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31作者:威亞
長生殿,佛堂。
冬日以來女帝時常傳喚太醫,身體倦怠,已經有一段時間不禮佛事了。今日她同往日一樣,沐浴焚香之后,素衣披發,跪與慈眉善目的觀音像前。
腕間的佛珠送給肖墨之后還未添新的,雙手合十,雙目閉合,默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側后方放著一個蒲團,一錦衣男子跪在其上,和女帝一樣的姿勢,虔誠誦經。
一遍誦完,女帝開口道:“可查實了?”
錦衣男子放下雙手,置于雙膝之上,回答道:“回稟陛下,已經查實。”
女帝輕吐出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眸。這雙眸子不見老邁之人常有的渾濁,而是平靜清明之中暗藏銳利,有著不怒自威的威嚴。
“榮安都做了什么?”她問道。
“回稟陛下,經查實,榮安公主于半年前在平康坊買得一名肖似梅家二娘的女子,名喚紅纓。事后又買通河南王府的一名內院管事,將紅纓送入府中。五日前,河南王世子肖硯入都,紅纓扮作梅家二娘跳入湖中。世子情急之下入水救人,遭她刺殺。”
女帝沉默片刻,繼續問道:“如今那婢女在何處?阿玥他們查到哪一步了?”
“紅纓自那晚之后便不知去向。”男子答道,“那名帶她入府的管事在事發的第三天被查出,隔天畏罪自殺。”
“畏罪自殺?”女帝抓住這個詞匯,“阿玥和他的媳婦,可不是這么粗心的人。”
男子略頓,道:“那人身在奴籍,死后由河南王府自行處置。尸身……未能見到。”
大歷朝律令,家仆犯錯,主家有將其打殺的權利,無須經過官府審判。
那名管事既是線索,也是人證。
如果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說明已經有了其他的線索,而且不需要他作證了。
這日晌午,一家人聚在肖硯的房間里共進午膳。肖硯坐在床上,其余人圍桌而坐。
“已經好久沒能吃娘親親手做的飯菜了,這幾天也算因禍得福了。”肖硯倚靠在床頭,看著小廝將小幾擺在他身前,梅知雪端了專門為她準備的飯菜過來。
“你若是想吃,我和你娘可以頓頓給你做。”左丘玥將肖墨放到為她定制的椅子上,回頭看向肖硯,“倒也不用使苦肉計。”
肖硯聞言一噎,露出帶著慚愧的苦笑:“爹,我這不是一時情急才……大意了嘛。”
那刺殺的他的婢女雖然會武功,但也僅限于簡單的拳腳功夫。若是平時,根本連近他的身的機會都沒有。
“娘親,爹,你們別擔心,我沒有傷到要害,只是輕傷而已,很快就能痊愈了。”趁著梅知雪彎腰幫他盛湯,小聲對她說了句,“你也別擔心。”
梅知雪嗔他一眼。
都在一個屋子里,當別人聽不見嗎?
“你從小到大一直順風順水,吃一次虧也不算壞事。”十四道,“希望這次的事能讓你記住,同樣的跟頭,栽一次就夠了。”
“我記住了,娘親。”肖硯乖順地答道,“絕對銘記在心,時時告誡自己。”
“娘親。”他說完之后,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飯菜,又看了看十四他們面前的,兩相對比之下,他的飯菜明顯寡淡,“我想吃你們的。”
那是火鍋呀!
“暫時別想了。”十四毫不留情地拒絕道,“什么時候把身體養好了再說吃辣的事。”
“湯是知雪特意給你煲的,放了補身養氣的藥材,好好喝吧。”她喊道,“知雪,過來吃飯。”
梅知雪低頭掩笑,應道:“知道了姑姑。”
她把盛好的湯推到肖硯面前:“喝吧。”
隨后走到桌邊,一起坐下享用火鍋。
肖硯喝了兩口帶著藥味的湯,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冒著滾滾熱氣的銅鍋,只覺得嘴里頭更苦了。
“爹……”
“你喊我也沒用。”左丘玥將燙好的羊肉夾入十四碗中,“乖乖養病,好了再吃。”
“哦……”
“哥哥,乖乖。”肖墨坐的位置面對著肖硯,雖然會說的話有限,但聽明白了剛才幾個人談話的意思。于是抱起特制的小碗將熱牛奶喝完之后,看向肖硯哄他。
她嘴邊還掛著幾滴奶珠兒,仿佛在無聲地說:你看,我都在乖乖吃自己的飯,要聽話。
“阿芑真是個乖孩子。”十四往她的小碗里又倒了一些牛奶,“哥哥要向你學習。”
梅知雪是側對著肖硯的,是以肖硯很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埋頭、抖肩的動作。
“王爺,王妃,宮中來人。”小武自外面進來,打破了房中和樂的氛圍。
一屋子的人全部看向他。
“什么事?”左丘玥問。
“只說陛下召見王爺,并未說明事由。”小武回答道。
“什么時候?”
“過來的內侍說,即刻。”
“我知道了,去備馬吧。”
“是。”
“無事,你們繼續吃。”左丘玥起身,對十四說完,又看向阿芑,“阿芑,爹爹有事出去一趟。你乖乖吃飯,吃完飯之后跟娘親回去睡午覺。”
十四送左丘玥到門外:“陛下找你是因為阿硯的事嗎?”
“大概是。”
十四嘴角微抿,他們剛搜集到足夠的線索,宮里就來人了,好快!
左丘玥接過小廝遞來的大氅,披到身上,面向十四讓她幫他系衣帶。
“看來我們的推斷結果是對的。”十四道。
種種搜集到的線索都指向一人——榮安公主左丘敏。原本十四還在懷疑,這次是不是和上次的事情一樣,榮安公主只不過是背后之人拉出來的替罪羊。
可是現在,似乎不用懷疑了。
女帝直接給了他們答案。
“陛下應該是想保她。”她接著道。
“你怎么想?”左丘玥握住她的手。
凡事都能權衡利弊,但是此事事關肖硯,十四不會用利弊去衡量。
“……先看陛下的態度吧。”十四道,“好在阿硯的傷不算重。”
吃過午飯,十四帶著肖墨回去睡午覺,仆從將房里收拾干凈之后,肖硯的藥也熬好了。
“喝藥吧。”梅知雪用勺子攪著藥汁,感覺溫度應該差不多了,才端給肖硯。
肖硯一飲而盡,拿開藥碗之后露出緊皺的眉頭:“好苦。”
“良藥苦口。”梅知雪從旁邊的小抽屜里拿出一碟不知道什么時候放進去的蜜餞,遞向肖硯,“含一個。”
肖硯看了一眼,卻沒伸手:“這個太甜了,我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那你想怎么樣?”梅知雪知道他在故意作怪,也不揭穿,只順著他,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有一個好辦法。”肖硯道。
“什么?”
“你過來,我跟你說。”
梅知雪把盛蜜餞的碟子放下,半信半疑地靠過來:“什么辦……”
“你!”她杏眼圓睜。
反應過來立刻要推開他,卻聽到肖硯含在喉嚨里的一聲悶哼。
梅知雪立馬不敢動了。
她被肖硯箍在懷里,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