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壺生姜水:
林應天的武器是一桿金色丈八蛇矛,光用肉眼自是分辨不出來材質,但僅憑蛇矛散發出的凌厲氣息,就知道它絕非凡物。
從屋頂一躍而下后,林應天沒有騎上戰馬,而是手持金色長矛,猛踏地面,衣袖鼓噪間縱身一躍而起,直接就飛到了兩軍交戰的正中間。
剛才還廝殺不止的戰場,驟然間仿佛停滯了。
實際上,自林應天那元丹二境強大的氣息一出現,戰場雙方的士卒就都感覺到了,此刻看到林應天站在正中間,梵門凈世軍的淡定和玉陽守軍的驚懼,兩者截然不同的反應,頓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看來你們也是在雍都養尊處優慣了,三五萬雜魚,這么久都拿不下,哼!”
玉陽守軍頓時全都愣住了,他們實在想不到林應天下來之后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在責怪己方大軍,大概是太過震驚,導致他們對三五萬雜魚這個稱呼,都沒有太過在乎了。
而那十萬梵門凈世軍跟他們不一樣,仿佛真的被林應天這句話刺激到了,大多數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羞愧。
梵門凈世軍的反應,無疑讓玉陽守軍的心,瞬間全都沉到了谷底,因為他們都意識到,自己剛剛拼上性命的反撲,竟只是換來梵門凈世軍的一絲羞愧。
林應天對手下士卒的反應,顯然很滿意,他沒再繼續刺激他們,而是轉頭看著范廣文率領的玉陽守軍,臉上滿是輕蔑,爾后輕輕低語出聲:
“梵天神域,月刃凈世!”
八個平淡至極的字,一經林應天說出,那十萬梵門凈世軍頓時臉色都露出一一抹厲色,他們身體驟然浮現出一層月白色光華,與白袍交相輝映之間,頓時在大地上散發出無盡月暈。
他們手中的彎刀,也被月華覆蓋,本就凌厲異常的刀刃,剎那間變得鋒芒畢露,本就浮現在空中的滔天氣血,此刻也仿佛蓋上了一層月光,絕美卻透著一股瘆人的妖異氣息。
十萬大軍形成的巨大月華冠蓋,橫陳地面,宛如一輪皎潔的明月,如果從空中往下看,就會發現此刻天地仿若已經顛倒,天空成了大地,大地成了天空。
“這……這是……什么?”
“他們還是人類么?我明明察覺不到一點的氣血壓制,可看著這股月華,心里竟生不出一絲抵抗的情緒,這是怎么回事?”
“你們看那人的背后,是什么?”
玉陽守軍中的大多人,雙股已經在顫抖,梵門凈世軍散發出的月光,將他們的面孔映出一層不正常的慘白,懼意不僅在普通士卒武者的心中滋生,便是有宗師境修為的范廣文等人,此刻瞳孔中亦充滿了懼色。
林應天的后背,不知何時浮現出一輪如彎月般的利刃,利刃散發出的寒氣,不但讓四周氣氛更加肅殺,還好似能降低四周的溫度,讓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感知到冷意。
迦樓羅地獄明典,有凈世鬼刃說,十八層無間地獄,六道惡鬼橫生,有羅剎尊神降鬼刃,斬無盡惡鬼,凈六道地獄………
一股未知的絕妙梵音,驟然伴隨著月華響徹在眾人的耳畔,所有玉陽守軍臉上的恐懼,突然消失不見,轉而浮現出一種詭異的祥和平靜。
這樣的莫名轉變,最初只在開身境武者身上發生,可隨著梵音愈來愈大,罡氣境,乃至是宗師境武者,都開始了。
“凡我梵門凈世軍士卒,都修煉了梵天迦樓羅圣軍典,輔之元丹境武修秘竅神通,軍典第一層便可斬出凈世月刃!”
大軍后方的屋頂,聽到張鎮威這番話,侯玉霄眉頭微微一蹙,站在這里的十多人中,就他一個不是梵門凈世軍的人,那他這話,顯然就是對自己說的了。
給自己講解梵門凈世軍,這是什么用意?
本著謹慎的心態,侯玉霄輕聲接話道:“凈世月刃,這名字倒是大氣,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光是看眼前這副駭人景象,大致就能看出這一式的威力了,侯玉霄這話,明顯帶著很濃的捧場意味。
“侯家主,你可知為何天下只有十大圣地,強如雷音寺,其實并不缺大能乃至是圣境強者,可他們花了一千多年時間,還是成不了圣地…”
“還請張將軍指教。”
“因為圣軍典,大禹神朝當年能一統八荒,靠的就是十大圣軍典,一千多年前,神朝覆滅時,十大圣軍典被九大圣地一搶而空,這就是今日天下十大圣地的由來!”
圣軍典…
侯玉霄表情凝滯,這個說法,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此前可從未有人告訴過他這些事。
“這圣軍典,有這么強么?”
侯玉霄心頭的疑惑剛剛升起,驟然身前的梵門凈世軍動了,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只因接下來的十余息,他看到了自己永生難忘的一幕:
十萬梵門凈世軍,仿佛已經醞釀完了,他們同時舉起手中的彎刀,猛然朝著身前斬下,無盡月華透體而出,形成了漫天華光。
華光之中仿若有惡鬼在咆哮,尸山血海、人皮肉泥,一副無間地獄的慘狀,令人不寒而栗。
華光演化出的地獄慘狀,只持續了一會兒,緊接著就全都涌入最前面的林應天身后,準確的說是他身后那炳月華利刃之中。
月刃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現在本來就是白天,可在這股強光的對比下,之前的天色壓根就算不上明亮,大部分玉陽守軍,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可他們那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
不止是平靜,他們似乎還有點……享受?
侯玉霄真氣匯聚瞳孔,看到玉陽守軍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回想起了此前在銅陵時,詹臺清對萬陽郡來犯的大軍使出梵門咒音,對方也是這樣的表情。
他沒記錯的話,萬陽郡那些士卒,最后可一個個都是原地頭顱爆炸了的,這些人,該不會……
“有幸能往生到梵天神域,也算是我羅剎圣教給你們這些異教徒的恩賜了!”
林應天頗為平和的一句話,雖然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入到所有人的耳中。
話音落下,他舉起手中金色蛇矛,往前一指。
長矛沒有任何異樣,可他身后那炳凝聚了十萬大軍的月華利刃,卻驟然飛出,飛出的一瞬間利刃就消失不見了,瞬息間就出現在玉陽所有守軍的面前,摧枯拉朽般,席卷三萬余人。
從侯玉霄的視角看,就宛如一柄天之利刃穿透了空間,徑直覆蓋在所有人的頭頂,頃刻間就裹住了玉陽城的三萬多守軍,即便范廣文還有數名宗師境強者試圖逃跑,但他們速度太慢,可沒有任何懸念的被利刃卷了進去。
駭人的一幕,發生了………
利刃并未劃開任何人的身體,僅僅只是從他們的臉上身體上拂過,可就是這么輕輕拂過,他們的肉身就像是紙碰到了火,瞬間消融,化作一片片詭異的黑色灰燼,消散在天地之間!
一個、兩個、三個、十個、一百個、一千、三千、五千、一萬…………
直至三萬多玉陽守軍全都被消滅殆盡,連一絲灰燼都沒有留下,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世界上一樣,那利刃與漫天華光,才逐漸消逝。
最詭異的是,所有玉陽守軍,有一個算一個,他們直到死之前,臉上都沒有露出任何懼色,平靜的有些瘆人。
“我圣教梵門凈世軍,莫說這區區三萬多玉陽守軍,縱是大能當面,也絲毫無懼,這便是我圣宗能執掌雍州一千多年的倚仗!”
侯玉霄瞳孔中的驚懼緩緩退散,張鎮威這番話是帶著些震懾意味的,那他說這些話的目的,就很明顯了。
這是在敲打自己啊……
“這凈世月刃,只怕放眼天下,無人能擋!”
張鎮威回頭看著侯玉霄,眼神露出一股莫名之色,略帶隨意道:“無人能擋倒也不至于,羅剎圣軍典共分四層,這凈世月刃,不過只是第一層而已,眼下大戰才剛剛開始,這次上師讓侯家主當我的隨軍軍師,想來還能看到更多,不急!”
“那晚輩,就拭目以待了。”
侯玉霄一邊客套,心中卻愈發提防謹慎了。
張鎮威是從雍都過來的,與自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沒有理由平白無故的震懾自己,那也就是說肯定是有別人授意,他才會這樣敲打自己。
能授意張鎮威這種級別的圣教高層不多,侯玉霄腦海里第一個出現的就是詹臺清,緊接著就是司空月,以侯氏如今的實力,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敲打,唯獨這兩個女人,似乎對自己有種莫名的戒心。
侯玉霄眼神里閃過一抹陰翳,詹臺清還好,整個銅陵之亂,再加河西三郡的戰事,自己表現的確是有些突出,引起她的注意,也不奇怪。
可司空月為何對自己戒心這么濃,昭陽之亂時他對這位圣姑可算是極盡諂媚了,無論是侯氏還是他自己的實力,壓根就不值得這位圣姑如此關注才對。
想起司空月,侯玉霄就有種莫名的躁狂,這女人知道的太多,心智也太過老謀深算,讓他總會心生一股被她拿捏的無力感。
詹臺清就更過分了,河東大戰還沒開始,就把他發配給張鎮威,做梵門凈世軍的隨軍軍師,這雖然也符合他在河西之戰中的安排,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帶著侯玉成與侯氏兩萬大軍一起的。
說實話,河東戰事,誰贏誰輸,之前侯玉霄根本就不關心,頂多也就是牡丹帶來有關冀州的消息之后,他的想法變成了盡快結束河東戰事,讓天下圣地都趕緊關注江北大禹那邊的事。
他關心的從始至終都是侯氏的得失,只要家族能在這場大戰中牟取足夠的利益,圣教的輸贏,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可詹臺清,偏偏就不讓他跟侯玉成在一起。
“玉陽已經拿下,接下來,就看是不是如侯家主所說,金甲軍和顧天云來火速馳援了…”
張鎮威的話,將侯玉霄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看著下面已經開始收攏戰陣控制城池的大軍,深呼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宗師境高手的腳力頂多一個多時辰就能將消息傳出去,無論是顧天云還是金興郡的二十萬金甲軍,若是有心馳援玉陽,早就該到了,現在還沒來,那他們那大概率就不會來了!”
他這番話一說,四周數名梵門凈世軍的將領臉色頓時都變了,張鎮威也眉頭一蹙,問道:“侯家主,這跟你出征前說的,可不一樣啊!”
從龍關郡出發時,侯玉霄說的是:十萬梵門凈世軍奇襲玉陽,拿下郡城,用來牽制金興郡和府城顧天云兩側,如若兩方都急著馳援玉陽,那龍關郡的大軍就立即出擊,進逼萬劍圣宗屯了五十萬重兵的嶺東郡。
用小部分力量牽制敵人的有生力量,不算多么高明的策略,但勝在侯玉霄給出了能讓大軍行走荒野的法門,能起到一個出其不意的效果,有詹臺清下令,張鎮威便也同意了,并親自率領一半梵門凈世軍,執行這個策略。
可現在,侯玉霄又說顧天云和金興軍的大軍,都不會來馳援玉陽了,這不免讓張鎮威和其余將領心中都有些不明所以。
“我這條計謀,是在金甲軍和顧天云都無法識破的情況下,才能發揮出作用,顧天云不傻,金甲軍也是徐都的精銳,統兵大將自然也不傻,他們能看出我們的意圖,就不會來馳援玉陽,這沒什么好奇怪的!”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一條計謀能不能發揮出作用,那要看你的對手是不是在按你預訂的路線走,侯玉霄的解釋還算是清楚,張鎮威等人一聽就立刻明白了。
張鎮威眉頭微凝,很快就領會了侯玉霄話里的意思,似乎瞬間想通了什么,抬頭道:“既然不來馳援玉陽,那他們肯定會趁著我們這十萬大軍不在,糾集二十萬金甲軍與嶺東郡守軍,直接對龍關郡動手,侯家主,我說的可對?”
侯玉霄點了點頭,低聲道:“正是如此,張將軍慧眼如炬,顧天云和金甲軍的統率只要不傻,不想被咱們牽著鼻子走,此刻應該就已經調集所有大軍,出了嶺東郡,朝著龍關郡出發了。”
“那咱們,豈不是要回援龍關郡?”
周霆神色一驚,這次出征河東的圣教大軍,眼下除了他們這十萬之外,其余七十三萬,可都駐扎在龍關郡之內,萬劍圣宗傾巢而動,若是龍關郡有失,那對圣教來說,就是無比沉重的打擊。
張鎮威與他卻不一樣,低頭思索片刻后,臉上驟然露出一抹亮色,他明白侯玉霄的意思了。
“誰說我們要回援龍關,顧天云知道咱們這十萬大軍是吸引他們靶子,所以帶著河東所有大軍進攻龍關,殊不知,咱們這十萬大軍,根本就不是靶子,而是一柄利刃,一柄足以在河東大地,劃開一道大口子的利刃!”
侯玉霄這句話說完,見還有幾人緬陸不解,于是又低聲詢問眾人道:“各位都是統兵之人,敢問諸位,是守城容易,還是攻城容易呢?”
“當然是守城……”
周霆話沒說完就反應過來了,低頭沉思了片刻后,他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無比精彩……
河東之戰,所有人都知道,是羅剎圣教渡過通天河,主動進攻徐州河東的,可如果侯玉霄的那些猜測都成立了,那顧天云此刻,就正在率大軍進攻龍關。
這樣一來,河東之戰雙方的攻守態勢,就徹底易型了。
不,還不止!
只要龍關郡那邊能堅守住顧天云的大軍,他們這十萬大軍,非但不用回援,而且還可以……
張鎮威看著東邊廣陵府城的方向,眼神里驟然浮現出一陣亮光,同時眼角撇到侯玉霄,想起圣姑和梵音珈藍的話,心中的提防,變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