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山坡,三五里之后,便已抵達山谷之中。
放眼所及,樹木成林,禾苗青青,阡陌縱橫,溪水流淌,房舍錯落,一派田園景象,只是少了旭日的朝霞,使得朦朧的晨色失去幾分應有的韻致。而比起大漠的荒涼與漫天的風沙,此處已是別有洞天,自成一方天地。
行走此間的四人,也是面露輕松之色。
"嗯,此地雖然景色不錯,卻遠遠抵不上靈狐村!"
"老狐,你又在想念你的靈狐村了!"
"哎呀,故土難忘啊,便如仙子的青云山,頭領的大澤,見淵的魔星,雖已相隔遙遠,卻令人魂牽夢繞!"
"想不到老狐如此念舊!"
"咦,莫非你見淵是喜新厭舊、無情無義之輩?"
"哼"
心境舒暢之余,邛山又忍不住說笑起來,青衣與見淵也跟著閑談幾句,使得閑逛的途中更添了幾分興致。
于野則是含笑不語,自顧往前。
再次目睹這田園風光,也讓他想起了大澤的故土。
不過,置身異域,前景莫測,一時無暇他顧。今日之所以強行外出,純屬有意為之。此前他好像身不由己,處處受人擺布。如今既然來到巫峰,便不怕任何算計。
又行十余里,一條溪水流淌而去。
四人看著溪水的浪花,聽著潺潺的水聲,吹著掠過山谷的涼風,循著水邊的小徑繼續往前
與此同時。
數十里外,一處霧氣環繞的山崖之上佇立著幾位老者。其中有剛剛趕來稟報的上官旭,也有聲稱閉關的祖杞,以及祖堅、方月、元恒。就此望去,遠遠可見四道人影穿行在田野之間。四大長老交換了個眼神,相繼出聲道——
"子宿上巫未歸,誰敢擅作主張?"
"嗯,你我本想拖延幾日,誰料這四人一點也不安分!"
"這些域外的修士,燒殺劫掠,無惡不作,不得不多加防備。而一群外來者竟然闖入神域,著實難以想象。由此推測,離開神域的路徑不止一處。"
"上官,你吩咐弟子暗中留意,只要沒有走出巫峰,任他四人閑逛便是。且待上巫歸來,再行計較!"
"遵命"
溪水流淌十余里,在山腳下匯聚成一個水塘。水塘一側的山坡上,坐落著數十間草舍,有男女老幼出入,還有裊裊炊煙升起。
于野與三位老友閑逛至此,似乎游興未盡,繞過村落往前走去。
巫峰所在的山谷,方圓數十里,山水相間,景色秀美,若非天光朦朧,氣機駁雜,儼然便是一處理想的家園。
途中也是暢通無阻,不管遇到凡人,或神修弟子,皆主動躲避,或遠遠致意,彼此互不相擾。
"仙子且看"
"嗯,此處與于妄城外的村落仿佛"
"若是耕種一番,便可釀制谷酒"
"往日難追,來日可待"
邛山與青衣并肩而行,看著山坡上的村落,許是見景生情,兩人敘說著從前的日子。
于野落后數丈,背著雙手踱步而行。見淵跟在他的身后,悄聲傳音——
"之前我已外出查看一番,未見其他高人,那位子宿上巫,想必尚未歸來。幾位巫族長老的洞府位于山上,暫且不知具體所在。巫峰的進出門戶,應該不止一處,倘若就此離去,時機難尋"
見淵乃是魂煞之體,來無影、去無蹤。抵達巫峰的當夜,他便外出打探消息,只是初來乍到,一時未敢莽撞。
于野點了點頭,深沉而又略帶滄桑的目光中透著遲疑之色。
祖杞借口閉關療傷,另外三位長老也是躲避不見,顯然在拖延時機,接下來難免夜長夢多。
而就此離去,則前功盡棄
"砰——"
便于此時,相隔不遠的村落里,一間草舍中沖出兩個健壯的漢子,其中一人懷抱著嬰孩,還有一位婦人在哭泣追趕——
"請長老手下留情,孩子尚未百日"
"哼,族有族規,你家孩子乃是純陰祭神之體,自當由族中養大"
"嗚嗚"
"哇哇"
一時叱呵聲、抽泣聲與孩子的哭喊聲亂成一團,相鄰的草舍則是門扇緊閉,各家各戶無人問津。
邛山與青衣不明究竟,愕然張望。
兩個漢子抱著孩子匆匆走下山坡,忽見小徑上站著四位修士,急忙躬身施禮,便要繞道而去。
于野本來不愿多事,忽聽"祭神"二字,忍不住出聲阻攔——
"且慢!"
"閃開!"
"道友,此事與外人無關!"
兩個漢子面露怒色。
于野淡淡一笑,道:"巫族之事,與于某無關!"而他話語一轉,又連聲反問道:"而孩子未滿百日,便骨肉分離,何罪之有,人性何在?"
"長老之命"
"哪一位長老之命,請他現身相見。對待族人這般無情,恕于某難以想象!"
兩個漢子面面相覷。
青衣尚在張望,轉身走到近前,面露悲憫之色,輕聲道:"孩子尚在襁褓之中,豈能離開娘親呢?"
抱著孩子的漢子應該知道于野的身份,似乎有所顧忌,又無可奈何,悻悻道:"且罷,既然幾位道友求情,且待孩子百日,再行送往后山!"
此人突然丟下孩子,帶著同伴大步離去。
青衣急忙伸手接過孩子,孩子哇哇大哭不止,小臉憋得通紅,模樣甚是可憐。她不敢怠慢,抬腳奔著草舍走去,邛山跟隨守護,也是唏噓不已。而失去孩子的婦人依然趴在地上,淚流滿面、神情凄絕。
于野嘆息一聲,繼續往前走去。
雖然救得孩子一時,卻救不了孩子一世。他無意多管閑事,一時不忍罷了。
"大嫂,切莫悲傷,快將孩子帶回家"
"不、不!"
青衣已將孩子送到婦人的面前,卻遭到拒絕。
婦人竟然連連叩頭,聲淚俱下道:"嗚嗚,這孩子是個冤孽,天生的祭神之體,請幾位好心人將她帶出巫峰,否則她難逃一死!"
"哎呀!"
邛山驚訝一聲,恍然大悟道:"仙子,這娃娃是用來活祭的,不妨將她帶出此地,另找人家收養!"
青衣遲疑道:"老狐所言,不失為救人之法"
于野的腳下一頓,回頭看去。
只見青衣的手上多了一枚御靈戒,懷抱的孩子已然消失無蹤。草舍門前的婦人悲喜交加,伏地痛哭,卻不忘舉手示意——
"三十里外巫水澗,直達巫峰谷外"
與此同時,剛剛離去的兩位漢子出現在數百丈外,并且多了幾位同伴,大喊大叫著沖了過來。遠處的山峰之上,也有人影御風而下。
于野聳聳肩頭,無奈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