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與期覺得自己快要走到氣空力盡這一步了,毒障之氣殘留在他體內,無垢圣蓮的力量則在緩慢釋放。一正一邪的氣息在他體內不斷爭斗,斗得他頭暈眼花,頭腦發昏,四肢疲軟。
他好不容易拄著樹枝站起來了,結果一抬頭,發現周圍空無一人。時與期呆了一瞬,繼而向四周張望:“近香移、玉玄熾?!——”
時與期虛弱的聲音回蕩在四野,但回應他的是一片寂靜。
怎么回事,剛才他們兩個還在的,為什么轉頭就不見人影了?
正當他困惑之時,一陣煙霧從遠處的密林中緩慢升起了。這陣迷霧逐漸向更遠處的方向覆蓋而去,最終占據了時與期的整個視野。
相似的情況,在浮屠城的魔脈當中也曾經歷過。時與期心中警惕,凝神看向四周。他仔仔細細地將山林的景致牢記在心,可越是看,就越是膽戰心驚。
這里的環境,他曾經在天機一夢的預示當中見過。
雖然當初所見的,不過是一閃而過的畫面,但那種充滿詭異的叢林,時與期時時刻刻都牢記在心。
因為根據天機一夢所預示,他將會在這片寂靜密林中喪命。屬于靈體的力量會消失,回歸無垢圣蓮的本體。
他不太確定傷他的人究竟是誰,只推測出,他的死亡與一個名叫素心鈴的凡人女子有關。
在盜取天機一夢之后,他嘗試著預測素心鈴的出身來歷,以及未來。
那時他才知道,素心鈴這個身份是假的,魔君矢怨才是她的真身。因為特殊的神魔之體,她能輕松地剝離出另一個與魔性完全對立的神性靈魂。
魔君矢怨利用了這一點,將魂體附在了一具人族軀殼身上。時與期對術法一行不甚精通,只知道要捏出能夠附魂的軀殼,所用的是天界的秘術。
那副軀殼與普通凡人無異,且一旦附魂成功,靈魂便能與肉身完美融合。即便是天界神官,也無法分辨出異樣。
這就是素心鈴能在玉玄熾身邊隱藏身份那么久,而不被發現的原因。
時與期通過天機一夢提前知道了這個秘密。為了避免死于非命,他在暗中多了不少手腳。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那些小動作并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還是來到了預言所顯示的地方。
只不過……
時與期心想,素心鈴身中囚靈枷鎖,用不了靈力,也使不出魔氣。她的魂魄亦被困在那具肉身當中,必然是無法將他弄死的。
況且玉玄熾說了,陰司殿的人會死死盯著她,省得她出來作亂。所以,現在他還是安全的。只要他能把握時機,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能躲過這一劫了。
時與期如此盤算著,然后思考如今的處境。
首先,他已經和玉玄熾、近香移兩人分散了。此刻,他的力量尚未恢復,不過好在體內的毒障正在一點一點的清除。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的功體就能回歸,到時候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也是易如反掌。那么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靜待時機。
若是近香移他們能找到他,那自然是好,若是找不到,那就先等著恢復法力再說。
時與期這般想著,然后摸索著找了個背靠巨石的地方坐了下來。他雙目微闔,靜坐著調理內息。
他引動體內無垢圣蓮的力量,逐漸將毒障逼出體外。
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忽然聽見了從遠處傳來的求救聲:“救、救命,有沒有人,救命!——”
呼救聲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女子聲音虛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了似的。
時與期猶豫了一會兒,原打算不予理會。但是那人求生意志尤為堅強,一聲又一聲地叫嚷呼救,吵得他沒法靜下心。
“煩死了。”
時與期不耐煩地站起來,然后拄著樹枝,循著那道聲音的方向,一步步走了過去。
四野彌漫的迷霧遮擋住他的視線,時與期廢了一番功夫才尋到了聲源處。他眉峰緊蹙,仔細一看,見得前方不遠處倒著一人。
那是一名年輕女子。身上還穿著陰司殿的官服。從時與期的視角看過去,見得對方衣裳頗為散亂,發髻松散,身上還流著血。
很顯然,對方才經過一場大戰,并且受了很嚴重的傷。
時與期上前兩步,問道:“你是陰司殿的神官?”他心中浮現一個疑問:奇怪,陰司殿的人怎么會在此處?莫非陰司殿發生了什么意外?
他話音落下,前方的陰司殿神官忽然面帶喜色地看了過來:“你、你是……”她上下打量著時與期,說道:
“看您的打扮,您是天界來的神官吧?我聽允折提起過,不久之前,天界來了三名神官。您是和懷覺仙君與芳菲殿主一道兒來的水瀾仙君時與期?”
時與期道:“是我。”
聽到了“神官允折”的名字,他的戒心消失一半,道:“作為陰司殿的神官,你不是應該留在陰司殿,抵抗四大部族的入侵?如何會到這里來?”
聞言,女神官低嘆一聲,說:“此事說來話長。在你們離開后不久,四大部族便聯合鬼族,一同攻入了陰司殿。
“我們人手本就不足,再加上他們有備而來,陰司殿幾乎是一敗涂地。我們向天界求助,可是天界援軍遲遲未到。無奈之下,我們只得另擬計策,分散逃出,引開魔兵。”
時與期驚詫一瞬:“你是說四大部族聯合了魔族,一同襲擊了陰司殿?”魔族的動作怎么這么快?
是素心鈴提前通知了魔族,讓他們動手的?
他連忙追問道:“那先前被允折安排嚴加看管的凡人呢?素心鈴,就是懷覺仙君的徒弟,她上哪兒去了?”
時與期問得急切,在短暫的慌亂過后,倏然感到周圍氣氛一變。緊接著,他聽見身后傳來一道輕盈的腳步聲。
緊接著,伴隨而來的是女子婉轉動聽的聲音:“水瀾仙君在找我么?”
時與期動作一頓,繼而扭過頭去。
眼前的迷霧稍稍散去些許,在火符的映照之下,他看到了素心鈴笑得明媚的臉。
素心鈴眼睛彎成月牙:“不過才片刻不見,怎么仙君成了這副狼狽的模樣?”
在數不清的白骨望來的一瞬間,近香移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她拍拍胸口想,這一幕也太過毛骨悚然了。
陰司鬼域當真是個詭異之地,陰森古怪。這里的氣氛也與靈氣四溢的天界不同,生冷得十分引人不適。冷然鬼氣宛若跗骨之蛆,讓人控制不住地頭皮發麻。
“真是佩服陰司殿的神官,在這樣詭怪的氛圍當中也能賣力、耐心地處理公務。”換成是她,每時每刻都要抓狂的。
近香移控制著火符往這面骷髏墻照了照,發現這些骷髏也僅僅是骷髏而已,并不會對她發動攻擊。
得此結論,近香移松了口氣,然后一步步地循著小徑往前邊走。她周圍寂靜無聲,除了茫茫迷霧,便只剩下她自己的腳步聲。
近香移一面走,一面細想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
先前她便仔細想過,自己識海中的預言書究竟是從何而來,又是出于什么緣故選擇了她。
思來想去,近香移認為關鍵或許就在于天機一夢和瓊仙之宴。
當時,她是負責催動神器對天界未來進行預示的神官,可偏偏那會兒神器就在她手下消失了。她受到反噬暈了過去,醒來之后,腦子里就出現了一本預言書。
能夠預示未來的天際一夢不見了,而預言書就莫名其妙的進入了她的腦子里。
這是巧合嗎?
相比于巧合,近香移比較愿意相信,這是有人故意為之。
或許就是偷盜天機一夢的人搞的鬼。
“但如果是那人搞的鬼,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近香移納悶地想,“總不會是想戲耍我一通吧?”
而且……
如果她的猜測屬實,那么這預言書上的內容是否能當真?
近香移不是傻子,自然是發現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并非與預言書上所記載的內容完全一致。
甚至在很多地方是完全錯誤的。
比如書中曾言,玉玄熾對素心鈴情根深種;又比如書上表示,素心鈴是心性單純,純良無害的普通凡人。
但現在玉玄熾已經對素心鈴起了疑心,而且細想下來,素心鈴也非常有勾結魔族的嫌疑。
所以預言書上所言,不可盡信。
除此之外,近香移更困惑的一點是,時與期的身上怎么也有魔氣?
據他所言,他乃是無垢圣蓮的靈體所化,并非什么神魔同體。但這就更奇怪了。據她所知,無垢圣蓮是出自謁佛原的寶物,象征的是世間最為純凈無瑕的力量。
既然如此,圣蓮化身的時與期,又怎么會身帶魔氣呢?
根據這些線索,她是否能得出一個推論:時與期也與魔族有所關聯?他藏身在天界多久了?和那名神魔同體是否是同黨?
天機一夢被盜一事,他是否也參與其中?
一連串的疑問盤踞在近香移的腦海之中,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不留神,她腳下忽然一個踩空,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一側栽倒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她伸手往一側墻面上抓了一下。
這一抓險些讓她的心臟都跟著跳出來了!
她抓到了一只手!
近香移簡直想尖叫,但緊接著,年輕男子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了過來:“近香移?”
聲音很熟悉,近香移松了口氣:“是我。”她掙了掙,然后抽回了自己的手:“懷覺仙君,你是怎么找過來的?”
她轉過頭,見到玉玄熾長身玉立,靜靜地站在她的右手邊。近香移的目光望他身后望了過去,見得玉玄熾的后方是一條幽暗的通道。
顯然,他是從那條通道里走過來的。
“你與時與期走失了?”近香移問道。
“嗯。”玉玄熾微微頷首,說:“這座山很是古怪,我們剛進來,就被迷霧所分散。想必此刻時與期也在山中的某一處。”
近香移:“先找到人再說罷。他似乎受傷嚴重,若是去晚了,保不齊會發生什么意外。”說著,她便率先往前走:“我去前面找找。”
玉玄熾緊隨其后:“此地兇險,不宜分頭行動,一起找罷。”
近香移沒說什么,默認了。
說實話,她現在看到玉玄熾還覺得有幾分尷尬。
近百年的熱情在看到那本預言書的時候,已經開始退卻了。之后和他下界尋找天機一夢,心中那份悸動亦漸漸平息。
到如今,那份熱烈的情感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余熱而已。
她想,如果預言書是假的,所言并非真實,那么這些日子以來的擔驚受怕,又算什么呢?她一步步的退卻,又有什么意義呢?
如果從頭到尾,只是她誤會了,那怎么辦?
或許玉玄熾根本不會墮入魔道,也不會與魔族為伍呢?
至少從目前的情況看,玉玄熾無情道心堅定,為平定三界災劫而奔走,一點也不像是會入魔的人。
在這樣的前提下,若他仍是入魔,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是被迫的。若他果真被迫入魔,她又該如何,要幫他嗎?
近香移有點糾結。
不是說不想幫他,只是擔心自己沒有能力幫他。畢竟論武力,她不是玉玄熾的對手。況且,若真有人能逼著玉玄熾入魔,那她能阻止嗎?
那肯定是不能的,她的能力就那么點,不被對方反殺就不錯了,還救人呢。
想到這里,近香移不得不哀嘆一聲。事到如今,她也不指望著能和玉玄熾有個什么結果了。
幸得此次下界之行,讓她明白了玉玄熾此人當真是無情道的修者中,最為無情的一個了。她再有心又如何?
和無情道之人相戀,那也不會有結果的。
近香移及時收心,發誓不會再沉淪男女之情。至于玉玄熾日后的結局……若是不能阻攔玉玄熾入魔,那么在這之前,她提醒對方一句,也不是不行。
畢竟也算是同僚多年,這點情分還是有的。
于是近香移道:“最近這段時間,你要留心身邊的人。我想,魔族之人會對你下手,引導你入魔。”
話音落下的同時,玉玄熾也道:“所以你如今中意的是時與期了?”
近香移:“……”什么跟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