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的人不敢吭聲,他知道,自己的命就掌握在眼前人的手中!
旁人或許會被他這樣溫文爾雅的模樣迷惑,可是作為他的手下,他清楚地知道二殿下的手段。
不知道過了多久,莫臨淵才淡道:“起來吧。”
“是,殿下!”
“殿下,那我們這次的計劃……”他猶豫幾秒問了出來,“是否繼續?”
莫臨淵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稍緩,“不必,若她嫁給了我,那便是一家人,豈有針鋒相對的理由?”
“是!”
鎮國將軍府可謂是武宣帝的左膀右臂,最為忠勇的一把利刃,可也是周邊列國的心中刺,也是大慶皇室最忌憚的家族。
本次他原來是想假借受傷逼迫武宣帝懲治將軍府,可卻被白羨魚給救下了,盡管計劃被打亂,但也并非不是好事,若是能得到鎮國將軍府的助力,那有些事情可就簡單多了。
更何況,聯姻的那個人,會是白羨魚。
莫臨淵想到她晨間起來,鼻尖和兩頰的位置淡淡的櫻粉色,還有顧盼神飛的杏眸,心底某個位置悄然動了動。
白羨魚雖然退燒了,但還不能隨意走動,免得傷口崩裂,因此她的活動范圍也僅限于坐在院子里曬曬太陽。
謝行蘊手上提著補藥進了院子,把補藥交給了綠珠,后者穿過月門放去膳房。
因為這些天送禮的人實在多,簡直要將門檻給踏破了,因此她們也就見怪不怪了。
白羨魚看著他走近,視線在他手臂的位置停頓了一下。
謝行蘊裝作沒看見,掃了一眼她的傷口,“好點了嗎?”
“嗯。”
“今天你不來我也想去找你的。”白羨魚沖后頭想跟來伺候的綠珠使了個眼神,綠珠會意,站在門口望風。
謝行蘊挑眉。
她繼續道:“聽說是大理寺接手的案件……現在查到哪一步了?”
“沒有進展。”謝行蘊在她對面坐下,“箭上沒有明顯的圖徽,飛鏢已經被白離銷毀。”
他聽到她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就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
于是答得很快。
白羨魚略微放下心。
他們為了讓案件的可信度更高,并未留下更多的證據,箭上并未有圖徽,唯一找到的就是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鎮國將軍府的飛鏢。
現在兩樣重要證據都沒了,她又救了莫臨淵一命,如此一來,就算有人指正是他們,那武宣帝和一眾大慶使臣都不會相信。
“這些天你跟在莫臨淵后面,就只是為了保護他?”
事到如今,白羨魚也沒必要瞞著他,和煦的風揚起她的烏發,簡單的發髻不至于披頭散發,可為她增添了幾分慵懶隨意,像是還在打盹的貓兒,“嗯。”
謝行蘊得到她的承認,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原來如此,我就說你怎么會突然看上他。”
男人坐在半邊樹蔭里,生生將矮小的石墩坐成了寶座,此刻他的笑意淺淡,可卻是發自肺腑的,像是冰山上裂開了一道冰縫,潺潺水流從中流出來,不免讓人稀奇。
白羨魚忽的想到,謝行蘊好似已經很久沒有板著臉了,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他在她面前常常含著幾分笑意。
可他這話,卻讓白羨魚感覺他仿佛有種得意的感覺。
她瞧著他,“我怎么就不能看上他了?”
謝行蘊支著下巴,薄唇吐出幾個字,“因為……我比他好。”
白羨魚:“……”
她極少極少看到他夸自己的樣子,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是想反駁一下他。
“我就覺得莫臨淵挺好的,長得俊,人也溫柔,雖然是大慶的二皇子,但也不擺架子,待人友善,要是相處久一點,說不定我還真能喜歡上他。”
謝行蘊沒說話,而是往后招了招手,“蕭正,過來。”
“來了公子!”
白羨魚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半抬著眸望著他們兩人。
謝行蘊側著頭,發尾在空中劃過一條利落的弧線,“剛才的話可聽見了?”
蕭正笑道:“聽見了。”
“那你便將他和我比比。”謝行蘊眸間罕見地劃過幾分玩世不恭,倒是讓白羨魚想起了真正少年時期的他。
少年熱血,做什么都得是最好。
蕭正早就收集過莫臨淵的大小消息,對于謝行蘊的事情更是如數家珍,“莫公子最為有名的事情是在十三歲的時候隨大慶帝王御駕親征,指出了一處兵法上的錯誤,并且快速給出了另一條進攻方案,保全了三萬大軍,并出其不意地攻下了要塞。”
白羨魚倒還真沒聽說過,就當聽故事了。
“十三歲,好像還挺厲害。”
謝行蘊有些吃味,“快點。”
蕭正應了兩聲,迅速道:“聽起來是很厲害,但是白姑娘你不知道,我們公子自小在軍營中長大,隨南詔王平定內亂,十歲的時候便已經是人人佩服地五體投地的軍師了,南詔王平定北部兵亂,剿匪定邦,這中間起碼有一半是我家公子的功勞。”
白羨魚略睜大了眼睛,驚訝道:“不會吧……”
十歲!
她和四哥那時候還在書院里頭絞盡腦汁地背書抄書,謝行蘊居然就已經開始帶兵了!
“屬下以性命擔保,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假話,這京都的人只知道公子文采斐然,是大夔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可是這段往事甚少人知道,若不是在南詔發生了一些事……”
謝行蘊淡聲道:“跑題了。”
蕭正連忙急轉彎,笑著說:“再說白五小姐您剛才說的長得俊,嘿,這個屬下就十分不能理解了,莫公子雖然不錯,可遠遠沒有我家公子長得俊美吧?公子劍眉星目,身形挺拔……”
白羨魚眼睜睜看著蕭正不帶一口氣喘地一連夸了一長串,忍不住有些嘴角抽搐。
謝行蘊優哉游哉地半撩起眼皮,輕扣了下桌面,“行了。”
蕭正馬上住嘴。
“退下吧。”
“是。”
白羨魚好奇地也把手撐在桌子上,眼神清亮地盯著他看,“謝行蘊,你怎么都不臉紅一下的?”
謝行蘊扯著嘴角,聲音懶洋洋地,“要臉的男人沒媳婦。”
白羨魚:“……”
“幼稚。”
謝行蘊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和他正常溝通了,深吸了一口氣,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
謝行蘊的眼神在她的傷口處停了一下,幾不可聞地嘆了聲,“下次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白羨魚用帕子擦了擦嘴,“帶著護心甲的。”
男人見她這樣不以為意的態度,眸光微沉。
白羨魚沒有瞧見他的神色,嘆了口氣自顧自道:“反正,上一世的我是為了自己活,這一世我不能這么任性,受一箭就能保住我哥哥們的兵權和官位,免得他們四處奔波下牢獄,我覺得挺值。”
謝行蘊手指曲著扣著桌面,“若是你有事,鎮國將軍府便沒了。”
白羨魚一頓,“你什么意思?”
“若你因為他們出了事,那就讓他們就拿命來抵吧。”男人語氣冷漠,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一般平靜。
白羨魚抿了下唇,“你不會。”
謝行蘊忽地站起,在她身側彎腰,湊近她的耳廓,“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該清楚的。”
他的手上染過很多人的血,不過是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
白羨魚道:“我知道,但你不會傷害我的家人。”
謝行蘊饒有興趣地望著她,“哦?”
白羨魚也站起來,定定看著他深邃的墨眸。
她說:“你愛我。”
謝行蘊意外,走近一步低聲道:“然后呢?”
“你愛我,所以不會傷害他們,甚至要是他們出事,你還會救他們。”白羨魚的聲音篤定。
甚至在他上一世還不喜歡她的時候,他也沒有置身事外。
謝行蘊盯著她的臉。
良久,他緩緩扯出一個弧度。
“不一定。”
從前看不清,覺得他是習慣了她的存在,所以不會往那一處想,可是一旦接受了這個事實。
白羨魚望向他的眸底,那種深沉的,復雜的,小心翼翼的,絕不可能出現在謝行蘊身上的,卻又明明白白出現了的情緒。
和她曾經看著他的時候那樣相似的情緒。
分明是喜歡。
她從前聽姬霜說過,像謝行蘊這樣的男人,要么是極其冷漠,要么是極其喜歡,窮其一生,窮極一切。
白羨魚心道,其實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就算他是謝行蘊。
“哦。”她已經看穿了他,繼續坐回去曬太陽。
欸,老天真的是公平的,這就是風水輪流轉。
女孩坐在樹影婆娑的院落里,周圍的草木清香和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混在一起,安靜美好。
謝行蘊輕哂一聲。
她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像極了仗著他愛她,便有恃無恐。
不過他很喜歡。
要是她再任性一點就好了,他就能縱著她。
謝行蘊沒有在她這待很久,過一會兒就被侍衛請走了。
他前腳走,白景淵后腳就進了門。
白羨魚笑了笑:“哥哥。”
白景淵目光微軟,“好些了嗎?”
“嗯嗯。”
白景淵走上前,把袖子里的東西拿出來,瓶瓶罐罐的一大堆,指著一個個說過去,“這個大罐里裝的是藥水,中等罐子里是用來處理傷口的,剩下的小瓶里是藥膏,叫你的丫鬟每日給你涂一涂,免得日后傷口留疤。”
白羨魚認了認,點頭,“好。”
“這些是二哥叫人送過來的,他現在也已經在回京都的路上了,不消兩日就能抵達。”
“好。”白景淵咳嗽了兩聲,白羨魚站起來,“哥哥你等會兒,我找個人過來給你瞧瞧。”
“你別去了,讓白離去吧。”白景淵輕掃了一眼白離,白離點點頭,“姑娘要見誰?”
“谷遇。”
“是。”
不消片刻,白離就帶著谷遇來了,谷遇晃晃悠悠地,掛著個藥箱,看起來跟個不著調的江湖郎中似的,“白兄,久仰大名!”
白景淵頷首,淡道:“久仰。”
白羨魚簡單介紹了一下谷遇,谷遇樂呵呵的擺手,“都是徒有虛名,不過是世人夸大了。”
白景淵這幾次都來的匆忙,也沒有撞見過谷遇,聽白羨魚這么一說,倒是有些詫異地多看了他兩眼。
李皇后本是病重,油盡燈枯,可這人居然也能妙手回春,也不知是何來歷。
白景淵目光深幽,谷遇卻已經給他號上了脈,頃刻之后放下手,笑,“不是什么大問題,用我的法子吃個一兩回藥就可以好了。”
白景淵道:“多謝。”
谷遇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客氣,我給你找找筆墨寫個方子。”
還正在寫,姬霜也提著東西進來了,看到白羨魚好生生地站在院里彎著眼睛瞧著她,眼眶一熱,她把東西交給了丫鬟,然后走到白羨魚面前托起她的手,“怎么樣,還痛不痛啊?”
白羨魚搖搖頭,笑道:“沒事了。”
姬霜臉上的表情頗為冷淡,可任人見了都能感覺到她現在激動的心情,“不行,我要看看傷口才能放心。”
謝行蘊一折回來就聽到這一句,面色略有些難看,“她的繃帶不宜經常拆開。”
白羨魚幾人同時轉頭看向他。
謝行蘊無視了眾人打量的目光,徑直走到白羨魚面前,劍眉皺起,“怎么又叫谷遇了,傷口痛了?”
白羨魚搖搖頭,“我讓他給我哥哥看病。”
謝行蘊眉心稍松,“嗯。”
白羨魚的視線在他臉上停頓兩秒,接著瞥了一眼谷遇,所以是看到了白離請了谷遇來這,所以又折返回來的?
白景淵不大喜歡他看白羨魚的眼神,上前一步隔開了謝行蘊和白羨魚的眼神。
姬霜道:“他怎么也在這?”
白羨魚簡單解釋了一下,姬霜并不在受邀之列,因此也不知道謝行蘊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謝行蘊被白景淵隔開視線了,眼神霎時變得漫不經心地,“我就來看看她。”
白景淵想起那些傳言,皺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謝行蘊不以為然地勾唇,“我打的什么主意,整個京都都知道了。”
白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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