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龍點頭道,
“四蓮姑娘昨兒被人打了,您過去送藥……”
“嗯……”
牟彪坐在桌前,等著小丫頭端上了白粥和幾樣小菜,一面用勺子攪著面前的白粥,一面撐頭回想,突然腦子里閃過那燭光中的小臉,還有腮邊兩道紅色的抓痕,
“唔……我昨兒晚上同四蓮說了甚么?”
牟龍面不改色應道,
“您同四蓮姑娘說話時,小的們都離得遠沒聽見……”
“哦……”
牟彪喝了一口粥,腦子里似乎有甚么東西閃過,他凝神一想,突然手里的勺子一滑,落在碗里,粥水四濺,
“我……昨兒是不是拉四蓮的手了?”
牟龍瞪了一旁張口欲言的弟弟,仍是面不改色應道,
“小的們離得遠,也沒瞧見……”
“嗯……是么?”
牟彪轉頭瞧向二人,一臉的懷疑,牟龍一臉憨厚點頭,牟虎也趕緊嗯嗯兩聲,點了點頭,牟彪這才將信將疑的低頭又喝粥,心頭松了一口氣,
“幸好他們沒瞧見……我酒后失德,拉了四蓮的手,雖說以我們的交情,她多半不會生我的氣,不過四蓮還是未嫁人的姑娘家,自己這樣做總歸是失禮的!”
話說,若是她嫁了人,自己好像更不能拉她的手吧!
想到這處牟彪只覺自己的酒好似還沒有醒,心口有些堵堵地,胃里也在翻騰,腦子越發昏昏地,粥是喝不下去了,他將粥碗推開問道,
“我昨兒晚歸,我爹可是過問了?”
牟龍應道,
“老爺這陣子應酬極多,昨兒晚上比少爺都回來的晚,不過今兒想來會問一問的……”
牟彪點頭,
“正好,我也有事兒同爹講……”
這廂換了衣裳去疏心院見牟斌,到了那疏心院遠遠便有人迎了出來,
“八少爺!”
這是牟斌跟前的貼身小廝立春,牟彪點了點頭,
“爹在書房嗎?”
立春看了看里頭,垂頭應道,
“還請八少爺等一等,六少爺和七少爺正在里頭……”
“哦……”
牟彪一聽說六哥和七哥在里頭,立時來了精神,腦子都不昏了,
“他們平日里都不往爹跟前湊的,今兒怎么過來了?”
家里的兒子都怕牟斌,不是親爹召喚,兒子們是能躲就躲的。
說罷看了看垂頭的立春,
“他們這是犯甚么事兒了?”
立春垂下眼眸小聲道,
“今兒六少爺和七少爺天亮時才回的府……”
頓了頓道,
“兩位少爺已經連著三日在府外留宿了……”
牟斌管教兒子也算嚴的,輕易不許他們在外頭留宿的。
“哦……他們去哪兒了?”
牟彪不待立春回應,想了想道,
“若只是朋友吃喝,爹只是問問也不會發火的……”
不過瞧這架架分明就不是嘛,
“這是……在青樓里留宿了?”
立春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老爺為人正直,也不許少爺們流連歡場,偶爾應酬倒也罷了,似這樣三晚不回家,老爺必定是要發怒的!
牟彪嘿嘿一笑,回頭揮了揮手,對牟龍與牟虎道,
“你們就在這兒,我進去瞧瞧……”
說罷不管立春阻攔,一步就蹦進了院子里頭,順著長廊跑到書房外頭,離得近了便聽到里頭牟斌的咆哮聲,
“你們兩個混賬東西是越發出息了,一個青樓女子值當花千兩銀子……”
說罷砰一聲傳來,顯是牟斌拍了桌子,又說話道,
“一千兩銀子,都能將人買回來了,你們倒好……生生沒碰人家一手指頭,在那里同人講了三天的風花雪月,好好好……”
牟斌氣極而笑,
“平日里讓你們讀書,你們打爛了手板心都不肯讀,如今倒好,讓一個青樓女支子給教好了!”
回頭陰森森盯著兩個跪在地下瑟瑟發抖的兒子道,
“即是那女子這般好,不如便贖回家來,讓她好好教你們讀書……如何?”
牟忠和牟儉素來怕自家親老子,二人都聽出了牟斌話語中的森寒之意,他們二人若當真敢點頭,說不得今兒晚上便能見著那女子的尸首被人抬進府來,還會放到自家的床上,嚇得臉上一白,
“爹,兒子們不敢了!”
牟忠搶先開口,牟儉也忙道,
“爹,也不是兒子們想的,就是……就是這人多了,攛掇著,就……就一時昏了頭……”
這位仙香閣新來的憐憐姑娘,歌舞雙絕,又能詩能文,要做她的入幕之賓,那可不是光靠銀子多的,他們兄弟也是受了那幫子狐朋狗友的攛掇,被人一捧便當自己真是潘安在世,宋玉重生,文采過人,上臺與那憐憐姑娘對了詩,被憐憐姑娘幾句贊賞,那秋水眸子一陣亂飄,瞄得二人心猿意馬,腦子一昏,當時就砸了一千兩銀子下去,要做三日憐憐姑娘的入幕之賓。
結果沒想到那憐憐當真是手段高超,哄得二人在那繡樓里陪著她吟詩了三日狗屁不通的詩,被人釣足了胃口,連根手指頭都沒沾著人的,然后被人客客氣氣送出來,他們回到家才回過味兒來,
“一千兩銀子,我們可到哪兒弄呀!”
話說牟府的公子爺們身上都沒差事,都是靠著家里的,要說現銀的話,百八十兩的銀子倒是能拿出來,可上了一千兩的現銀,便是回去求姨娘們想法子,也要把首飾悄悄拿出去典當才成,那仙香閣的人知曉他們二人是牟府的公子爺,倒是沒有逼著二人即刻拿銀子,只是派了一個管事的出面,滿臉堆笑的問二人,
“一千兩銀子,若是兩位公子爺不湊手,那隔兩日我們派人去府上取……如何?”
說的客氣,只這話里的意思擺明了會上門討要,能開仙香閣的東家,說不得連牟彪都要讓上三分,他們二人也不敢說不給,又沒臉去外頭借,只能硬著頭皮回來問姨娘們想法子,六姨娘孫氏和二姨娘五氏聞聽只覺也是嚇得不成,她們倒不是憐惜銀子,只是怕此事被老爺知曉了,兩個兒子都逃不了一頓打,于是悄悄把自己的金銀首飾拿去典當。
劉氏把牟府的后府把的死緊,二位姨娘一動作,她立時就知曉了,立時就派了人就將此事報給了牟斌,
“這事兒太大,妾身不敢隱瞞,還請老爺做主!”
牟斌知曉了消息,立時將兩個兒子叫到書房之中,問明了其中細節,果然暴跳如雷,
“蠢貨,這是人家有意設了套讓你們鉆,你們倒是鉆得痛快!”
牟忠與牟儉此時也想明白了,他們交的那一幫狐朋狗友沒一個好東西,這是擺明了想讓二人出丑,二人偏偏沒瞧出來,被人捧的暈乎乎就跳下去了,牟斌對兩個兒子怒目而視,兩手交握間,骨節掰的咔咔做響,
“蠢貨!這滿京城的世家子弟,逛青樓的多了去了,怎得就沒人做這蠢事,一千兩銀子睡多少女人都有了,你們去陪著那女支子喝了三天茶,傳出去……老子的一世英名就要敗在你們手上了!”
二人見這架勢,心知這是皮肉要受苦了,嚇得大叫,
“爹,我們錯了!我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晚了!”
牟斌回身取了墻上的長鞭,
“老子這銀子給了,臉也丟了,不從你們身上找回來,豈不是更虧大了!”
說罷一抬手,
“啪……”
一個鞭花在半空之中響過,猛然抽到了牟忠的肩頭上,
“啊……”
牟忠捂著肩膀倒了下去,牟儉見勢不好嚇得爬起身就要跑,結果牟斌的第二鞭抽到了他的后背上,
“啊……”
后背之上衣裳破裂,露出的白皙皮膚上現出一道血痕來,
“啊……啊……啊……啊……爹……我們錯了……爹……饒了我們吧!”
書房里慘叫聲連連,牟龍面上神色不改,腳下悄悄退了兩步,牟虎卻是腦袋一縮藏到牟彪身后,
“少爺,瞧著這樣兒……老爺似是動了真怒!”
牟彪側耳聽了聽里頭的聲音,嘿嘿笑著搖頭,
“以爹的內力,這點兒不算得甚么,至多就是三成功力,無事……六哥和七哥最多就是皮外傷!”
牟虎探頭看了看他,
“少爺,不想著去求求情?”
牟彪搖頭,
“六哥和七哥是該受受教訓,爹正在氣頭上,我進去說不得還要跟著被牽連的……”
這廂在外頭等到里頭牟斌出夠了氣,牟忠和牟儉的貼身小廝進去把血人一樣的兩位主子背出來后,牟彪在外頭又呆了半柱香的功夫,這才進了書房。
書房里的牟斌余怒未消,見著小兒子哼了一聲,
“你在外頭可是聽到了?”
牟彪點頭,
“爹放心,六哥、七哥在那兒擺著呢,兒子心里有數的,決不會學六哥和七哥的!”
“哼!”
牟斌斜眼看向兒子,
“說甚么不跟他們學,聽說……你昨兒晚上也是喝得大醉回來?”
牟彪忙笑嘻嘻道,
“爹別聽下頭人胡說,兒子沒有大醉,只是回來的路上,車上太暖和,就睡著了!”
牟斌瞪他一眼,
“少要誆騙老子,你年紀還小,別學著人在外頭動不動就醉酒!”
牟彪仍是嘻嘻笑道,
“不過偶爾一回,昨兒是倪東褚和文子豐請兒子,二人都想入錦衣衛,爹覺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