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成整個后背被炸裂開來,在榻上趴了七天,終于在元亨九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個時辰蘇醒過來。
“阿成,阿成……”
齊樂成眼皮緩緩掀開,沒說話,先揚起了唇角。
“……去年我喊你,今年你……喊我。”他忽然道,“阿硯,小時候欠你的那顆糖,終于還你了。”
一句話,將二人的記憶拉回到十幾年前。
黃梁鏢局的練武場上,兩個小蘿卜頭因為打架被十四罰跑圈。兩個人加一起一共要跑十圈,十四手里有十顆糖用來計數,跑完一圈給一顆。
“還有最后一顆。”十四舉起最后一顆糖問,“你們誰跑?”
齊樂成已經比肖硯少跑了一圈,這最后一圈應該是他來跑,可是他好累。
“我們一起跑。”三歲的肖硯仰起頭問十四,“娘親,我們能不能一人跑半圈?”
十四輕輕點頭,道:“可以。”
然后他跟肖硯一起出發,朝著相反方向往前跑。兩人在起點的對面相遇,一人半圈,跑完了最后一圈。
碰到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一起歡呼,手拉著手穿過練武場,朝十四跑去。
十四把最后一顆糖給了他們。
“……你差點兒就死了!”肖硯不禁動容,然而看著齊樂成還在笑,語氣帶上怒意。
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他就醒不過來了。
“這不是沒死嘛。”齊樂成說話的語氣軟軟的,“而且你不會讓我死的,我信你。”
“……我不是大羅金仙。”肖硯冷哼一聲。
“哈。”齊樂成想抬一抬脖子,但是小看了背上的傷,“嘶!”
“怎么……”他表情猙獰,“這么疼啊。”
“疼才能讓你長記性。”
齊樂成白他一眼,道:“我都傷這么重了,你就不能給點兒好臉色?”
肖硯抿了抿唇,沒說話。
“圖南救出來了嗎?”齊樂成想起他投向徐招的圖南,雖然這么問著,但是也清楚兇多吉少,一臉惋惜。
讓圖南和那個兔崽子一起同歸于盡,真的太不值得了,他不配。
“好好養著吧。”肖硯道,“你身上的傷沒有一兩個月恢復不了。佟羊哥哥和鐘將軍前幾天就過來了,卡塔城內外駐扎有我們二十萬兵馬,你可以安心在這里養傷。”
齊樂成一聽,就知道圖南毀了。滿臉哀痛。
“哎你去哪兒?”見肖硯起身,他連忙喊住他。
“去議事。”肖硯低頭睨著他,“你也想去?”
“切~”齊樂成聽著他絲毫不掩飾的嘲笑,又翻了個白眼,逞強道,“怎么不能去?我不能走難道還不能讓人抬?”
“徐招到底是怎么回事?死……”他連忙改口,“傷也要讓我傷個明白吧。”
“他的同黨全部死在了現場,徐家已經被押解入都,等候刑部審問。”肖硯道,“過一段時間才能知道事情真相。”
“那……我們的人呢?”齊樂成問,“我們的人……傷亡……多少?”
房內的氛圍瞬間沉重下來。
過了一會兒,肖硯才出聲道:“算上你,傷五人,死兩人。”
“這個王八蛋!我要把他千刀萬剮!”齊樂成怒到極點,牽動身上的傷,瞬間面色慘白,冷汗直冒。
“他的尸體已經被炸成肉塊了。”肖硯過來替他掖了掖被子,緩聲道,“好好修養吧。死去的弟兄,不能讓他們白死。”
元亨十年正月到三月,北境二十萬大軍以卡塔城為根據點,兵分兩路,一路繼續深入向北,和凸勒軍隊展開拉鋸戰。另一路拉成橫向展現,像一把掃帚,迅速將凸勒東南方這一片疆域清掃干凈。
與此同時,十四率領的對軍和凸勒主力軍隊進行了十二場大戰,零星戰役上百場,終于越過橫貫在凸勒西南部的金泰山脈,將戰場推進了凸勒內陸地區。
經過將近一年半的努力,凸勒終于開始逐漸呈現出敗勢,大部分戰場開始以防守為主。
南面的赤面原本欲越過甘、肅二州向北支援凸勒,沖擊數次都被十四打回去,待淮南王府與大歷停戰之后則是自顧不暇,迅速撤軍,支援東部戰場。
加之之前凸勒支援的武器已經損耗殆盡,一連半年沒能得到補充,如今被大歷軍隊和淮南王府的聯軍圍追堵截,壓著打。
三月末,三面戰場的捷報一同送進神都。
“哈哈哈哈!魏大人。”和去年的愁眉不展不同,新年開年以來,朝臣們見面寒暄都是笑容滿面。
“顧相,康大人。”魏意之在宮門口碰見了顧青山和康斯穆,“二位是進宮,還是已經見過陛下出來了?”
“正要進去,正要進去。”顧云章在黃梁縣政績斐然,在縣令任上未滿三年便破格提升為長史,顧青山這幾天的嘴角就沒落下去過。
“那正巧,一道進去?”魏意之伸手,示意顧青山先行。
“走,一道進去!”
三人相繼跨過宮門。
“魏大人過來,可是為了徐家的案子?”康斯穆問道,“有眉目了?”
“有了些眉目。”康斯穆道,“邊走邊說吧。”
徐招在卡塔城反水刺殺肖硯等人的事情傳回河北道當日,其父便留下謝罪書,一條白綾了解了性命。神都過去的人捉拿了他的母親以及兄弟姐妹,入刑部交由康斯穆審問。
元亨八年,隨著長孫召兒浮出水面,從暗處揪出來緊兩百個與她相關的人。這些人部分被處斬,部分被發配,還有一部分則仍舊關押在刑部大牢里。這些人并非是罪責最輕的,相反,他們正是整個案件的關鍵人物。
而此次徐家的案件,果真和元亨八年的案子聯系上了。
“凸勒后裔?”左丘玥看完魏意之的奏章以及整理出來的卷宗,又瞟一眼旁邊正在練字的肖墨,才看向魏意之,道,“可查實了?”
“回稟陛下,已經證實。”魏意之道,“如今的節度使夫人是續弦,徐招的生身母親才是他父親的原配。此女表面的身份是河北道官員之女,實則是凸勒送進大歷的暗樁。她以大歷人的身份嫁給徐招的父親,但是和暗中和凸勒的聯系一直沒有中斷。”
“徐招自幼受她教導,在她因病亡故之后,便接替了她的位置,成為凸勒放在河北道的暗樁。此次刺殺殿下的計劃,從徐招領兵離開河北道的那天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