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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靠皮肉生意賺足了銀錢,年老色衰之后便當起了老鴇。”露娘捂著腮幫子,喃喃,“不是定要似兩旁那些面上被劃了那么多刀的暗娼一般滿面傷疤的才叫絕了生路,歲月無情,也是一樣的。”
“一口一個‘媽媽’叫的親熱,一口一個‘我的乖女兒’‘好心肝’,嘴上有多甜,看著那些年輕模樣姣好的臉便有多嫉妒。”露娘沒有理會根本不曾真正經受過世事搓磨的梁衍那張驚駭的臉,自顧自的說道,“既然從一開始,你什么都不知道時便嫉妒著你,恨著你,一眼就望到了你遲早有年老色衰之時,你覺得似這等比之鄉紳們一頭鉆進利字眼里,還摻了嫉妒之人會如何對那些‘乖女兒’?”
“周扒皮們無利不起早,算計到了極處,卻好歹要有利可圖才會動手算計,那些嫉妒的卻是哪怕無利可圖,但凡能折磨、算計你的招數都會摻雜其中,下那等一時半刻看不到,待到過了大好年華才開始顯現的害人的藥的多的是。”露娘咧嘴笑了笑,眼里卻沒什么笑意,她捂著自己的牙,說道,“我自詡夠聰明了,那老鴇也是我的親姨母,要靠我養老送終,所以不會對我下毒手。卻不成想即便如此,還是中了招。”
“那一口一個‘乖囡囡’,買了多少甜糕日日哄著我開心,我最開始是不愛吃這些的,可姨母卻硬要偷偷塞給我,說這物貴的很,姨母心疼囡囡才買的,別人還不給呢!于是就在這一句一句的‘心疼乖囡囡’中,我這般小心謹慎的人還是染上了這不是病的牙疼。”露娘說這些話時并未看向梁衍,只是捂著自己的嘴,說道,“她臨死前親口承認是故意的,哪怕被情勢所逼,不得對我動手,可看著我這張年華大好的臉,她卻依舊壓抑不住心里的怒意,所以動了些不是手腳的手腳。”
也是這個教會了她,哪怕背后有權勢倚仗,能鎮得住小人,可小人就是小人,哪怕不敢違背那些大人物的意思,卻也依舊喜歡在那看不到的地方開些‘無關大雅的小玩笑’。
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理會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梁衍,左右梁衍不知惜福,往后自有大把的人和事教會他這些。只是落子無悔,彼時他雖然懂這些了,卻也只能看著曾經投胎得來的福氣后悔懊惱罷了。
“親姨母尚且如此,更遑論是兩旁這些還未到年老色衰,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毀了臉的?”露娘的牙疼勁似乎過了,放下了捂著嘴的手,重新將身邊的團扇撿了起來,看著團扇上的繡面說道,“兩旁這些時日打著‘為你好’的名頭教各種規矩的,那些半大孩子的哭聲就沒斷過。一句‘為你好’壓下來,原本正常教導該用三分的力道換作十分,那痛自也翻了數倍不止,可于那些半大孩子而言又要怎么說?他們不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是媽媽,這媽媽是‘為你好’‘為了你的前程好’。”露娘撇了撇嘴角,輕笑了一聲,“口蜜腹劍,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卻說不出來,這世上被堵了喉的又豈止有那劉家村一家?遍地都是那用甜糕包藏起的禍心呢!”
“也難怪那聊齋里頭,蘭若寺的女鬼要跑了,有沒有那書生都一樣,在夜叉手下做事,便是鬼都熬不住,更遑論是人?”露娘說到這里,也不再理會梁衍,闔上眼睛開始午睡,翻了個身,她喃喃道,“所以,人啊!能信的只有自己,旁人都是靠不住的。那些甜言蜜語,不見任何行動的都是些鬼話罷了!”
她不介意說出這些話,左右梁衍早已迷途深陷不知返,提醒的再多也沒用。
既然良言難勸想死的鬼,那她不介意多說些大道理的良言,待到事后被問起時,也好多些理由來堵住梁衍的嘴。
包了幾日的粽子,總算趕在端午前一日將粽子分到每個人手里了。因著所有食材均由內務衙門所發,公廚自也沒有準備什么特殊的粽子,而是根據內務衙門下發的食材做了白米粽、赤豆粽、小米粽以及五花豚肉粽這幾種。
五個粽子配上十個咸鴨蛋,這便是今歲大榮發給所有在衙門里做事之人的端午過節事物了。當然,似林斐、劉元等有官職在身的還有朝廷發放的銀錢補貼,不過溫明棠等做事之人便沒有銀錢補貼了。
端午當日自是要食粽子的。
朝食將咸蛋與粽子這兩物連同一碗米粥一道端上來的人家有不少,靖云侯府這等大戶亦是如此。
喝了一口小米粥之后,靖云侯世子林楠伸手拿起一只粽子,隨手剝了開來,待剝開粽葉看到里頭沾了‘血’的粽子時,嚇了一跳,險些沒將手里的粽子甩出去。
對面也才剝開粽子的林斐瞥見兄長的動作,便解釋道:“不是血,是用紅曲米染的紅方腐乳,這腐乳肉粽是這兩日一座面館里賣的,據傳算作特色,我嘗了嘗,味道很是不錯,便帶回來幾個大家一道嘗嘗了。”
林楠當然聞得到那撲鼻而來的米香與肉香,只是看著那顏色,忍不住說道:“這紅方腐乳我吃過,只是這顏色浸入米里,乍一看有些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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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嘴上雖嚷著‘顏色嚇人’,林楠的動作卻是無比誠實,低頭一口咬上那腐乳肉粽之后,連連點頭道:“味道確實不錯!你知曉的,我朝食最愛的就是那黃米粥配腐乳,眼下這粽子于我而言還當真是投其所好了。”說到這里,再看那腐乳肉粽的顏色,林楠默了默之后,又道,“也不知是太對我胃口了還是旁的什么原因,先時乍一看被嚇了一跳,眼下再看,卻覺得這顏色也是尋常,哪里似那‘血’,就是尋常顏色淡些的紅曲米的顏色罷了。”
“不是就是不是!哪怕乍一看有些像,可細看還是不是。”林斐點頭,看向自己盤中的腐乳肉粽,這腐乳肉粽是羅三和羅娘子兩人的面館里做來賣的,昨日端午放假前兩人拎著一些腐乳肉粽來尋溫明棠,而后么……他自也帶了些回來。
腐乳汁特有的咸甜味道配上五花豚肉做成的腐乳肉本就是一道特色菜肴,眼下包在那浸了雞湯的糯米里,又更添了雞湯的鮮味以及糯米的軟糯鮮香,那味道自然不差。尤其于愛食腐乳的那等人譬如對面雖說一開始沒看清嚇了一跳,可食了一個之后又剝了一個的林楠而言尤其如此。
兩只腐乳肉粽下肚之后,林楠有些意猶未盡,剩余的粽子,一看那捆粽子的花繩他便知道是廚房做的了。這些時日已吃過好幾回了。
“每回端午前后,總有一段時日的朝食是連著吃粽子的。”林楠說道,“待到朝食吃粽子吃的快膩味的時候,端午也過了,回過頭來還想吃便要等明年了。”
當然,若是他定要吃的話,是可以讓廚房將粽葉曬干放入窖房的。如此粽葉便能多放上一段時日,什么時候想吃再將那粽葉拿出來包便是了。不過包粽子這等事實在不似廚房添一兩個菜這般簡單,還要搗鼓粽葉、準備彩繩,外加燉煮什么的,靖國公未被軟禁于宮中前曾說過,莫要因一時貪嘴,惹得底下的人跟著忙活些本不需要忙的事。
雖是公侯門第,可林楠與林斐二人自幼接受的教導便是凡事能親力親為的,盡量莫要假他人之手,這不止是寬厚體恤下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更有甚者,人在毫無防備之時,譬如沐浴時,若是近在咫尺之人想動手行刺,是極容易的。
可……并不是所有高門大戶都是如此教導的。
這兩日梧桐巷口那家新開的面館賣應端午節氣的腐乳肉粽的攤前總是排著隊的,原本他那隊排的再長,似郭家兄弟這等人也是不碰外頭小攤上賣的吃食的。奈何這次不同,自那日走了一趟迷途巷回來之后,郭家二郎當真尋了個相熟的香道大師過去走了一遭,回來之后,也得到了答案。
不止得到了答案,還拿到了相同的藥粉。將那藥粉灑進香盒里,點燃,更是親身體驗了一番那藥粉的作用。唔,怎的說呢?這同五石散有什么不同?不過是比之五石散來見效時間更短些罷了,至于前調那令人不安至極處的煩躁……唔,時間也短的很,若不然真令他郭家兄弟發了火,早發作下人了。
“不過爾爾。”試過這藥粉之后便將那藥粉丟入了香盒里,轉為好奇那女子的具體樣貌了,于是就有了大理寺衙門前將人喊出來看一看的鬧劇。只是這一出,也只看到了一眼而已,那溫娘子五官樣貌確實漂亮,且還不是一般的漂亮,也難怪林斐那等人會相中了。
只是漂亮歸漂亮,那氣質卻令郭家兄弟有些退避,想起外頭傳言的溫夫人的風姿,再看林斐相中的這個,瞧著……實在是不好惹的樣子。原本還沒那么快想到“不好惹”三個字的,可看到她那雙清冷漂亮的眼帶著疑惑和警惕之色望來時,兩人都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想起了母親。
郭家兄弟的母親出自弘農楊氏,也是這般的漂亮,以及手腕確實極其厲害。素日里每每做了錯事,母親那一番手腕總能讓兩人長記性,是以兩人對母親是又敬又怕的。
“頗類其母”這四個字一出自是再漂亮也讓人提不起興致了。
一聲“公子!”在耳畔響起,郭家二郎張開了嘴,被小心翼翼的剔凈了魚骨與魚刺的魚肉送到了郭家二郎口中。
郭家二郎點頭“嗯”了一聲,又瞥向面前案幾上那剝開一半,露出被腐乳汁染紅的粽子,看了片刻之后,他忽地笑了,說道:“剔骨過后,本公子還要看剝皮!”
這話一出,小廝當即會意,連忙上前幫郭家二郎剝起了粽子,待到去了粽葉,露出那四角的腐乳肉粽之后,小廝端起食盤,正待用手中的筷箸去夾取那腐乳肉粽送至郭家二郎嘴邊時,卻聽自家公子說道:“不必了!”說罷這三個字之后,郭家二郎便冷哼了一聲,“尋常街頭巷尾可見之物,如何入得本公子之口?”
一旁含笑陪坐的大宛質子王子聽到這話,眉立時一挑,問那郭家二郎:“何人惹你不悅?”這話中的語帶雙關,大宛質子王子自然聽的出來。
“還不是我那十三叔相中的那個叫什么……露……露水情緣的露的露娘?”郭家二郎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本想花錢請那露娘過來與我瞧一瞧來著,我都不嫌她那臉被毀了,生的丑了,如此竟還是請不到人,簡直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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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落在一旁的大宛王子耳中顯然是詫異的,詫異的不止有郭家兄弟這等身份竟然請不到人,當然,郭家兄弟請不到的人多的是,譬如溫明棠,若不然,他二人想看溫明棠也不需要來這一出鬧劇了。可那個名喚露娘的女子顯然不似溫明棠,她是開門做生意的暗娼,自然不會隨意落那銀錢的面子。
就算露娘膽子大,落那銀錢的面子,這郭家兄弟竟然不追究,這才是讓大宛王子真正詫異之處。
畢竟不久前,郭家二郎才在他這里吐露了心聲——身邊似梁衍這等可以隨意掌摑之人實在不多見。會說出這等話之人,又怎么可能不是一個欺軟怕硬之輩?
而暗娼……看那些被人劃臉的女子,顯然在權勢面前是軟的,既如此,這郭家兄弟竟會這般輕易饒過露娘?
才這般想著,便聽一旁灌了一口酒入腹的郭家二郎說道:“我那長情的十三叔日日過去看她,馬車停在那暗娼宅門口,叫我如何放得下身段屈尊降貴的去看一個旁支老男人的人?”
“刮風下雨也日日前去,還當真長情!”郭家二郎罵了一句,喝道,“叫我想尋個空檔過去看一眼都不成,簡直可恨!”
郭家兄弟當然欺軟怕硬,可欺軟怕硬的同時,自持身份、體面要面子也是真的。如此……自不會趕在露娘有旁的恩客過去看她時過去。要知道這些恩客在郭家二郎眼里實在是……老了。
于這些二世祖而言,在光顧暗娼生意這一事之上,老了的恩客就是不如他們這等尊貴。而屈尊降貴、勉為其難這八個字于郭家二郎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
于是,便有了這等奇景——郭家二郎他……看不到露娘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