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席話,無疑是油鍋濺水,立馬噼里啪啦。院子里的人不少,他們不好開口問,便把目光投向張秀才。
張秀才如芒在背,臉色漲紅,指著清雨否認:“你這小兒,胡說八道,我又不認識你,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家事。”
蔣木頭臉黑得跟鍋底似的,他幾步上前提起張秀才的衣領,咬牙切齒的問:“你老家在哪里?”
張秀才忍著怒氣勸:“岳丈大人,您別聽信一小兒的滿口胡言,小孩子說的話怎能當真,我什么樣的為人,街坊鄰居都知道,您若是不信,出門問問去,誰不會說我張秀才一句好話。”
“誰是你岳丈,這門親事我還未答應。”蔣木頭氣急敗壞,別人不知道,可這廝竟敢玷污他女兒,就鐵定不是個好東西。
蔣妻卻勸著他:“你先松手,一個小孩子的胡言亂語怎可當真,何況又沒有真憑實據,你別傷了姑爺。”
“你...”蔣木頭恨恨地看著妻子,妻子卻一臉悲哀,扭頭往屋里看了一眼,似在說,事已至此,除了嫁,還能怎么辦?
蔣木頭動作緩下來,最后憤憤松了手。
一場鬧劇,似收了場。
廖媒婆看向“罪魁禍首”,忍不住罵:“你這小蹄子,棒打鴛鴦可是要折壽,你怎么這么缺德,一樁大好親事,差點叫你給攪黃了。”
又對著圍觀的人喊,“這是誰家的孩子?大人就不管管?”
沒人應,都紛紛搖頭不是自家的。
清雨卻又道:“你們若是不信,問那墻邊的哥哥,再把蔣家姐姐也喊出來,一問便知。”她指著蔥頭。
蔥頭此時正蹲在地上,額頭靠著膝蓋,沒看到大家的目光已經轉向了他。
蔣木頭狐疑地看了清雨一眼,“你是如何知道?”
“你們別管我是如何知曉,心里既有疑惑,解了才好,可別忍著。”
蔣木頭越發困惑,不過看到蔥頭那慫樣,心下氣就不打一處來,吼了一聲,“蔥頭,過來。”
蔥頭被呵得頭猛然一抬,有些迷茫地看著眾人,又不習慣被眾人注視,臉上一陣紅,垂著頭走了過來。
蔣木頭心下越發奇怪,詢問的目光看向清雨。
清雨跳下木箱子,在眾人的奇怪目光下來到蔥頭跟前,平靜卻又令人生畏:
“你若是不說實話,蔣家就會因你的一念之差而家破人亡,蔣家養你之恩大如山,你可不能忘恩負義。”
蔥頭原本還泛紅的臉唰的血色全無,有些驚慌地看著她。
其他人聽到這話,卻是懵了。
張秀才被攪黃了好事,心下氣惱,又喊道:“這難道是沒人要的野孩子不成?諸位,你們都是大人,沒得聽一個孩子在這兒瞎胡鬧,這不是荒唐嗎?”
廖媒婆也怕被壞了好事,便道:“這孩子沒人管,就攆出去,在這兒礙什么事。”說著就要去提清雨的衣領子。
清雨靈巧一避,語帶責備,“你撮合無數好事,可別因為眼下一點蠅頭小利就壞了自己的名聲。到時候蔣家落得個家破人亡的慘境,你這紅娘又能脫得了干系?”
廖媒婆動作一滯,氣焰小了不少,“張秀才的為人,街坊鄰里都知道,你一個小娃娃懂什么,張口就是家破人亡,小孩子口無遮攔,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嗎?”
蔣木頭和妻子也是神色嚴峻,看向清雨,“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雨輕輕一笑,一雙眼睛卻似能透入張秀才的骨子里,
“知人知面不知心,結兩姓之好,家底還是要摸清才行。”隨即顏色陡然一凌,冷冷注視著蔥頭,“你還不說實話嗎?嗯?”
蔥頭被呵得一顫,許是被那句家破人亡嚇到,又或是其他原因,他慌慌看了蔣木頭一眼,又盯著清雨看了倏爾,終于是支支吾吾:“銀子...是...我偷的。”
蔣木頭緊抿著唇,良久,才沉聲道:“這件事,以后再說。”
“不。”蔥頭聲音怯弱又急促,“我偷銀子,是應蘭妹妹所求。二十兩銀子我一個銅幣也沒私拿,全給了蘭妹妹。
我親眼看到,蘭妹妹將銀子給了他。”指著張秀才。
張秀才臉上一慌,“你胡說,我沒拿銀子。你這臭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覬覦蔣姑娘的美貌,便想壞了我們的好事,你這人心思也太惡毒了。”
蔥頭也不與他爭,說出了壓在心頭的最大秘密,他反而覺得一身輕,又有些破罐子破摔:“師傅,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讓蘭妹妹出來對質。”
蔣木頭和妻子愣了許久,目光才轉向女兒所在的屋子。
院里,看熱鬧的人雖多,但大家都是街坊鄰居,這時候卻不好插嘴,現場,一時安靜下來。
張秀才左左右右看,最后目光落在清雨身上,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都怪你這臭丫頭,你還不給我滾。”一邊說一邊撿起地上一根木棍打過去。
“夠了。”愣了許久的蔣木頭忽然大喝一聲,一把擒住張秀才的手腕子,然后對妻子道:“去把她叫出來。”
蔣妻卻不動,一邊搖頭一邊哭。蔣木頭氣得扔下張秀才,然后怒沖沖去一腳踹開門,將里面的蔣成蘭拖了出來。
“說,你有沒有給他銀子。”蔣木頭鐵著臉呵斥。
蔣成蘭早已嚇懵,淚如雨下,一語不發。
“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我今日打死你了事。”蔣木頭見她這般,氣得頭暈,四下一看,瞧中張秀才,幾步過去一把奪過其手里的木棍,對著女兒的后背就是一棍子。
“師傅。”蔥頭說時遲那時快,飛撲上去,擋在蔣成蘭后背,自己挨了一結實。
鄰居們也紛紛上前拉住蔣木頭,你一言我一語勸著。
蔣木頭滿臉慘白,氣得一陣頭暈目眩跌坐在地上,不得不大口大口喘著氣。
蔣妻哭得也上氣不接下氣,一把一把揪著女兒,“你怎么這么糊涂,你怎么這么糊涂,你這混小子,你可真是要把你爹娘活活氣死才算。”
蔣成蘭也嚇壞了,忍著疼惶惶交代:“那銀子是我借給張秀才的。他近日買了不少書,老家銀子還未送過來,他這才拉下臉來找我借了二十兩銀子周轉。
何況這銀子也不是他用,他是想要來提親,怕被人捷足先登,所以才找我借了二十兩銀子置辦聘禮。”
蔣木頭聽完,震愕地看著院子里的十二口大箱子,“所以,他上門來提親,反而讓你出聘禮?”
反正以后也要成一家人,何必計較這么多。蔣成蘭小聲嘀咕一句,誰知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笑,嚇得她魂差點飛出去,驚慌轉頭,看向面前的小孩子,“你笑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