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霸府方面自有專人負責與突厥的使者進行接洽,當然背后也少不了來自李泰的授意。
與突厥的博弈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而且要比與北齊之間的對抗做更加長遠的規劃,在這過程中所要面對的還不只是突厥這一個對象,而是以突厥為代表的整個漠北游牧民族群體。
李泰這一次肯借道陰山,固然是有驅虎吞狼的打算,但更多的還是在打突厥的主意。
大部分的恐懼都來源于未知,兵法上也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加強對突厥的了解,就算是不能直接改變敵我實力對比,起碼能夠在心理上更加的正視對手,而不是過于的畏懼或蔑視。
陰山一戰雖然建立起來了西魏軍隊在面對突厥大軍時的心理優勢,但這一場戰事多少也是存在著一定的僥幸成分,包括李泰自己都需要針對突厥的實力進行一個更加全面詳實的認知。借道陰山,也是就近對突厥軍隊的集結、行軍、補給與作戰方式等等全方位進行觀察了解的一個機會。
同時,由于河套通道在西魏的控制當中,西魏也可以借此影響和限制突厥這一次戰事的節奏、規模,包括戰利品的分配與消化。
在將相關的要求向府員們交代一番后,李泰便暫將此事放在了一邊,轉而開始進行府兵大閱事宜。這一次大閱講武的規模并不算大,預計只會召集三萬余眾,并且以騎兵力量為主。
剛剛過去的與北齊這一場戰事中,魏軍可謂是表現優異。不同的地形、不同形式的戰斗,發揮的全都可圈可點,尤其是在銅鞮水那一場以少勝多的大決戰中,更可以稱得上是當世陣地戰的最高水平。
毫不夸張的說,如今的西魏府兵無論戰斗力還是戰斗意志,都是天下第一流的水準。無論北齊還是南陳,在這方面與西魏相比都要遜色一籌。
尤其是北齊的晉陽兵,戰斗力和兵員素質的下滑是顯而易見的。李泰早年間與北齊軍隊交戰,或是受限于自身的實力與經驗,常常都要以身犯險,甚至被逼迫到非常極端的情況當中,但是近年來的幾場大戰,除了自身實力增長之外,明顯感覺到齊軍已經不復早年的勇壯。
北齊的軍隊主力就是晉陽兵,就是高歡信都建義的那一撥人,盡管之后有所發展,但成果也是非常的有限。這么多年過去了,戰損與自然的老病足以將大部分原本的六鎮軍眾們淘汰掉。
盡管北齊還保留下來了晉陽勛貴這樣的骨干框架,但晉陽勛貴這一群體本身才能與素質就是參差不齊,在遇到強勁對手的情況下,也很難憑著寥寥幾人帶飛整個群體。二代鎮兵們普遍不如一代,上到統兵大將,下到行伍營卒,能夠青出于藍的少之又少。
至于南陳方面,李泰倒是并沒有與陳霸先的嫡系武裝直接發生過戰斗,但陳霸先先后經歷過平定交州叛亂、又從嶺南殺出、平定侯景叛亂以及兼并王僧辯、抵抗北齊等一系列的戰斗,其麾下精銳武裝戰斗力想必也不容小覷。
只不過南陳最大的問題就是先天不足,在當下這個時空中這一劣勢更是被放大數倍。雙方真要翻臉交戰的話,就算是南陳能憑其開國精銳在局部戰場上有所表現,但李泰也能憑著戰略上先人一步的布局鎖死南陳的發展空間,將之困殺江東。
李泰也不敢奢望關中府兵的戰斗力能夠一直保持在巔峰時期,只是希望能夠盡量延長這個上升期,并且在這過程中獲取更多的戰果。
眼下他的目光已經不再局限于和北齊與南陳之間的戰斗,突厥等諸邊勢力也早已經被納入其戰備計劃內,有的甚至已經展開過了軍事行動。
一旦完成國內的統一,大軍踏出國門之外,那所面對的作戰環境與敵人的習性風格等等又不相同,魏軍也需要進行相應的戰術儲備。
今秋府兵大閱所集結的主要是騎兵武裝,而主要訓練的內容則就是騎兵在低后勤保障的情況下進行遠距離的奔襲、投放兵力。
大軍一旦出塞作戰,過往內陸作戰的經驗多不適用,距離、后勤與機動力便是影響勝負的最重要因素。塞外要尋找到軍事目標已經很不容易,荒涼無垠的曠野沙磧,迷路、缺糧、斷水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意外,隨便遇上一種可能就會給大軍帶來滅頂之災。
想要對抗或者說削弱這些風險所帶來的威脅,眼下來說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盡量縮短戰爭的周期。諸如之前西魏和北齊這樣動不動便打上幾個月的時間,哪怕是有隋煬帝那種家底也是耗不起。找準目標、抓住戰機,速戰速決的進行精準打擊,才是當下進行外部作戰的正確方式。
諸如李泰之前襲擊突厥木桿可汗,便是一次比較典型的戰例,以精銳武裝快速奔襲,一舉摧毀敵方指揮系統,進行精準的斬首行動。
當然,在實際的戰斗當中,突厥人其實更加適應草原上的作戰環境,警覺性也高,未必會暴露太多的破綻漏洞。一旦在草原上展開大范圍的奔襲追逐,以當下魏軍的戰斗力也未必能勝得過主場作戰的突厥軍隊。
所以在選擇作戰目標的時候,首先要選擇那種短期之內不方便移動的目標,諸如受氣候影響、為水草所留,又或者干脆用互市或者其他的行為引誘到固定的地點,然后再加以襲殺。
如果單憑騎兵作戰還沒能沖垮敵軍的組織與抵抗,那么就需要發揮出魏軍長項的陣地戰,放棄騎兵作戰的方式,披甲持械組結步兵戰陣,針對敵人進行絞殺!
這一次大閱講武,李泰就是著令霸府屬員在涇州境內制造幾個活動的軍事目標,著令諸路師旅快速索性奔襲攻取各自的目標。
諸路人馬除了配給一定的糧草之外,多以牛羊活物配軍,不準沿途郡縣補給,也算是模擬一下突厥人的行軍作戰方式。
雖然演武的主要范圍還是在關中,并不是塞外草原那樣的荒涼地界,但相關的訓練也是要循序漸進,等到府兵騎士們逐漸適應,然后再拉到河套之外進行長途拉練。
當關中府兵們針對突厥與草原的作戰環境進行專項訓練的時候,作為使者的達睦特勤也與霸府屬員完成了交涉,帶著一個不太讓人滿意的結果返回。
在派遣達睦特勤前往關中的同時,突厥的烏尊可汗也已經率領其麾下大軍離開汗庭,氣勢洶洶的向東而來。當達睦特勤返回的時候,突厥東來大軍也已經抵達了陰山北麓,達睦特勤尋至附近與斥候相遇的時候,便被徑直引入可汗大帳之中。
“達睦此去,想必甚得魏人款待吧?魏國李伯山知我率領大軍南去攻伐他的宿敵,一定是倍感歡欣,他又肯給我多少資助?”
見到風塵仆仆的達睦特勤,烏尊可汗便笑語詢問此番出使交涉的情況。
達睦特勤聽到這話后,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只是垂首說道:“啟稟可汗,我此番出使雖然受到魏國唐王招待,但卻只與他的臣子商討事情。魏國只許我國五萬人馬南去陰山,又只肯供給一萬人馬的糧草……”
聽到達睦特勤所匯報的交涉結果,烏尊可汗臉色頓時一沉,旋即便怒視著這個堂弟怒聲道:“我今率領大軍助魏攻敵,他怎么會這般無禮苛刻?是不是你,過于傲慢,冒犯了唐王,所以才……”
“臣不敢、臣入魏之后,一直都恭敬順從,將可汗善意原原本本轉達魏國,只是、只是那唐王太氣盛傲慢……”
達睦特勤自然不敢背這個黑鍋,忙不迭原原本本將此番入使經歷講述一番,尤其在講到唐王姿態傲慢之處時,少不了要添油加醋的渲染一番。
烏尊可汗在聽完之后,臉色又變得陰晴不定,旋即便又怒聲道:“這李伯山,實在太囂張!欺我無力傷他,竟敢如此輕視,或早或晚,我總要讓他付出代價!”
他雖然是得唐王扶植才能成為突厥可汗,但是坐穩這個位置卻憑著自己的努力,而且這所謂的扶植也不是什么真心實意的幫扶,他心中也仍將當年的陰山之敗當作一大恥辱。只不過眼下實力尚未恢復到全盛時期,威名也還未著,心中諸多不滿,只能暫時按捺懷中。
原本在他的盤算中,西魏應該是非常樂意讓突厥與北齊交戰,而他也可以借此向西魏索取大量的援助,但結果卻沒想到西魏對此反應如此冷淡,非但不大加支持,反而還多有限制。
但今大軍已經開拔至此,總不能再直接退回去。不過西魏這樣的態度也讓烏尊可汗不由得心生警惕,思忖一番后便召來他的弟弟步離可汗吩咐道:“你率領三萬人馬南去陰山,沿大河進軍,我率領其他四萬人馬,從漠南行進,咱們相會于武川白道,再進寇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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