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立刻補了一句:“金媽媽,多帶些人手過去,把廚房打雜的和幫傭的暫時也都限制在后廚,不許他們隨便走動,多余的話,先不要同他們多說。”
“是。”金媽媽應諾而去。
院里眾人看到這個架勢,所有相關人等不約而同就都往祁元銘這屋子里擠。
祁歡明白楊氏支持在此時徹查的用意——
被余氏那么一鬧,就算之前沒多想的人現在也都多多少少會懷疑到楊青云身上,如果不趕在他出發去貢院之前查個水落石出,壓下風聲,很難叫他一身輕松的進考場。
就像岑氏和余姨娘各自因為不同的考量而望子成龍一樣……
這一次春闈,楊青云的成敗,也直接關系到楊家甚至楊氏母子三人后面的命運走向。
楊青云身上背負的東西,絕對比祁家這倆男丁多的多。
可是去請外援的人還沒回……
祁歡一時舉棋不定,心中暗暗焦躁,有些猶豫的不知道該不該這就進屋去。
楊青云看出她的焦慮,手掌搭在她一側肩上,寬厚有力的手掌握了握她單薄的肩骨。
祁歡側目看他。
男人臉上露出他招牌式的爽朗笑容來:“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無妨的。”
他倒是豁達。
只又扭頭對鄭媽媽道:“我去對面看看,勞煩媽媽替我看下屋子。”
這屋里剛一出事,他就警惕起來,既不亂走,也一直嚴防死守看著自己的房間,以防離了視線會被人栽贓過來。
鄭媽媽是楊氏撥給祁歡院里的大管事,應變能力自然不會差,立刻心領神會,微微點頭。
祁歡眼看著楊青云進了對面屋子,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才要跟過去,就看金媽媽已經帶著面色略見惶恐的廚娘回來了。
同時——
還領回來星羅和一個背著藥箱的年輕婦人。
祁歡其實想找的是池云川,見到來人,她意外之余連忙迎了兩步上去:“胡姐姐?怎么是你來了?”
來人,卻是她在同濟醫館見過的那位胡大夫。
府里眾人瞧著這婦人眼生,不禁紛紛側目揣測。
胡大夫笑道:“云川這兩日出城置辦藥材去了,你大晚上的遣人過去尋他,想是有什么疑難的病患,怕耽誤你的事兒,所以我就替他來了。”
祁歡并非歧視女醫者,只是池云川的手藝他見過,心里相對踏實些,但她跟這位胡大夫不過只有一面之緣……
今晚這事情棘手,她怕耽誤事兒。
但是池云川不在城里,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心思只在心中一過,面上倒是半點沒有表現出來,只感激道:“確實是出了棘手的病人,不相熟的人我不敢用,這才舍近求遠,想著麻煩你們一趟。”
沒時間多解釋,她直接領著胡大夫進屋去。
那屋子里,廚娘跪在地上已經在哭訴:“侯爺,世子夫人,二夫人,真真是冤枉啊,奴婢在府上做了六年有余,哪一餐都是盡心的,從未出過差錯。而且……而且我一個煮飯的婆子,我害兩位公子作甚?”
胡大夫只聽她三言兩語,就猜到事情大概的原委。
她眸色平靜,主動走上前來道:“飲食上的差錯可大可小的,病人的病情都穩住了嗎?方便的話,還是讓我再給他們診個脈吧。”
眾人一看這是個生人,還是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婦人,立刻神情各異的防備起來。
祁歡立刻上前一步,解釋:“祖父,這位是城南同濟醫館的坐堂大夫,上回我在莊子上重病垂危,便是多虧他家的大夫路過搭救,方才死里逃生。他們的醫術和醫品,全都毋庸置疑,所以我特意請了這位胡大夫過來。”
她看向靠在床上,臉色發白憔悴的祁元銘:“二哥哥的病情雖然穩住了,可他明日還要去赴考,不能再有任何差池,大哥那邊還沒完全脫離危險,我倒不是信不過陳大夫的醫術,只是大夫既然都請來了,何不多重保障?”
她話是說的已經極其委婉,但陳大夫臉色卻依舊難免微微一變。
楊氏自是無條件支持女兒的,所以不待其他人考量,就先幫著勸了岑氏:“是啊弟妹,銘哥兒明日的考試要緊,既然是大夫,多個人幫著瞧瞧,總沒壞處。”
岑氏內心深處也不能完全信任大房的人,出了這事之后就更是有所芥蒂。
但她心中略一思索——
就只是把個脈,看一看,如果她覺得這女大夫的話不可信,那么不用她的方子,不吃她開的藥也就是了。
而且——
陳大夫被養在府里,這些年主要也是替大房娘仨和老太太看診的多,也不是她的人。
外面來的人,未必不比他更可靠!
如此一斟酌,她便點了頭:“也好。”
起身讓開了地方,還不忘夸了祁歡一句:“歡姐兒到底是長大了,考慮起事情來周到又細心。”
祁歡知她此時未必有什么真心,所以只笑了笑,敷衍過去。
祁正鈺那里也沒反對。
可見,他也是真心希望祁元銘可以如期赴考的。
胡大夫過去給祁元銘診了脈,又問了一下前面大夫看診的結果,然后自己什么結論也沒下,又叫人領她去了斜對面祁元旭的屋子。
結果尚在那邊的余氏一聽她是祁歡請來的大夫,并且更瞧不上她是個女子,便直接爆發了。
揚言不準碰她的寶貝長孫,又徑直殺來了這邊:“好你們一對兒黑心肝兒的賊母女,害了我的孫兒成這樣不算,現在又從哪里找來的江湖騙子,什么大夫?她一個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哪有可能是什么正經人……”
祁歡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致,當場就沒慣著她,仍是四兩撥千斤的反唇相譏:“女子如何?女子只要肯刻苦學習,莫說做大夫,做將軍征戰沙場名垂青史的也不是沒有。祖母不要以己度人,您倒是別無長出,一生就關在宅院里相夫教子,怎不問問祖父,這相夫教子二事,您做得可算叫他滿意?”
相夫教子?什么相夫教子!
這四個字,說出來就是在打余氏的耳光。
夫君與她交惡,相看兩厭;
唯一親自教養帶大的女兒,如今都被趕了出去,不準進娘家門;
另外的兒子女兒們,更是沒一個是與她親厚的……
她的人生,可謂失敗透頂。
可是這樣的人,卻從來不會反省自己。
被人指出來,覺得痛了,也只會變本加厲繼續攻擊他人!
“你……你這是跟誰學的規矩,竟然妄議起長輩的私事來?”這幾乎算是當著祁家所有小輩的面了,余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與憤怒,她指著祁歡,整個都在發抖:“今天誰也別攔我,我要好好教訓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看不打爛你的嘴。”
她這么嚷嚷著。
楊氏也在屋里站著。
即使院子里從福林苑和夏月軒跟來的丫鬟婆子也有十幾個,可——
誰敢當著楊氏的面動她女兒一個指頭?
結果就是余氏暴跳如雷的喊打喊殺的叫囂半天……
場面卻一度尷尬了。
趕在她惱羞成怒,親自下場之前,祁歡已經再度找上正主祁正鈺,當面問他:“孫女兒對祖母出言不遜,稍后自會領罰。但是敢問祖父,孫女所說可有哪一句不是事實?”
言下之意——
你們要說不敬老,我不僅認了,罰我認領,但你們若要說我說的不對……
那就大家面對面一起好好論一論了。
這就是一副橫豎我豁出去名聲不要了,就得較真跟你爭這個道理的架勢。
二房岑氏等人全部回避目光。
他們與余氏的關系也不親厚,犯不著得罪了楊氏替老太婆出頭。
甚至……
這么些年來,于余氏也沒少刁難岑氏的兩個孩子。
那母子三人,此刻看她倒霉會是個什么心情?
“祁……”余氏孤立無援,左觀右望。
她直認為她與祁正鈺夫妻之間就算再不和睦,他也不該在兒媳和孩子們面前這樣不顧自己顏面。
這時候,已然顧不上和祁歡置氣,矛頭頓時轉向祁正鈺。
祁正鈺何嘗不惱火?
這老太婆,這么些年了,非但一點沒改好,反而越發的昏聵糊涂。
這樣的場合,若叫她連名帶姓的嚷嚷著和自己對罵……
那么不止是余氏,他自己從今以后在這個家里也沒臉再擺長輩的譜兒了。
所以,他選擇先發制人,寒聲斥道:“兩個孩子性命攸關,你但凡還有半分做長輩的慈悲心腸,就休要在此刻胡鬧。”
余氏哪里會聽他講道理,立刻還要撒潑。
祁正鈺額角青筋層層暴起,咬牙切齒的再次警告:“他們兩個都是你的親孫兒,若是因為你的胡攪蠻纏耽誤了救治,叫他們任何一個有所閃失,我立刻休了你!”
這話就像是晴天里的一記響雷,徹底將余氏給劈消停了。
以前祁正鈺私下也不是沒有說過休妻的話,但他從來不在孩子們面前這樣說,因為他們彼此都知道,他不可能休妻,就因為她是長寧侯府繼承人祁文景的親娘。
可今天若是因為她阻撓,進而害了家里小輩性命,尤其是病得特別嚴重的祁元旭……
如果真是因為她的胡攪蠻纏叫祁文景死了兒子,那即便她是祁文景的天王老子,也足夠祁家把她從族譜上抹去了。
余氏一張老臉,憋成了豬肝色。
左右是無計可施,她咬牙忍了許久,方才勉強放出話來:“我倒要看你怎么處理此事,我告訴你,你休想包庇任何人!”
祁歡私心里對祁正鈺所謂“休妻”論調,十分不屑。
因為她心里已然十分篤定——
祁正鈺不可能休妻。
最起碼,在目前這個大環境下,他不會。
所以,她只是嗤之以鼻。
至于她今天為什么頻頻要當面拖祁正鈺下水,甚至不惜得罪他?
那自然是有意為之。
她在試探祁正鈺!
而她之所以跟余氏鬧這一出,原也不是為著和潑婦干架……
趁她絆住余氏這會兒的工夫,余氏顧不上斜對門,胡大夫已經給祁元旭看完病出來了。
眾人見她重新走進這屋,全都精神一震,齊刷刷看過去。
胡大夫雖是鄉野出身,但是進了這大宅門里也不怯場。
她先與陳大夫見禮,再次互相交換了對祁元旭病情的診斷意見和方法。
因她是個外人,交流完就功成身退:“既然你我診斷一致,那就由您跟主家稟報詳情吧。”
大家都在等著,陳大夫也不拖泥帶水,表情嚴肅的拱手道:“侯爺,各位夫人,那小的就有話直說了,小的與另外兩位大夫的診斷一致,兩位公子是因為誤食了相克之物所致……”
他話到這里,明顯有所保留。
依舊跪在地上的廚娘卻因此大為光火:“你這是攀誣,你我同在府上做事,無冤無仇……”
卻不等她說完,便是祁欣斷然開口:“你們這說法不對。”
眾人于是齊齊又去看她。
祁欣擰著眉頭,嚴肅道:“大夫都說我哥哥和大哥哥是同樣原因導致的病癥,那么他們病發前后該是食用過相同的飯菜才對。可是我哥哥因為明日要去赴考,今兒個晚飯是我母親親自下廚在我們院子小廚房里做的,他出事離著從我母親那里離開前后才大半個時辰而已。”
岑氏此刻最為著急,緊跟著就詢問兒子:“那是你從我那回來之后又入口了什么不潔之物?”
祁元銘皺眉:“也沒什么,就吃了兩口參湯。”
他目光一轉。
他的小廝立刻走到書桌旁邊,從食盒里捧出一個湯碗。
陳大夫和胡大夫默契相繼上前查看。
那里面參湯還有大半碗。
祁元銘道:“我在母親那里吃了一道蘿卜燉蝦,又飲了不少茶水,回來之后大廚房剛好送來參湯,我想著明日便要入場考試,是該多進補一些。吃了兩口突然想起書里寫蘿卜和茶水這些都克人參的藥效,就暫時放著了,想等晚些時候再喝。”
岑氏聽到這里便直接急了,站起來走到兩個大夫面前:“大夫,難道是這參湯有什么問題?”
廚娘一下子就又緊張起來。
兩位大夫對視一眼,卻是熟門熟路的陳大夫拔腿往外走:“諸位稍等片刻。”
他疾步去了斜對面祁元旭那。
不多時回轉,直接對胡大夫點了點頭:“我問過大公子的侍從,大公子也是飯后服用了一碗大廚房送去的參湯,不過他全部喝完了,未有遺留。”
這參湯,是楊氏吩咐的。
她怕幾個孩子夜里讀書勞累,就讓廚房每個晚上都給他們煮了參湯送來。
廚娘再度驚呼起來:“侯爺,二夫人,冤枉,冤枉啊,此事真的與奴婢無關,奴婢的身契是壓在府里的,坑害府里的少爺主子,對奴婢有何好處?”
別家的廚子廚娘,多是雇傭,但楊氏為了保險起見,工錢出的是一般府邸雙倍,卻要求他們在府里做事期間要簽下身契,這樣方便控制,也省得他們動歪心思。
簽了身契,就是奴籍,有些手藝傍身的人很多都有些骨氣,是不肯的。
但也總有人更看中價碼。
只要他們沒有害人之心,多拿一份工錢有什么不好?
反正簽下身契的時候楊氏也一并給他們立下契約,只要他們盡心做事不作死犯錯,等出府那天,就會將身契還回去,解除他們的奴籍。
長寧侯府的這項規矩,府里人都知道。
所以,這個廚娘確實沒有理由也沒有動機在飲食上做手腳,去害兩位公子。
此時,暫且也沒人懷疑楊氏。
畢竟大廚房本來就是楊氏一手掌握,她要想害那兩個,早幾輩子就下了無數次手了。
于是,眾人又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去看唯一徹底躲過一劫,并且還有害人動機的幸存者楊青云。
這個人,太可疑了!
------題外話------
行吧,這個事兒還沒解決完,我明天繼續o(>_<)o
ps:破罐破摔之后的祁大小姐,直接無敵,正面引戰老祖父……嗯,有錢就是好,連老頭子都能欺負,不怕被碰瓷,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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