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歡可拾:、、、、、、、、、
耳房狹小,中間放了一套八仙桌,墻邊放著一個茶爐子,一個藥爐子,一個矮櫥,再有一小盆炭火,歸置的井井有條。
一個小內侍在里面休息,見他們二人進來,連忙起身準備倒茶,晉王卻將手一揮,把他揮了出去。
藥才剛熬上,小火咕嘟著,晉王顯然是看過方子和脈案,和宋繪月解釋:“四更之后他要扎針,扎針之前要給他吃安神湯藥,讓他睡的更沉。”
說著他比劃了一下針的長度:“不能亂動,否則針扎偏了,后果不堪設想。”
他拉著宋繪月坐下:“你歇一歇。”
宋繪月拿起倒扣著的茶杯,提起茶壺,倒上兩杯熱茶,又將其中一杯送至晉王面前,鄭重道:“王爺,多謝您,清輝能夠醒來,全仰賴您尋醫問藥。”
晉王看著她烏溜溜的大眼睛,笑道:“你就拿一杯茶謝我?”
“我身無長物,”宋繪月一屁股坐下去,“就剩下滿肚子壞水,您要的話,也往您身上倒點兒。”
晉王立刻點頭:“要。”
說罷,他忽然起身走到門口,對小內侍吩咐幾句,小內侍飛奔而走,他又坐了回來:“今天廚子做了方糕,每一個里頭包的餡都不一樣,我想著你應該喜歡吃,特地留了。”
宋繪月一摸肚子:“王爺,實不相瞞,今天從晚飯開始,我已經吃了兩頓了。”
她盯著桌上的熱茶,見晉王端起來喝了一口,才收回目光。
晉王喝了茶,笑道:“嘗個新鮮,沒讓你多吃。”
正說著,小內侍就把方糕送了過來。
宋繪月本不打算吃,可是晉王府上的廚子本事不小,方糕做的小小一塊,軟糯潔白,她忍不住捏起來嘗了一塊,一嚼,發現是芝麻和棗泥的餡兒,夾著炒過的碎花生仁,拌了沙糖,又香又甜,她把眼睛都瞇成了月牙兒。
于是她又吃了兩塊,每一塊都是不同的餡,吃過之后,她喝了一小口茶,當真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肚子撐的頭腦發暈,人也讓炭火薰的昏昏欲睡,酒在四肢百骸中流淌,讓她從微醺有了幾分醉意。
她勉強打起精神來和晉王說話:“王爺,清輝還要扎多久的針?”
“要,”晉王捏起方糕嘗了一塊,“你看他還是昏睡的時候多,要完全和從前一樣,不僅要扎針,還得調理一段時間。”
“哎,”宋繪月看著他手里的半塊方糕,“什么餡兒?”
晉王給她看:“櫻桃鲊,要不要嘗一嘗?”
宋繪月搖頭,實在是吃不下了:“清輝還跟從前一樣,我以為醒來后,會……會變好呢。”
晉王把一半方糕吃了,才道:“慢慢來,也許他只是自己是不想變好,等到他能夠接受一切苦難的時候,才會變好。”
“阿爹……那個時候,他太小了,”宋繪月捧著茶杯,慢慢道,“阿娘沒的時候,我都想向他一樣長睡不起。”
她想小小的宋清輝一定就縮在大大的軀殼中,偶爾探頭探腦,卻發現外面依舊是戰火紛飛,血流成河,因此又藏了回去。
晉王沉重道:“對不起。”
宋繪月搖頭:“是張旭樘的錯,我會找他的。”
她沉默半晌,再抬頭的時候,忽然看著晉王出了神。
晉王穿著一身細白布所做的斕衫,衣衫普通,士子都愛穿,然而晉王神儀照日,衣裳立刻就身價百倍,徒增了華貴之氣。
這是個衣冠楚楚且華麗的惡徒。
晉王隨意吃著方糕,任憑她打量,她卻忽然伸手,摸了摸晉王的眼睛。
晉王先是一愣,隨后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道:“你在干什么?”
宋繪月慢吞吞回答他:“您的睫毛真長。”
晉王的睫毛烏濃,在燈火下映照著一簇簇的陰影。
晉王聞到了她流淌出來的酒氣,哭笑不得,涌起來的情和欲卻無法退下,只能用力攥緊宋繪月的手。
直到宋繪月悶哼一聲,他才松開,又氣又笑:“淘氣!”
宋繪月眨了眨眼睛,把兩只手藏在了袖子里。
晉王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腹部升騰而起的火焰:“你喝多了,好好休息一晚,就睡后面的抱廈里,我讓云嬤嬤收拾好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吩咐她。”
他看出來宋繪月確實是喝了不少的酒。
“好。”宋繪月站了起來,晉王一路把她送去抱廈,等云嬤嬤接了她,在暗處站了片刻,方才離開。
宋繪月在云嬤嬤的服侍之下睡了下去,一覺睡到四更,大相國寺的鐘聲響起,她一咕嚕坐起來,迷糊了片刻,才想起來自己是睡在了晉王府。
王府上還是一片黑暗。
宋繪月輕手輕腳地起身,窸窸窣窣穿衣,饒是手腳再輕,還是驚動了云嬤嬤。
云嬤嬤趕緊伺候她穿戴洗漱,她穿戴好了,就讓云嬤嬤取了一個燈籠,要去宋清輝的屋子里看看。
道路上也是黑的,燈火遙遙才有一盞,不大的晉王府忽然有了幽深之感,行走在這里,總感覺有一種會被這座宅子吞吃的危險。
她越走越快,到了宋清輝門外,見耳房里也是靜悄悄的,便自己推開門往里走。
云嬤嬤跟在她后面點亮了蠟燭。
宋繪月快步走到床邊,彎腰去看宋清輝。
宋清輝好好的在床上躺著,睡的很沉,床邊小幾上擺著一盤方糕,少了好幾個,空氣里彌漫著藥味。
宋繪月這才把心落回原地。
她陪著宋清輝坐了片刻,就聽到外面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是謝舟走了進來。
謝舟見到宋繪月,當即低叫一聲,快走兩步,用力一巴掌拍在宋繪月肩膀上:“月姐兒!哎喲,你都長得這么......”
他掃了一眼宋繪月比自己還要平整的胸脯,說她長成個大姑娘的話咽了回去:“都長這么高了。”
宋繪月給他福了一禮,笑道:“八哥,許久不見,你穩重多了。”
“叫舟哥,”謝舟一邊笑一邊去看宋清輝,“我也覺得自己穩重了,隨時可以做王府長史。”
他看過宋清輝,推搡著宋繪月往外走:“快走快走,給清輝扎針的老大夫快來了。”
宋繪月奇道:“我正想看他扎針呢。”
謝舟推的越發急,一鼓作氣把她推出門外:“可別看,這東西有怪癖,施針不讓人看,呆在外面都不行,他說是怕人驚擾他施針,我看他老是防著人偷師。”
正說著,竹溪齋外忽然傳來聲若洪鐘的喝罵:“謝狗八,你放你娘的屁!”
“哎呀!”謝舟拉著宋繪月轉身就跑,兩人一溜煙的從抱廈后面的小門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