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蕓見呂氏和喬棗花如此糾纏不休,心里也生了幾分不耐煩。
關鍵是她說的這些看似苦口婆心的勸慰,每一句都是巨大的陷阱。
只要喬蕓順著她的話頭說下去,說自己親爹親娘分明是被呂氏害死云云,那就證明喬蕓確實是喬家大丫。
這樣一來,喬蕓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呂氏撇清關系了。
就像閑云的爹娘那樣,眼下這世上少不了愚孝之人。就算說呂氏險些把喬蕓害死,也會有人跳出來說這不是沒死嗎?人家好歹給了十幾年的飯吃,理應孝敬接濟、最不濟也要盡贍養之責云云。
說不定官府到時候也會倒戈,孟縣令或許不會這樣,但這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若是被他同僚借題發揮,讓他上峰給他壓力,倒時他也不盡然能堅定地站在她的立場。
那樣喬蕓會被惡心得吐出來的!
而且好好的假期,她為什么要在這根這兩個極品扯個對錯?
她抱起了胳膊,瞇起眼睛道:“說了我不認識你們,我姓喬是不假,可閨名乃是兩個字的,戶籍上白紙黑字寫著!你要不信就報官!我是不懼見官府的,看縣令大人會不會把我判成你家人!”
呂氏一下子就卡住了嗓子。
大丫為什么這么有底氣?莫非真的讓她解決了戶籍的事?
可是,這怎么可能!
她是白荷村喬家大娘子,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怎么可能胡亂更改?難道就憑她空口白牙,縣令大人就能給她另立戶籍?這不是胡扯八道么!
想到這里,呂氏也不懼了。
她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來,道:“縣令大人日理萬機,怎么會有空陪伱一個小孩子胡鬧!莫要再添亂了,快跟奶奶回家去,奶奶燉雞蛋給你吃!”
說著,她揚了揚手里的雞蛋籃子。
正當喬蕓還準備說些什么時,便又聽到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還伴有清脆的兵戈之聲。
不良人來了!
“何人在此聚眾鬧事,擾亂集市?”
圍觀群眾聽見這呵斥聲,紛紛推搡著讓開一條路,讓這群身著皂袍的不良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擠進了人群中央,將喬蕓幾人團團圍住。
這群不良們皂袍皂靴,腰系蹀躞帶、掛唐橫刀,說不出的威風嚴肅,讓在場所有人都心生懼意,紛紛閉了嘴,然而周遭的群眾雖然不再議論,可眼神里看熱鬧的心思更明顯了。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喬棗花立時傻了眼,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為首的是穿著藍色圓領袍的人,一看就是這群不良的不良帥。可惜并非是唐大郎,而是另一個喬蕓不認識的人。想來縣衙里的不良人也并非只有一個不良帥統領,曲沃縣這樣的大縣,理應是有好幾班人馬輪著倒班的。
他目光凌厲把兩人一掃:“當街擾亂治安,來人,把她們都給我抓起來!”
呂氏同樣嚇得戰戰兢兢,腿都有些軟,然而她還勉強能撐得住。她眼珠子飛快地轉動了幾圈,便高呼著跪下了:“青天大老爺!您息怒!這都是誤會!俺小外甥女在集會上險些跑丟,俺是來領她回家去!奈何這小丫頭犯了倔,嫌俺一個守寡的農家老婦無法讓她大魚大肉的受用,不肯跟俺回去,青天大老爺明察,替俺做主啊!”
這不良帥聞言,心道這居然是個如此嫌貧愛富、不忠不孝之人!可是她看起來也不像是這樣的人呀?他雙目質詢般地逼向喬蕓:“果真如此?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喬蕓抿了抿嘴,隨著谷雨一起福了福身,笑道:“給這位不良帥請安!我這是遭了無妄之災,讓您見笑了,論理不必勞動您的!我有些日子沒去看唐大郎了,他最近還好吧?”
唐大郎跟她說過,他們這些不同巡檢手下的不良帥關系并非那么劍拔弩張、勾心斗角。
因為身為不良帥的他們同樣不算官身,都是白丁,想往上爬也沒得升。平時在操練上或許會互相較勁,然而不同巡檢手下的人在放工后一起去酒肆喝幾杯都是有的。
這位不良帥一愣,又把喬蕓上下打量了一遍,估算著她的年齡,斟酌著開口:“你是老唐的……親戚?”
喬蕓笑意盈盈道:“那倒不是!年初三的時候見他們在我家門口鏟雪凍得辛苦,就請他和他手下吃了餛飩,從此相熟了!”
原來如此!這位不良帥大笑道:“原來是你啊!我說呢哪家食肆那么好心,早知道有餛飩吃,我當初怎么也得跟他換條街去鏟!”
然而這樣就疑惑了。據唐大郎描述,這家食肆的小掌柜在縣里開了有將近兩個月了,這老婆子今天的話不是對不上嗎?
一旁有清醒的人出聲道:“人家小娘子口口聲聲說了不認識這瘋婦,她倒是不依不饒,又說了好些話,搞得好像人家是真孫女一樣!”
“真要是親戚,這又是祖孫又是姑侄的,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呀!”
喬蕓是瓜子小臉,面白細膩,薄嘴唇、杏圓眼。再看看喬棗花和呂氏,國字臉、嘴唇肥厚、眼睛也狀如鼠,哪有一點相像!
硬要說的話,喬蕓和喬棗花的額頭是有點像。可額頭不就那幾種形狀嗎?大街上隨便也能抓出來臉上某一器官些許相似的兩個人,這能證明什么?
不良帥醒悟過來,又瞪向呂氏,厲聲呵斥道:“人家兩個月前就在寧安坊開了食肆,你為何說她是今日在集市上走丟的?”
呂氏怎么也沒想到喬蕓竟然認識官差!
她十分驚愕,急得滿頭大汗,有些著急地不停揮舞著雙臂,不斷地重復著:“可她確實是大丫……”
不良帥越來越不耐煩,他將手中的唐橫刀往地上重重一點,金屬包邊的刀鞘尖與青石板碰撞,發出極為響亮的聲音,他怒吼道:“夠了!來人,把這兩個鬧事擾民的瘋婦抓起來收監,交予縣令大人待審!”
“是!”
一群不良整齊劃一氣勢雄渾地應了一聲,立刻就將呂氏和喬棗花雙手反剪,捆了個結結實實,不顧呂氏的連聲求饒和喬棗花的尖叫,把她倆押送走了。
不良帥轉身轟散了圍觀人群:“散了散了,該干嘛干嘛,莫要堵路!”
眾人見鬧事的已經被抓走,也沒甚樂子可看,紛紛散去繼續做自己的事。
喬蕓神清氣爽地吐出一口氣,對著不良帥又福了福身:“多謝這位大人替我解圍,我好端端地同廚娘一起趕集,莫名招了這起無妄之災,要不是您來,我還不知道被這惡婆子訛去多少錢呢!您說,我怎么謝您好呢?”
不良帥揶揄道:“不用多的,你也請我和我手下吃碗餛飩罷,我可不能落后給老唐那廝!”
喬蕓樂道:“自然可以!莫說是餛飩,我店里的所有招牌都任您和諸位壯士盡情地點!”
“回頭一定上門拜訪!”不良帥行了個叉手禮,“俺還須回去向縣令大人報告此事,不叨擾了。”
“慢走!”
喬蕓目送不良人離開后,一把抓住了谷雨的袖子,低聲道:“快走。”
谷雨不解地跟上了喬蕓愈發加快的腳步,問:“這是怎么了?”
“說來話長。那兩人是我舊識,我得謹防她倆潑我臟水,得提前打點。”
一來要知會外祖一家,呂氏被抓進大牢,喬松和甄氏的事已由呂氏親口說出,這是說出來讓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已經可以告訴宋氏他們自己爹娘已逝的情況,必要時還得請他們來做主。二來她也須得帶著云雪媚去向孟縣令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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