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并不曾看到陳玄梧眼中那流淌著的繁星,不曾看到其中灑落的星輝。
陳玄梧也并不曾看太久,他低下頭來,仔細看了眼陸景,又突然嘆氣道:“景兄,你的元神天賦其實還要比我好上許多,也許等到你下次前來見我,你早已聲名大噪,成為太玄京中又一位天驕。”
陸景微微挑眉。
陳玄梧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元神修為,這又意味著什么?
陳玄梧似乎看出陸景的疑惑,只是隨意擺手道:“我能看出你元神修為,只是因為一些天生的神通,只要你不在其他人面前催動元神,除非是極強者,又或者是修行了神眸神通的修士,否則也是無法輕易看出來的。”
“而且……你的元神好像有些不同,更難看出深淺來。”
陳玄梧說到這里,語氣里又帶出些羨慕來:“其實我倒是非常羨慕你或者南禾雨這樣的天才,我天資愚鈍,修行起來步履維艱,只覺得太辛苦了些。”
陸景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哪怕是此時此刻踏入日照的境界,陳玄梧在陸景眼中也仍然神秘莫測。
想起那一日與陳玄梧無意對視,陸景也仍然覺得陳玄梧的修為,也許達到了某種他無法觸及的層次。
這等年輕,這等修為,又如何算得上天資愚鈍?
離別在即,陳玄梧話語里也滿是坦然,他搖頭道:“你看我修為出眾,可實際上便如我所言,我的元神天賦其實上不了臺面,如今這一身修為,也是長輩拔苗助長得來。
那等福緣,換成太玄京中任何一位有名的少年天才來受,必然能夠比我更強上許多。”
陸景看到陳玄梧有些消沉,便笑問道:“玄梧兄又何必妄自菲薄?那宮闕中必然還有著許多弟子,你能被宮闕中的長輩選中……”
“太昊闕中,這一代弟子就只有我一個。”陳玄梧輕聲道。
陸景一時之間有些尷尬,又不知該如何勸慰陳玄梧。
陳玄梧也許是許多日不曾和人談心,今日又是與陸景的離別,瑣碎的話便也多了許多。
“去了太昊闕,披上道袍容易,卻不知我是否能夠承那大星君的福澤,如果失敗了,兩位長輩歷年的心血便也就此消弭殆盡,太昊闕很有可能就此沒落。
我的肩頭,便承受著這樣的責任。”
“哎呀……太難辦了些。”
陳玄梧捏了捏鼻梁,閉著眼睛,有些遺憾道:“我小時候便活在太昊闕中,誦道經,望星辰,捉星輝。
再長了些年歲,我又來了太玄京,整日讀書,整日泡在那藥浴中。
說起來,如今年已十八,卻不曾和任何一位女子說話,回了太昊闕,只怕這一輩子都如不了愿了,著實是遺憾了些。”
陳玄梧說到這里,似乎發覺自己的話太瑣碎,又帶著歉意朝陸景笑了笑。
陸景看到陳玄梧苦惱的神色,又想起自己的計劃。
他想了想,語氣里還帶著幾分猶豫,詢問陳玄梧:“玄梧兄……想要和女子說話?”
陳玄梧有些不解的看著陸景。
陸景又確認道:“玄梧兄,你大約也并不曾練一些不近女色的典籍吧?”
“嗯?”陳玄梧大為疑惑。
陸景朝他解釋幾句。
陳玄梧搖頭道:“我又不是熬煉氣血的武夫,又怎會持元陽之身?”
陸景之所以這般問,是怕過程中出現意外。
如今得到確切的答復,便眨了眨眼:“我今晚想要去蒔花閣飲酒,玄梧兄若只想與女子說些話,可以與我同去,你……要與我一同去嗎?”
陳玄梧聽到陸景低聲開口,又看到他的眼神,想起之前看過的許多春日小記,立刻明白陸景口中的蒔花閣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面色羞紅,支支吾吾,不肯開口。
陸景其實也頗為猶豫,他去那蒔花閣自然有自己的原因。
可若是帶著陳玄梧去,心中卻多了幾分負擔。
可今日看到這位白衣少年苦惱的模樣,陸景又覺得……
他只是去飲茶聽曲,陳玄梧又遺憾與未曾和女子說話,索性在陳玄梧離開太玄京的前夜,帶他去和女子說說話,想來也是無妨的。
當然,這一切還要看陳玄梧的意愿。
陳玄梧猶豫半晌,面色也越發紅了,這才有些為難道:“景兄,我我身上并無銀錢……”
“我有,你且先等等。”陸景朝著陳玄梧一下,轉身離開。
大約過去半刻鐘時間,陸景又回來了。
他纖長右手緊握,放到陳玄梧眼前,緩緩打開。
只見其中有六枚金中浮白,若金霞云霧的金錢,躺在陸景手中。
“云金錢!這么多?”陳玄梧睜大眼睛。
陸景也有些高興,一月之后,他月俸更多了一枚云金幣,道:“這是書樓發下的月俸,今日領出來,晚上伱去流花街蒔花閣門口等我。”
他說到這里,又仔細提醒道:“玄梧兄,你若只想與女子說話,我便帶你一同前去,若你還想做些什么……”
陳玄梧連忙搖頭,臉上更染紅:“我知道景兄的意思,我心中倒無雜念,也不曾想單獨去,你去聽曲帶著我便是,就算是長輩知曉了,不過只是去和那些姐姐說些話,大約也應是無礙的。”
“不過……景兄,為何你在書樓讀書,還有月俸?”
陳玄梧剛剛詢問,旋即恍然大悟,道:“我看你每日抄書,這月俸大概便是因此所得?”
這白衣少年又又絮絮叨叨起來,道:“只是這抄錄典籍得來的錢,又如何能去那蒔花閣聽小曲?若是讓景兄的先生知道了,只怕還會訓斥景兄。”
“無妨,這是我的月俸,自然想怎么花便怎么花。”陸景道:“而且,書樓中并無先生教我。”
“玄梧兄,你還沒看出來嗎?我也是書樓先生。”
“嗯?”陳玄梧神色一僵:“景兄……是書樓先生?”
二人分別,陸景回了陸府,又與青玥說了會話,又仔細澆灌瑰仙,為瑰仙松土。
瑰仙中那一尊大妖恢復的極好,這幾日眼中的迷離和恍惚也稍有減退。
平日里只是閉著眼睛休息,每次陸景看她時,她才會睜開眼睛,也打量陸景。
陸景為她披上的那一層金頁紙也起到了作用,讓她不至于那般羞赧。
直至夜晚,月頭高照。
陸景觀想一**明王,又休息了半個時辰,這才起身,出了院子。
此時陸府西門早已關了,陸景并未翻墻出去,反而走向西門,敲醒沉睡中的門房,直言自己要去書樓準備明日清早的課業。
門房又去問了管事,這才開了西門。
陸景走出西門,確實去了書樓。
如今他元神壯大許多,隱約間你能察覺到身后有人跟隨,那人跟到書樓,見陸景入了書樓,又等待了半刻鐘,這才回了陸府……
陸景知道這是陸府的武道修士。
也許并非只是針對他,其他少爺小姐也在監察之列。
只是這種監察并不十分嚴格,只要不招惹事端,其實無妨。
“若我趁著月色,逃出太玄京,不知又會如何?”
陸景走在書樓中,任憑微風吹拂,只覺得神清氣爽,卻也將他吹得更清明了些。
“陸府中不光有我,還有青玥,一旦我深夜帶著青玥出府,必然會引起注意。”
“而且,就算我能夠帶青玥走出太玄京,那又如何?”
天下之大,陸景和青玥又能去哪里?
常言道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可陸府作為武勛世家,卻也根本不怕陸景逃走。
便是遲個二三日,才發現陸景逃了,這一處光怪陸離的世界中強橫武夫的腳力,只怕還要勝過虎豹,最多三五日陸景和青玥就會被帶回去。
這也是陸景為何不逃跑的原因。
更何況……
有更好的選擇,能夠留在這繁華似錦的太玄京,又為何要流亡他處,終日惶惶?
陸景去了一遭書樓,想了想又回了自己那小屋一趟。
約莫又過了盞茶時間,他才從書樓小路中離開。
流花街在太玄京西城,距離陸府其實有段距離。
可一旦出了太玄京中央幾條街巷,便自然有馬車奔行于那青石路上。
陸景上了一輛馬車,便一路去了流花街。
除非遇到特殊的時候,否則太玄京中,并不行宵禁。
此刻已致子時。
可街上依然繁榮。
許多燈籠高高掛在街道兩旁,街上亮如白晝。
這便太玄京夜市,千燈萬火映照林立在兩旁的無數建筑。
流花街上高樓內外也都可見一位位濃妝艷抹的女子。
陸景坐在馬車上,掀起簾子看向外界。
卻只覺得這一座京城,便如天上城池,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處處火樹銀花,耀如白晝。
在這車水馬龍中,又有幾處燈火格外壯觀。
一盞盞花燈清晰可見,映照出璀璨的光芒,便有如一朵朵嬌艷的花朵。
明月當頭,也無法奪其顏色。
那幾處燈火中,便有一處是陸景此行的終點。
蒔花閣。
馬車到了蒔花閣前,陸景付給馬夫銀子。
他抬頭望向這一處樓閣,滿眼都是一片繁華景象。
樓閣上,穿著綾羅綢緞的女子揮舞著手上的手帕,臉上洋溢著不知是真是假的笑容。
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袖客紛紛!
陸景瞇著眼睛,看著這驚人的繁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