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白陌淮擔憂地望著她,“可是身體不適?”
白羨魚搖搖頭,“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白景淵為她盛了一碗紅棗雞湯,“有何不懂?”
“擬旨的意思是,皇上一定會封大哥為候嗎”白羨魚執著地看向他,像是非要一個答案。
“嗯。”
白陌淮覺得有些奇怪,這樣淺顯的道理,不應該有聽不明白的可能,那就只可能是……小魚兒有些不可置信。
“我知曉你在想什么,可雷霆雨露,皆是皇恩,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白景淵緩緩說來:“皇上賜此位,大哥雖只有二十多歲,可也絕對撐得起,飲馬瀚海,封侯拜相,也是大哥的夢想,小魚兒,安心些。”
白羨魚眸光微動。
她如何不知道,大哥窮極一生都在追尋爹爹的步伐,唯愿提攜玉龍為君死,上一世,大哥也曾封侯,不過,是在幾年后。
怎么會是現在,那豈不是意味著,將軍府也沒有多少安生日子了。
白陌淮雖有些心驚,但更多的是為兄長高興,“皇上向來待我們將軍府極好,這一次想必是大哥的戰績尤為厲害,故而封侯,理當開心才是。”
白羨魚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也不想掃了興,勉強笑了下,“二哥說的對。”
白錦言倒是最無憂無慮的一個,他還未會試,朝堂之事插不上手,待在家備考雖無趣,可也悠然。
一頓飯,白羨魚吃的很不是滋味。
連去白陌淮那里看香料都忘記了,她腦子里有些亂,更不知下一步要怎么走,重生以來,白羨魚頭一回顯露出迷茫的神色。
白景淵和白陌淮并肩看著白羨魚離開的背影,一時誰都沒有開口。
最終是白陌淮打破了沉默,“我看了小魚兒寄來的信,母親竟不是江南外祖親生的?”
“嗯。”白景淵道:“經我探查,此消息為真,可母親是遭了水難才流落到了江南,身份籍貫都不好確認,現在還沒有進展。”
白陌淮沒有說話。
白景淵沉默一會兒,“小魚兒手上有一副母親年輕時候的畫像,更貼近她走失的年紀,我已讓人謄了畫像,四處查探,二哥你若是有空閑,也可令手下人查查。”
白陌淮頷首,看向不遠處的屋檐,細碎的雨滴掉落在長有少許細膩青苔的石板上,吸入肺部的空氣似乎都潤了許多,有種輕快之感,“自然,你派人將畫像拿來罷。”
說完,他便要離開,白景淵欲言又止,“二哥……”
白陌淮頓住腳步,“何事?”
白景淵張了張嘴,還未發出聲音,左前方卻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二哥,三哥!”
兩個男人同時轉身,就見白羨魚小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扶了扶鬢邊的發釵,她表情十分嚴肅,煙眉輕蹙,直直看向兩人。
“何事如此匆忙?”白陌淮笑著走上前,給她順了順氣。
白羨魚看向白景淵,平復了下呼吸,道:“三哥,你還記得我上回和你說的雙生子的事情嗎?”
白景淵目光微凝片刻,“你發現什么了?”
身著淡青色袍子的男人一頭霧水,白羨魚簡單解釋了下。
白陌淮揚眉,“如此說來,你這個夢,倒是做的頗為真實。”
白羨魚臉上露出一絲喜意,聽二哥的話,是肯相信她的,這樣的話,或許后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她再度看向白景淵,回答他的問題,“我并非發現了什么,而是……”
“……我做了一個新的,不祥的夢。”
說到后兩個字,白羨魚渾身都有些發冷,可即便她不愿意回想,不知道他們相信多少,可現在也不得不說出來,她已經無法預料未來會發生什么事了。
走錯了一步,便是天人永隔。
白景淵皺眉,“什么夢?”
“我夢見,偌大的將軍府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人。”白羨魚顫了顫睫,“大哥被人暗算,糧草遲遲不達,二哥被查抄了家,三哥入獄,四哥被貶。”
白陌淮見狀,喊人取了一件披風來,給發抖的白羨魚披上,溫聲道:“妹妹莫要憂心,大哥被暗算,景淵定會為他討回公道,我若被抄了家……”
他兀自笑了笑,“我非皇商,做的生意也都中規中矩,皇上為何要抄我的家?”
白羨魚一時啞然。
良久,她才道:“許是他覺得我們是威脅。”
個中原因,她尚且沒有頭緒,未來的事情并未發生,武宣帝的態度還未發生變化。
可無論如何,能讓皇帝下了此等狠手的,定是覺得他們威脅到了他的皇權。
而那個契機,現在不知道何時來臨。
“一家人便要同氣連枝,如此就算有人被誣陷,那也不至于孤立無援。”白景淵看上去也并不在意,溫暖的大掌揉了揉她的發頂,“夢境時真時假,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魚兒,你興許是累著了。”
“哥哥,你不信我嗎?”白羨魚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
看見小姑娘狠狠皺著兩條柳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白陌淮緩緩勾唇,解釋道:“并非不信,只是小魚兒……”
他話語一頓,看到了一旁放風的白離,才低聲開口,“你夢里的意思是皇帝要毀了白家,此非兒戲,君臣如若離心,本無禍也必生災,你說你夢里發生的一切,會在現實中上演,那你可否證明?”
白景淵亦是這個意思。
白羨魚面色一喜,這話的意思是,只要她能證明,那他們就相信她?
她正欲繼續說,卻想到什么似的,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底。
瞬間沒了聲音。
若是從前,她大可以隨便說一件不久之后會發生的事,來證明她的話是真的。
可現在,不能了。
大哥封侯,像是一道巨大的鴻溝,將她所有了解的歷史盡數斬斷吞噬。
從今以后,這世上發生的一切,或許都會變得不一樣。
白羨魚從未覺得心底如此的冷,像是冰錐從她的腳底板刺入,冰涼入骨的寒意直躥天靈蓋。
空氣寂靜半晌,臨近夏日的雨水似乎也卷攜著寒意,直直往裙底,袖口鉆入。
白景淵沉吟片刻,眸底深不見底,語氣卻柔和,“后日大哥回京都,你可記得發生什么?”
白羨魚呆呆點頭,干澀道:“記得。”
城外迎接,賜宴琉璃宮。
還是有些事情沒有變的。
她心中閃過一絲希冀,“三哥,你想知道什么?”
他安撫似地上前拍拍她的背,“莫慌。”
宮中的事,白景淵顯然比白陌淮了解太多,他頓了幾秒,“西夷使臣說,他們會為我大夔獻上三份至寶,是哪三樣?”
白羨魚僵硬了下,“西夷使臣?”
記憶中,西夷使臣來京都的時間,分明是乾元二十六年!
可他們也并未獻禮……
白景淵問的問題,不刁鉆也不難——如果真如小魚兒所說,她理應是記得的。
問完,他和白陌淮齊齊看向白羨魚。
她咬了咬唇,“我雖不知他們獻上了什么,可我知道右相會在琉璃宴中離席,皇上帶來的妃嬪中有皇后,貴妃,還有一位王貴人,西夷使臣會求娶七公主,這樣夠嗎?”
白景淵頷首,神色莫辨,“夠。”
“若是真如你所說,那么……”他話音一頓,沉默的后半段罕見地有些怔忪。
白羨魚十分能理解白景淵聽到這話的反應,便是她,一開始知道是武宣帝的授意時也無法置信,他們白家忠于大夔幾十年,自小受到父輩的教導便是忠君愛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口口相傳,莫不敢忘。
是根基,亦是信仰。
一旦轟塌,如何能不寒心茫然。
白陌淮記下白羨魚的話,臉上揚起笑意,“好了,不用緊張,瞧你出了許多汗。”
白羨魚輕吐了口濁氣,心不在焉地用手背蹭了蹭,“嗯。”
一顆心緩緩放下。
她抬頭,卻看到了蕭正不知何時潛入了將軍府,此刻正扔了塊石頭,砸中了白離,臉上露出得逞的笑。
白離忍了忍,握著劍的手背都繃緊了。
白羨魚:“……”
白陌淮好似想到了什么,輕嘶了聲,“我近些日子也聽了不少奇事,西域那地方,佛寺遍地,凈土養出來的人似乎也格外神秘。”
白羨魚自看到蕭正那一刻起,心又提起了,蕭正來了,說明謝行蘊也來了,他在這里丟石子,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就不怕被人發現嗎……
他不緊張,白羨魚倒是緊張起來,她還沒有來得及和二哥四哥說。
“我這回帶來的香料里,也有不少故事,其中一味最為稀奇,乃是由佛子……”
白羨魚斷斷續續地聽,直到心臟微微抽痛,她面色微變,不欲在兩個哥哥面前露出異狀,語氣加快了些,“二哥三哥,我去準備給大哥的賀禮了,晚膳見。”
白陌淮點頭。
白景淵察覺到了什么,抬起眼睛看向某處,可那一處安靜的很,風都好似繞開了那一處,雨絲筆直垂落。
他收回目光,白陌淮還在興致勃勃地講他此番從西域帶回來的妙香,“……景淵,你說神不神奇?”
白景淵嗯了一聲。
白陌淮笑了笑,“那我給你送點南柯用用?”
相關
__穿越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