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亞:
女帝近些時日一直在服用安神的湯藥,早上醒來的時間較之從前會晚上半個時辰。
八月初六這日,她從睡夢中緩緩醒來,張口喚道:“來人……”
無人應聲,也沒有腳步聲靠近。
女帝睜眼,轉頭,只見偌大的宮殿除了她之外空無一人。燭火尚未燃盡,但天光已大亮。
“來人。”她從床上坐起身,“人都去哪兒了?”
“召兒?召兒!”
坐在榻上大喊了兩聲,才聽到大殿的門被推開的聲音。
前后兩人從外面進來,先是一身青綠衣裙的長孫召兒,其次是身穿親王服飾的長孫靜虛。
“子詹?”女帝疑惑,“你怎么過來了?”
今日是肖硯的婚禮,他該去河南王府參加酒宴才對,而且她并未下旨召他入宮。
“姑母。”長孫靜虛道,“臣來此,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女帝愈發疑惑,但先對長孫召兒道,“召兒,召魏亭過來。”
“陛下找魏公公,是要他去傳旨嗎?”找孫召兒問道。
冊封左丘玥為儲君的旨意早前已經準備好了,女帝選在肖硯成親這日傳旨,是想讓河南王府雙喜臨門。
“陛下,魏公公已經準備好了,隨時聽候吩咐。”長孫召兒來到女帝身旁,“但是陛下準備好的那道圣旨大約是發不出去了,需要換另一道圣旨。”
“什么意思?”女帝看看她,又看看長孫靜虛,容色逐漸發生變化。
“其他人呢?來人!來人!”
“陛下別喊了,您不把新的圣旨寫好,其他人是不會來的。”長孫召兒道,“您先將新圣旨寫好,自然就會有人過來伺候。”
“什么新圣旨?”
“河南王左丘玥意圖謀逆,世子肖硯和王妃肖氏為其從犯,一并誅殺。”長孫靜虛道,“另,下旨冊封淮南王長孫靜虛為儲君。陛下龍體有恙,即日起,儲君理政,左右二相和女相一同監國。”
“你……”女帝目光立即變得銳利,“你們二人……”
她指著長孫召兒的手在顫抖:“虧朕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朕,膽敢謀逆!”
“陛下,謀逆的不是召兒,是河南王一家。”長孫召兒笑靨如花,道,“召兒是女子,謀逆做什么呢?”
“你……你!咳咳咳……”鮮血從女帝口中嗆出。
長孫召兒拿帕子替女帝擦拭,站在兩步之外的長孫靜虛卻無動于衷:“陛下,您姓長孫,咱們身體里流的才是相同的血,為何要將龍椅拱手讓與他人?您受左丘氏的掣肘,還沒有受夠嗎?”
“呵呵……哈哈哈哈……子詹,召兒。”女帝看著兩人,“朕,真是小看你們兩個了。”
“你們倆,是什么時候勾結到一起的?”
“何謂‘勾結’?”長孫召兒攙扶住女帝的手臂,強行將她扶到一旁的書案后,“一筆寫不出兩個長孫,都是一家人,我和叔父也是為長孫氏全族的榮耀考慮。”
“放開朕!”女帝將長孫召兒推開,“朕不寫,你能奈何!”
“亂臣賊子!”她拿起桌上的鎮紙,砸向長孫靜虛。
“砰。”白玉鎮紙砸在木質地板上,砸出一個凹陷。
長孫靜虛望向長孫召兒。
“陛下,這道旨意您不論早晚,都是要寫的。”長孫召兒并不因為女帝的態度惱怒,“不過是事先寫,和時候補的區別罷了。”
女帝一驚:“你們要干什么?”
紅線翻遍了整個書房,都沒能找到調令禁軍的虎符。
她來到密室中,詢問左丘瑤:“虎符在哪兒?”
“你是誰的人?長孫召兒,還是長孫靜虛?”左丘玥反問道,“因何叛變,還是一開始就是懷著目的來到我身邊的?”
“時至今日,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紅線端著燭臺從左丘瑤身后繞到他前面,左丘瑤因為不適應突然出現的光亮閉上雙眼。
紅線將燭臺放到一旁,轉身面向被鐵鏈束住雙手雙腳的左丘瑤,緩緩蹲下和他平視:“主子,回答奴婢的問題,奴婢舍不得讓您吃苦頭。”
“我記得你來到我身邊那年還不滿十三歲,當時我乘著馬車經過西市的一條街道,看見你跟兩個比你高出一頭的男孩兒打架搶食。”左丘瑤忽然開始回憶往昔,他睜眼,看著紅線,“那個時候的相遇本就是一場謀算,是嗎?”
紅線沒回答。
“枉我自負聰明,可笑。”左丘瑤自嘲道,“可笑至極。”
他眼中水光瑩潤,正對著燭火,映出紅線的影子。
紅線撇過臉,沉聲道:“虎符在哪兒?”
“紅線,你對我,有過片刻的真心嗎?”左丘瑤問。
“……虎符在哪兒?”紅線掐住他的脖子,“告訴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是真心喜歡過你的。”左丘瑤說,“我想你能夠感覺到。”
紅線驟然收緊右手,左丘瑤因為呼吸不暢臉部迅速漲紅。
即將窒息的前一瞬,頸部的力道卻忽然消失,大股的空氣灌進左丘瑤的喉嚨,嗆得他激烈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先是低笑,繼而大笑,狀似瘋癲。
紅線眸中閃過痛苦和不忍。
左丘瑤是先太子的遺腹子,因為身上流著長孫氏的血脈,所以才得以活命,自幼跟隨母親在外祖家長大。成人之后自立門戶,但也是一個富貴閑人,從不干涉朝政。即便受封為關內王,也是最沒有威脅的一個親王。
這是外人眼中的左丘瑤。
而實際上的他,自幼聰慧過人,三歲能吟,七歲會詩,過目不忘。只因為他特殊的身份才不得不藏匿鋒芒,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平庸的人。
十七歲的時候被女帝選中,成為九幽坊主,充當女帝在朝中的眼睛。
女帝信佛,他也信佛。對外每一次進宮進獻佛經,實則都是在向女帝匯報新收到的情報。
從十三歲到二十五歲,紅線在左丘瑤身邊十二年。她了解他的聰明,懂得他的驕傲。也明白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至信之人的背叛。
“交出虎符,我會稟明主人是你主動合作。”紅線道,“主人是個珍惜人才的人,她會重用你。”
“主人,主子……”
左丘瑤比較這兩個稱呼,讓紅線的心再次經受一擊。
“哈哈哈……噗!”
“你怎么了!”
左丘瑤忽然口吐鮮血,紅線大驚失色:“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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