商嗎?那至少需要知道有什么可以協商的才對吧?”
交通省首席秘書一愣:“你什么意思?”
“以以往的案例來說,劫機主要出于經濟或者政治方面的目的,是嗎?”
這個反問直接讓民眾代表沉默下去了,他畢竟只是普通人,對于民航歷史不甚了解,哪里敢接這個話,只能看向交通省首席秘書。
長島堅直暗中驚呼,徐蒼這人當真是人中龍鳳,就這種情形下竟然還敢反問的。
要知道,反問就如同反擊。如果反擊不中,那就會起到反效果,會顯得自身更加小丑,只能說徐蒼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首席秘書目光微動,卻也是點了下頭:“是這樣的。”
“協商的前提是什么?”徐蒼揚了下音調:“是訴求!首先需要知道劫機犯的訴求是什么,那才是可以協商的前提。如果劫機犯提出了經濟或者政治上的目的,那就有了協商的前提,反劫機處置程序自然適用。但是,黑田隆司的訴求是什么,嗯?”
徐蒼盯緊長島堅直:“長島局長,你知道嗎?”
長島堅直一怔,脫口而出:“進駕駛艙!”
“沒錯,他的唯一訴求就是進駕駛艙,而這恰好是一個不能夠越過的底線。”徐蒼聲音陡然轉冷。
即便是不認識徐蒼的人,在此刻聽到徐蒼的語氣也能體會那種堅定不移的決心。
毫不懷疑,如果再來一次,徐蒼的應對措施不會有任何改變。
可是,下一刻民眾代表卻是說道:“那就讓他進去啊。別的我可能不清楚,但是十一年前,美國就出現過一次劫機案,當時機組是讓劫機犯進去了,最后通過談判成功處置了。而且,在國際通行程序里,在人員受到生命威脅時,機組是可以滿足劫機犯的要求打開駕駛艙門的。是不是,長島局長?”
長島堅直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當真是煩透了民眾代表和交通省首席秘書了,盡在撩撥徐蒼的火氣。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說什么別的,只能陰著臉道:“是的。”
這不是長島堅直為了順從民意而說了違心的話,而是真實的條例上就是這么寫的,在某些情況下,是真的可以打開駕駛艙門的,比如全日空的手冊上就是的。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時副駕駛覺得徐蒼決斷過激,而自行打開了駕駛艙艙門。
“讓劫機犯進來,你認為他進去是為了什么,觀光旅游嗎?”徐蒼問道。
“盡量安撫劫機犯的情緒,不要激化矛盾,然后再伺機將之制服,這難道不是正確的方法?你從一開始就抱著強硬對抗的心態,只會讓劫機犯情緒失控。”首席秘書冷聲道:“就算你將劫機犯隔絕在駕駛艙外,面對一個發瘋的,手握兇器的劫機犯,客艙內的人員會因為恐慌而高度集中,這樣會使得飛機重心在短時間內急劇變化,一旦超過飛機包線,那飛機將會失控,這點兒你不明白嗎?”
長島堅直頗為訝異地看向首席秘書,心想這家伙當真是做了工作了,連飛機重心和包線都知道。
不過,這也不是首席秘書亂說。
為什么在反劫機處置程序中要以和平協商為主?
這當然有減少傷亡的考慮,還有一個原因就跟首席秘書說的那樣是為了避免恐慌。
有些人覺得飛機上上百人還怕一個拿刀的?上去直接跟他搏斗還制服不了?
然而,為什么說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為什么要頌揚勇氣?正是因為勇氣并非一種常見的品質。
面對一個手握兇器的歹徒,即便是有一大群人,比起悍不畏死地上前搏斗,更有可能的結果是如同綿羊一樣被驅使到一個角落之中。
只要客艙內人群大規模移動,那么飛機重心一定會跟著變動。
而飛機的重心必須保持在一定的范圍內,即所謂的飛行包線。一旦重心超限,超出飛行包線了,那飛機就很可能失控,那時候還不是機毀人亡?
“誰說超出飛行包線,飛機就會失控的?”徐蒼目光凝視首席秘書:“你問問波音,他敢這么說嗎?”
首席秘書被徐蒼嗆了一嘴,心中不由有些打鼓,于是側身看向了長島堅直。
長島堅直暗自腹誹,但是臉上還是裝成一副漠然的樣子:“超出包線只能說無法保證安全,卻是有極大的失控的風險,但是兩者并不能劃等號。”
首席秘書點了點頭:“或許我剛才說得有些絕對了,但是這個可能性的確是很大的。你這是為了避免一個危險,從而讓飛機陷入了一個更大的危險之中。我記得十三年前,歐洲有一架民航飛機因為空中后艙的盥洗室起火,導致乘客大量前移到前部艙位,使得飛機機頭不受控制地下俯,最終導致慘劇的發生。”
首席秘書說的是真實案例,因為在挺久之前根本就沒什么安檢,火柴打火機之類的隨便帶上飛機。
十三年前,有個乘客在飛機后艙的盥洗室吸煙。吸完之后,他自以為煙頭已經掐滅了,沒有扔進馬桶沖掉,而是隨手扔進手紙的垃圾桶了,一下子引起了火災。
當時火勢起得很快,后面客艙的乘客受到驚嚇全部沖進前面。
駕駛艙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就發覺飛機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俯沖,而且不管怎么帶桿,飛機就是止不住下沖的勢頭。
這就是典型的重心過度前移導致飛機升降舵失效的案例。
首席秘書的話通過揚聲器傳遍全場,引得眾人熱議,他們越發覺得徐蒼處置沖動,甚至連最上面的長野英樹都不由感嘆一句:“好厲害的家伙。”
首席秘書淡淡地看了眼徐蒼:“徐蒼先生,這種推論的情形并不是杞人憂天的吧?”
“為什么不是呢?”徐蒼忽地笑道。
首席秘書一怔:“什么?”
“且不說失控發生只是一個可能性,即便發生了又如何呢?”徐蒼淡淡道:“我在飛機上,飛機會失控嗎?”
此言一出,全場盡是抽氣的聲音,就連在場上的夏疏月都覺得心潮澎湃。
這就是自信,絕對的自信!
只要我在飛機上,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所謂的超出包線,飛機失控的問題就是杞人憂天。
長島堅直眼皮狂跳:“好狂的小子,太狂了!”
首席秘書臉色一下子就冷下來了:“徐蒼先生,我們在討論的是客觀的飛行規律。”
“不不不!”徐蒼搖了搖頭:“在飛機上,我就是規律,我就是一切,我說它不會失控,那它就不會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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