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去縣里過后，車簾再沒有拉起來過。
趙元樂靠在窗邊，隔著厚實的木板聽著街上眾人的討論。
大多數人都在驚訝天亮之前的各種聲響，卻沒一個人提到有什么賊人，甚至沒人說起王縣長家里的人不見了。
到了清鄴堂，趙元樂率先跳下馬車，入目便是一堆被收繳來的東西。
好奇心驅使，趙元樂扭過頭，在門縫里看了一下外面的情況。
炸藥炸出來的坑被填平了，周圍看起來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只有墻壁上的細小痕跡，看得出這里不久前的激烈。
趙元樂感慨：“動作真快。”
她想，這些應該是吳念指揮人做的。
在這點時間里，就將剩下的攤子收拾好了，看來大美人，能力也很出眾。
不遠處，午林正在那里看著擺弄一個東西。
趙元樂湊過去，也跟著看了起來。
她好奇：“這是什么？”
午林：“收繳上來的，按照原理，應該是竊聽器。”
聞言，趙元樂不由將這東西仔細看了一遍，她不贊同：“這不是竊聽器，光是這些東西，沒辦法竊聽。”
午林看一眼趙元樂，將手里的東西翻過去查看。
他：“這是竊聽器，但竊聽的不是人話，是電報。”
此言一出，趙元樂恍然。
原來是這樣啊。
她扭過頭，看向走過來的明翯言：“看來，還是人家技高一籌。”
明翯言已經將兩個人的對話聽了過去，此刻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東西，嘆了口氣。
“居然是這樣。”
對方并沒有找人偷聽，也確實沒有內鬼。
他們只是拿著這種他都沒聽說過的東西，將他這邊發出去的電報內容偷聽到了。
可是…
明翯言心中一緊。
當初用發電報的方式傳遞消息，他多疑，每一次發出去的電報都是加密的。
就算敲電報時候的頻率被竊聽了，這些人也沒辦法解密。
那些人竊聽去了，還能解密…
他可以肯定自己這邊沒事，那就只能是那一邊接受電報的人，泄露了什么。
想到這種可能，明翯言的臉色無法輕松，比往日凝重不少。
再發電報傳信自然是不可能，看來，還得是用老法子。
還有最后一只鴿子，只能用掉最后一次飛鴿傳書的機機會了。
這邊趙元樂和午林湊在一起看這個東西，一旁明翯言對著赤腹一頓吩咐。
他與兩人打了招呼。
“我先過去一下。”
說完，急匆匆的轉身離去。
赤腹很快帶來了一個侍女。
這個侍女，是安排給趙元樂的。
趙元樂被侍女領著去收拾身上。
安靜的客房，屏風后一個大浴桶，熱水早已被這里的下人準備好，旁邊就是干凈的衣服。
門外的侍女一直站著，只要趙元樂發出來什么聲響，就會柔聲詢問需要什么。
趙元樂干凈給自己洗干凈了，一點不敢多待，也不好意思叫人進來伺候。
好在來這里有時間了，這些繁復的衣服她自己也會穿。
穿好衣服鞋子，她打開了房門，迎面便是年輕侍女的笑容。
侍女的聲音好聽又溫柔。
“姑娘，頭發怎么披散著呢。”
說完，侍女笑著，便將趙元樂拉過去，坐在了古樸梳妝鏡前面，拿出了一張張干凈棉布給她細心輕柔的絞頭發。
趙元樂看著鏡子，拒絕的話剛到嘴邊，便聽到侍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侍女：“姑娘可千萬別說不用，這是主子吩咐了的，若是沒做好，這便是奴婢的失職了。”
趙元樂閉上了嘴巴。
侍女溫柔卻又手腳麻利，將她的頭發絞干后，便又去旁邊拿了東西。
東西被一一放在梳妝臺旁，彩瓷小瓶精致，里面的東西種類繁多，飄著淡雅香味。
侍女細心的弄著這些東西，在她的腦袋上折騰。
頭發干了，她的發髻也梳好了。
趙元樂不由動了下腦袋，看到了鏡子中自己的發型。
這發型，梳的是真好，好的她完全看不懂是怎么弄出來，是要比她自己弄的兩個辮子看起來貴氣些。
還有這上面的裝飾物，一看就不便宜。
趙元樂本以為這樣就算了，誰料這侍女卻來了興致，又拿出些她都沒見過的工具，給她修鬢角的頭發，弄邊緣的碎發。
而后又開始對她的眉毛下手，然后又在她的臉上涂了好些東西，最后還拿著小瓶子里熏香似的東西，在她身周飄了一圈。
趙元樂：“…”
一切完成，侍女滿意的看著趙元樂，由衷道：“姑娘真是好看。”
趙元樂身體有些僵，脫口而出：“我可以動了？”
侍女驚訝：“這，自然可以動啊。”
趙元樂活動活動了胳膊，而后看向自己身上這衣服。
她想晃晃腦袋，卻又下意識伸手護住了發型。
她現在真是不敢有大的動作，總感覺動作稍微大一點，腦袋上的東西就會亂飛。
侍女有些遺憾。
“姑娘沒有耳洞，真是可惜了。”
趙元樂留意到侍女的耳洞。
她隨口問：“你的耳洞扎的痛嗎？”
侍女微笑著搖頭。
“早忘了，小時候便扎了，從記事起邊就有。”
趙元樂：“那還挺好。”
她覺得打耳洞怪痛來著。
侍女笑了笑，微微垂頭，領著趙元樂往外走。
“姑娘，這邊去。”
趙元樂跟著走，一瞬間卻有些不自然。
這種鞋子裙子，讓她走路都下意識緊張了。
她想到一個問題。
“這位姐姐，這身衣服鞋子應該不是現買來的吧？”
侍女點頭。
“自然不是買的，這是夫人的衣服鞋子，正好合適姑娘穿。”
趙元樂：“是新的。”
侍女卻笑了：“哪里會有舊的。”
趙元樂一愣，又哦了一聲。
“也是。”
達官貴人是沒有舊衣服的，她應該知道的。
隨著侍女走過去，到了布置簡雅都是會客廳中，趙元樂看到了吳念。
吳念滿意的看著趙元樂，露出笑容。
“這身衣服果然合適。”無論是顏色還是款式。
趙元樂：“吳夫人眼光真好。”
吳念笑著，拉了趙元樂過去坐著。
“這次也是辛苦你了。”
趙元樂笑著：“還好。”
吳念：“待會兒吃過飯，等到下午事情都妥當了，再差人送你回去。”
說到這里，趙元樂才想起。
“我還沒跟我家里人說呢。”
現在家里人應該發現了她不在家吧。
吳念：“不用擔心，我已經差人送信去你大伯家了，他們應該會告知你家里其他人的。”
趙元樂松了口氣，下一秒便聞到了吳念身上一點點的血腥味。
她應該也是沐浴過了，但趙元樂還是聞的出來一點。
好奇之下，趙元樂：“吳夫人，你真的自己去審人了？你抽他們了？”
吳念笑著點了頭。
“幾個小嘍啰而已，算不上什么。”
趙元樂：“你不害怕嗎？”
吳念的笑聲爽朗。
“害怕？”她眼中是不屑：“他們還不值得我害怕，小角色罷了。當初，明翯言這小子在戰場上哭爹喊娘的時候，還是我將他從血海里救回來的。”
趙元樂：“哇！”
吳念看向遠方，眼中滿是懷念。
“想當年，我在戰場上，單槍匹馬于百人之中斬了那蠻人大王的腦袋，提著腦袋在眾人面前，別提多威風了。”
說著，吳念冷哼：“可惜，我是偷偷跟過去的，戰功不算在我頭上，只能分給別人。”
趙元樂一臉崇拜。
吳念感慨：“我是女兒身，某個臭男人把我給趕回來了。
后來啊，我又被賊人暗算，身體就不好了，現在只能抽抽幾個小嘍啰，真是可惜啊…”
要是她無病無痛，這次的賊人，不知道死多少在她手里。
趙元樂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
如果花豬的雜交品種成功了，豬神會再給她一次獎勵。
是不是，就能許個別的愿望呢。
這邊趙元樂正想著，吳念卻忽然一陣咳嗽，旁邊的侍女趕忙過來伺候。
趙元樂見狀，不由皺眉。
唉…
她希望花豬可以爭氣點。
吳念咳嗽的停不下來，她忍了忍，擠出笑容對趙元樂道：“你先過去與我那兩個孩子玩吧。”
趙元樂起身，走到門口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便看到吳念的侍女手中的手帕沾染了些許血跡。
這個侍女趕忙帶著趙元樂出去，路上狀似自然的說起少爺小姐的事情。
趙元樂偶爾附和一下，心中只嘆紅顏薄命。
在她見到明玥明玦之前，黑崽子先一步跑了出來。
明玥手里拿著吃的，跟著黑崽子屁股后面攆。
“豬豬，等等我，快來吃東西啊。”
黑崽子跑到了趙元樂面前，哼唧著，使勁兒往她身上蹭。
趙元樂身手摸著黑崽子的腦袋，看向跑過來的明玥，和后面一臉穩重的明玦。
明玥露出個大大笑容。
“趙姐姐，你的豬真聰明。”
不僅會轉圈跳繩，還會支著豬蹄子握手呢。
趙元樂笑笑，帶著黑崽子走過去，與明玥玩了起來。
一直等到侍女過來，叫幾人過去用午宴。
趙元樂拉著明玥，聽她小嘴巴拉巴拉說著各種東西。
黑崽子跟在趙元樂身后，完全沒有了之前受傷的狀態，看起來精神比沒受傷之前還好。
正廳內，吳念面色有點白，但依舊笑瞇瞇，伸手將趙元樂與明玥拉了過去。
她一開口，趙元樂便能聞到淡淡血腥味兒。
而此時，明翯言便是往常的便裝坐在那里。
五個人，在一桌吃飯，飯菜早已經備好。
吳念讓兩個孩子與趙元樂坐在一起，她笑著看向趙元樂：“來嘗嘗我帶的大廚這手藝，看看合不合胃口。”
趙元樂笑笑。
這一頓飯吃的氣氛溫和，明玥的話多，明玦一副沉著樣子，雖然嫌棄，但還是對自己妹妹說的話都有回應。
應該是一副溫馨的畫面。
趙元樂的心情卻有沉重。
明翯言一直無言，頂多在明玥問到的時候，輕笑著回一句，點點頭。
這頓飯過去…
午林看著一臉幽怨，過來和自己蹲在墻角的趙元樂，有些疑惑。
“你干嘛。”搶他位置。
趙元樂嘆了口氣。
“她好像真的活不久了。”
午林聞言，將手里擺弄的東西收了起來。
他現在倒是看的開了。
“不能永存的美麗，也還是美麗，存在過就夠了。”
趙元樂：“？”
午林暼趙元樂一眼。
“不是嗎。”
趙元樂沉默一瞬，扯住了午林還披著的斗篷。
“好啊，你已經看過這個好東西了，把斗篷還給別人啊。”
午林：“好吧，我承認，我只是為了安慰你，說了違心話。”
趙元樂：“你管這叫安慰。”
午林：“不是嗎。”
趙元樂一個白眼。
午林：“松開我的斗篷，我要去實驗室。”
趙元樂沒松開，干脆跟著午林一起進去。
實驗室內，擺放著一堆收繳過來的東西。
沒爆炸的手榴彈，紅外瞄準鏡，還有已經跑光了毒氣的毒氣彈。
午林將手里的竊聽器放到一邊，從身上掏出了手套，一件件翻開來看。
趙元樂皺眉：“你哪兒來的這種手套？”
午林：“自己做的唄。”
說著，他將這些東西粗略看了看。
他有些失望。
“一堆破爛。”
紅外瞄準鏡，紅外燈加玻璃磨成的鏡片，大概組合到一起罷了。
手榴彈，加了木柄，確定好里面炸藥的和外殼的重量，再弄個引線。
從發力的方向，讓這些東西能更好扔而已。
在他眼里看來，沒有多少技術含量。
最后，那個毒氣彈里面，已經沒有殘留的東西了，他更失望。
午林：“空殼子。”
趙元樂忽然想吐槽。
“你覺得這些東西，沒什么了不起是吧？”
午林：“是啊。”
趙元樂：“那你怎么沒想出來？”
午林不屑：“我不想做而已。”
趙元樂哼哼：“你得做出來了更厲害的，才有資格說不想做而已哦。”
簡單的激將法，午林心中清楚。
然而道理是這個道理，他決定中計。
趙元樂感嘆：“其實西洋那邊未必有多少很不得了的東西。
現在這時候，大多數的知識都在書上擺著呢，剛起步，并沒有特別深奧的。
但是因為他們研究這些的人更多，冒出來的點子想法也就更多。
咱們這邊，這些人都不去學這個，說是有大學生，其實八成都在弄老一套的文章，活該弄不出來這些東西。”
她拍拍午林的肩膀。
“你加油啊，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