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韞垂下眼皮,燥意頓生。
平素瞧著最是通透的女娘,已別扭了五日。
“欸!”
“沈娘子,您不去用膳了?”
“小心些,可別摔了去。”
房媽媽壓下困惑,見沈婳一個踉蹌,連忙出聲。她看看波瀾不驚的崔韞,又去看消失在拐角處的沈婳。
“侯爺,這——”
“媽媽先去回話,我會帶她去阿娘院子。”
房媽媽頓時喜笑顏開,屈膝福了福身子,這才離去。
西苑回東院還是有些距離的。沈婳按著心口,急促喘氣。好半響,她立在墻角也沒等到倚翠推著輪椅回來。
總算,身后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沈婳轉頭,看了一眼又悻悻的回正。女娘抿唇,腦袋一壓一壓的,慢吞吞的朝東院而去。
將拒絕交談的姿態袒露的一覽無余。
可見是跑不動了。
女娘喪喪的,耷拉著腦袋,就連背影都布滿了孤寂。
崔韞眼里刮過深色。他似透著沈婳在看什么,可又似將難以割舍的記憶以荒謬的形式,試圖轉移到沈婳身上。
男子身影涼如水,隨著他的走動樹影搖曳生姿。
“沈娘子可知,我養過一只貓兒。”
沈婳眨眼:“聽即馨講過。”
“它與你很是相似。”
沈婳平靜的同崔韞對視:“哪有將人同貓兒比的。”
“表哥對我好,莫不是為了一只貓的緣故?”
沈婳想,那她可真成功!
崔韞不曾放過女娘臉上的一切表情,可沈婳的一言一行絲毫沒有漏洞。
他闔眼,待睜開時又是一片清明。
“你就沒有話對我說嗎?”男人嗓音充斥著疏離和冷清,并不平易近人。
若他因此質問沈婳,女娘的脾氣沒準惱羞成怒徹底高昂上漲。可偏偏他不咸不淡的扔下這么一句話。
沈婳一愣。
崔韞凝視:“那夜,我攔過你。”
“可惜,沒攔住。”
這倒是真真切切的實話。
這一提,那一幕幕場景,仿若又在腦中浮現。也的確如崔韞所言,是自個兒借著酒勁一意孤行。
“那你也不能看了還說,我——”
話語在唇齒邊緣繞了一圈,沈婳羞恥的咬著下唇道:“那是……是芽綠色。”
崔韞抬了抬眼皮,語氣很淡,毫無半點起伏,正如其人:“糾正你的過失,我自認無錯。”
同沈婳這種女娘是沒法說道理的,只能順著她那奇奇怪怪的思緒。
果然,沈婳一哽。
好似,的確,如此。
這個理由很牽強,可……沈婳理解。畢竟,她也是這種人。她還記得當年敲碎周芝芝二哥的門牙后。
沈巍帶著她親自上門致歉。
——我家中這女娘行事過激了,實在對不住。
周家自不敢得罪沈家。然,周芝芝的二哥氣的臉鐵青。說話艱難漏風。
——一句對不住就完事了?憑什么啊,你們沈家了不起!
沈婳捧著小臉。卻是囂張的咯咯直笑。
周父聽的眼皮直跳,他一把按住兒子的嘴,很是謙卑道。
“稚子之間的玩鬧,磕了碰了在所難免,如何能怪沈娘子頭上,還勞沈老爺您親自跑一趟。”
“此時也是因我兒而起,是他說了不該說的讓沈娘子聽了去,周家日后定好好管束。”
沈婳點頭。
——“沒錯,誰讓他嘴臭。”
——“我就說了這不能怪我。是他的他牙跟瓷器似的說碎就碎。”
——“漾漾怎么可能有錯呢?如此也算是給他一個警醒,保不齊吃了教訓,牙日后還能長結實些。”
不說別的,她總不能為了自身之過讓崔韞自戳雙目。
沈婳抿唇不語。
“沈婳。”他喚她的名兒。
“你往后要在侯府繼續住著,當真決定至此后對我退避三舍?”
崔韞喟嘆一聲,也算耐心。
“或者你說個數,還準備躲我幾日。”
沈婳繼續抿唇。
她想,崔韞其實挺無辜的。被迫看了不該看的,還要給她臺階下。
她擰巴道:“那夜的事,就算翻篇了,你不許再提。”
崔韞沒再火上澆油,好似他對付沈婳的臭脾氣,總能游刃有余。
“可。”
沈婳也一貫是講道理的女娘。再見崔韞頷首后,她高高揚起頭顱。
“表哥適才的問,再問一次。”
崔韞難得配合她,順著她炸起來的毛:“……對我退避三舍?”
“再前面一句。”
崔韞:“你就沒有話對我說嗎?”
“有。”
“我想了想,表哥同我的情誼,無需為了那些小事耿耿于懷。做人合該豁達些,我沒必要揪著一事斤斤計較。顯得小家子氣了些。”
女娘矜持道:“這件事,算我有愧于你。”
沈家女娘,的確好哄。
崔韞眸中閃過驚愕。
他久違的輕笑一聲,嗓音也有了點點波瀾,有一股是縈繞在舌尖的懶散。
“行啊,我接受。”
沈婳嚴肅點頭:“這些時日久久不得出門,可把我憋壞了。”
崔韞看著她。
沈婳一哽:“我的錯,我認。”
到了崔宣氏院子。喬姒同崔絨也在。寒暄一番剛入座還沒等動筷子,就聽崔宣氏道。
“三日后蹴鞠宴,宮里送了兩份請帖。”
一份給崔韞,還有一份自然是給崔絨的。
崔絨身份尊貴,便是踢不了蹴鞠,這個年紀最是好動去了也能尋個熱鬧,皇后自愿意給崔家賣個好。
果不其然,崔絨翹起唇瓣:“我去我去!”
“二叔陪我!”
崔絨得意忘形:“只有兩份請帖就不帶沈姐姐了。”
沈婳懶懶:“你就這般歡喜?”
“嗯!”
“也是,借著宴會,能光明正大逃一次學,換誰不樂意。”
崔絨瞪眼:!!!
崔韞冷然:“準你去,用下次休沐的日子補上。”
“那我不去了。”
崔絨奶聲奶氣:“其實也挺沒意思的,上回蹴鞠宴一群女娘拉著我問東問西,問的都是二叔。”
她憤憤:“我二叔是他們能肖想的嗎!”
喬姒斥:“吃你的飯。”
就在這時,崔韞忽而側頭去看沈婳。
“可想去?”
“啊?”
“不是說憋壞了?”
沈婳慢吞吞:“可我沒請帖。”
崔韞還是往肅的神態,寡淡而端方自持:“你若想去,自然能去。”
崔宣氏聞言,一番思忖后更著頷了頷首。沈婳日后為崔家婦,也的確免不得各種應酬。
她和喬姒受寡,到底有些事不能出面。
崔絨見狀小聲嘀咕:“叫她做什么?難不成禍害公主么?”
等等!禍害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