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壺生姜水:
銅陵郡,東城門,官道三里外
正值戌時入夜,兩匹孤零零的駿馬停在官道上,旁邊還站著兩個人,左側那人一襲白衣,面向俊秀儒雅,
年紀看著也只有二十出頭,右邊那人則體型魁梧,下顎的絡腮胡稍顯濃密,面容也相較粗狂許多,看著有三十左右。
絡腮胡男子面帶一絲憂色,看到旁邊的儒雅青年一直都面色平靜,
頓時心生一絲好奇,問道:“侯兄,
丁典這明擺著就是讓咱們去送死的,
你怎么一點都不擔心?”
那白衣儒雅青年顯然正在想事,被絡腮胡男子一聲詢問給打斷了,回過頭臉上露出疑惑,反問道:“丁典明擺著讓咱們去送死,白兄何出此言?”
“百葉和玉林兩縣武者太少,早有傳聞說那些妖魔都已經在匯集在郡城周邊了,丁典讓我們負責周邊地域的探查,不就是想假借妖魔之手,除掉咱們么!”
白衣青年搖了搖頭,道:“有這個因素在,但也不盡然,目前見過妖魔的只有丁典和樊大人,郡城周邊到底是什么情況誰也不知道,派人出城探查,
未必不是想真正找出妖魔蹤跡的。”
說完,
他頓了一下,
又接著道:“咱們的任務只是探查,而非與妖魔交手,
就算真的不敵,到時候,大不了逃就是了!”
絡腮胡男子聽到這些話,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放松,顯然對這次的探查任務,并不是很樂觀。
“再說了,這次不是還有沈長老帶隊么,只要跟緊他,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絡腮胡男子聽到這句話,臉色才算是真正有了好轉,點了點頭道:“那倒也是,沈長老是抱丹期武者,尋常妖魔也絲毫不懼,跟他在一起應該會好一點。”
白衣儒雅青年,也就是侯玉端,對白東宇表現出來的怯懦,心中很是體諒。
這段時間,
銅陵郡妖魔一事,確實鬧得太兇了!
郡城這短短一兩個月,失蹤的武者就有了數百人,其中還不乏二十余尊罡氣境武者,且他們失蹤的方式都極其詭異,全都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毫無聲息。
典獄司從三月底就開始查了,起初只有幾起案子,并未引起重視,可后來隨著消失的人越來越多,而且附近玉林百葉兩縣也有情況上報,丁典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嚴令典獄司下面的人徹查。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近乎每天都有武者消失,可那時丁典還是沒往妖魔身上想,后來還是一件案子的發生,才讓典獄司確認了是有妖魔作祟。
上個月初,百葉縣官道邊上的一個小鎮子,一夜之間三萬多人全都離奇失蹤,據說是丁典親自到場,才找到了些蛛絲馬跡,確認是妖魔所為。
四月初九,那妖魔膽大包天,居然想去興南府軍營,大肆擄掠軍中武者,這才驚動了樊龍鶴跟丁典,兩人聯手將妖魔擊退,郡里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邊想辦法應付,一邊趕忙將消息上報給府城。
之所以急著上報府城,是因為這種妖魔大肆擄掠武者的事件,以前是發生過的,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因為大妖魔剛剛復蘇,需要大量的血食進補,武者體內的氣血充盈無比,自然是首選。
且不說其他地方,就說最近的金陵郡,三十年前就曾經發生過一起,當時金陵郡并未重視,結果等那大妖魔復蘇之后,全郡十之八九的的生靈都慘遭屠戮,最后若不是圣教總壇派下高手,只怕全郡都無人生還。
如今府城那邊已經傳訊,興南府典獄司珈藍梵音上師不日便會抵達,郡城的人心,才算稍稍安穩了一些。
按說既然確定府城有高手要過來,那銅陵郡這邊就不宜輕舉妄動,奈何樊龍鶴有意坑丁典,讓他提前去探查妖魔蹤跡。
羅剎圣教典獄司本就擔負解決治所內妖魔的責任,所以丁典不能拒絕,可他也不是好相與的,用人手不夠的借口反將了樊龍鶴一軍,讓大羅宗跟另外八家三流勢力,總共出十個罡氣境武者,加上他們典獄司的十人,分成四個小分隊,負責探查荒野。
侯玉端被分配的小隊,隊長是大羅宗長老沈肖,抱丹期巔峰武者;再就是洪刀幫秦開,聚煞期武者;西云鏢局總鏢頭劉江河、聚煞期武者,再算上他自己,以及眼前的白氏家主白云帆的侄子白東宇,一共五人。
他們五人被分配到一個隊伍,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銅陵郡除了藥塵宗超然物外,其余八家都可以分成兩大派系,郡丞樊龍鶴這一方:大羅宗、洪刀幫、西云鏢局、白氏四家;而司丞丁典一方,有朧月門、嶺城鏢局、七絕門三家。
這就是丁典這個第一高手給人帶來的壓迫感了,看情況明顯是樊龍鶴這一方聲勢更大,可實際上,兩大陣營確是丁典這一方占優。
這次侯氏晉升三流之后,因與丁典的惡劣關系,也被打上了郡丞一方的標簽,可即便有了侯氏的加入,郡丞樊龍鶴這一方聲勢大漲,卻還是不如丁典。
這就是銅陵第一高手的威懾力!
這次丁典將他們五人分配成一個隊伍,還故意將他們分配到最危險的郡丞周邊地帶,借刀殺人的意圖,簡直不要太明顯,但即便如此,樊龍鶴也不好說什么,畢竟提出探查荒野的,就是他本人。
“他們三人怎么還不到啊,戌時都快過了!”
兩人等了一陣,白東宇性子有些急躁,有些不耐煩的埋怨一句,看到他的一臉絡腮胡,侯玉端不禁莞爾。
白家人,其他不說,這取名字的水平是真沒話說。
明明是一家子五大三粗的煉器師,取的名字一個賽一個文雅,白云帆這個家主是個魁梧大漢,這個侄子白東宇也差不多,這一臉絡腮胡,又這么一副脾氣火爆的性格,實在很難讓人跟白東宇這三個字聯系起來。
白家恐怕就那個白玉潔,長相清純,人如其名了!
“白兄稍安勿躁,說不定沈長老跟另外兩位有什么事耽擱了,應該馬上就會到了。”
丁典給他們下的命令,就是每晚的戌時到第二天的丑時,探查范圍是以郡城為中心,方圓二十里,官道之外的所有荒野地帶,時間只有十天。
妖魔都是晚上活動最頻繁,加上子時陰氣最盛,這個時候探查自然比白天更容易有發現,當然,危險系數也很高。
他們今晚等在這里,還是傍晚時沈肖派大羅宗弟子通知的,本來說戌時出發,結果現在戌時都快過了,沈肖還沒來,白東宇不耐煩也是正常的。
兩人又等了一陣,戌時正,又有兩人騎著駿馬,聯袂而來,左側是個身材魁梧不輸白東宇,手持一炳三尺多的大刀壯漢,右側則是個身著錦袍的清瘦中年人。
“那魁梧壯漢,是洪刀幫副幫主的秦開,另外那個錦袍中年人是西云鏢局總鏢頭,大當家劉江洪之弟,劉江河,兩人均為聚煞期修為。”
聽到白東宇的介紹,侯玉端輕輕點頭,等兩人靠近,忙走上前,笑著抱拳拜道:“昭陽侯氏老五侯玉端,見過兩位!”
白東宇可以站在一旁不動,是因為他也是聚煞期的修為,跟兩人相當,但他不行,武修一道達者為先,他只有凝罡期巔峰修為,給兩人行禮也算正常。
再則,侯家在郡里根基不深,客氣一些總歸沒壞處。
“早聞侯氏一門盡英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如此年輕便有凝罡巔峰修為的,我洪刀幫一個都找不出來。”
“侯家主圣心居風采,至今記憶尤深,前些時日,你家老四侯玉杰來我西云鏢局拜訪時,便以引起不小的轟動,如今看你,只怕也不輸你兩位兄長多少,侯家一門盡英才,確實不假!”
兩人一見到侯玉端都是眼睛一震,止不住的流露出了驚嘆之色,二月份侯玉霄圣心居怒斬成岳,博得銅陵第一天才美名后,侯家就已經備受矚目,但彼時侯家老二侯玉成、老三侯玉靈的修為,都還只是開身十重巔峰,雖說也足夠優秀,卻并不算多么驚艷。
可隨著上這個月,侯玉杰和侯玉端兩人到來,被人們發現,兩人居然都是凝罡期修為,又在郡城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轟動。
侯家五子,侯玉霄是老大只有二十五歲,那下面這些肯定都是弟弟妹妹,年紀也沒他大,這么年輕的凝罡期武者,人家一個入流勢力能出一個就已經是燒高香了,這侯家一門出三個,這就不得不引人驚嘆了。
于是乎,侯氏一門盡英才的說法便不脛而走了。
“玉端跟兄長相差甚遠,兩位謬贊了!”
侯玉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謙遜的笑容,一下子就讓秦開和劉江河心中生出了好感。
有天資卻不倨傲,明明與他們出身相當,依舊謙遜且有禮節,這樣的人,放在哪里,都讓人討厭不起來。
“沈長老還未到,兩位先下馬,與我們一同等吧!”
白東宇也笑著與兩人點頭打招呼,開口示意一聲,兩人自是不會推辭,將馬捆到了一旁,又跟侯玉端和白東宇一起交談了幾句。
“一個個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思聊天!”
正交談間,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四人趕忙轉頭,看到一個留著光頭,手持長刀,披著暗紅色大炮的瘦小老者,正面色陰鷙的看著他們,頓時就是心里一沉。
這位姍姍來遲的大羅宗沈長老,好像不怎么好說話。
“沈長老言重了吧,探查而已,若是不敵,大不了逃命就是,死到臨頭從何說起!”秦開身形魁梧,膽子也頗大,當即就輕言反駁了沈肖一句,也算是將其他三人的心思給說了出來。
沈肖轉過頭盯著秦開,那副小身板,跟秦開比起來雖有點慘不忍睹,可一雙陰鷙銳利的眼神,再加上那顆锃亮的光頭,照樣壓迫感十足。
倏然,他猛然抽出腰間長刀,風馳電掣般對著秦開就是凌空一刀,一擊即將凝形的黑色刀芒,席卷著濃烈的腥氣,瞬間就到了秦開的面門。
秦開臉色一變,慌忙間抽出自己的三尺大刀,架在身前,罡煞自魁梧的身軀內涌動而起,沈肖出刀速度太快,他的反應時間太短,根本就沒有逃跑的可能,只好試圖擋住。
砰……
就這一刀,秦開足足往后退了有十多米,口吐鮮血,軀體瞬間萎靡,抬頭看向沈肖,目光中的驚駭,頃刻間攀升到了極致。
“趨近顯法,沈長老,半步宗師境了!”
看到秦開的驚駭,沈肖似乎頗為滿意,將目光轉到旁邊幾人身上,冷笑兩聲,森然開口道:“既然我是頭,那這次的任務一切都要聽我的,敢有忤逆,用不著妖魔來,老夫可以先送你們走!”
“我等遵命!”
眾人聽出沈肖語氣里的陰森,頓時心神一緊,全都躬身齊齊行禮,連帶對方那副瘦弱的身板,此刻在眾人眼中都變得高大了起來。
侯玉端心中微微搖頭,人人都知道丁典是故意針對他們五家的,五人不說和和氣氣,同仇敵愾,但也沒必要上來就先得罪人,這大羅宗的沈長老,是不是霸道的有點過分了……
“都出發吧,從東往南,先探查一邊,你們四人,輪換打頭陣,我在后面給你們壓陣,有情況隨時喊!”
沈肖這一句話,一下子就讓四人反應過來,這家伙剛剛擺出那副霸道的姿態,到底是為什么了……
越老越怕死,這話還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