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霄最后那個“殺”字,透出的寒意近乎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地面上正在廝殺的兩方士卒,還是半空中,正神色驚疑不定的青玄和應長天等人。
七十萬河西軍折損大半,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此前法陣未破,勝負未分時,侯玉霄還能忍住,此刻法陣破碎,他心中的怒氣,自是再也壓抑不住了。
不只是他,地面上的河西大軍,更是如此。
南疆士卒全都跌回到各自原本的修為,一直被壓著打的河西大軍,總算是熬出了頭,剛剛過去的這幾個時辰,他們死去的袍澤數不勝數,憋屈與恨意早就擠壓了滿腹,此刻全然爆發,半空中的氣血瞬間為之一振,下方大軍也如勐虎出籠般瘋狂朝四周推開,頃刻間就扭轉了戰局。
侯玉成率領的赤焰軍,宛如一支散發著強烈火焰的箭失,勢如破竹般不停擊穿南疆的軍陣,昭陽紅苗兩軍士卒緊跟其后,各色兵刃瘋狂屠戮四周的南疆士卒,沒過片刻,就將東城門方圓五六里的區域全部肅清占據,進而穩步朝城內推進。
鮮血撒遍了大地………
整個青苗城dc區域,近乎已經看不到一處完好無損的建筑,地面上、墻角下、損壞的建筑物處處可見血跡。
隨著一聲聲嘶吼與慘叫,漫天血霧還在不斷變得更加粘稠。
地面上隨處可見的坑洞,里面積的不是水,而是殷紅的血液,正常血液應該會立刻風干成純黑色,可由于不斷有新的血液流入,坑洞中的血液始終都能保持殷紅的狀態。
哀鴻遍野,血流成河,用這八個字來形容東城門區域,絲毫也不為過,甚至還不夠。
半空中,侯玉霄已經接過了侯玉端手中的詹臺無淵,他一點都不客氣,一把就掐著詹臺無淵的脖子將他拎到身邊,爾后看著侯玉端身上的傷口擔憂道:“傷勢怎么樣?”
侯玉端搖了搖頭,低頭看了一眼侯玉霄手里的詹臺無淵,道:“這小子太狡猾,躲到神廟地底去,還有五個破碎境大能護著,若不是我提前用在神廟周圍布了幻陣,恐怕還真逮不住他!”
五尊破碎境大能!
侯玉霄心頭微顫,侯玉端的儒道修為他還不清楚,但武道修為他知道,也就乾陽境,若不是前段時間從武威王那兩個傻兒子手里搶來的玄天秘錄,讓老五的法陣造詣大幅提升,想從五尊破碎境大能手里逮住詹臺無淵,肯定沒戲。
不過,看侯玉端這滿身的恐怖傷痕,顯然剛剛逮住這小子的過程,遠比他說的要兇險很多。
嗬……咳咳………咳咳……
詹臺無淵被侯玉霄掐著脖子,上氣不接下氣發出一陣咳嗽聲,一張小臉哪怕憋的通紅,看著侯玉霄的眼神里,也滿是兇狠與殺意。
侯玉端看到小家伙痛苦的模樣,鬼使神差的出聲提醒侯玉霄一句,說來為了抓住詹臺無淵他差點連命都丟了,可這會兒看著這小家伙,他心里居然一點都不氣,這倒是怪事一件。
“大哥,你再掐,這小子就該斷氣了。”
侯玉霄沒有立刻松手,而是把詹臺無淵提到自己的面前,看著他又繼續痛苦了十余息,才微微松手,寒聲問道:“兩個問題,端木宏現在人在哪兒?司空月為什么要修復蚩黎天結界,我只問一遍,不回答,我現在就送你去死!”
詹臺無淵這次對上侯玉霄的童孔,感受到他心底的寒意,再沒有此前被抓住的機靈與囂張,心里沒由來的涌出一絲懼意,一張小臉蛋上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六歲小孩,仗著有司空月的背景,端木宏的保護,他才敢把姿態放的高高的,此刻沒了端木宏在身邊,同時意識到眼前這個河西之主侯玉霄,并不像其他人那樣害怕姑姑司空月,又覺察到侯玉霄眼中深深的殺意,他到底還是…………害怕了。
“侯玉霄,住手!”
“小公子若在侯家主的手上掉半根毫毛,教主必會率圣教大軍踏平河西,侯家主三思。”
“侯玉霄,趕緊放人。”
詹臺無淵心中的懼意,很快就被不斷飛上來營救他的眾人給打消了,飛身上來的有七人,以應長天為首的圣教六尊大能還有青玄。
七人語氣各不相同,有威脅的,也有好言相勸的,雖做法不一可看著詹臺無淵時,那一臉擔憂的神情都做不得假,顯然這個小子,在羅剎圣教的份量,比侯玉霄想象的要重很多。
“侯玉霄,你敢殺我嗎?河西在我羅剎圣教面前就是螻蟻,你若是敢殺我,你隱忍這許多年發展起來的河西侯氏,就要在我圣教鐵蹄之下,徹底化作虛無,你有這個膽子嗎?”
“侯門五虎,給我姑姑提鞋都不配,只要你敢動我,圣教大軍立刻就會從并州撤軍,你試試!”
“你不敢殺我,你不敢殺我,哈哈哈哈……”
侯玉霄低頭看著不斷大放厥詞,猖狂大笑的詹臺無淵,神情陰森到了極點,他只要隨便一用力就能殺死這個小魔頭,可他還是沒這么做。
一個道行法陣,害死河西過半數精銳,將老五傷成這樣,已經死去的數十萬南疆士卒,還有下方正在不斷因大戰死去的士卒,侯玉霄有一肚子的理由,殺了詹臺無淵。
可他不得不考慮,殺完之后的事……
從此前端木宏,還有眼前這六尊大能的反應來看,詹臺無淵在司空月心目中的地位絕對非同一般,所以小孽障說的這些狠話,他還真不能當隨隨便便一聽,萬一成真,那他這十年的心血,一切的隱忍,可真就毀于一旦了。
然而,被一個六歲不到的小家伙如此拿捏,侯玉霄心里又實在過不去這道坎,他低沉著目光死死凝視著詹臺無淵,一直把詹臺無淵臉上的笑容給嚇的憋了回去,他都沒有收回目光。
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侯家主不必動怒,這蚩黎天的作用,無非就是能大幅度提升武者根骨而已,蚩黎天脫胎于南疆五苗圣祖逆寒的肉身,其原名為五行天,結界內蘊含天地最精純的五行靈元,只要有源血將五行天內的五行靈元激活,其界核就可以源源不斷的催生出源血,但凡武者,只要能吸取一滴源血便可重塑根骨,修煉一日千里,如此解釋,不知侯家主滿意與否?”
端木宏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侯玉霄身體就勐地一震,童孔瞬間陰沉到了極點,倒不是對端木宏的解釋不滿意。
主要是,攻城這么久,端木宏人都沒出現,侯玉霄知道他是去修復蚩黎天結界了,眼下端木宏現身了,那就意味著………
蚩黎天結界,已經修復好了!
“只要是武者就行,不需要有南疆血脈?”
侯玉霄心頭的擔憂,很快就被端木宏剛剛的那番話透露出來的內容給打斷了,他勐地抬頭看向端木宏,童孔中除了驚疑之外,還有一絲激動。
四百年前,蚩黎天里的源血,是專門用來給南疆六歲孩童重塑根骨提升天賦的,侯玉霄沒記錯的話,蚩黎天的作用明明是這樣的。
可剛剛,端木宏說什么………
只要是武者,都行,不限年紀,還不限血脈?
端木宏沒有回答,可侯玉霄的心中,幾乎是已經能確定,五行天界核催生出的源血,真的能給任何人重塑根骨,提升天賦。
一定是這樣的!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羅剎圣教眼下正在并州與血靈魔宗決戰,這么重要的時候,司空月還不惜派這么多高手來南疆。
五行天結界能不受限制的重塑武者根骨,提升武者天賦,那也就是說,誰能掌控五行天,誰就能大批量提升麾下武者的天賦,這………
一定,要得到五行天!
侯玉霄抬起頭,童孔中滿是野望。
“侯家主,把小公子放了吧!”
端木宏似是沒有看到侯玉霄臉上的表情,只是自顧自的看著他手中的詹臺無淵,示意他放人。
“端木護法,做筆交易,如何?”
“拿小公子換五行天,侯家主覺得,可能嗎?”
侯玉霄神色一滯,看著詹臺無淵,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陰沉,這臭小子確實重要,可跟五行天比起來,顯然還差些份量,想用來交換顯然不夠。
可就這么放了,侯玉霄又心有不甘。
不放,端木宏跟圣教六尊破碎境大能,還有青玄,白通兩尊武道亞圣,又都在盯著自己……
一時間,侯玉霄竟有些騎虎難下了。
“侯家主,放小公子,于你而言,有利無害!”
侯玉霄眉頭一凝,上次抓住詹臺無淵時,端木宏是說殺了這小子,自己將來會追悔莫及,這次又說放了這小子,對自己有利無害,兩次聽起來顯然都是話里有話。
不過就是這詹臺無淵,對司空月意義重大,自己殺了他,會得罪司空月罷了,應該就是這樣。
“此次南疆之事,因你羅剎圣教介入,我河西死傷四十多萬,事已至此,端木宏,你覺得我還會擔心得罪司空月,得罪羅剎圣教么?”
侯玉霄一聲冷笑,還是沒有放開詹臺無淵,可身上的殺意卻已經消弭了許多,說完后,他又側頭看著端木宏,冷聲道:“只要你告訴我,怎樣才能獲得五行天的掌控權,我就放了這小子。”
“休想,端木爺爺千萬不能告訴他。”
“有種你就殺了我,侯玉霄,你這個狗賊!”
“有本事你就殺……”
看到侯玉霄一巴掌將詹臺無淵拍暈,端木宏趕忙伸出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過了三四息,臉上又露出些無奈,輕輕搖了搖頭。
端木宏的反應,讓侯玉霄心頭有些古怪,可此刻他也無暇想太多,殺詹臺無淵確實百害而無一利,可眼下他畢竟還是一張籌碼,與其讓他在手上胡亂叫喚,影響自己,還不如直接一掌打暈。
他拍暈詹臺無淵之后,繼續看向端木宏,期待他能告訴自己掌控五行天的辦法,可這時,端木宏卻突然不再看他,而是抬起頭,看向天空。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聽到端木宏的話,侯玉霄神色一愣,順著他的眼神朝著天空看了過去,這一看,他身體頓時勐地一顫:
青苗城的血腥屠戮還未結束,無盡尸骸氤氳出的濃稠血霧已經籠罩了半座城市,原本天空中河西大軍的氣血紅云,此刻因士卒大批量戰死,已經由原先的數十里萎靡到現在不足十里,照說已經很稀薄才對,可實際上,天空中的紅色云團非但沒有變稀薄,反而變得更加濃郁,距離也更加廣泛,甚至綿延出了數百里,乃至是上千里之地…………
“這……這不是大軍的氣血紅云?”
“這是什么?”
“端木宏,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一股令人心季的律動感驟然從半空中的紅色云團傳來,感受到那股律動中傳來的恐怖氣息,侯玉霄神色滿是駭然,轉頭看著端木宏,詢問的話語間,甚至都出現了一絲慌亂。
“你不是想得到五行天么?侯玉霄,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五行天的真容,南疆圣祖,三大妖魔之一的逆寒,萬年前褪去的真身啊,多虧了你,多虧了你河西,殺了這么多南疆血裔,給我們湊齊了源血,要不然,想喚醒五行天,可沒這么容易啊,哈哈哈哈哈…………”
侯玉霄勐地轉頭,看著剛剛蘇醒過來,正在大笑的詹臺無淵,神情陡然一愣,繼而低頭看向下方青苗城中尸山血海的場景,理清腦海中的思路,心里驟然往下一沉。
“喚醒五行天,根本就不用亞圣的命,殺黑谷、殺紅苣還有殺紫泉,都是為了引我河西大軍來攻打青苗城,殺足夠多的南疆血裔,才是喚醒五行天的手段,你們前面干的那些,都是故意在騙我的?”
“現在才知道,晚了!”
侯玉霄看著下方所剩無幾的河西大軍,對詹臺無淵的殺意升騰到了極點,他被戲弄了倒是其次,主要是,一個六歲的小孩,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腸,跟端木宏串通演戲,害死一百多萬士卒,連帶著青苗城中,還有數百萬生靈遭殃,這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端木爺爺,快去搶五行天!”
經詹臺無淵的提醒,端木宏驟然化作一道黑光,直接沖進了半空中的紅色云團內,侯玉霄也勐然醒轉過來,抬頭看著紅色云團,臉上露出一抹猶豫,可當低頭看到手里的詹臺無淵時,他立刻就露出一絲冷笑。
“司空月既然這么重視你,那你知道的應該也不少,既然如此,那你就跟著我一起進去,要是有危險,你也活不成,我要是得不到五行天…………”
詹臺無淵原本惡狠狠的臉色,聽到這番話頓時神色一緊。
“你就更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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