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何田田問江南，梓奴當即蹙緊了眉頭，“夜深了，你還是先去休息吧！”
何田田納悶地看著他，“也沒多晚，才卯時初，平時他這個時辰還沒睡……”
“他那邊不許人過去！”梓奴咬牙切齒道。
“他在隔離區？你們設置了隔離區？”何田田驚疑地看著他,“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牙疼？”
梓奴定了定神，這才發覺自己的態度有點過分。
這不能怪他，卯時一般人都睡下了，不睡覺的小兩口在干嗎，想想就知道，他能不氣嗎？
他壓了壓自己的怒氣,沉聲道：“他的確在染疫區，你現在不能見他，你得保護自己！”
“那好吧,明天我要跟他們一起去看病。”見他態度好了許多，何田田不以為意道。
梓奴這才放下心來，趕忙往西景園而去。
西景園大門緊閉，就連墨嵐夜都沒能進門，因為梓奴已經命人把大門從外面鎖上，還派兵把守，決不許里面出來一個人。
此時，墨嵐夜就在門口，不用靠近，梓奴便知道墨梓平在門內。
因為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墨梓平，此刻正隔著門跟墨嵐夜哭訴。
“父皇，兒臣都沒有出院子，怎么能染上瘟疫呢？兒臣尚未娶妻，還不想那么早就去……”
墨嵐夜聽著是什么感覺，梓奴不知道，他只覺得這樣的墨梓平真是好笑。
“梓平,你切莫過度憂慮，林神醫來了，南山公子也在，他們已經想到了辦法，你且放寬心！”墨嵐夜的聲音中不乏擔憂。
墨梓平卻好像變成了孩子，依舊在哭訴，“父皇！兒臣還不想死！兒臣連門都沒有出，滿院子的人都沒得，單單兒臣得了，這肯定是有人在使壞！”
“梓平！”墨嵐夜提高了聲音，“你且好好歇息，里面可有足夠的水和食物？伺候的人可還得體？”
梓奴撇嘴，來了一句：“父皇，整個郡守府的食物都被他搬進去了，兒臣派人敲開米店的門，這才勉強有點吃的。”
墨嵐夜聽了直撇嘴，但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好再訓墨梓平，只得繼續安撫，“梓平，父皇就在這里守著,你且放寬心，都會好起來的！”
“父皇，那您別走，兒臣怕……”墨梓平又哭了。
墨嵐夜扶額，聲音微怒，“你先回去休息吧！”
“父皇！兒臣……兒臣能不能好……”
“好好休息吧！”墨嵐夜轉身離開。
可墨梓平并不知道，還在里面哭嚎，“父皇！兒臣不想死，不想死啊！”
梓奴上前，隔門低聲：“皇兄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聽林大夫說，這病得好生休息！不然……”容易嗝屁……
不過后半句他沒說出來。
墨梓平一聽是他的聲音，頓時進入了暴怒模式，狂吼道：“父皇！是他！是他！肯定是他害我！”
梓奴白了大門一眼，“皇兄把所有糧食都搬進了西景園，大門緊閉，不出不進，與其冤枉我，倒不如好好查查你自己院子里！”
說罷，他轉身便走，生生把墨梓平給氣出了內傷。
墨梓平原本算是沉穩鎮定，只可惜沒遇過什么大事，生死攸關的事，也就是這么一次。
所以他慌了。
梓奴走后，他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漸漸緩過了神。
這段時間西景園確實沒有人出入，所以這里肯定有梓奴的內應。丫鬟婆子都是郡守府原來的，那么有可能是內應的，應該是他帶來的那些士兵。
于是殺伐果斷的墨梓平，當即把西景園所有士兵全都趕了出去。
也不管有沒有跟他近距離接觸過，反正全都趕了出去。
墨嵐夜正打算休息，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他的怒意肉眼可見，卻只得隱忍道：“梓奴，派人把西景園送來的士兵送到輕疫區！”
這是林女生的提議，分出染疫區、輕疫區，將患者和可能患病的人分別隔開，這樣可以大大減少病情傳染。
就在梓奴辦這些事的時候，林女生已經帶著江南去了染疫區。
此時的江南高熱不退，病情相當嚴重，幸好林女生在，他細心給江南喂藥喂水，空閑的時候還給染疫區的其他人看看病。
此情此景，看得徐秋水雙目氤氳。
倒退十幾年，那一場大疫，林女生也是如此，只是彼時他還意氣風發，如今已經白霜染鬢。
而那時佳人芳華的徐秋水，如今已年近半百。
后半夜，林女生拖著疲憊的身軀看完其他病患，又回來給江南喂水擦汗，徐秋水實在看不下去了。
她把藥鍋交給別人，徑直走過去，搶過林女生手中的布巾，命令道：“你去歇一會兒！”
林女生抬頭，愕然看了她許久。
徐秋水眉頭緊鎖，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再不去歇著，回頭你倒了，沒人能看好他！”
“秋水……”林女生囁嚅。
徐秋水避開他的目光，彎腰去給江南擦汗，又道：“快去！”
這情形，似曾相識。
林女生嘴唇抖了抖，最終還是低低應下，轉身走開。
只是他并沒有看見，他一轉身，徐秋水眼里兩滴淚不受控地落在了江南額頭上。
實際她有時候知道，何田田并不是她的孩子，徐佳不是，徐盼也不是，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想著找個心靈的寄托。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孩子沒了，她疼啊！
只可惜大部分時候她不知道這些，尤其是見到林女生的時候，她的腦子里全是他把孩子抱走的情形。
但是大病之時，她服下麻沸散，眾人都以為她睡著了，她卻能聽到外面的一切聲音。
包括何田田跟江南緊張的對話，也包括林女生對她說的一番話，她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正是他的一番話讓她醒了，那孩子確實是沒了，她記得那張發青的臉，也記得那雙冰冷的小手。
是啊，她痛，他難道不痛嗎？
她曾經傾慕的那個林神醫，如今已經垂垂老矣，就連她自己也芳華不再。
她這一痛，便是一十八年，幾次三番險些要了林女生的命，也害的自己顛沛流離……
就算現實很痛，也該醒了。
天都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