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喲,張秀才你這可就不合理了,我這紅娘還沒出場,你倒是先見了人,這可不合規矩。”一穿著大紅喜色的媒婆瞇著一雙討喜的月牙眼自人群后走出來。
媒婆是這附近遠近聞名的廖媒婆,不少人都認識,蔣木頭也認識。
廖媒婆給蔣木頭告個禮,笑道:“蔣師傅別介,我這腿腳不如從前靈便,走得慢些,偏張秀才心急如焚,生怕咱們蔣家姑娘跑了似的。”
人群一陣哈哈笑,有人調侃道:“放心,跑不了,蔣木頭把他閨女看得可緊了。”又惹得人群一陣笑。
蔣木頭看了媒婆一眼,又看了張秀才一眼,周圍鄰居都在催他把門讓開,他拗了半天,終于還是退了步,讓張秀才廖媒婆以及提親隊伍進了院。
蔣家姑娘已經進了屋,蔥頭也被師娘暫時喚起來,此時正垂著頭靠墻邊站著,兩手攥緊,肩膀顫抖,也不知是委屈的、還是怎的。
看熱鬧誰不喜歡,何況還是面前的鄰居,那更得看了,一時周圍的住戶都跟著涌進院子,院子本就不大,十二口大箱子就站去大半的地兒,其他人也就只能挨著站。
清雨從人縫兒里擠進去,坐在一口大木箱子上。甩著腿很悠閑,有人小聲問是誰家的娃娃,也沒人知,反正不打緊,也就沒人管了。
廖媒婆三寸不爛之舌,進院兒后將張秀才好一番夸,說完又把蔣家姑娘好一陣夸,最后一句“可謂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蔣木頭還有些猶豫。張秀才彎腰鞠個大躬,“蔣師傅,先前是小生唐突了,小生將蔣姑娘當成是心頭疙瘩,一時情急失了分寸,還請蔣師傅別見怪。
千錯萬錯那都是小生的錯。可小生如此,完全是出于對蔣姑娘的一片愛護之心。小生家中略有薄產,可保蔣姑娘一生衣食無憂,今年會試,小生定高中舉人。
小生發誓,必將一輩子呵護蔣姑娘,與她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一輩子都不負她。”
他的語氣誠懇表情真摯,看得圍觀的鄰居都忍不住拍手叫好,有人又勸蔣木頭,“蔣木頭,這么好的親事擺在面前,還猶豫什么?”
廖媒婆也跟著勸:“是啊蔣師傅,這門親事,打著燈籠都難找。
張秀才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要學識有學識,多少姑娘眼巴巴想讓我說媒,可張秀才偏就對你家姑娘死心塌地,這么好的人戶,你還猶豫什么?
蔣家姑娘年歲本就過了,再熬下去,她就是天仙,那也尋不到好人家了。”
蔣妻將張秀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臉上的滿意之色盡顯,她看了站在墻角落沒人管的蔥頭一眼,與蔣木頭道:“你還不死心。”
蔣木頭重重呼一口氣,然后道:“今日你們先回去,這親事我會好好考慮,改日必給你們一個答復。”
廖媒婆就想今天把事兒辦完拿錢,怎愿意再拖,這蔣木頭為人刻板,以前她替蔣家姑娘說了幾回親,都被蔣木頭拒絕了,這一拖,指不定又要黃,便又要開口勸。
可話剛到舌頭上,就聽到屋里傳來“哐當”一聲東西碎的聲音,驚得眾人心頭一緊,蔣木頭和蔣妻面上一緊,匆匆往屋里跑。
屋內,蔣家姑娘紅著臉看著二老,眼里水汪汪一片,地上是個被砸碎的杯子。
蔣姑娘開口就堅定道:“阿爹阿娘,女兒愿意嫁張秀才,女兒這輩子非他不嫁。”
二老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蔣木頭更是沉著臉質問:“你何時見過他?”
蔣姑娘這會兒也顧不得廉恥了,老實道:“上個月與阿娘去廟里上香,有幸見過一回,女兒傾慕他的文采,他也愛慕女兒,我們是兩情相悅。”
蔣木頭一驚,旋即又是氣沖顱頂,“混...”巴掌一抬,卻又猛地想起院里還有那么多人,只能手抖著放下,沉聲罵道:
“混賬東西,竟與人私相授受,還說出如此不知廉恥的話,今日這親我還非得拒了不成。
這張秀才看著人模人樣,想不到背后竟是如此齷齪的登徒子,這種人若是嫁了,將來有得你苦吃,給你納一堆姨娘我看你怎么哭去。”
蔣妻原還看好那張秀才,可眼下也有些沒主意了,她只能急得埋怨,“你...你怎么如此糊涂。”
眼見親事要不成了,蔣家姑娘急了,撲通一聲跪下去,小心翼翼又悲痛無比,“阿爹,我...我已經有身孕了,我只能嫁給他。”
這話一出,登時如一道晴天霹靂落下,將蔣木頭和蔣妻打得蒙頭轉向。
許久,蔣木頭才不敢置信問:“你...你說什么?你怎么會...只見一面,你們怎么...”話沒說完,眼前一花,暈得站不住,一把撐住桌子,再然后,卻是半響無話,一臉僵滯。
蔣妻也驚得瞠目結舌,捂著嘴眼淚唰唰掉,卻又礙于院外有人而不敢大聲哭,只能咬著帕子小聲嗚咽。
蔣姑娘也害怕得渾身發抖,垂著頭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廖媒婆等不及了,上前來拍門,“蔣師傅,怎么了?蔣姑娘沒事兒吧?”
蔣木頭咳了咳,壓下嗓子,又深吸幾口氣穩住了情緒,然后眼神示意妻子擦干眼淚。
夫妻二人準備好了,這才雙雙出門,卻是一臉堆笑,
“不小心摔了杯子,沒什么事。”蔣妻嗓子還有些沙,笑著解釋,“瞧我真是沒出息,叫你們笑話了,女兒還沒嫁,我就先哭上了。”
蔣木頭恨恨地瞪著張秀才,語氣也十分沖,“你真的能許諾一輩子待我女兒好?一輩子不辜負她?”
這可是松口的意思了,張秀才有些呆,廖媒婆笑得眼睛瞇成縫,推了張秀才一把,“還不快拜見未來的岳丈大人。”
張秀才這才醒悟過來,高興得手忙腳亂拱禮:“小生拜見岳丈大人。”
鄰居們都拍手叫好,對蔣木頭張秀才說著恭喜道賀的話。廖媒婆高興喊:“鑼鼓呢,都敲打起來。”
“為什么這么漂亮的姐姐,卻要與人為妾?”清雨奶聲奶氣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鑼鼓聲剛敲一聲,因為她這一聲,停了下來。她的聲音很有穿透力,院里的其他人也都聽到,所有人都莫名看著她,唯張秀才面上一緊,隱隱有些慌張。
廖媒婆一見是個小娃娃,咯咯笑道:“小姑娘說錯了,張秀才是八抬大轎娶親,不是納妾。”
“可他明明就有妻子,又怎么娶親?”清雨指著張秀才,歪著臉一臉困惑。
什么?!人群議論紛紛起來,紛紛看向張秀才。
廖媒婆也是一怔,又道:“你說錯了,張秀才至今尚未娶親。”
“不,他不僅有妻子,還有個孩子。”清雨笑著站在木箱上,“只不過妻兒已經被他拋棄多年;
此外,他還嗜賭,欠了一身債務,所有家財都被敗盡,他現在所用的每一個銅幣,都是從其他姐姐那里誆騙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