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等你了,快請進。”
卜清芳見李學武的身影出現在了包間門口,便站起身打招呼。
包間里其他人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自然帶起了微笑。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當你成功以后,看見的都是笑臉。
“路上耽誤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啊。”李學武的臉上也帶著和煦的笑容,看著包間里的幾人點點頭,這才好似無意地對卜清芳說道:“在樓下看見程副主任了。”
“這么巧?”迎在門口的卜清芳微微一愣,隨即嘴角微翹,看了眼李學武的身后,好笑地問道:“不會也在樓上吧。”
“呵呵,大家都坐吧,甭客氣。”李學武并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招呼了屋里幾人道:“在這就不用稱呼同志了吧——”
“秘書長好。”
“秘書長,您好。”
李學武可以用玩笑的語氣同他們打招呼,拉近距離,他們可不能沒有分寸,俱是拘謹地招呼了。
秘書長說不用客氣,難道他們還能跟李學武稱李哥?小李?
別鬧了,領導貫會表現的平易近人而已,這屋里誰會當真。
“坐,坐。”李學武并沒有強調他們的稱呼,沒在意地擺手道:“點菜了嗎?我看樓下人可多。”
“早在下班前就給這邊打了電話。”卜清芳跟著李學武回來,坐在了他的右手邊,“菜馬上就來,咱們今天喝點什么?白的還是紅的?”
“那我得先問問誰請客。”
李學武笑呵呵地掃了包廂內眾人一眼,意有所指地講道:“要是清芳大姐請客,那我就不客氣了。”
“誰要你客氣了。”卜清芳得了李學武的面子,玩笑著嗔道:“你是酒中仙,我就做回主了啊。”
她對李學武左手邊的易紅雷,以及易紅雷下首的袁華和古麗艾莎說道:“咱們今天喝點紅的。”
“我都行。”見卜清芳看向自己,易紅雷笑著看了李學武說道:“能跟秘書長坐在一起喝酒,喝什么都覺得是榮幸。”
“還得說是廣播站的同志,這話說的讓人聽起來就是舒服啊!”
李學武笑著看了他,用一句玩笑回應了他再明顯不過的馬屁。
今天是要給卜清芳面子,從進來時他就講了,不用客氣。
而從李學武對卜清芳的稱呼上也能看得出來,他私下里的隨意。
再一個,他在回答卜清芳問酒的時候,也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他就是在告訴易紅雷,今天要談什么,他心里有數。
易紅雷當然要承卜清芳的情,卜清芳為了捧他,都把李學武請來了,可見對他的重視。
你看座位安排就知道了。
至于說易紅雷剛剛的馬屁嘛,不用在意,這么明顯卻更顯真誠。
正如卜清芳所說,就在主客李學武進了包廂以后,提前點好的酒菜便由著服務員端了進來。
還得說招待所的服務一脈相承,這里服務員從制服到服務標準,再到提供的服務設備,俱有后世服務標準的影子。
秦淮茹沒少從李學武這里取經,算是得了真傳了。
“喝白的我們太吃虧了,真喝不過你們男同志。”
卜清芳見袁華主動從服務員手里接了紅酒瓶給他們倒酒,笑著示意了下手邊的古麗艾莎道:“喝點紅的,我們還能占一點點優勢。”
古麗艾莎的目光從李學武進來以后,便時不時地落在他的身上。
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屋里幾人也沒有在意。
李學武的身份,今天的位置,作為核心被關注不是很正常嘛。
不止是古麗艾莎,其他三人不也是看著李學武說話嘛。
“要說吃虧,還是我吧?”
李學武順著她的話點了點他們幾個,玩笑道:“我一個人對你們宣傳處四個啊,今天上當了。”
“哈哈哈——”
卜清芳和易紅雷很配合地笑了起來,正在倒酒的袁華也跟著笑。
古麗艾莎好奇地看了他們,嘴角也是微微翹起。
她倒不是覺得這玩笑有多么可笑,只是喜歡聽李學武說話罷了。
“袁華成長的蠻快——”
李學武打量了一眼正在倒酒的袁華,微笑著問道:“現在臺里負責什么業務?”
“秘書長。”袁華聽李學武說起了他,稍稍停下手里的動作,應了一聲,這才客氣著看了李學武回答道:“我現在臺里負責新聞采編工作,與聯合工業報對接業務。”
說易紅雷是廣播站站長,其實是李學武叫習慣了。
集團制度和組織結構變革,廣播站歸屬到了出版社,更名為聯合廣播電臺了,所以他們都稱臺里。
說站還是有點小了,稱臺更顯得級別高一些。
易紅雷身子坐的筆直,見李學武關注到了袁華,便笑著夸獎道:“袁華同志可是我們臺里的頂梁柱呢。”
“臺長,當著秘書長的面,您這么抬舉我,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
袁華真是成長了,這會兒表現出來的羞澀一點都不真,假的又是那么的有趣,惹得眾人笑聲連連。
以前的袁華如何,別人可能不清楚,李學武還是清楚的。
這小子應該比他更早一點進廠,一直在追求于海棠。
他姑姑是當時宣傳科的副科長,表現的相當自傲。
不過于海棠是什么人,她那都不能說是撒鉤了,那是撒網啊。
袁華被她網的欲罷不能,妥妥的舔狗一枚。
當初為了幫助于海棠,甚至不惜違抗了他姑姑的意愿,強行站隊,配合于海棠,以廣播站為陣地,在大會上支持了老李。
當然了,他也算是求仁得仁,老李對他也很厚道。
雖然不如于海棠得到的回報多,可也比以前進步了。
這兩年又趕上了上面重視宣傳工作,廠領導關注廣播電臺,組織結構變革等等風口,他算是飛起來了。
于海棠從副站長順勢進步成了副臺長,他也成了臺里的小領導。
以前的棱角磨平了不少,跟易紅雷相處的不錯,在臺里很受用。
這一次易紅雷出來跑關系還帶上他,就說明是要提攜和培養的。
袁華是易紅雷叫來的,那古麗艾莎是誰叫來的?
“這兩年我最欣慰的,便是宣傳工作有了更多的年輕人參與。”
卜清芳微笑著看了袁華和古麗艾莎,點頭對李學武講道:“評價一個部門的先進性,更要看年輕人的精氣神,這話是您說的吧。”
“嗯。”李學武點點頭,目光放在了對面的兩個年輕人身上,微笑著說道:“宣傳處有您,工作自然是先進的。”
“你說我是王婆賣瓜是吧!”
卜清芳好笑地端起紅酒杯,嗔道:“干了啊,今天不醉不歸。”
看著她一口將玻璃杯里的紅酒干了,李學武苦笑連連。
他還真是第一次見著有人把紅酒當白酒喝的,這么的有氣勢。
卜清芳說她自己酒量不行,這是在李學武這里謙虛的。
機關里的女同志,但凡混得開的,您問問有幾個不能喝的。
啤的白的都一樣,她們狠起來比男同志還豁得出去。
而且人家有優勢,輕易不會被灌酒,張羅起來你還不能拒絕。
現在卜清芳干了,李學武能說什么,同其他人示意后,便也干了。
嗯,這杯敬給老李吧。
老李雖然沒有在現場,可李學武一直都惦記著李主任的。
有什么好酒他都想著給李主任存著,他就是這么的厚道。
“錢師傅的手藝我就不用夸了啊。”卜清芳笑著看了李學武,抬手示意道:“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拿起筷子,夾了片蓮藕嘗了,其他人這才動了筷子。
“紅雷同志今年三十幾了?”
他好似隨意地問道:“并廠以前是二廠的還是三廠的?”
“三十四,以前是三廠的。”
易紅雷知道是要說他的事了,感激李學武的直白,回答起來更顯客氣。
李學武點點頭,笑著說道:“跟李主任原來在一個廠,原來就認識嗎?”
“我那時候才參加工作不久。”易紅雷笑著回道:“我認識李主任,李主任不認識我,呵呵。”
“那時候李主任也剛調過去不久吧?”
卜清芳也是并廠以前的老人了,一邊吃著菜,一邊說道:“我記得他去三廠沒有多久就并廠了。”
“一年半。”易紅雷點點頭,“那時候李主任負責思想教育工作,我也是在培訓會上見的他。”
“怎么沒見你主動聯系呢?”
李學武笑著挑了挑眉毛,逗了他道:“你們這也算老戰友了。”
“那李主任的老戰友太多了,呵呵呵——”易紅雷也覺得好笑。
飯桌上只有李學武、卜清芳和易紅雷三人在聊天,袁華時不時地起身給他們倒酒,借機會插兩句。
古麗艾莎就純屬來湊數吃飯的了,不過比后世那些00后大學生強一點,她也跟著喝了點紅酒。
要說更值得夸獎的,領導夾菜的時候她沒有轉桌算不算?
酒桌上要談正事,話題往往會從敘舊開始,也算是一種匯報。
易紅雷借著李學武問起了他的出身,便就講起了以前的往事。
從軋鋼三廠時期開始,一直講到了李學武參加工作以后。
講到了這期間他的工作履歷,稍稍提及了一些工作成績和榮譽。
其實李學武并不是很在乎這些,只是給了他一個表達的機會。
你道是易紅雷已經是廣播電臺的臺長,正兒八經的正科級干部,可在李學武面前就不用緊張了嗎?
要說在廠里,在工作中匯報,他也許會更自信,但是現在。
他還沒聽說有誰能走得通李學武的關系,拿到一些職務的。
當然了,李學武提拔了不少保衛處的干部,更有其他部門的人,可這是信任和提拔,不是走關系。
一些普通職工求到李學武給行個工作方便不能算。
真要細究起來,他或許是跑工作跑到李學武這里的第一人了。
都說李學武嚴于律己,寬以待人,他這心里也是沒有底。
嚴于律己的意思就是,絲毫不給他們這些跑關系的人機會。
李學武作為秘書長,在集團里掌握的資源是很大的,且在管委會班子里很有話語權,真要支持某個人,輕而易舉就能獲得討論通過。
當然了,這份話語權也是他嚴于律己,不徇私的自信和權威。
易紅雷也不想搞私相授受那一套,可他的工作入不到李學武的眼,連展示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沒有送禮,沒有連續不斷的馬屁,有的只是自我介紹。
他帶著兩個小年輕的一起來,就足以說明他的坦誠和認真。
“京城火車站那邊有什么反應?”待易紅雷說完,卜清芳很自然地接過話茬,問了李學武道:“你這次去引起的影響很大吧?”
“能有多大?”李學武微微瞇著眼睛,笑著搖了搖頭,道:“機關里都沒怎么聽說,這還叫大?”
“貨運站的事大家又不關心。”卜清芳目光流轉,端著酒杯說道:“真在機關里引起了議論,那事情得多大?”
“紅雷同志怎么想的?”
李學武跳過了卜清芳的問題,轉頭直接看向了易紅雷。
易紅雷早有心理準備,頓了一下便回答道:“我對貨運站的工作有過一定的了解,也去調研過。”
“光是了解和調研可不夠。”
李學武微微一撇嘴角,轉頭看向了卜清芳問道:“你覺得呢?”
“我?我都沒怎么聽說。”
卜清芳微微搖頭,喝了一口紅酒道:“要不是紅雷提起,我都沒仔細想你去貨運站為了啥。”
“調度工作其實很重要。”
李學武對卜清芳的回答未置可否,淡淡地說道:“尤其是京城貨運,這是咱們做的第一個運輸項目,有著標志性的意義。”
“一個站長?”卜清芳微微挑眉,看著他問道:“不值得吧。”
“呵呵——”李學武輕笑著看向了袁華和古麗艾莎,最后目光定在了袁華的臉上,問道:“袁華,你是宣傳管理工作的,如果讓你負責跟蹤報道這件事,你想從哪里切入?”
“當然是散貨司機。”袁華一直都有在聽領導們的談話,這會兒很快速地回答道:“散貨貨運司機是貫穿整個事件的當事群體。”
“而且大部分散貨司機都跟咱們集團職工有親屬關系。”
他看了看李學武,繼續說道:“如果讓我負責,我會從側面開始調查,三輪車的價格,聯合儲蓄銀行的貸款政策,以及散貨司機的收入,繼續推進到這次的矛盾和問題。”
到底是負責新聞管理工作的,看待問題的角度很直接。
李學武聽了他的話,并沒有立即點評,而是看向了卜清芳。
卜清芳則是微微搖頭,道:“無論是廣播電臺,還是聯合工業報,都不能報道這件事。”
不等愣住的袁華問,她繼續講道:“問題是問題,有問題也只是貨運站內部的問題,還是要等火車站的調查和處理,咱們不能急。”
“嗯,其實我也有想過這件事,到底要不要深究。”
李學武雙手握在一起,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看著幾人說道:“后來我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坐在他身邊的易紅雷若有所思,手里捏著紅酒杯轉了轉。
杯中晃動的紅酒就像此刻他的心情,波動不安。
“紅雷同志的情況我了解了。”李學武轉頭看向了他,點點頭說道:“銳意進取是好事,我支持集團的干部多嘗試,多創新。”
“秘書長,我有些激進了。”易紅雷主動地表達了歉意,看著他說道:“沒有了解情況就……”
“不,我說的是實話。”
李學武一擺手,看了對面的袁華和古麗艾莎說道:“我對年輕干部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支持。”
“李主任如此,集團班子也是如此,這不是虛偽的空話。”
他轉頭看向了易紅雷說道:“你才三十四歲,我不信你想過去養老,我也從來不用消極的干部。”
易紅雷見李學武如此說,不由得挺直了脊背,信心又多了幾分。
“宣傳工作做久了,怕自己走不出這條地壟溝對吧?”
“可以理解。”李學武點點頭,“既然你想去鍛煉,那就回去多準備準備。”
“干什么事都一樣,要帶著計劃干事業,不能等著事業做計劃,對吧?”
“是,謝謝您的信任。”易紅雷見李學武明確了態度,心情也是很激動地端起酒杯,表態過后,一口干了。
古麗艾莎還沒有聽明白領導們說了什么,只是隱隱感覺得臺長今天請客的目的好像是達成了。
袁華多了幾年的工作經驗,倒是聽出了個大概。
易紅雷的年齡到了,就算下一步順著廣播電臺提副處,必然要一頭撞進天花板,幾年都爬不出來。
三十四歲的正科,懂一點機關里常識的都知道這個階段有多難。
再不進步,這輩子就完了。
進錯了步,這輩子也完了。
你說二十四五歲還有調整職場方向的可能,三十四五歲還調個屁。
從一開始就在宣傳部門工作,如果升副處也在這里,他這輩子都別想從宣傳的池子里跳出去了。
除非他能去某個分公司,或者分廠擔任主管宣傳的副總、副廠長,可這一步跳起來太難了。
集團里的好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個坑有好多蘿卜盯著。
他都三十四歲了,才正科,用李學武的話來講,他明明跟李主任是“戰友”,怎么只有卜清芳的支持和關系,這是不正常的。
所以,李學武明白了,易紅雷想要跳出這個圈子接受鍛煉和挑戰,可選的機會和方向實在不多。
李學武來之前他不知道貨運站是怎么回事,現在李學武都含糊地講了,他還能不知道此去危險嗎?
他知道,可他沒得選。
李學武才不會在意一個貨運站負責人的位置,他要的是影響力。
易紅雷這樣沒有根底的人,讓他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做好了沒獎勵,做錯了等著背黑鍋吧。
你說李學武學壞了,不把人當人看了?
不,這就是職場中的游戲規則,就連李學武也是游戲中人。
規則就是規則,誰破壞了規則,誰就是所有人的敵人。
所以初入職場的你可以有驚人之舉,但工作久了千萬別過分地凸顯自己,那不是表現自己,那是嘩眾取寵。
“你看,我就說是秘書長的車吧——”
沁園春飯店門口,李學武他們剛出來,便見門口臺階下面站著的程開元主動伸出了手,笑著招呼。
李學武也是緊走了幾步,到了臺階下這才握住了對方的手。
“剛來時我就看見您了,跟您打招呼,您都沒搭理我。”
“呀——”程開元臉色紅紅的,明顯喝了不少,這會兒聽了李學武的話,好笑道:“你說這話可別虧心啊,我怎么沒聽見呢——”
“你們聽見了嗎?”
他握著李學武的手,轉頭看向了周澤川和鄭旭東等人。
兩位領導開玩笑,其他人哪有摻和的資格,這會兒都只是賠笑。
你要說李學武不是好人,明顯用話栽贓陷害,那程開元也一樣。
哪有站在臺階下面主動伸手的,這老小子先“動手”的。
“我要說沒招呼您,您怎么知道我在您后面呢。”
李學武握了握他的手,看了看周澤川等人,道:“您這是明顯不想帶我一起嘛。”
“嘿嘿,你可真會啊——”
程開元“使勁”地拍了拍李學武的手背,道:“我只說出來看見你車了,多暫說看見你人了。”
“再一個,你不厚道啊。”
他看了李學武身后的卜清芳等人,笑鬧道:“知道我們幾個大老爺們一起喝酒,也不說帶著同志們過來熱鬧熱鬧,啊?”
“吃獨食的習慣可不好啊!”
瞧見了么,飯店門口這一會兒刀光劍影,領導們話里藏刀呢。
李學武松開了他的手,對于這種學會了倒打一耙的人真看不上。
“我是想過去敬酒來著,這不是沒找到你們包廂的位置嘛。”
他真會扯犢子,進飯店那會兒特意問了對方包廂的位置,躲開了才上的樓,這會兒當然不承認了。
“你問問他們,我是不是說要去敬酒的?”
李學武笑著示意了身后的幾人,又看向了周澤川,道:“澤川同志,程副主任喝多了,你應該相信我的話吧?”
他走到了周澤川的身側,笑著打量了他,道:“你可是剛正不阿的紀監負責人,可不能說瞎話啊!”
周澤川嘴角苦笑,他能說什么,秘書長明顯是沖著他來的。
今天鄭旭東這頓飯選錯了位置,叫秘書長抓了個正著。
你就說,現在讓他說什么。
鄭旭東站在一邊,臉上也布滿了尷尬,李學武連看都沒看他。
以前他還有膽子忽視李學武,可現在的他敢輕視秘書長?
機關里有的時候站隊并不代表絕對,你不能為了巴結這個而得罪那個。
想想也能知道,李學武為啥對他視而不見了。
食品分公司成立以后,他負責了技術相關的工作。
本來三產工業食品項目就是李學武做的立項規劃,他雖然不是李學武提拔起來的人,可也是受益人。
當時食品公司從三產工業中獨立出來運營,他也算是水漲船高。
作為食品公司的副總,就要面臨到底是跟曾經的主管領導景副主任繼續維持關系,還是站隊現在的主管領導程副主任。
他現在后悔了,不是后悔選擇了程副主任,而是后悔得罪人了。
當初李學武也是三產工業的負責人,就算李學武和景玉農有矛盾,也不會心甘情愿將三產工業交給程副主任的。
所以,他在給領導匯報零食項目的發展時,就忽略了李學武。
現在好了,自食惡果。
他也是受請托給人辦事,還找到了程副主任協調,今天才有了同紀監負責人周澤川一起吃飯。
想想都能知道,食品公司副總請紀監處長吃飯,還請了集團主管生產工作的領導一起是為了什么。
李學武在同程副主任較量之后,閃身打了周澤川一個措手不及,直至今天他們來談事的要害。
現在鄭旭東后脊梁骨冒汗,心里想著李學武該不會是特意安排了今天的見面吧?
這個想法只在他腦子里一閃而過,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李學武是什么身份的,怎么可能為了針對他而布這個局。
那今天的巧合,就只能用真特么來形容了。
“程副主任。”易紅雷見程開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主動問了好。
程開元點了點頭,聽著李學武的“胡攪蠻纏”,微笑看了卜清芳和他身后的兩個年輕人問道:“宣傳干部聚餐啊,秘書長不算吧?”
“秘書長負責協調——”
卜清芳一語雙關地笑了笑,看著程開元說道:“本來秘書長還想去協調你們那桌的,被我攔住了。”
到底是資歷深的老同志了,又是長期負責宣傳工作的女干部。
你看卜清芳這一拳又一拳的,捶得程開元眼角不停地跳動。
有李學武一個耍無賴就夠了,你也來?
“貨運站的事我聽說了。”
程開元沒有繼續同卜清芳他們說笑,見李學武這邊說完了,便拉著他一起走了走。
“你處理的很有分寸,薛副主任昨天下午還在講這件事。”
他這么說自然是解釋了今天這頓飯,就是顯得有些刻意了。
兩邊的人站在門口,看著兩位領導往邊上走去,他們也只能是站在原地看著,可不敢跟著一起去。
“火車站那邊找到了旭東,想要問一下咱們廠的態度。”
程開元很坦誠地講了這件事,輕聲給李學武說道:“我并不反對整頓紀律,但要充分考慮實際情況,畢竟不是咱們的獨立單位。”
“您的意思是——”李學武微微瞇起眼睛,站住了腳步,看著他問道:“周澤川想要做工作?”
“不,我是嚴肅地告訴他,這件事集團紀監不宜過度介入。”
程開元微微搖頭講道:“剛剛我也跟旭東同志講,既然秘書長已經代表集團過去了,這就是紅星鋼鐵集團的態度,我們不會再表態。”
李學武聽著他的話,借著門口微弱的燈光打量了他的表情。
他當然不會根據程開元的表情變化來判斷這些話的真假。
甭說是程開元這種老狐貍了,就是袁華那種只工作了幾年的小年輕都養成了一副虛偽的面孔。
這機關里誰能信得著誰啊。
“廣播電臺的易紅雷想要去貨運站工作。”
既然程開元選擇了開誠布公,李學武也沒藏著掖著,坦然地講道:“我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合適嗎?”程開元微微皺眉。
對于易紅雷,他都懶得回頭看一眼,這種干部不在他的眼里。
你可以說程開元有過錯誤的歷史,可這并不妨礙他的眼光高啊。
剛剛李學武他們出來的時候,程開元就想到了這種可能。
當李學武幾句話試探過后,他也知道雙方既然遇到了,便就藏不住,索性來了一個對對胡。
坦白地講,他是沒想到李學武會用宣傳口的人。
這跟李學武處理此事的初衷好像并沒有什么干系。
“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呢?”李學武并沒有表現出足夠的信心,同樣的,也沒有說不行。
“他對自己倒是很有信心。”
“我就不發表意見了。”
程開元無意在這件事上同李學武爭辯什么,點點頭說道:“只要注意別破壞了合作關系就行。”
“嗯,車來了。”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了程開元的汽車,結束了這次突然相遇卻又短暫的對話。
程開元在上車以前還看了他一眼,只是沒有再說什么。
至于說周澤川,更不會同李學武解釋什么,或者表態。
他沒有這個資格,更沒有這個必要,說多了反而惹李學武不高興。
再看鄭旭東,其實他自己想不開,李學武沒搭理他是真,可也得想一想,程開元在這,用得著搭理他嗎。
“咱們也走吧。”看著程開元等人的汽車離開,李學武招呼幾人道:“都怎么來的,用我送嗎?”
“我和紅雷順路,袁華家就在附近,您送一下古麗艾莎吧。”
卜清芳明明喝了很多酒,可這會兒卻言語清晰地做了安排。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提醒道:“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啊。”
袁華率先應了,站在路旁等著送他們車離開,只是目光瞟向了古麗艾莎。
關于她能從舞蹈團調來廣播電臺是靠了秘書長的關系這件事,在單位里已經傳遍了。
可細心的袁華發現,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古麗艾莎和秘書長并沒有什么交集。
傳言開始說的人很多,也很熱鬧,到最后幾乎沒有人關注了。
有人說古麗艾莎走的不是秘書長的關系,而是周苗苗的關系。
也有人說她確實走了秘書長的關系,可秘書長并不認識她。
后面這種說法更多一些,也結合了第一種說法。
因為周苗苗神通廣大,請動秘書長幫忙是很有可能的。
甭管古麗艾莎是怎么來的廣播電臺,都改變不了她是舞蹈演員出身的事實。
可事實證明,舞蹈演員也可以做好播音主持工作。
傳言消失的那么快,與古麗艾莎的努力和付出不無關系。
有實力的人總容易被理解。
是機關里那些人習慣了用關系來解釋某些人的進步或者改變。
好像沒有關系就不能進步似的,或者進步了一定就有關系。
今天在酒桌上,袁華幾次提醒古麗艾莎去敬酒,都被她忽略了。
易紅雷帶著他來是因為需要有人來伺候“局兒”,會說話,還得會辦事,能守口如瓶。
那卜清芳點了古麗艾莎的名,要帶著她一起來算怎么回事啊?
難道今天這頓飯缺個不說話,只陪著喝酒干飯的透明人?
袁華多聰明個人呢,酒桌上這關系圖一擺就知道傳言非虛啊。
再聽卜清芳說了幾人回家的安排,古麗艾莎可是住在廠宿舍啊!
嗯,也對,李學武的秘書聶小光送完了領導,是要回廠區宿舍。
也就是說,古麗艾莎可以乘坐李學武的汽車送他回家,然后跟著汽車一起回廠。
可那是秘書長啊!
卜清芳不應該安排古麗艾莎跟著她的車一起回去嗎?
就算是繞一圈,也不能用領導的車啊,這絕對是正常的思維。
現在不正常了,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并沒有說話,只是眼睛跟雷達似的,掃過了現場的情況。
秘書長在叮囑他們注意安全過后便由著司機開的車門上了汽車。
卜清芳拍了拍古麗艾莎的胳膊,便示意她也上車。
袁華知道古麗艾莎喝了一些酒,可剛剛在飯店里看她臉色并沒有這么紅啊。
你說酒后風吹的就有點欺負人了,他是袁華,不是傻子。
古麗艾莎紅著臉上了汽車,剛剛副秘書長推了她的方向是后座。
所以,袁華幫她打開的恰恰就是后座的車門子。
她能說什么,難道說謝謝嗎?
等暈乎乎地坐在了后座,他的身邊,車門便被關閉了。
聶小光掛上檔,輕輕給油,汽車便平緩地開動了起來。
后座位,古麗艾莎只覺得渾身發燙,好像被陽光灼傷了一般。
她不敢去看李學武的眼睛,可這個時候看向窗外是不是不太合適。
九月末的京城,夜晚的天氣已經有了寒意,車窗是關閉著的。
她聞到了車里的酒氣,不確定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紅酒后勁兒很大,剛開始喝的時候沒注意,現在她真要暈了。
越緊張越是如此,不知不覺間,隨著車輛的微微晃動,她感覺自己要倒了……倒了……真倒了。
坐在一邊的李學武本來還想找個話題打發時間的,沒想到古麗艾莎倒在了他的懷里,徹底斷絕了他找個話題的意思。
“你沒事吧?”
李學武借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微弱燈光,觀察了懷里的姑娘。
古麗艾莎緊張地閉著眼睛,臉色紅彤彤的,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聶小光回頭看了一眼,輕聲詢問道:“領導,用停車嗎?”
他不是想問李學武要不要停車看看情況,而是擔心這姑娘吐了。
酒喝多了都吐,吐車上無所謂,大不了自己辛苦洗一洗。
真要吐領導身上,那可熱鬧子了,說都說不清楚哦。
李學武卻是微微搖頭,說道:“繼續走吧,停了車一見風更難受。”
古麗艾莎其實能聽見李學武和司機之間的對話,也聽見了李學武剛剛問她的話,她想回答,可就是睜不開眼睛,張不開嘴。
她這會兒只覺得躺在李學武的懷里很緊張,但好舒服,她能感受到李學武用雙手輕輕攬住了她。
有點想要害羞,可她已經沒有機會表達害羞了。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感覺車停了,隨后是幾句模糊的對話,好像是有兩個人,又好像是很多人,她這會兒已經完全糊涂了。
能確定的是,自己被人抱著下了汽車,然后身上一冷,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好像失去了記憶一般。
再次清醒,她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隱隱作痛。
睜開眼,是陌生的房間,絕對不是自己在廠里的宿舍。
待她感覺身邊有人看著她的時候,側頭望過去,卻見一個洋娃娃正趴在她的床邊,仔細地打量著她。
啊?這是給我送哪了?
古麗艾莎倏地瞪大了眼睛,要不是頭疼的感覺十分清晰,房間里的環境還是中式風格,她都要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出國的夢呢。
“你是誰,為什么會在我家?”
李姝見她醒了,故意挪了挪手邊的手槍,表示現在問題很嚴重。
古麗艾莎有點懵,這么可愛的洋娃娃卻用東北口音質問她,還隱隱地顯擺那把小手槍,她被挾持了嗎?
李姝見她不說話,小手攥著手槍愈發的緊了,作勢要給她一槍似的。
“李姝,吃早飯了——”
門外傳來了招呼聲,古麗艾莎好像知道了小姑娘的名字。
等等,她姓李?
她再次睜大了眼睛,感覺自己的天好像塌了,難道自己夜宿在了秘書長的家里?
秘書長是不是也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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