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樂:“就是之前,我家里剛有點錢的時候,村里有人跟我家不對付,眼睛我們。
他們就找了個坑蒙怪票的假算命,想騙我家錢,被我識破了。
那人就很會改頭換面,弄的假臉皮還挺能糊弄人的。”
明翯言:“水平很高?”
趙元樂點頭:“挺能糊弄人的,但是我才不信什么算命的,果然發現他是騙子,揍了他一頓,讓他賠了錢滾蛋。”
明翯言笑了笑。
趙元樂說完,又盯著赤腹看了一下。
“你應該不是假的,我剛才看到你臉紅了,現在又不紅。
假臉皮是不會變顏色的。”
赤腹:“…”
說著,趙元樂趴到了車窗邊,看著雨后的天空,嘆了口氣。
“一晚上,縣長全家死絕了,世事難料啊。”
明翯言:“與虎謀皮,咎由自取。”
趙元樂轉過頭來,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縣長跟那些人勾結了?”
明翯言淡淡一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知道他不是個好官,但還沒有那個造反的膽子。
我也知道,是那些人主動找上他,他猶豫不決有段時間了,心中既氣憤,卻又害怕。”
趙元樂眉間是疑惑。
“那他為什么忽然跟這些人串通一氣了?”
明翯言挑眉看了過來:“還記得你抓的那幾個要炸煤礦的人嗎?。”
趙元樂遲疑一瞬,而后恍然。
“哦,炸煤礦的人跟王縣長有關系,所以他害怕事情敗露后,你報復他,就想著先下手為強。”
“嗯…”明翯言:“一半一半。”
見趙元樂歪了頭,眼中是疑惑,他輕聲慢語,解釋了一下具體情況。
“王縣長知道我對他不滿,原本是打算夾著尾巴,熬到我離開這里。
但他教子無方,御下無能,本人脾性又偏惡,既害怕又怨恨,無能又無果斷。
他害怕我走時收拾他。
當然,我確實準備走的時候收拾他。
可是…”
他瞇眼:“有人主動找上了他,意圖與他勾結,在這里結果我。”
趙元樂感慨:“那要殺你的人肯定也是很厲害,不然的話,你在百靈縣出事兒了,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那個人絕對是個大官,說不定保證了他,之后會給他更多的好處。”
明翯言點頭:“是這樣。
但他,還是不敢。
而當初要炸煤礦的人,炸煤礦是手段,逼迫王縣長站隊是目的。
他們只需要告訴王縣長,被抓的人會供出他。
王縣長自然心虛,自然會覺得,我會斷定他為主謀,我肯定不會相信他在這事上無辜。
當背叛還有機會,不背叛,卻只有死路一條的時候,他會選什么,便是肯定。”
趙元樂點頭:“就是,然后那些人再把那些厲害東西給王縣長看一看,讓王縣長覺得這事兒有九成把握,他就更加堅定站在那一邊了,給他們便利。”
明翯言輕哼一聲。
“這便是陽謀,想讓搖擺不定的人站隊,斷絕他對面去的機會,又示以好處拉攏過來。
王縣長知道自己被逼,也無可奈何。
因為那群人展現出來的能力,足以讓他信服,那他只能站過去。”
趙元樂:“你都知道?”
明翯言:“炸煤礦的幾個人,攀咬王縣長的話漏洞百出,我自然知道他們的意圖。
但我想要知道王縣長背后這些人更多,想得到更多的消息與痕跡,自然不會戳破。”
趙元樂聽著這話,臉上滿是思考,沉默了一會兒,后背卻忽然一涼。
她緩緩抬眸,聲音緩緩:“所以,王縣長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他也沒得選。
因為,你們兩方的人,都心知肚明,而王縣長,只是個工具。
無論結果怎么樣,他都沒有好下場,甚至沒人在乎他是不是知道這些情況。”
見趙元樂說出了這些話,明翯言沉默,點了頭。
她沒說錯。
趙元樂:“就算王縣長主動找你,你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你也會裝成不相信的樣子,對吧?”
明翯言:“這種情況不會有,王縣長如果是這種人,當初也不會讓我決定走時收拾他。
不過,若這事真的發生,我為了他背后那些人,只會選擇不相信。”
見趙元樂沉默,明翯言又道:“他無能,又無德。
只是無能,頂多平庸度日。
無能又無德,便會自掘墳墓,或早,或晚。”
趙元樂反問:“那如果他是個好縣令,可是能力有限,再遇上這個陽謀,你會怎么樣?”
明翯言:“他若是個好縣令,這個陽謀便不會存在。”
趙元樂:“那對方要是用強迫的手段,要挾他,他被逼無奈呢?”
明翯言頓了頓,道:“他有兩個選擇,效忠,或被迫反叛。
前者,他大概會被那群人結果。
后者…他既然選擇了背叛,無論被迫或是自愿,都是站在了對立面。
事情結果時候,若他還有命,我會酌情處置他。”
趙元樂聽完這些話,眼中多了幾分憂愁。
“所以,還是無能更慘一些。
有能耐的人,就算無德,也不一定會受到懲罰,沒能耐的人,被逼無奈,也還是得自認倒霉。”
聽著趙元樂的感慨,明翯言也輕嘆了口氣。
“世道便是如此,尤其是現在,恰逢百年,或者說千年未有的變局。
人人都處在歷史的洪流之內,被裹挾,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
這時候,無能之人,無人在乎,稍微有才能之人,有可圖之處的人,便得依附一邊。
能力大的,可自立山頭,但慘敗者十之八九。”
趙元樂聽著這話,覺得他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
明翯言嘆了口氣。
“自由總是相對,沒有絕對的自由,若想要絕對的自由,便得有絕對的權力,能力。
就好比勸架者,得比兩個打架之人都強悍,才能去勸架。
并沒有比打架兩者都強大,還相差很多者,無法自詡中立。
因為另外兩者,必定想方設法招攬,一方招攬不成,則害怕對方成功,到時,便寧可毀掉。”
話音落下,明翯言單手掀開車窗簾子,看向了外邊。
他現在,必需得說這話了。
趙元樂聽了這么多,又參與了這樣一件熱鬧的大事,現在肯定也懂了。
她問:“我也得選一邊?”
明翯言放下簾子,轉頭看了過來。
他點點頭。
“跑了一個。”
趙元樂愣了下。
明翯言:“你參與了這件事,解決掉了城中幾乎所有人。
所以,你是安全的。
我與你伏擊之時,你沒有躲起來,選擇直接下去,將自己一身本事暴露了徹底。
如若抓住所有人,你也還是安全的。
但跑了一個,那人知道了你的存在,體會過你的厲害,你的安寧日子,也就到頭了。”
趙元樂:“…”
她眼神霎時幽怨。
明翯言料到她的反應,他想了想,又道:“百靈縣偏僻,他們勢力也有限,這次人手更是折損嚴重,應該會按兵不動許久。
這次回去,我會與陳兄通氣,你參與此事的消息,再不會有別人知道。
那個逃掉的人雖見過你,但并不知道你姓甚名誰…”
趙元樂憋不住了。
“還用知道我姓甚名誰,這縣里一打聽,誰不知道我力氣大啊。”
明翯言一頓,而后沉默。
半晌。
明翯言:“也是…”
趙元樂雙手捧頭,一臉幽怨。
明翯言低聲問道:“其實,你也可以選邊站。”
他現在愈發強烈的覺得,趙元樂縮在鄉下養豬,做刷子,真屈才。
趙元樂幽幽看向他。
“我倒是無所謂的,我不怕那些人,但是我怕我的家里人被牽連。
王縣長一個人的事兒,結果死了全家。
這又不是鬧著玩兒的,但凡有個差錯…”
明翯言張口欲言。
他想說,如果趙元樂改變主意,保護她家里人的事情,她就不用擔心了。
然而趙元樂卻忽然眼神一變,一拍大腿。
“所以,我得好好陪著家里人,有我在,誰敢來,來一個我打一個!”
明翯言:“嗯…”
這讓他說點什么好呢…
沉默半晌,他嘆了口氣。
算了吧…
明翯言轉而將話題轉到趙元樂這一身本事上。
他眼中帶著好奇。
“所以,你除了力氣大,似乎,還刀槍不入?”
趙元樂:“也沒有完全刀槍不入,炸彈炸到了,還是會受傷的,特別厲害的槍,也還是能把我打穿。
至于弩箭,手持的,幾丈射程,就一點不怕,但要是大的,也還是怕。”
明翯言點點頭:“除此之外,你的反應是比常人快一些,但卻是腦子先手腳一步,并非是長久訓練而來的結果。”
趙元樂:“對,這是天賦。”
明翯言輕笑一聲:“行吧,天賦。”
他繼續道:“還有嗅覺格外靈敏,是嗎。”
趙元樂點頭:“是的。”
除此之外,還有聽覺厲害的這一點,面前這人沒猜出來了。
剛這么想,下一秒,明翯言便碰了碰自己下巴,緩緩瞇眼:“我記得與你第二次見面時候,你背著好幾個背篼,隔著老遠被我發現,我用普通大小的聲音,你便過來了。”
他肯定:“你聽覺也異于常人。”
趙元樂:“你記性真好。”
明翯言:“我當時只以為你聽覺稍微好一些,現在看來,是相當的好。”
趙元樂:“那你隔那么老遠發現我,還是背對著呢,那又是靠什么發現我的?”
明翯言修長的手指輕輕碰了下自己的腦袋。
“直覺。”
在經歷過數次生死之時,漸漸擁有的直覺。
趙元樂剛想說自己怎么沒有,而后反應過來:“我也有,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睡不著,起來看看,就發現有人放火。
然后,我才到縣里來,又發覺王縣長家不對勁,就又來找你。
要是沒這個直覺的話,你就慘咯。”
明翯言笑著點點頭。
“還好有你。”
趙元樂笑了:“到時候多給些錢哈。”
明翯言:“先賒著吧。”
趙元樂忍不住又想起了王縣長,氣的錘了下馬車。
“肯定是王縣長叫人來放火的!這個狗東西,以為你要完了,迫不及待就來報復我,還是用這么惡毒的手段,呸!狗東西。”
明翯言點頭:“有因必有果,他沒有那么著急報復你,你便不會發現異常。
你沒來,那些人還真有可能成功。
如若我折在這里了,王縣長押對了寶,他之后再要報復你,成功的概率不小。
可他忍不了一時,心太急,便陰差陽錯造成了整件事情的失敗。”
說著,明翯言不由道:“這群人用了這么多東西,都沒能成功,還變相將不少東西送與了我,某個人,怕是要氣的好幾天吃不下飯了。”
他嘴角一抹嘲諷的笑容,目光更冷了幾分。
如果真是那個人,那這人還真是死性不改。
趙元樂抓住了其中的重點。
“某個人,哪個人?你認識嗎?”
明翯言輕哼一聲。
“那個人提了會倒霉。”
趙元樂:“這些人用的新東西,明顯是跟西洋勾結,看來西洋人也恨你。”
明翯言:“西洋人恨我是自然。”
畢竟他的主張,嚴重阻礙了他們啃這塊肥肉。
趙元樂一臉鄭重:“你真是個好人,我以后一定擁護你。”
明翯言笑了:“哦?”
趙元樂認真道:“因為有一個偉人說過,敵人越是贊美的,我們越要反對,敵人越是反對的,我們越要擁護。
西洋人越是恨你,費這么大力氣想弄死你,就越是說明,你活著,對他們不利,對我們自己有利。”
明翯言忍不住一笑。
笑過,他問:“既然如此,我能否向你提一個要求。”
趙元樂:“如果是跟錢有關,免提。”
明翯言:“我猜測,你的豬與那一片土地的異常肥沃,以及作物的異常生長有關系,能否借我幾頭,或者賣我幾頭。”
趙元樂:“好,一頭一百銀元。”
明翯言遲疑著點頭。
這個價,咬咬牙,貌似也能從各處摳出來。
趙元樂又道:“它們這一批的,還有個把月就能出圈了,只能租給你一個月哦,你要干什么記得抓緊時間。
對了,好人不能讓別人吃虧,你把豬還回來的時候,要是這豬達不到重量,差了多少斤就按原價補給我啊。”
明翯言:“…”看來,被叫好人,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