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池云川跟隨顧瞻南下了,胡大夫既要帶女兒又要照看鋪子,故而鮮少出診,看的多是鄰里的病人。
好在她幾乎時時都守在鋪子里,祁歡這一趟并未走空。
她鋪子里原來還有兩位排隊等候看診的病人,不過都是街坊熟人,并且也不是急癥,見著祁歡帶來的病人病況緊急,就很通情達理的主動告辭:“大夫你有重癥的病人就先忙,我們換個時間再來。”
“好,多謝二位體諒。”胡大夫親自到門口把祁歡一行人迎進來,同時喊了在旁邊碾藥的喬樾,“樾姐兒把打烊的牌子掛出去,這會兒暫時不接病患了。”
喬樾默默地找了牌子出去換。
胡大夫叫駱章直接把星羅抱進了旁邊的小隔間。
駱章把人送了進去,鑒于男女有別就主動退了出來。
祁歡守在里面,先大概解釋了下情況:“我們從城外回來不小心驚了馬,大約半個時辰之前受的傷吧,應該就是撞到了頭上那一下導致的,之后人就一直沒醒。”
胡大夫抿唇不語。
先探了一遍脈搏,之后照著祁歡的指引仔細查看了星羅藏在頭發里的傷口,然后重新仔細的把脈。
云兮和星羅從小一起長大,幾乎形影不離,感情很是要好,這會兒也寸步不離的守在這屋子里,緊張的死死抱著祁歡的胳膊,祁歡覺得自己手臂都被她捏的生疼,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安撫。
胡大夫仔細看過之后才道:“這一下撞的不輕,否則不至于昏迷這么長時間不醒。不過我探其脈象,還算穩妥有力,于性命無礙。我先給她扎兩針,祛瘀活血,先把人救醒了再重新診脈。”
言罷,她再次回頭喊喬樾:“樾姐兒,拿我的銀針來。”
“哦!”喬樾應聲,片刻就掀開布簾。
這屋子里地方不算很大,她就沒進來。
祁歡接了她遞過來存放銀針的布包。
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外面,卻見蘇秦年主仆居然還一直滯留不去。
他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認真翻閱該是喬樾隨手擱置在桌上的一本醫書。
那個給他趕車的仆從,則的揣著雙手,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
祁歡暫時脫不開身,又看云兮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恐她稍后大驚小怪會影響到胡大夫診治,就拉過她的手道:“蘇太傅還在外面,這趟太過麻煩人家,實在過意不去。我這里走不開,你先去賠個不是招待一下,他若是有事要忙,便請他先走,改天咱們再登門拜謝。”
云兮還是分的清主次的,只依舊不放心星羅:“星羅姐姐會沒事吧?”
“胡姐姐的醫術你還信不過嗎?她都說了,會沒事的。”祁歡摸摸她的腦袋。
星羅腦袋上的傷口血淋淋的,云兮也確實有點不敢看,這才慢吞吞的出去了。
胡大夫先凈手之后給星羅行了一邊針,趁這工夫,又拿來剃刀,仔細將她頭頂傷口附近的頭發剃掉,清理了傷口之后重新上藥。
祁歡硬著頭皮給她遞工具,打下手。
等處理好傷口,胡大夫一一去了第一次扎的銀針,重新在火上消毒之后又換了一批穴位再施針。
這一輪施針過后……
星羅終于嚶嚀一聲,悠悠轉型。
頭上實在是疼,她剛有意識就抬手要去摸頭頂的傷處。
祁歡連忙攔了一把:“別碰,頭頂有傷口,剛上了藥。”
星羅皺著眉頭,依舊咝咝的抽著氣,之后才緩慢的回過神來,低呼道:“小姐……”
祁歡怕她情緒激動,趕忙搶先解釋:“你別緊張,我們之前是驚了馬,有驚無險,現在已經沒事了,你撞到了頭,別亂動也別激動,先叫胡姐姐給你仔細瞧瞧。”
星羅該是確實身體不適,說話時手就一直抵在太陽穴,仔細打量她,確定她只是身上有些臟污,看上去再無別的異常,這才放心,配合胡大夫給她重新診治。
胡大夫再次切脈,并且詢問了一些她的具體感受。
祁歡不太聽得懂中醫的術語,但根據自身常識綜合理解了一下——
最后得出的結論,星羅這該是被撞出了腦震蕩。
至于外傷,并不嚴重,只要后續不出現內部瘀血,就是少費腦,多休息就能慢慢恢復。
祁歡聽了胡大夫的最終診斷,這才徹底放心。
星羅也松了口氣,卻不免又想到之前的事:“小姐,您跟云兮他們當真都沒受傷嗎?好端端的,怎么會驚了馬?”
祁歡佯怒瞪了她一眼:“不是說了叫你不要費神,好生休息,這些事你不用管了,稍后我會處理。”
說完,她才又轉向胡大夫:“胡姐姐,我這肩膀也磕了下,應該問題不大,可也覺得不太得勁,也得勞您給我看看。”
星羅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祁歡當即以眼神警告,制止她亂動。
胡大夫幫忙剝下她半邊外衣查看,她肩膀處兩次重重的撞擊,也已然出現大片淤血和輕微腫脹的跡象。
細細查看過后,胡大夫道:“有點輕微的關節錯位,問題不大,忍一下,我替你掰回去。”
她父親原就是做軍中大夫的,治療跌打損傷一類的傷是學醫時候的基本功。
是以胡大夫這手法干凈利落,直接找好位置,握住祁歡的手臂和肩膀輕輕一掰……
疼是巨疼了那么一下,但隨后便是立竿見影的活動自如了。
“你也是夠能忍的。”胡大夫笑道:“你們都先歇會兒,我去給你們配藥。”
她跟祁歡算是挺投緣的,一來祁歡這個小姑娘聰明又睿智,有什么事,特別好溝通,一點就通,二來,她雖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卻一點也不嬌氣矯情……
總之在胡大夫這里,她就很討喜。
祁歡埋頭整理好衣物。
星羅明明自己傷得更重,這會兒看著她卻面有愧色。
祁歡于是捏捏她的臉頰:“你別胡思亂想,先靜下心來給我好好養傷,你這個傷不能勞神的,要留下什么后遺癥成天頭疼,那就得不償失了。你早點養好了,我也能早點放心。”
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云兮好歹還有個姑母可以相依為命,星羅卻是從被買進祁家做丫鬟就一直是孤身一人,自己顧自己的。
生活在祁歡以前的年代,她都很難想象這樣的女孩子有多可憐。
可是現在——
身邊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星羅點點頭:“嗯,奴婢會盡快好起來的。”
“先躺著休息會兒,我出去看看府里接我們的馬車到了沒。”祁歡笑著扶她躺下。
星羅知道自己現在就是個累贅,故而并不逞強。
祁歡轉身出了屋子,飛快的掃視一眼,卻見這藥堂就只剩胡大夫一人,正忙著在柜臺后面配藥。
她狐疑走過去:“云兮和樾姐兒他們呢?”
胡大夫笑著沖街對面努努嘴。
祁歡循著方向看過去——
就見斜對面一個餛飩攤上,蘇秦年、云兮,還有喬樾和蘇秦年那個車夫坐一桌,正在氣氛融洽的吃餛飩。
祁歡:……
“你家的小丫頭還挺有人緣的,難得是跟誰都能聊得來。”胡大夫揶揄,后又正色問祁歡,“你們是早飯沒吃嗎?這眼見著都快晌午了,那家做的東西口味不錯,也還算干凈,給你和星羅也叫一碗吧?”
“我暫時也吃不下。”祁歡道,還是隔街喊了喬樾回來。
原是伸手想去荷包里摸錢袋,卻臨時想起來她的錢昨日一文不剩的都捐了香油錢,就只能歉然對小丫頭道:“附近哪家鋪子有肉糜粥賣你應該知道吧?我身上今天沒帶錢,你去跟云兮姐姐拿銀子,幫我買一碗粥回來,要大碗的,拿給星羅姐姐吃。”
喬樾這小丫頭是很分得清輕重的,轉身又炮灰對面的餛飩攤。
和云兮交涉了兩句,云兮就三兩口吃完餛飩,拉著她一起買粥去了。
只剩蘇秦年主仆二人,還坐在街邊,繼續不緊不慢的吃著餛飩。
喬樾對這周邊的環境了若指掌,兩人很快就買了人騰騰的粥回來。
不用祁歡吩咐,云兮就端進去喂給星羅吃了。
對面的街上,蘇秦年主仆也填飽肚子,起身又朝這醫館走來。
祁歡往前應了兩步,正想要再給他道謝,門口卻相繼有車馬停下。
衛風帶了馬車來接他們,祁歡并不奇怪,但巧在秦頌也跟著一起來了。
一行人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全部自來熟,一股腦的都進了醫館。
“大小姐!”衛風當先拱手作揖,給祁歡打過招呼。
祁歡卻是看向秦頌:“小侯爺今日不是有公務要忙?怎么還跟到這來了?”
秦頌知她如今隨時隨地都在與自己避嫌,于是就也隨時保持著一副公事公辦的冷臉,面無表情道:“你的車駕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必然是要過問的。這事兒我算半個當事人,本侯自請協同府上一同處理了。”
當時發瘋失控的馬車朝著云湛回京的儀仗就去了,如果非要深度解讀……
說是他們意圖行刺都說得過去。
秦頌話落,卻見蘇秦年也走了進來。
蘇秦年借了馬車送祁歡主仆就醫一事他知道,可意外的是對方居然在這里陪了一上午……
蘇秦年這人,處理起公務一絲不茍,但是卻極少與人私下建交、拉扯來往的,人際關系上,他似乎是個極冷淡的人。
而現在,送了祁歡主仆一趟,可以說是替太子做人情,可是陪到現在——
總不能說他又是替顧瞻額外關照的吧?
秦頌眸光微動,眼底閃過一絲狐疑之色:“蘇太傅原來還在,您不需要陪同太子殿下進宮面圣嗎?”
蘇秦年神色淡淡,寵辱不驚:“既然做事,就該有始有終,南邊的差事已經辦妥,進宮復命并不急在一時。”
他的話,點到為止。
可即使看到衛風帶馬車來接人了,他這會兒也依舊沒主動提出要先行離開。
祁歡他們也不好趕人,加上本就承了他人情,所以也不好避諱著他說話,祁歡就定了定神,再次正色問秦頌:“你與我家的護衛一起過來,該是我那副出了事的車駕上查出些什么不妥來了?你們來找我當面求證?”
衛風暫時忍著沒說話。
秦頌到:“問題是肯定有問題的,但是查看確認之下,馬車沒有任何問題,癥結應該出在你那兩匹拉車的馬上。我來找你……”
他話到一半,卻是欲言又止,看了柜臺后面的胡大夫一眼:“活著的那匹馬到現在還一直在發躁。你的侍衛回想,說你們今早剛從相國寺下來時,曾經與人狹路相逢,被堵在了路上片刻。當時對方馬車的車輪卡在了橋石的縫隙,你手底下人也曾幫過忙……”
當時祁歡坐在馬車上打盹兒,只知道馬車聽了會兒,因為外面沒鬧出太大的動靜,她就沒太在意。
此時,她便朝衛風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衛風的臉色極是難看,點頭承認:“當時對面車上的是女眷,跟車的又只有兩個婆子,就一個車夫是男人。屬下只想早些過橋趕路,便叫駱章帶人上前幫忙推了車。現在回想……事后過橋之后,對面車夫千恩萬謝,寒暄時又順手薅了兩把路邊野草喂了咱們的馬。”
因為是自己的疏忽,險些釀成大禍,衛風吐字都有些艱難。
但他也還是不得不繼續說下去:“要說有什么不妥,一路上就只出過那么一檔子事,現在回想——極有可能是那車夫喂給馬兒的野草上出了問題。”
衛風說著,還是重重的跪了下去:“是屬下疏忽大意了。”
祁歡暫未做聲。
秦頌繼續接口道:“若是馬匹入口的草料出了問題,那可能就需要一個精通藥理之人過去幫忙查看辨認一下。現在這事兒可大可小……”
他不太愿意提祁歡和顧瞻之間的事,故而又是一時滯澀,后才繼續說道:“因為是你,太子那邊肯定不會強行計較,把事情往沖撞他的方向去追究。我現在當然也可以找太醫過去幫忙查驗,只……”
劃至此處,祁歡便懂了。
“你先起來吧,這事兒也不怪你。”她先叫了衛風起身,然后走向胡大夫,“胡姐姐,一事不勞二主,我今天可能還得麻煩你,請你陪我走一趟,可以嗎?”
這件事,可以做公事,也可以做私事處理。
做公事,那就是找太醫,告到京兆府衙門備案,控告有人暗算她,甚至也有可能最終的目標是沖著太子去的。
而做私事——
就是先當自家的失誤導致的意外,私下叫相熟之人去幫忙查證一下事發的根由。
本來于公于私,對秦頌都沒什么影響。
可——
這兩方面,他得讓祁歡親自做決定。
畢竟做公事,牽扯上太子,這事情就一定會鬧到盡人皆知,甚至引發無端的揣測。
而又果然——
祁歡在事情明了之前,是并不想將事情鬧大的。
胡大夫那里,把打包好的幾份藥拎出來。
她向來好說話:“客氣什么,橫豎我今天也打烊了,那就一起走一趟吧。”
祁歡喊了云兮跟星羅她們出來,又跟喬樾商量:“我要請你娘幫個忙,你今天先跟云兮姐姐去我家玩會兒好嗎?我家辰哥兒正愁沒有玩伴呢。”
喬樾對祁元辰那個小不點兒挺嫌棄的,并不是很喜歡帶他玩。
但是她聽得出來她娘這是有正事要辦,也就不冷不熱的點了頭。
胡大夫把手里藥包都遞給云兮:“紙包里的是星羅的,早晚煎服,三碗水煮成一碗,效果最佳。瓶子里的藥酒是給歡娘的,每日抽空給她揉揉淤血就行。”
秦頌聞言,眉心便是隱約一跳,下意識上下打量了祁歡一眼。
不過大庭廣眾的,他卻生生忍住了問詢的話語,抿著唇,什么也沒說。
云兮一手扶著有些頭暈站不穩的星羅,答應著要來接藥時,斜刺里卻伸出一只男人的手,將那些藥盡數拎在了手里。
蘇秦年道:“你們要去辦事不是?正好順路,這個受傷的丫頭我替你送回去。”
他的神情語氣都淡淡的,并不強勢,這話卻又明顯只是個決定,而并非是詢問任何人的意見。
祁歡本是不好意思再麻煩他的,可星羅受了傷,不能帶著她顛簸,確實要先送回去,再加上——
他們這一行人數不少,衛風新趕過來的馬車也夠嗆坐得下。
“這樣會不會太給您添麻煩了?”畢竟是不熟,面對蘇秦年,祁歡還是金蓮慎重的。
蘇秦年道:“本官曾經也搭過楊家小哥兒的便車,算是禮尚往來,不麻煩。”
如此——
祁歡倒是心安理得起來。
再三道謝,她親自幫著把星羅扶上蘇秦年的馬車。
因為衛風要跟著她走,蘇秦年的車夫又不熟悉去長寧侯府的路,他便將云兮一并塞上馬車,叫她帶著星羅和喬樾先回去。
蘇秦年依舊能屈能伸,并不擺譜,馬車被幾個小丫頭占了,他就泰然坐在車轅上,怡然而去。
目送她們離開,祁歡與胡大夫也上了馬車,由衛風駕車,跟著秦頌再次出城,去是事發地點。
這時候,聚集在城門口的百姓已經被疏散。
因為剛剛過午,官道上也沒多少過路人。
祁歡那輛馬車已經被扶了起來。
由于楊氏舍得花銀子,馬車雖是重重一摔,卻并沒有半分散架的趨勢,應該修修還能用。
兩匹馬,一匹躺倒在地上,已經硬了,另一匹被拴在路邊的樹上,依舊暴躁的不住想要掙脫。
胡大夫先由衛風護著去查探了一下活著的那匹馬。
那馬受了驚,又情緒不穩,看見有人靠近,就越發暴躁起來,挨不得也碰不得。
她只圍著查看了一番,然后走回死馬旁邊,先是蹲下,手指蘸取一點馬兒口鼻處殘余血絲和黏液細細查看,后又指了馬身上一處,對衛風道:“這個地方,剖開!”
她說這話時,就跟支使自家女兒刷鍋洗碗一般游刃有余。
衛風雖然是個刀口舔血的行伍中人,可見一婦人這般彪悍,也著實有那么片刻的愣神。
祁歡當時就想——
還好她早飯午飯都沒吃……
眼見著衛風手起刀落,剖開死馬的肚腹。
祁歡其實大概知道胡大夫要查什么——
秦頌和衛風既然懷疑這馬吃了不干凈的東西,那自然就是要從它的胃里找殘渣。
胡大夫依舊是面不改色的仔細一番查驗,起身后又詢問了衛風當時事發的具體經過。
衛風道:“就當時太子殿下的車駕快要抵京,城門暫時禁止進出,我們的車馬等在路邊,當時……”
他看了秦頌一眼:“武成侯帶著一隊人馬出城接駕,遇見我們,駐足說了兩句話,打了招呼,他們那一隊人馬剛走過去不久,這兩匹馬就突然瘋了一樣,嘶鳴、并且轉頭就朝城外的方向狂奔。”
胡大夫認真思索片刻,隨后目光瞥向等在路邊樹蔭下的一隊人馬。
她問秦頌:“這一隊就是侯爺今早帶出城的那隊人馬嗎?”
秦頌隱約意識到了什么,眉頭隱約皺起:“嗯。”
胡大夫再次確認:“所有的人和馬都在這里?”
秦頌再次點頭。
“那恕我得罪。”胡大夫告罪一聲,便叫衛風牽了路邊那匹馬過來。
她支開秦頌手下那些士兵,只叫所有坐騎一字排開停在路邊,然后有衛風牽著馬,一路慢慢走過去……
那馬兒本來就異常暴躁,但是時間過去一上午,應該是藥力消退,也并未完全不可控。
眾人或是懵懂或是了然,全都目不轉睛的看著。
然后——
就在途徑其中一匹馬的面前時,那馬兒突如其來的再次失控,嘶鳴暴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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