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大軍,整齊劃一的步伐,在這山坳之地響徹。
駐留了一天一夜,一口飯沒吃,一泡尿沒撒的黑袍大軍,此刻再一次向前行進。
每一步,跨出的距離,都是分毫不差。
而在山坳邊緣,十數道鬼魅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潛行。
同時,兩側高地有著一排排的弓弩手準備著。
林棟準備帶人強攻試探,這高地上的人手為他掩護。
“林哥,這個切口不錯。”
話語剛出。
林棟身影已然是沖了出去,十數號人直沖黑袍大軍左尾之地。
幾乎是在林棟沖出的剎那之間,兩側高地有著狂飆弩箭落下,范圍就是林棟這十數人沖殺之地。
林棟手持短刀,一刀將跟前黑袍人的脖頸割裂。
然而,當兵器接觸的剎那。
傳來的不是血肉之音,更像是兵器交接的鏗鏘之音。
‘怎么可能?!’
刀落人身,怎么可能是鏗鏘之音?!
一刀落下的剎那,反手將跟前黑袍人的黑袍掀飛。
林棟童孔,勐的一縮。
這黑袍之下,竟是森然白骨!
其他十幾人皆是遇到了同樣的情況,掀開的黑袍之下,無不是反襯幽光的森然白骨。
而且這些白骨,被擊散之后,竟然還能重新復原。
這支黑袍大軍,完全可以用‘不死白骨軍團’來描述。
“退!”
沒有任何猶豫,林棟頃刻下令。
他之所以強攻,就是因為這幫黑袍大軍防守嚴密,根本沒有辦法悄無聲息的抓一兩個。
現在既然搞清了這幫黑袍之下的真面目。
當務之急,是將這個消息傳至大堰河的明軍。
然而,林棟等人剛想退,這幫黑袍白骨已然是將這十數人給圍了起來。
“給林哥掩護!”
林棟身邊的龍影衛精銳皆是大吼,奮不顧身的沖殺在前,為林棟開辟一條生路。
緊咬著牙,眼眶紅烈。
林棟沒有作兒女態墨跡,趁著兄弟們打開的缺口,極速往外沖,這個消息必須傳給大堰河畔的明軍。
不然這么一支不死不滅的白骨軍團出現在大堰河,對毫無準備的明軍來說,將是一場極為致命的打擊。
大堰河戰場。
狂風驟雨還在繼續,縱然是有劉日新等三十號玄天監監生施法布陣相助,這大河依舊是被一具具尸體填補,一道由尸首鑄就的人橋,近乎要形成。
朱棣打馬各軍之中,大堰河的戰況他自然是看在了眼中。
“傳令神機營,用炮轟敵軍尸體。”
盡管這樣說,很不人道。
但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用大炮將這些帖木兒大軍兵卒的尸體轟碎,讓其隨奔騰河水流逝,這樣才能毀去這座人橋。
軍令一下,神機營的炮口頓時不再針對對岸的帖木兒大軍,而是轉向了河水中的浮尸。
萬千炮火齊命,無數血霧濺飛,縱然是天降大雨,亦是沖刷不去。
在這大堰河的數十里范圍之內,但凡要深吸一口氣,皆是滿鼻腔的血腥氣。
而在對岸,瘸子的行軍大營之內。
瘸子此時的臉色極其難看。
從他下令強攻渡河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六個時辰,可大軍依舊是沒有推近一步。
在這大營之內,幾個行軍副帥,都是戰戰兢兢的站著,額頭都是布滿了冷汗。
地上,滾著一個腦袋。
那是行軍主帥黑塔的頭。
這瘸子真他娘的是個狠人,臨陣斬主帥,說砍就砍,絲毫不帶墨跡。
“阿比爾。”
瘸子澹澹開口。
在這些副帥之中,有著一個鷹鉤鼻的中年人,也是唯一一個表情從始至終冷漠的男人。
“末將在。”
瘸子瞥了眼這鷹鉤鼻,聲音冰冷。
“朕命你為行軍主帥,再給你六個時辰,若是戰況沒有推進,滾在地上的,就是你的腦袋。”
這鷹鉤鼻毫無表情的臉,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
“陛下放心,我只要三個時辰。”
說罷,鷹鉤鼻傲然轉身,一副胸有成竹。
其他幾個副帥雖然都覺得這個阿比爾在吹牛逼,但既然有人出頭扛雷,何樂而不為,都是心里舒了一口氣,慶幸幸虧沒有選上自己,紛紛跟了上去。
帖木兒瘸子厭惡的看了眼地上的人頭,侍者連忙是收起,抱著黑塔的頭就往外跑。
“國師,圣軍團到何處了。”
瘸子做完這一切,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絕美金發女子。
從瘸子把黑塔召入大營,再到砍了這主帥的人頭,金發女子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眼都沒有睜開。
“陛下要我出手之時,圣軍團自會出現。”
依舊沒有睜眼,閉著眼睛就把瘸子的話回了。
盡管瘸子很不爽這女人對自己的態度,但依舊是認了。
在心里瘸子已經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將這金發女子狠狠曰上三竿。
半個時辰之后。
明軍帥帳之內,朱棣和常茂,二人正在沙盤推演。
真正決定整個明軍作戰計劃的,就是他們兩,至于朱楧和朱栴這兩個親王,雖然位份高,但并無掌兵之權。
“殿下,敵軍的戰法突然變了。”
常茂凝聲說道。
他對朱棣的稱呼,依舊是殿下。
其實誰都知道,以當前的趨勢,朱棣重回親王之位是遲早的事。
不過別人稱一聲殿下,是為了拍朱棣的馬屁,而常茂根本不需要拍馬屁,他稱這一聲殿下,純粹是二人之間的交情面子。
“嗯。”
朱棣點了點頭。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原本瘋了一般勐攻的帖木兒大軍,突然停止了攻勢。
一度沉寂了下來,讓人不知想做什么。
“探子來報,敵軍主帥被斬了。”
朱老四補了一句,這倒是讓常茂愣住了。
人常言,臨陣斬將,極為不吉。
可這瘸子倒好,人家不斬將,斬的是主帥。
“敵不動,我不動。”
朱棣凝聲說道。
作為守的一方,只能根據對方的攻法,才能夠做出相應的變化。
“嗯。”
常茂點了點頭。
在這一點上,他同意朱棣的看法。
就在二人繼續討論的時候,軍帳被掀開,常天賜扶著一人滿身鮮血快步進入帳中。
朱棣和常茂下意識望去,皆是頃刻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畢竟整個北境的龍影衛,都是由林棟來負責。
“怎么回事?”
朱棣看向滿身鮮血的林棟,他對于這個年輕人印象很不錯,辦事干脆利落,從不拖沓,他向來最喜歡這種雷厲風行之人。
“回父親,探子在二十里外的淺灘發現他的。”
朱大胖連聲說道。
就在此時,陷入昏厥的林棟緩緩醒轉,先是勐的吐出一口淤血,這才逐漸站定了身形。
“諸位,不死白骨軍團將至,還請做好應敵之策。”
一句話,朱棣和常茂都是緊蹙起了眉頭。
不死白骨軍團?
二人這輩子都是第一次聽見這種名詞,怎么理解?
“字面意思。”
林棟補充了一句。
不死、白骨、軍團。
“明白了。”
朱棣點了點頭。
盡管這很匪夷所思,但是親眼見過皇帝陛下的超神操作之后,一切都可以接受。
朱棣和常茂表情都極為沉重。
“扶他下去休息。”
說完之后,兩人來到沙盤之前。
如果真有這么一直不死軍團來臨,那當下設好的防線,大概率會被突破。
面對一群打不死的存在,縱然是朱棣和常茂這等身經百戰的存在,亦是感到頭疼。
幸好有林棟提前把消息送回來,若是沒有提前得知,這支不死白骨軍團突然出現,恐怕就連朱棣的陣腳都會陷入大亂。
更別說尋常的士卒,試問你作為一個尋常兵士,突然看到一群白骨扛著刀朝你殺來,你慌不慌?
“既然是不死存在,那只能阻。”
常茂凝聲說道。
一般的軍事部署,都是討論怎么重創或者全殲敵軍。
但是對于一支搞不死的軍團來說,這種部署自然是沒有用。
帥帳之內,陷入了沉默。
二人都在思索,該怎么做,才能夠完美將這支不死軍團阻擊在主戰場之外,不讓其干擾主戰場的廝殺。
因為一旦讓這不死軍團侵入主戰場,那對于明軍來說,在士氣上將是滅頂之難。
突然,帥帳之外,又有喊殺聲震天響起。
“爹!”
朱高煦沖進帥帳,連聲喊道。
“方才突然一支約莫千人勁旅在河畔登陸,正朝中軍殺來。”
話語剛落,漫天的殺喊聲從外面傳來,顯然是帖木兒大軍再一次發起了強攻。
‘擒賊先擒王。’
朱棣和常茂,皆是想到這一句。
接著瞬間各自扇了自己一巴掌,媽的,對面才是賊!
“看來帖木兒大軍的新主帥,路子有點野。”
“以勁旅奇襲我部中軍主帥,同時以大軍牽制,讓其他營無法回援中軍。”
常茂冷冷一笑。
大雨磅礴,又是臨近夜色,只要舍得下本,確實能夠做到讓一部分人暗渡大堰河。
只是這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
當下河水奔騰不息,又是天降暴雨,加上這大堰河足有數十丈之外,而且要悄無聲息的潛行,必然不能做太多措施。
下去十個,能有一個成功登岸已然是奇跡。
也就是說,這一支千人勁旅,其實在出發的時候至少有上萬人。
登岸千余人,至于其他人,大概率已經隨著奔騰河流,去下游喝孟婆湯去了。
“路子是野,腦子卻不夠用。”
朱棣眼中露出厲色,看向常茂。
“鄭國公,有勞了。”
常茂沒有說話,只是朝著朱棣拱了拱手,接著轉身離去。
他本就是先鋒大將,應對這種突發的敢死隊,最為合適不過。
待常茂離去之后,朱棣繼續站在沙盤之前,他不擔心被偷了家,他擔心的是那一支還沒到達大堰河戰場的不死軍團。
與此同時。
應天府,外城十八道城門,已然是盡數緊閉。
全城即刻進入封禁狀態,不準許任何人進出。
大批面色略帶慌張,動作稍顯生疏的士卒,在各個城門忙碌,大批大批的防御工事被搬上了昔日繁華的城墻。
這些還未完成系統化訓練的新軍,全部上了城防。
應天府內的百姓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陣仗,無不是紛紛回到家中,封緊家門。
有些消息靈通的,更是知道被廢的寧王朱權,即將領兵攻打應天。
倒是那些經歷過亂世的老人,神色悠哉平靜。
大安德門城墻之上。
徐輝祖掃過這些正在忙碌的士卒,眉頭緊皺著。
在他的身側,兵部尚書鐵鉉,同樣是面色不好看。
“尚書大人,這新軍戰力……”
徐輝祖欲言又止。
其實他就是想說,這新軍戰力真是渣,你他娘的怎么練的兵。
“嗯……”
鐵鉉嗯了一聲,也是欲言又止。
實則心里在罵著,就這么點時間,讓我怎么練?徐輝祖你二大爺的,你要是厲害,你怎么不自己來練?!
兩人相視了一眼,皆是不說話。
天邊垂掛的夕陽,已然是逐漸降下山崗。
“錦衣衛傳來消息,朱權大軍已經在七十里之外,正在以全速朝應天殺來。”
鐵鉉凝聲說道。
這意味著,他們只剩下不足兩個時辰的時間布置城防。
徐輝祖深吸一口氣,城太大,也是個難事。
十八道門,意味著一道門最多不過萬人駐守。
而朱權卻是可以集中全力,朝著任何一道門強攻。
“什么聲音?”
鐵鉉突然眉頭一皺,他打小聽力就好。
“聲音?”
徐輝祖一愣。
接著下意識抬頭朝遠處望去,童孔勐然一縮。
滾滾煙塵卷起,赫然有著一驃人馬,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應天府殺來。
“怎么會這么快?!”
鐵鉉下意識出聲。
錦衣衛的消息自然不會出錯,七十里的距離,怎么可能眨眼而至。
“不對。”
徐輝祖眼眸微凝。
他和沒親自上過戰場的鐵鉉不同。
一眼便是看出了這驃人馬的虛實,至多也就三五千人。
“朱權這小子,果然如傳聞一般,詭詐。”
“錦衣衛的消息的確沒有錯,朱權的大軍確實在七十里之外。”
徐輝祖瞬間明白了朱權的打法。
以大軍迷惑應天府,讓應天府以為他朱權還在百里之外。
實際上,則是以小股不部隊奇襲應天,趁應天城防未穩,打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