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雖然郭大人膽子很小,可到底還是有些文人的風骨,他斗膽問了一句。
“可此事畢竟牽扯到皇上的私事,微臣……”
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蹲了下來,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郭大人,他笑著說道:“郭愛卿應該最清楚,對于一個皇帝來說,沒有一件事情是私事。”
話音至此,郭大人便是再小心謹慎也應當清楚了。
他朝著皇上磕了一個頭,高聲說道:“臣明白了。”
京師、興隆班。
連著三日,沈延年和馮紫衣在興隆班坐鎮,只因京師橫空出世的一出絕世佳作。
卻也不知道是哪位奇人所做,當真把這天底下無權無勢窮苦百姓給寫活了。
每句唱詞,每個眼神,似乎都是冥冥中被冤小民的魂靈。
一出戲演完,便是養在深閨,從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姐也是擦干了眼角的淚水,哭著問旁邊的仆從。
“這出戲叫什么?”
仆從低頭恭敬道:“似乎叫《竇娥冤》”
應天府大牢。
此處關押的犯人,大多是貪污受賄的官員,已經在黨爭中失敗的大臣,還有就是一些窮兇極惡的江洋大盜。
顧衡這樣的女子,能進入應天府的大牢,也倒是頗為新鮮。
顧衡身份特殊,這牢頭便派人給她送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顧衡不喜歡喝酒,但是覺著自己一個人吃飯太孤單。
便請旁邊的幾位老犯人一起用膳。
能被關在這里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貴,大多犯了錯誤的高官。
此處關押的犯人大多是住了十幾年的牢,有一個御史只因當初在朝堂上為一人求情,便被先帝下旨關入大牢。
另有一位則是前朝的戶部尚書,他倒是剛剛進來,原本已經退休回家,可卻被查出了在任時的巨大虧空,如今已經等著今年秋天砍頭了。
另外一個則是無比年輕的新晉進士,據說是家里橫行鄉里,占了千畝良田,又逼死了一家人,事情鬧得非常大,皇上親自下旨查案,便將他下入了應天府,如今正在等候處置。
想來這天底下有人升官就有人倒霉。
顧衡又不由得感慨。
那老尚書看著顧衡,頗有幾分感慨道:“說來姑娘身上還真有當年妖妃的風范,當年她也是以一個后妃的身份,禍亂朝政,只不過最后也是被陳太師和王太后扳倒,落得個香消玉殞。”
這老尚書表情一番真誠,顧衡倒不知這人在夸自己還是罵自己。
顧衡開口道:“我可不是妖妃,我就是想給那杜氏主持公道,你們想想,這從來都是青天大老爺給老百姓主持公道,這青天大老爺都是男的,我一個女人,好歹有個做貴妃的姐姐,若是不用這個身份做點好事,那豈不是太虧了。”
顧衡這話說的極為好笑,幾個人哈哈大笑。
那御史忙不迭說道:“不知道還以為姑娘真是俠肝義膽,不過也是為了自家的榮耀,但單憑姑娘這份勇氣,便已然可名留史書。”
顧衡倒沒覺著自己能名流史書,她只覺著,事情既然到這個份上了,那邊兩眼一抹黑走下去吧。
郁悶的前進士幽幽嘆了一口氣。
“姑娘你如此為家人著想,可曾想過你日后該如何,你這般行為,恐怕天底下沒有那個男子愿意娶你了,再者說,你覺著自己還能出這個牢門嘛?”
顧衡笑著說道:“我既然一心想伸張正義,那便早就絕了嫁人的心思,而且我這般對輔國公府窮追不舍,也不單單是為了杜氏,我是想讓天下百姓知道,在大胤朝,有王法,有天理。”
其實顧衡說的這么義正言辭,完全是為了給正式演出做準備,無論她相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她都得讓觀眾相信,就像那一夜,她在城郊對端王說的話一般。
信心是比黃金還要珍貴的東西,如今大胤的百姓不相信有人為他們做主,那就必須有一個人做出一件石破天驚的事情。
那個人為什么就不能是個女人呢?
一個大家意想不到的人,做出來意想不到的事情,才更加的令人印象深刻,需要有個人成為一個符號。
這三人那個不是飽讀詩書,書里頭講的和實際上做的,一般情況下都不一樣。
可還沒等他們說什么。
在這牢房的最深處,傳出一聲毛骨悚然的笑聲。
老尚書皺著眉頭說道:“那狂生身體倒真是好,在這里住了十幾年,依舊是耳聰目明。”
顧衡頗有些好奇,老尚書所言的狂生是何人。
她對著牢頭招手問道:“笑的那個人是誰?”
牢頭十分恭敬地回道:“當年在先帝生辰宴上寫下萬字絕魂書的狂生,楊佑業。”
前進士顯然也不知道楊佑業在此處,他開口說道:“就是說那個大胤只是前朝的鬼魂的楊佑業?”
這位狂生當初寫下萬字絕魂書,中心思想就一句話,大胤二百年必亡。
這種話那個皇帝愛聽,自然是一頓操作將人扔到了大牢里,本來想直接砍頭泄憤,可朝中許多讀書人為他求情。
畢竟此人乃是天下第一學派楊派創始人的嫡子。
于是楊佑業在牢里頭度過了十年,從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變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大叔。
顧衡大聲問道:“楊先生笑什么?”
只聽到這楊佑業說道:“你們想改革?可便改了又如何?前朝無數能人異士費盡心思,為國家縫縫補補,可到最后依舊逃不過三百年而亡的命運,既然遲早毀滅,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顧衡頓時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是陷入了虛無主義的陷阱。
只聽到顧衡開口道:“楊先生狹隘了,任何事情都是在不停變化地,大胤可能逃不過三百年而亡的命運,可又有誰能肯定,下一個朝代不會出現一個天縱之才?況且后人本來便是承接著前人的智慧和經驗方才越來越好的,我們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人的壽命很短暫,可是經驗和思想是可以一代代相傳的,總能找到那個最終答案的。”
顧衡以為自己這番慷慨激昂的演講能讓這些老官員對自己刮目相看。
可半天之后,只有老尚書哈哈一笑,給顧衡捧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