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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氣象一新的土佐,尋找坂本龍馬5100
“嗬……!嗬……!嗬……!嗬……!”
嘶啞且虛弱的呻吟,使聞者不寒而栗。
被迫跪地本就很難受了,雙腿上還要壓著沉重的石塊……正因會給受刑者帶來極大痛苦,所以“石抱”一直是行刑者最青睞的刑罰之一。
岡田以藏軟趴趴地向前傾倒,壓在其雙腿上的兩塊巨石恰成了他的依靠。
只見他以石作枕,“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然而,未等他緩一口氣,一旁的行刑者就一把揪住其頭發,將他提拉起來。
“喂!誰讓你休息了!”
在行刑者的粗暴拉拽下,岡田以藏的面容暴露在太陽底下。
不知多久沒洗的臉龐沾滿厚厚的污垢,并有血跡點綴其上。,只消輕輕一搓,就能搓出指頭般大的泥球。
頭發打結,雙眼布滿紅血絲,表情麻木,眸中無光……乍一看去,儼然已是半個死人。
在后藤象二郎的指示下,岡田以藏成了“重點關注對象”。
石抱、海老、鞭笞……各種酷刑輪番招呼到他身上。
經過整整一年多的反復折磨,昔日威震京都的“人斬以藏”,已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慘模樣。
得虧岡田以藏是習武之人,身子骨強健,抗擊打能力和恢復能力都是一流水準。
否則,換做尋常人等,絕對捱不住這等折磨。
這時,另一位行刑者走上前來,唱起了紅臉:
“岡田以藏,你想休息也可以。”
“只要你把你主子武市半平太曾經做過的那些腌臜事情,一五一十地抖露出來,就不用再受罪了。”
“不僅如此,就在前不久,后藤先生親口應允了,只要你肯指認武市半平太,就屬于戴罪立功。”
“事后,他將升你為‘白札鄉士’。”
“對‘足輕’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的機遇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在說到“足輕”二字時,行刑人員特地加重語氣。
岡田以藏的身份非常低微。
他是“足輕”出身,在鄉士中也屬于最低等的。
在土佐,足輕們的待遇和路邊的貓狗沒啥兩樣。
少年時代的岡田以藏因低人一等而飽受欺凌,心中充滿了“一定要出人頭地”的痛切愿望,故刻苦鍛煉劍術。
以他的身份,很難進入一流的道場學習,他只能藏在道場外偷學。
直到遇見武市半平太,他這破抹布般的糟糕人生,才總算迎來轉機。
武市半平太相中其天賦,不僅沒有嫌棄其出身,反而還收他為徒,使他終于得到正式拜師學藝的機會。
日后,武市半平太資助他去江戶留學,拜入“位之桃井”桃井春藏的門下,修習鏡心明智流,最終成功獲得免許皆傳。
再然后,武市半平太帶著他在防長和九州地方游歷修行,途中在豐后岡藩學習直指流劍術。
這便是岡田以藏的高超劍術的由來。
同時也是為什么岡田以藏如此崇拜武市半平太——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面對行刑人員的“紅白對唱”,岡田以藏強忍劇痛,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別……廢話了……”
“吵得我……耳朵痛……”
“有什么招……就盡管……使出來吧……”
“我若……叫一聲苦……我就是……雜種……”
“我絕不會……背叛……武市老師……”
“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吧……”
“歷史終會證明……武市老師……才是正確的!”
話到最后,岡田以藏攢住氣力,高聲怒吼,嚇了行刑人員們一跳。
待緩過勁兒來后,行刑人員們紛紛氣急敗壞地斥罵道:
“事到如今,竟還不知悔改!”
“還擱這兒‘尊王攘夷’呢!我告訴你,就在不久前,長州動員一萬軍勢,向東攻打京都,結果被仁王打得一敗涂地,別再妄想什么‘尊王攘夷’了!”
“都怪你們這群短視的家伙,殘忍地殺害了吉田大人!假使吉田大人還活著,在他的英明領導下,我們土佐的國力定能大增!”
“既然你還這么有精神,那就再給你加一塊石頭吧!”
“來啊,再搬一塊石頭過來!”
不消片刻,又一塊石頭被運了過來,放在岡田以藏的大腿上。
三塊巨石摞疊在一起,比岡田以藏的半個身子都要高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瘆人的慘叫,再度傳揚開來。
此時此刻,就在岡田以藏正受刑時,后藤象二郎背著雙手,站在不遠處的亭臺上,目無表情地往下俯瞰,冷冷地看著慘遭折磨的岡田以藏。
站在后藤象二郎身后的某位隨從,輕嘆了一口氣:
“后藤先生,我并非夸贊賊人,但……這個岡田以藏確實是有兩下子,被拷問了整整一年多,卻還寧死不屈。”
后藤象二郎聽罷,冷哼一聲:
“寧死不屈?在我看來,這廝是執迷不悟!”
“都到這步田地了,卻還不能認識到武市半平太的錯誤。”
“若不能將骨氣用在正道上,就只不過是助紂為虐!”
相較從前,如今的土佐可謂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土佐藩的現任藩主是山內豐范(第16代藩主)。
可實質上,藩政大權一直牢牢掌握在前藩主山內容堂(第15代藩主)的手中。
山內容堂的歲數雖不算大(時年37歲),但卻著實是個手段老練、嗅覺敏銳的政治家。
佐幕派與尊攘派斗得如火如荼時,他本人始終沒有站出來明確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
在青登等人發動“八月十八日政變”,將長州勢力驅逐出京都,佐幕派取得壓倒性優勢后,他迅速出手,宣布土佐勤王黨乃禍國殃民的邪惡結社,將其取締并且大肆搜捕相關成員。
如此,以實際行動向幕府表忠心:我們土佐藩將永遠與德川家族站在一邊!
雖然這種光速跳反的行為,令人忍俊不禁,但確實有用。
土佐藩乃西國最強大的藩國之一(領土24萬石)。
它的光速跳反,能夠起到一個很好的示范作用,間接助漲幕府的權威——就憑這點,幕府就不能不禮遇土佐藩。
曾經把控藩政的土佐勤王黨,就這么一夕間倒臺了。
在取締土佐勤王黨后,山內容堂大力提拔后藤象二郎,委以土佐藩大監察、參政(藩政的最高執政官,相當于國相)的要職。
此外,他還命后藤象二郎全權審理“吉田東洋遇害案”。
要知道,吉田東洋是山內容堂一手提拔的心腹重臣。
吉田東洋遇害后,山內容堂沒有半點表示,任由背負重大嫌疑的土佐勤王黨坐大坐強。
直至時機成熟后,才將其連根拔除……光是這份心性,就非常人所能企及。
其實,但凡是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能看出山內容堂是故意任由土佐勤王黨四處瞎搞。
為的就是給土佐藩留足“左右橫跳”的空間。
一旦尊攘派勝了,土佐勤王黨就是群賢畢集的優秀結社。
一旦佐幕派勝了,便是如今這副“眼看它宴賓客,眼看它樓塌了”的凄慘局面。
后藤象二郎——時年26歲,乃土佐藩的知名俊杰。
“論起土佐藩的年輕逸才,就不得不談后藤象二郎”——其才干與知名度,就達這種程度。
他幼年喪父,由姑丈兼義叔父吉田東洋撫育,自幼文武兼修,在吉田東洋開辦的少林塾學習,深受學貫中西的開明政治家的叔父東洋的影響。
與此同時,他師從柳河藩藩士大石種昌,修習大石神影流。論劍術,他亦是一把好手。
吉田東洋精通漢學、洋學,對西方文明的了解比閉塞保守的尊攘主義者要深厚得多。
在他看來,拒絕全球化、排斥西方完全是腦子進水的腐儒空論。
因此,在他擔任土佐藩參政的期間,大力推動一系列改革,主張破除門第、殖產興業、軍制改革、建國貿易、富國強兵。
有不少人想著:倘若吉田東洋沒死,我們土佐藩何需像今日這般,走了那么久的彎路?
每當想到這兒,他們愈發痛恨殺害吉田東洋的短視賊子。
后藤象二郎上位后,延續了吉田東洋的治國理念,主張創新,設立推進改革的機關“開成館”。
在后藤象二郎的治理下,土佐藩可謂是氣象一新,國力與日俱增,正逐漸轉變為如薩摩那般的“和洋相融”的開明國家。
在專心治國的同時,后藤象二郎不忘找尋殺害其叔父東洋的真兇。
武市半平太一直被懷疑是殺害吉田東洋的真兇。
畢竟,吉田東洋死后,就數武市半平太最能得益。
山內容堂命既是吉田東洋的親屬,又是其愛徒的后藤象二郎來審理此案……很明顯,山內容堂是鐵了心的弄死武市半平太,弄死土佐勤王黨。
對后藤象二郎而言,吉田東洋不僅是他的至親,更是他的伯樂。
吉田東洋遇害,連腦袋都被砍掉了——對武士而言,這實乃莫大的恥辱——后藤象二郎內心的悲痛,難以言喻。
因此,在受命審理“吉田東洋遇害案”后,他立即拿出十二萬分的干勁,不找出案件真相,誓不罷休!
就這樣,土佐勤王黨人一個個被拷問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雖然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屈打成招,但始終沒能拿到足以給武市半平太定罪的鐵證。
冷不丁的,后藤象二郎身后的那位隨從在躊躇了片刻后,開口提議道:
“后藤先生,再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私以為,還是得要直接拷問武市半平太才行!”
他話因剛落,后藤象二郎就不假思索地回絕道:
“不行!我都說多少遍了,此等做法乃短視行徑!不足取也!”
按照土佐藩的法律,上士免受拷問。
土佐勤王黨崛起后,原本只是“白札鄉士”的武市半平太順勢升格為“上士”。
出于此故,當岡田以藏等人被拷問得不成人形時,武市半平太舒舒服服地待在整潔寬敞的牢房,除了被限制人身自由之外,未受任何委屈。
對于他所擁有的這等特權,頗有微詞者不在少數。
自打后藤象二郎正式審理“吉田東洋遇害案”后,有不少人向他提議:將武市半平太貶回“白札鄉士”,如此便可順理成章地拷問他!
就憑后藤象二郎如今的權勢,他完全可以這么做。
但他非常抵觸這樣的做法。
在他看來,這等做法會起一個很不好的頭。
為了方便拷問而隨意剝奪他人的“上士”身份……如此,會極大動搖土佐藩的階級秩序,使“上士”位階失去神圣性。
為區區一個武市半平太而埋下這么大的禍端,太不值當。
因此,后藤象二郎始終堅守“不能剝奪武市半平太的‘上士’身份”的這一底線。
后藤象二郎直勾勾地看著仍在哀嚎的岡田以藏,一言不發,作思考狀。
須臾,他低聲道:
“……總之,先維持現狀吧。”
“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我倒想看看是武市半平太、岡田以藏他們先撐不住,還是我的耐心先被耗盡。”
說罷,他轉身離開。
他乃日理萬機的國之參政,可沒那個閑工夫將大量時間耗在這些喪家之犬的身上。
正當他大步前行時,忽見一名26、7歲的年輕人朝他迎面走來。
年輕人見著后藤象二郎后,立即喊道:
“后藤君,原來你在這兒啊!可算找到你了!”
后藤象二郎淡淡地問道:
“板垣君,有事兒嗎?”
板垣退助——這位年輕人的名字。
薩摩有三杰(西鄉吉之助、小松帶刀、大久保一藏)。
長州亦有三杰(久坂玄瑞、高杉晉作、桂小五郎)。
土佐同樣有三杰。
“土佐三杰”分別為后藤象二郎、板垣退助、佐佐木高行。
其中,佐佐木高行比較低調,故名氣不高。
因此,在談論“土佐三杰”時,人們最常講起的還得是后藤象二郎和板垣退助。
后藤象二郎主管政治,板垣退助主管軍事,二人都是山內容堂的心腹。
土佐勤王黨倒臺后,在山內容堂的大力提拔下,他們雙雙成為土佐藩政的中心人物。
面對后藤象二郎的詢問,板垣退助并未馬上應答,而是看了眼對方身后的隨從。
后藤象二郎心領神會地轉過腦袋,對隨從說道:
“你先離開。”
“是。”
隨從迎合一聲,三步并作兩步地退下。
待其足音逐漸遠去,直至消散后,板垣退助才正色道:
“后藤君,我找到坂本龍馬了。”
坂本龍馬——聽見這一名字,后藤象二郎立即凝起眸光,面露嚴肅神情。
說起坂本龍馬,此人真可謂是土佐藩的風云人物。
他出生于商賈之家,祖輩專賣清酒,生意版圖遍及全藩,后出錢購得鄉士身份。
雖然身份低微,但家里非常有錢,坂本家是土佐數一數二的大富商。
因為劍術天賦出眾,年輕輕輕就已是聲名遠揚的天才劍士。
安政元年(1854),他去江戶留學,拜入千葉定吉的門下。
安政四年(1857),山內容堂在江戶舉辦武術比賽,他以壓倒性的強大實力奪魁,名震江戶。
同一年,他的留學期限已滿,榮歸故里。
截至這個部分,他就只是一個腰纏萬貫、才能出眾的令人艷羨的公子哥。
其人生的轉機,就是武市半平太組建土佐勤王黨。
身為武市半平太的發小兼摯友,坂本龍馬同樣追捧尊攘思想。
文久元年(1861),武市半平太組建土佐勤王黨后,坂本龍馬毅然加入其中。
隨后不久,為了方便開展尊攘運動,他果斷脫藩,沿著山間小路逃離藩國,就此成為浪跡天涯的浪人。
在江戶時代,脫藩乃重罪。
不僅本人會被處死,就連家人也會遭受連坐。
坂本龍馬脫藩后,藩國立即向外發布對他的通緝。
緊接著,他的家人統統遭罪。
長姐乙女不得不離婚。
明知他要脫藩,卻還是贈名刀給他以作餞別的二姐阿榮自殺。
其兄長——坂本家的現任家主——花了許多錢,用盡人脈關系,才總算免去后續的懲罰。
后來,不知是何緣故,他脫離土佐勤王黨,開始獨自行動。
再之后,他便杳無音訊,不知其動向。
雖然他早就不是土佐勤王黨的成員,但就憑“土佐勤王黨的元老”、“武市半平太的發小”這兩重身份,后藤象二郎抓定他了!
更何況,他本就是脫藩之身,逮捕他實乃合情合理的事情。
這一年來,為找尋其蹤跡,后藤象二郎下了不少力氣。
聞聽板垣退助有其消息后,他馬上迫不及待地問道:
“板垣君,你找到坂本龍馬?他在哪兒?”
“他現在在長崎……更準確的說,他現在在薩摩麾下。”
“薩摩?”
后藤象二郎微微一怔,隨后皺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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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京都夏之陣的完結,姑且算是“上半場”的結束,現在是“下半場”的時間了。各勢力暗自備戰,準備展開最后的角逐。
大家要牢牢記住“后藤象二郎”和“板垣退助”這倆名字,前者是土佐的“文”,后者是土佐的“武”。他們是土佐勢力的中心人物,接下來會有很多戲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