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派出所的車在前,趙軍一直開車在后面跟著,無意間就將車牌記了下來。
剛才這車又跑他前頭去了,趙軍見是派出所的車,就想問問情況。
此時再見陳維義,只見這位所長一身疲憊、滿眼血絲。
但即便如此,陳維義一上來就跟趙軍談工作,道:“趙組長,從昨天那窩棚出來,往上頂一里多地有個偏岔子。順著那偏岔子掏山過去,往新楞場那么走,一進新楞場對著的大林場,先看著個空窩棚,你知不知道那窩棚是誰的?”
“額……”趙軍聞言,事情的太過巧合讓趙軍不禁面露苦笑,道:“陳所長,那窩棚是我三大爺的。”
陳維義很是沉穩,聽趙軍這話,他臉上表情絲毫未變。
這時的趙軍,緊忙補充道:“陳所長,打去年冬天,我三大爺就不在那兒住了。剛開始他上小44楞場給人打更,等到年前搬我們屯子去了。”
“嗯。”陳維義點頭應了一聲,道:“你們場護林員也是這么說的。”
“啊……”聽到陳維義這話,趙軍眉頭一皺,他在想會不會是護林員中藏著歹人。
“趙組長,你三大爺這幾天回他那窩棚沒有?”陳維義問,趙軍卻是搖頭,道:“沒有,陳組長,絕對沒有。”
說完這句話,趙軍有擔心起邢三來。因為聽陳維義這么說,就是與那兇案有牽扯。趙軍生怕陳維義為了破案,再將罪名扣在邢三頭上。
畢竟這年頭科技沒那么發達,很多事都是以人的意志為主。況且……邢三在永安林區本就是一號兇人。
怕那倆護林員瞎說什么,趙軍看了眼旁邊拿本要記錄的小民警,緊忙主動地提供證據,道:“前幾天我結婚,我三大爺就幫我忙活家里事兒了。
完了這兩天吧,永勝老龐家,跟我三大爺鬧點不愉快,他們嘰嗝了幾天。我三大爺確實是一直也沒上山。主要是……他那窩棚啥也沒有了,他回去干啥呀?”
“趙組長,現在是這么回事兒。”陳維義又道:“你三大爺那窩棚空出來以后,咱林場的護林員經常到那兒歇腳,那頭護林員也說,那老爺子挺長時間都沒回去住了。”
這時趙軍沒說話,耐心地等著陳維義的下文。
山里人有山里人的規矩,跑山到誰的窩棚,歇歇腳都沒毛病。甚至看窩棚有吃的,都可以墊吧一口,只要不禍害人家東西就行。
護林員巡山看林子,爬冰臥雪、風吹日曬的也不容易,他們時常路過哪個窩棚,就進去歇歇腳、喝口熱乎水。
正常的跑山人是不敢得罪護林員的,但邢三不一樣。按周春明的話,邢三多少年前就捅過護林員。
邢三倒不是小氣,他純是不愛與人來往。但自從搬去解忠楞場,又占了大皮窩子上的窩棚,邢三原來的窩棚就徹底廢棄了,他確實一直都沒回去。
往來護林員看那窩棚很久都沒人住,就將其當成了落腳點。
邢三走的時候把爐子都拆走了,那些護林員給他重新裝了爐子,平常過去燒點開水。而且還備了少量苞米面,餓了能煮碗糊涂粥充饑。
如今的邢三是不管這些了,可此時陳維義道:“那護林員說,前天早晨他接班以后,路過那窩棚就覺著不對。”
說到此處,陳維義攤手道:“他說平常他們幾個班的人,出來進去都給門支上。可前天上午到那兒,那窩棚門敞著呢。”
趙軍聽得直皺眉頭,所以他沒順著陳維義的話往下說,而是問道:“陳所長,這是哪個護林員提供的線索啊?”
不怪趙軍有疑惑,今早他跟陳維義從54林班下來的。
出來以后,陳維義就回派出所了。
駐場派出所,駐地挨著永安林場。陳維義回去的話,不需要趙軍回屯子那么長的時間。
但即便如此,這分開才幾個小時啊?陳維義就能找到大林班那邊的護林員問話,這也太邪乎了。
“一個姓劉的護林員。”陳維義道:“他跟昨天那個姓張的護林員,他倆是前后院……”
趙軍聞言一怔,難以置信地道:“張濟民給說出去了?”
陳維義點頭,苦笑道:“他早晨回去碰著他家后院姓劉那的,他倆嘮嘮嗑就說出去了。”
趙軍:“……”
趙軍沒想到,自己嚴防死守李如海,結果張濟民的嘴竟然也這么松。
“說也行啊。”陳維義呵呵一笑,道:“這不就來線索了嗎?”
“啥線索啊?”趙軍問,陳維義道:“姓劉那護林員說,他在窩棚后邊撿一卷黃葉子。”
陳維義此話一出,趙軍瞬間瞪大了眼睛,然后就見陳維義雙手比劃著說:“卷好的,卷成桶的。”
這時候趙軍就覺得,那遺落的黃葉子,就是歹徒從王久盛窩棚里帶出來的。
“那黃葉子呢,陳所長?”趙軍問,陳維義道:“在你們那姓張的護林員手里呢,現在應該送到林場了吧?”
陳維義說完這句,又給趙軍解釋道:“他聽他鄰居說完了,他也覺著有問題,他緊忙就奔閻場長家去了。但那時候閻場長都坐通勤車走了,他就上屯部往林場打的電話,咱保衛組值班人接的。”
陳維義這么說,趙軍就能對上了,那消息都是通過電話傳遞的,難怪陳維義行動地如此迅速。
“陳所長,那你們現在上哪兒啊?”趙軍問,陳維義道:“我們上大林班,我們上你三大爺那窩棚看看,看還留沒留別的線索。”
“陳所長,那54那窩棚呢?”趙軍緊接著拋出的問題,問得陳維義一怔。
陳維義在這林區工作有些年頭了,他也不是剛入剛的雛,他一聽就明白趙軍的意思。
這種消息傳的可快了,張濟民往外一說,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永利屯。
王久盛的倆兒子家都在永利,他們聽到消息,必往54林斑跑。
他們倒不見得是為爹去,但肯定會為了錢去。
雖然是派出所所長,但陳維義平常破的多是偷盜之類的案子,而這種兇案正如他說的,得縣里、市里來人才行。
陳維義一早就將案子報上去了,但那邊來人得有一段時間呢,這期間要是不能保留證據,事必會影響到破案。
之前陳維義將王久盛那窩棚門釘死,也為了保護現場。可這個道理,跟王家兄弟說,百分之九十九是說不通的。
陳維義知道情況不對,而他反應也快,當即對趙軍道:“趙組長,麻煩你到54林班,幫我們看著王久盛那窩棚。”
趙軍:“……”
趙軍沒想到,自己就這么被人抓壯丁了。但以他的身份,他沒辦法拒絕。
可這又是燙手山芋,趙軍忙對陳維義道:“陳所長,我去行,但人家兒子、兒媳婦就說要給老頭兒接回去,那我可攔不住。”
趙軍再惡(nē),他也得在這林區混。像這種事,他不能硬攔。否則王家人回屯子,可不會說趙軍為了破他爹的案子不讓他們進窩棚,而是會說各種難聽的話。
再一個,趙軍也未必能攔得住。王家那倆兒媳婦都不是善茬,真跟趙軍動手怎么辦?趙軍的半自動能打虎、能打熊,但不能打鄉親。
別說打了,就拿槍嚇唬鄉親都不行啊。
陳維義知道趙軍的難處,他拉住趙軍胳膊,道:“趙組長,我讓小楊跟你去。完了我馬上返回所里,我給場里、屯子都打電話,讓他們一起做工作。”
“這行!”見陳維義安排的沒問題,趙軍這才應下了差事。
就這樣,姓楊的小民警坐上了趙軍的車。他昨天沒去現場,而是在所里值班了。
要不說呢,陳維義這人真行。他把昨晚同去的兩個同事安排在所里待命、等通知,而他自己不顧辛苦,又開車出來了。
楊金寶跟趙軍同歲,但比趙軍活潑多了,一上車就拉著趙軍問昨晚現場的情況。
陳維義三人折騰回宿,一個個累得跟狗似的,誰也沒給他說具體情況。
趙軍也是無語了,一路上耐心地回答著楊金寶的問題。
嘮著、嘮著,趙軍竟發現兩家是有淵源的。楊金寶管楊樹秋叫四爺,而那楊樹秋不但是李如海的師父,還是胡三妹娘家那邊的親戚。
知道趙軍跟自己是親戚,楊金寶更歡實了,一個個問題和各種對案情的猜想,滔滔不絕地從他嘴里說出來,差點沒給趙軍膈應死。
在家前兒有個李如海還不夠,出門又碰上這么個人!
等吉普車到地方,楊金寶忽然變了副面孔,他推門下了吉普車,并從腰間拔出配槍。
只見楊金寶雙手握住54式手槍,將槍舉在耳側,迅速地閃到窩棚一側。
“唉!”趙軍沒下車,只無語地看著楊金寶折騰。
二十出頭的年紀,誰還沒有一顆上進的心吶?工作落在山溝溝里的楊金寶,終于等到了兇案、大案,他下意識地認為自己是這天地的主角,這案子就是老天給自己揚名立萬、建功立業的機會。
趙軍就這么坐在車,看楊金寶圍著窩棚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
期間趙軍拿出從家走時馬玲給帶的軍用水壺,往嘴里灌了兩口水。然后,他又從兜拿出一塊小淘氣,撥開糖紙將糖塊和糯米紙一起納入嘴里。
就在這時,楊金寶忽然向車這邊跑來。
趙軍還以為楊金寶發現什么重要線索了呢,可等楊金寶上來以后,卻對趙軍說:“軍哥,你帶火了嗎?”
自從知道兩家有親戚,他們就不互稱職務,改以兄弟相稱了。
“我……沒有火。”趙軍一怔,搖頭道:“我不抽煙。”
“軍哥。”這時,楊金寶忽然腦洞大開,問趙軍道:“你說他年前打那黃葉子都給他大兒子了,他二兒子能不能擁呼這個,記恨這老頭兒了?”
“不能吧……”趙軍剛搭話,就連楊金寶滿臉興奮地道:“他二兒子不是木匠嗎?那木匠不就使榔頭嗎?”
“嗯?”趙軍咔吧兩下眼睛,感覺楊金寶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見趙軍不說話,楊金寶以為趙軍認可自己說的,一時間更是激動。
而就在楊金寶還要說些什么的時候,一輛挎斗子開了上來。
趙軍認出挎斗子倆人都是林場的,其中一個還是他們屯子的周大奎。
趙軍緊忙下車,迎過去喊了一聲“周叔”。雖然趙軍是領導,但都鄉里鄉親的,就不能擺官架子。別說他這小副組長了,就連周春明見著以前看大門的楊樹秋,都得叫聲大哥呢。
“趙組長吶。”周大奎倒是很上道了,過來對就趙軍說:“劉組長派我倆來的,他讓我告訴你一聲,王家良兩口子讓永利那頭兒截下了。”
“周叔,王家良是他家老大吧?在二車間,是不是?”趙軍這么問,周大奎就知道他啥意思,緊忙應道:“嗯吶,王家良是老大,他家老二叫王家富,年后就上外地給人干木匠活兒去了。”
“聽見沒有,軍哥?”周大奎話音落下,楊金寶就一臉興奮地拉著趙軍胳膊,道:“他說上外地,他就上外地呀?沒準兒偷摸過來了呢?”
周大奎一臉驚訝地看向楊金寶,趙軍忙抬胳膊將楊金寶扒拉到一旁,然后沖周大奎笑道:“周叔,這是咱駐場派出所的。”
“啊……”周大奎上下打量眼楊金寶,他媳婦是李如海的鐵桿支持者,所以周大奎對這種上躥下跳的小年輕很是反感。
“周叔,那這邊兒就不用守著了唄?”趙軍問,周大奎道:“不用了,閻場長已經往永利返了,他回去就找王家良談話。”
保衛場長親自出馬,除非王家良以后都不想進步了,否則他絕不會來破壞現場。
就這樣,吉普車在前,挎斗子在后,兩車直奔邢三窩棚。
當他們到這里的時候,陳維義正帶著三個昨晚沒出現場的民警在附近找線索呢。
劉金勇也在,但劉金勇沒摻和。畢竟是外行,他怕別給人家添亂。
楊金寶一下車,就加入到陳維義四人當中,興致勃勃地在周圍搜尋著線索。
而這時,劉金勇與趙軍對視一眼,然后搖了搖頭,表示他并不看好陳維義幾人。
劉金勇倒不是對陳維義的業務水平有懷疑,而是以這年頭的技術,想在這大山里找線索破案,那實在是太難了。
“組長。”趙軍抬頭使下巴一點那窩棚,問劉金勇道:“陳所長說,有個姓劉的護林員在這后頭撿著黃葉子了,是不是得給他招喚來呀?”
“閻場長回屯子了。”劉金勇道:“他一會兒過來,就給劉老四領來了。”
趙軍聞言點了點頭,隊友智商都在線,這就能省不少事。而現如今,他的兩個上司,一個馬上來,一個就在眼前,趙軍也不用再奔林場跑了。
趙軍抬頭往四周觀看,他也好長時間沒來邢三的窩棚了,今天到這兒還有種故地重游的感覺。
這時,趙軍忽然想起這附近有長流水。他有一次來這邊的時候,邢三剛從那邊起魚回來。
想到此處,趙軍背著半自動步槍,溜溜達達地往水源處走出。
山溪水自上而下,趙軍過來的時候,就見一只手套卡在溪石之間。緩緩流淌的溪水,不斷地沖刷著手套,沖得手套干干凈凈。
趙軍腳步頓了頓,然后踩著溪石過去,彎腰撿起手套仔細看了看,然后吹響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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