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覺得很鬧心。
但是她不能拉下臉來,低聲下氣跟大理寺少卿大人說,本宮看不上你這破宅子,那就是為了施舍你!
不好沖著外人發火,她當即就選擇了內部消化,扭頭沖著李公公沒好氣道:“你們就那么摳門嗎?這宅子既然我看上了,就不能另外給他換一間?”
就差指著她父皇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個該省的時候窮大方,不該省的時候坑閨女的老神棍!
李公公陪著笑,替皇帝陛下生受了這份罵,也不能解釋他們的良苦用心。
這小公主被寵的我行我素,任性慣了。
她不想做的事,別人要給她瞎安排了……
好事兒也得變壞事!
何況,皇帝陛下確實有點太心急,選駙馬的這個事情提上議程的確略有些早。
“可是祁大人答應了啊,要么……”您也將就一下?
昭陽不耐煩聽他啰嗦,氣悶之下就想走了。
祁文晏卻突然開口:“其實倒也無妨。”
昭陽一時不解其意,腳步就又收住,擰眉看向他。
祁文晏道:“橫豎我家里人口少,也用不了這么大一座宅子,而且陛下尋我商議此事時允諾,說姑娘答應修葺宅院時會順帶著將我這半邊也給修了。”
昭陽微愣。
祁文晏表情嚴肅又正經,大抵上就一副好鄰居明算賬,我就是也想借多余的地皮順便白嫖個裝修那意思。
昭陽一時接不上話茬兒。
她確實不擅長與人你來我往的斗心眼。
祁文晏還在等著她答復。
她再轉念一想——
既然這人一心想省個修宅子的麻煩,自己順水推舟給他這個人情,那他約莫……
可能真的不會將自己搶他宅子的用意往太惡意處想?
只這宅子,她說要,也就那么隨口一說,根本沒打算后續修整,更沒打算真的搬過來住。
現在這樣……
多少有點趕鴨子上架!
她在國公府住的好好的,并不想搬。
李公公見她還不松口,連忙見縫插針,“就是就是,陛下金口玉言,有言在先的事兒,既然是大家各取所需,就沒誰欠著誰的一說。工匠師傅們都等著呢,正好大家當面商量清楚了,一起去看看這院子里頭怎么分。”
昭陽公主還是心里不樂意。
她只是沒想過單獨建一座公主府,可如果是她真的需要自己的府邸,犯得著這么委屈憋屈的來與人分一個三進的破宅子?
但是眼前的祁文晏,顯然很把這當回事。
公主殿下雖然驕縱,但大抵上出門在外也十分克制收斂,知道不能給她親爹造成個皇室之家驕奢淫逸又為富不仁的名聲來。
否則,她也不至于一直遷就祁文晏。
現在反正來都來了……
她想想也便算了,悶聲道:“那你們快點商量,我一會兒還有事。”
“走走走,一起進去。”李公公笑呵呵的趕緊把他二人往門里請。
工部的人拿著紙筆在旁邊跟著,一行人大概又將這宅子轉了一遍。
李公公找機會扯住小公主咬了耳朵根子:“殿下您可別覺得是老奴多事兒,這宅子怎么都得趕緊修了啊,國公府那邊聽說世子爺有中意的姑娘了?這要是婚事定下來,他不能在京城久住,那說話兒就是要趕著辦喜事的。人家小夫妻新婚燕爾,到時候您可就不方便了。”
昭陽之前沒想這么多。
但李公公一提,她多少是知道一些,也突然想起來她小舅舅看中的那個姑娘……
疑似是和今天這位祁大人是一家的?
怪不得被她搶了一半的宅子,這人卻沒半分脾氣,合著這不就應該的么?
雖說就算顧瞻成親了,國公府里也不耽誤她繼續住著,可是住別人的地方總不及在自己的地方那般自在隨意。
這么想想——
她父皇急著給她找個落腳的地方,好像也有道理!
“隨便你們了。”這宅子她本來也只想糊弄著陪他們看完,之后誰愛住誰住,現在卻眼瞅著可能真需要。
按照李公公的設想,大家一起進去轉轉,每走一處,關于園林或者庭院的整改意見,怎么都要各抒己見,互相溝通商量一下嘛,說說笑笑走走停停的,怎么不得磨嘰道天黑?
若實在統一不了意見,商量不完,次日還能再約……
然則這兩個正主卻當真是對住所沒啥要求的,大概轉了一圈之后,倆人一拍即合——
就從中間壘堵墻,原來的屋舍園林布局統統不需要另行更改,并且大家誰也不占誰的便宜,一人一半,平分!
李公公這就對一根筋的祁大人很不滿意了……
我們公主殿下是不拘小節,可您一個大男人,好歹磨嘰磨嘰啊?
老人家操碎了心,于是從審美角度上拼命給祁大人暗示:“這宅子里面的庭院劃分都是有章法的,就從中間一劈為二,省事是省事了,可它不好看啊。就比如說那個假山和上面的涼亭,剛巧就在中間這條線上,這難道也能劈開一家搬一半走?還有那個院子,九成都劃在姑娘這邊了,祁大人您就留個三尺的夾道?這像什么樣子?園林布局什么的……都還有專門的典籍講這些的,祁大人您博覽全書,您該了解啊?要不……再仔細鉆研鉆研?”
可是這一番苦口婆心下來,祁大人依舊不解風情。
他說:“下官平日里多半時間都呆在衙門,院中精致如何,也無甚要緊,當真不必這般麻煩。就一堵墻隔開,屆時兩邊多出來的院落圍墻,拆掉便是。”
小公主則是直接不耐煩了,沖著李公公發起了脾氣:“這宅子修出來是我住你住?你這么多事兒,我讓給你吧?”
李公公當即閉嘴,只能心里暗恨祁大人太不爭氣。
一行人最后還是從正門出來。
李公公站在大門口,回看身后的宅子,忖道:“這府門原來開在正中,這樣的話就叫人砌上,然后從兩邊重新選了位置分別再給你們辟個府門出來。”
昭陽對此沒意見:“隨便你怎么弄了。”
祁文晏站在門邊,突然想起幾日前的那個雨天,少女埋汰的在濕衣上搓搓手,然后用手指在廊柱上寫字的情景。
如今雨水早就風干,他回頭,那柱子上的“暄”字依舊還在。
于是他說:“不要拆,這道府門我要留下。”
這次,是李公公反應慢了一拍。
昭陽公主卻登時不樂意起來:“什么意思啊?你是想叫我走側門?”
原本這一座宅子,從中間一分為二,然后各自在自己那邊重新開辟了門戶出來,大家平起平坐,互相不耽擱。
現在祁文晏要占了這道建在中間的大門……
他們這次分家分的簡便,就只在宅院里砌一堵墻,外圍墻沒打算拆,也沒打算重建,不明真相的人路過,只會當這還是一整個宅子。
若是昭陽那邊挪到自己那邊再重新開道門,在外人看來就當真是祁文晏走的正門,而她那走的就是道小側門,明明白白被他壓了一頭下來。
她堂堂公主,可不吃這個虧。
李公公也覺得這樣不對,連忙幫腔:“這樣確實有失偏頗……”
祁文晏打斷他,一本正經的信口開河:“風水布局下官還略通一些,這所宅子就這個門臉的位置朝向都選的最好,拆了不僅會敗運道,還不吉利。”
李公公不懂這些,當場被他唬住,面有難色。
昭陽公主也不懂這些,但她不信風水,也堅決不肯走小門,“要分就照原來的分法,公平的一人一半,反正你休想占著這道門,叫我去旁邊開小門!”
一把年紀的人,果然不能相處,刻板執拗也就算了,他們居然還頑固迷信!
李公公眼見著這是要談崩,著急上火的當即一頭冷汗:“再商量……祁大人,這還有的商量嘛……”
公主那邊肯定沒法勸,只能盼著這位祁大人關鍵時刻能懂點事。
畢竟這小祖宗,是不能惹的!
昭陽公主臉上已經見了怒容,瞪著祁文晏。
祁文晏卻依舊云淡風輕,仿佛半點沒與她計較,他只是很認真的當場思索了一下,提議:“那要不就委屈你一下,兩家共用這一道府門進出吧?”
他抬手指了指門內影壁:“這大門內外別的都不要動,從影壁里面開始砌墻,只是共用一下大門而已,門房兩家人共用,大家進門之后就互不干涉,各走一邊。”
還能有這種分法?
祁文晏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一腦門的汗,卻是神情試探的去看他那小祖宗。
昭陽公主擰著眉頭,盯著那大門斟酌片刻,想想好像這樣也沒什么……
“那就這樣吧。”
李公公心里卻有點犯嘀咕,不曉得能不能真這么干。
但兩個人當事人商議出了結果,祁文晏沖他拱手作揖,主動告辭:“既然事情都商定了,下官也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言罷,才又意有所指對昭陽道:“這宅子,就有勞你了。”
宅子的大格局不必動,就是除除雜草,重置花卉,有老舊和殘破的磚石和瓦片替換一下……
滿打滿算,里面最大的工程就是中間那面墻了。
昭陽自己也沒打算管,但她順理成章的點了點頭,也只想將這破事兒趕緊敲定,各回各家。
祁文晏這樣來去匆匆,說走就走,全程幾乎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所以她是壓根不曾疑心這男人在這里面會存什么額外的私心。
祁文晏一走,她也走了。
只留下個李公公,恨鐵不成鋼!
小公主年紀小,不懂事也便算了,這位祁大人怎么就跟個二愣子似的?平時那么聰明一個人,九曲十八彎的案子他拆辦起來都游刃有余,這就是瞧不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大家都是趕著中午來的,肯定沒用飯,這都忙過午后了,不知道提議帶著我們公主殿下下個館子啊?
怪不得光棍打到現在!
不過事情既然敲定了,他也不便在宮外逗留,急急地趕回宮里給皇帝復命。
主要——
還是稟報一下這個“大門”的事兒,它到底可行不可行?
此時的另一邊,在祁文晏和昭陽公主一起商量分房子時,祁歡一行人也回到了侯府。
顧瞻先把祁元辰抱下去,放在地上,這才回身親自開了車門。
祁長歌和云兮本來準備先下車的,但見他堵在下面,就不好搶著先下了。
祁歡雖然喝了一路的姜末泡水,唯一的收獲就是手上捧著熱茶杯給焐熱了,身上還是覺得冷的厲害。
她直接裹著薄被往外挪,看顧瞻長身而立堵在那,沖她伸了手,她就多少有點明白對方了的意思。
可是——
她有點不好意思。
于是就難得的扭捏,試著委婉的拒絕了一下:“倒也不用……其實我也沒那么虛的。”
顧世子一向都是講道理的,他說:“你這樣裹著被子往里走,只會更難看。”
祁歡確實是準備就這么裹著被子回去的,她逞能的時候想的是人命關天,而且著涼感冒未必會死,可是當鼻塞耳鳴和頭重腳輕的癥狀都隱隱浮現出來時……
她就只想保暖保命了。
顧瞻這一提,算是提在了她的心坎兒上。
祁歡遲疑了一下。
顧瞻這才當她的默許,一把將她撈過去,抱著往門里走。
祁長歌和云兮都跟著臉上一紅,但是這種事,就算不合規矩,人家當事人互相愿意,旁人也不好多管閑事的阻止。
祁歡倒是不臉紅。
就正常談戀愛曖嘛,親親抱抱舉高高都是常規操作。
但她內里揣著一顆自強自立了二十多年的糙漢心,卻莫名覺得這個公主抱待遇搞得人好羞恥。
顧瞻抱著她大步流星往門里走,她索性眼不見為凈,扯了被子把自己臉也捂上了。
若在別的場合,她這樣猝然露出嬌羞的一面,顧瞻會很高興的。
但她才剛著了涼,明顯身體不好,他抱著她在懷里,又只覺得被子底下是很輕的一團……
當真就是半點旖旎的心思也起不來,就只覺得揪心了。
楊氏前陣子被氣著了,這陣子就一直閉門謝客,也不出門應酬,連楊青云也沒去,在家里平復心情和養身體。
得知顧瞻抱回來的是自家大小姐,門房的婆子不敢有片刻怠慢,當即帶路引著他往后院春雨齋去。
而另一邊,祁長歌很識趣,拉著云兮領著祁元辰去了安雪堂,大概向楊氏稟明了事情原委。
楊氏立刻就趕了過去。
走得太急,進門險些被門檻絆到。
顧瞻將祁歡送了回來,不好長時間在她閨房滯留,所以安頓好她就暫且推到了外間。
見狀,他連忙搶了兩步上去,扶住楊氏:“夫人當心。”
楊氏心系女兒,也顧不上道謝,只問:“歡兒怎么樣了?”
邊說,邊說邊是急匆匆的往里間走。
顧瞻重又跟了回去。
祁歡裹著被子窩在床上,她跟楊氏無需見外,所以甚至都沒從被窩里爬出來,只叫了聲:“母親。”
顧瞻代為解釋:“肯定是著涼了,方才試著溫度已經有點燒起來了。夫人暫且寬寬心,路上我已經叫人去請胡大夫,應該很快就到。”
被楊氏養在祁家的那位陳大夫還在,但是現在楊氏也多少對他有點不能完全信任了,祁歡這得的又不是急癥,既然顧瞻說已經去叫胡大夫了,她也就沒讓叫陳大夫過來。
只是坐到床邊,對著祁歡數落起來:“你自己的身子就不好,逞什么能?到底怎么樣啊?哪里不舒服,是怎么個不舒服法兒?”
“等大夫來吧。”祁歡提醒她:“您少說我兩句行了,有人在呢。”
楊氏回頭又看了顧瞻一眼,卻沒說要送客。
另一邊,葉尋意在外宮門托當值的侍衛進去傳信,說自己有急事必須要馬上見到葉才植。
她過去時正值午膳時間,可以確定這個時辰,葉才植肯定沒有在和皇帝議事。
葉家現在就剩他們父女倆互相扶持,葉才植聽了消息,知道肯定是有事發生,連忙便趕了出來。
屏退左右,單獨與女兒站在空曠處:“你怎么還找到宮里來了?”
葉尋意凝重又快速的說道:“父親,我今天把瑞王給徹底得罪了,他很快就能拿住我的把柄,將我置之死地。我若出事,父親您也逃不掉一個管教不嚴之罪,您經營這些年的好名聲也會一敗涂地。現在事不宜遲,我們必須得要先發制人,你馬上帶我進宮去見陛下,我也抓到瑞王致命的把柄了,咱們搶先一步,先扳倒她!”
她現在和葉才植說話,早沒了女兒對父親的態度,半點敬重之意也無。
父女之間,毫無情分可言,已經明明白白談利益了。
所以,言辭之間,她也毫不掩飾的表示出葉才植若不幫她,她若出事就一定拖對方下水的意圖。
葉才植的臉色極是難看,卻也沒顧上計較這些,只葉尋意說的話他沒太聽懂:“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去瑞王府吃壽酒的嗎?”
葉尋意心急如麻,為了說服他,只能耐著性子,盡量言簡意賅的將今日發生的事與他道明。
她說:“事不宜遲,等太子帶著大理寺的人進宮面稟了我的罪證,我就連面圣的機會都沒有了。你必須相信我,這兩年我為父親鞍前馬后出了多少主意?這一次,我也有十足的把握,我絕對可以翻盤的,只要你馬上帶我去面圣!”
葉才植此時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雖然他不想被逼站隊,可他也著實想不明白,自己的這個女兒哪兒來的心氣兒和膽量,就為著拒婚,幾次三番公然和當朝兩位有權有勢的皇子作對!
今天葉尋意捅出的這個簍子,讓他出面去收拾,他是絕對收拾不了的。
并且——
葉尋意雖是威脅她,但是說的卻沒錯,她若出事,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會被她連累慘了。
文官清流的名聲,就承載了他至少一半的仕途,他不能讓它跟著葉尋意毀去。
他只能賭一把,賭葉尋意真能起死回生。
“先回府一趟。”他這個丞相也不是白當的,做決定從不拖泥帶水,心一橫,就扯了葉尋意上馬車。
葉尋意使勁掙脫:“父親,時間來不及了!”
“我說先回府。”葉才植也發了狠,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盯著她的眼睛警告道,“你要面圣,你給我回換身體面的衣裳再來,大理寺辦案,要走流程,而且他們最后要面圣,也要先潤色寫好了奏折,還有時間。”
葉尋意怔愣片刻,思忖過后想明白了他所言非虛,這才跟著他先回了相府。
葉家的宅子,其實就在皇城邊上,車夫快馬加鞭,很快便到。
回到家,葉才植一直跟著葉尋意回了她院子,葉尋意也沒太在意,只在進門前與他說道:“父親稍等我片刻,我拾掇一下很快出來。”
葉才植卻是黑著臉,一抬手:“把這個丫頭給我處死!”
葉尋意本能的以為這個衣冠禽獸是要動她,伸手就去摸藏在腰帶里匕首。
葉才植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一個大男人,力氣怎么都比葉尋意大,葉尋意死死被他控制住。
然后就看到她那個貼身婢女被兩個護衛揪住,直接按進了旁邊養杠蓮的水缸里。
------題外話------
顧世子:溫水煮青蛙,終于抱到我媳婦了!
祁大人:扮豬吃老虎,我跟媳婦住一起了!
顧世子:我們光明正大,我有名分的!
祁大人:我不在乎先生米成熟飯,名分反正我們將來也會有!
ps:前面云珩表妹的名字我改了一下,改成黎燕華了,后面再寫到她的時候大家知道說的是誰就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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