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鍋巴:
首陽山,萬籟俱寂,大雪紛飛!
有兩道自商丘古國而來者千里跋涉,登臨陡峭山路,一路沿道攀爬,看著風雪呼嘯,天宇生變,而步履不停。
「這里就是泰皇的坐關之地了嗎」
木簪束發,身披青衣的姬氏皇血,軒轅嫡系之子姬青陽,仰頭而望,雙拳握緊,不由喃喃。
他踏足于累累積雪之上,任憑發絲沾染斑白,輕吐濁氣,一時間滿臉激動。
至于在他身側。
有女子冷面如霜,霓霞羽衣披于玲瓏身姿之上,神情慵懶,但眸光卻一直遙望覆雪山中,略有幽深。
待姬青陽話語落下,這才輕啟紅唇,慢慢出聲:
「泰皇泰一,二十余歲揚名商丘,后十五載試手大蚩,祭祀洛水,行至古巢,姜皇神農為他護道,在百歲崆峒問仙之前,便已是封得皇名,比之一般的人族五境,都要更強。」
「他雖不屬于東夷州人族任何一處古國的皇者,但論及聲名,卻是能后來居上,只稍遜于開辟人道修行的燧皇,以及辨識萬藥,恩澤人族與諸脈的姜皇,還有那幾位你們人族的大賢者,確實不容小覷。」
「即使不論名望,光是這份修持,在這片莽荒大地,縱使不及仙裔,也當得起與一些古老強族的太古遺種,互相爭鋒了。」
她環抱雙臂,沾著淡淡霞紅眼影的鳳眸,側瞥了眼聽她講述那位山中之人的事跡,繼而心曠神怡,沉重的心情有了些許輕松的青衣人,慢慢搖頭,復又道:
「但,你也別將希望,盡數寄托于此。」
「少昊。」
「你們人族的路太過駁雜,沒有幾個人是走通的,就連燧皇點燃的修行初火,都已經瀕臨熄滅,本人更是消失無蹤,此外蒼圣、姜皇…皆是如此。」
「我近來聽聞,那位姜皇走遍了東夷諸州,將目光放在了仙裔禁區之一,昆侖墟,然后踏了進去,此后便再也沒有了蹤跡與消息。」
「帝丘之變,你們商丘古國的第一神將力牧、流淌著足以媲美我真鳳一脈血的戰將應龍、統掌國朝政事的太宰風后,還有來自巫祖靈山的煉氣士,大巫覡,以及西陵君…」
「這么多的五境強者,都無法將姬皇噩難平息,恐怕」
「唉。」
「此番墮落,身化災劫。」
「姬皇身上,雖未曾攜帶著那些仙裔身上所銘刻的強橫氣息,但想來,也已經超越了人族此前走過的所有道路。」
「即使未曾躋身神話領域,達到仙裔之中的天君、以及古族諸多族主、大能者的程度,可不出預料的話,也已是相差不遠了。」
「哪怕首陽山的泰皇出世,然就算情況尚好,最多也就是多添一分助力。」
「而且據傳那位已是走到了道路的盡頭,到底能否鎮住姬皇都猶未可知,更何況」
少昊,是姬青陽作為姬皇血裔,與生俱來的稱號,與名姓氏族,同樣重要。
而開口的女子,則是莽荒九種純血古族之一真鳳種的分支,龍雀一族的未來族主,鳳鴻裳。
姬皇軒轅,素有遠慮。
姬青陽誕生的那一日,相傳有五鳳虛影同朝而顯,涵蓋天地,五色十光,震驚商丘,后經檢驗,他的血脈不僅有姬氏皇族血,同時也似從西陵君祖上,繼承了真鳳血。
融合了這二種血脈,他的體質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以人之身,駕馭了皇身與鳳血,天賦恐怖絕世,如無預料將有大成就。
是以,姬軒轅在其出世之后,為了替著此子日后鋪路,親帶姬青陽身乘六龍車輦,星夜兼程,越過蒼茫莽荒。
終于,踏入了太古神脈之———鳳巢,與真鳳分支的龍雀族主一拍即合,定下了一道契約,為姬青陽謀得了一道潑天助力。
那就是,為他求來了與真鳳之一,龍雀少主鳳鴻裳的婚書。
彼時的人族已經漸漸強盛,而龍雀一脈則日漸衰微。
作為太古族裔,當代龍雀一脈的族主,竟然不能踏足神話領域,與封天君名的仙裔媲美,本身便已岌岌可危,將要淪為他脈附庸。
可恰巧姬皇之妻西陵君,祖上有龍雀血裔,此番人族古國少主誕生,既能身懷龍雀血,人族古五境,便已經注定能夠成就。
而若是再加上真鳳法推演,未必不能有踏足神話領域的一日。
故此,隨著姬皇軒轅到來,當代龍雀族主便想要下注,所以在姬青陽長成后,便將族內的天之嬌女,送來了帝丘。
名義上是化作圖騰,在人族古國傳揚龍雀的事跡與威望。
但同時也有確定聯姻的意思。
直到時間推演到了今天。
目睹了商丘古國橫遭變故,姬青陽臨危受命,自發踏足首陽山,鳳鴻裳其實更想帶著眼前的青衣少主,折返龍雀祖地。
作為局外人,她看得比之旁人更加清楚,姬皇遭逢噩變,那是與仙裔有關,而且很有可能是其中最為強橫的人物,所布置下來的算計。
那么,就算將人族所有的古皇大賢,都能毫無意外的請來,面對這種狀況,也不會有什么法子解決。
再加上商丘自血與火中走出,一直到了今日,所惹上的大敵可不在少數。
如若是從自身安危考量。
避禍,才是上乘之法。
聽到鳳鴻裳欲言又止,姬青陽想起那道偉岸卻又溫和的背影,立身茫茫大雪,鼻頭卻是不由一酸:
「別說了,龍雀姑娘。」
對于自己與眼前鳳鴻裳的關系,姬青陽自是知曉。
她作為太古一族,即使是幼生種,但若論年歲,其實也比之自己要大上了不少。
若論眼下修行,更是要比他現在高出了一頭不止。
哪怕是他的父親,還有那些站在了古國頂點的族叔們,與她之間,其實也只是相差了一境而已。
平心而論,姬青陽不知她是如何能愿意接受這種聯姻的,或許是因他身上所懷揣的體質,有望與其比肩?
不過不管如何講。
這十年相伴下來,她于這商丘古國,陪著自己從少年蛻變為青年,繼承少主,獨當一面,姬青陽對其多少有幾分情誼存乎于心。
所以,鳳鴻裳能顯化龍雀真身,帶著他飛馳到了這首陽山,值此危難之局,姬青陽便已是感動不已。
但姬皇軒轅作為其父,帝丘遭難,諸多自幼看著他長大的族叔拼死奮戰,帝丘無數人族生靈哀嚎,此類種種,目之所及,十萬火急,滿目瘡痍。
如此情況,他既作為古國少主,正像是連他父親都尊敬不已的太宰風后大人,在他來尋泰皇之前,所講述的那樣。
既戴王冠,則必然肩負其重,身為皇血后裔,當有危難關頭,力挽天傾之志氣!
不然,當不得人族供奉,諸部崇敬!
所以,姬青陽望向那風雪山巔,眼神堅定無比:
「你我二族本就是抱團取暖,各取所需。」
「我聽聞龍雀一脈勢微之后,多有聯姻之舉,我商丘姬氏也不過是其中一支。」
「若盛時還好,可如今情況突變,我父遭難,恐怕…是帶不來貴族所需的助力了。」
他那溫潤的眸里包含歉意,望向眼前紅衣女子:
「龍雀姐,可去稟明族主,就說此事姬青陽已經同意,你我二人婚約若是愿意,到此為止,我沒有任何意見與怨懟。」
「再者說來…」
姬青陽眸子微閉:
「一族事,當一族斷。」
「莽荒本就是個亂世,我雖常年居于帝丘,但亦是知曉仙裔之尊,泰皇與吾父尚且不辭萬里,去往虛無縹緲的仙山尋道,只為照見前路,費勁千辛萬苦,如此種種,足見仙裔強大。」
「若是叫龍雀族主曉得,他如何能因吾父求來的聯姻,便插手此事?而且縱使是插足,若無踏足神話領域的真鳳降臨,恐怕亦是無法破局。」「我父曾教誨于我,仰人鼻息者,朝夕可亡也。」
「首陽山泰皇、古巢之主蒼梧、巨靈氏族領袖夸父大人、還有燧火宮、巫祖靈山、蒼茫洛水."
「總有人族前輩得我族戰士傳訊,會來于此。」
「況且,少昊自幼聽我父講述泰皇事跡,在我降世這這數十年里,前輩是惟一一個,吾父在某一條道路之上,自嘆不如的人。」
「他曾講過,泰一對于道的純粹,堪比仙裔古尊,這是多么高的評價!」
「顧慮,我亦是懂得,因為那天女到來帝丘,所道仙丹成兩枚,受崆峒古仙人以及昆侖墟古尊囑咐,一枚留于軒轅,另一枚送往首陽山。」「所以,如若此地生變…恐有劫數。」
「但我相信,這一次來,我所見到的,必將不是如我父所遇的那般噩難!」
「我父承擔古國,他為了庇佑人族萬靈,于兩難中做出權衡,沒有選擇,但泰皇前輩」
「我信他將不服仙裔之丹,只憑自己的能力,開辟人族前路!」雪下的更大了。
如同風暴匯聚,好像預兆了某些事物,將要誕生一樣。
商丘古國的少主姬青陽,此時言辭鏗鏘有力。
泰皇泰一,他的事跡在古國諸部傳遞,早已如同神話。
在這個莽荒大世。
他們的名號,就仿佛是有種神奇的魔力一樣,仿佛萬般磨難聚于其身,便都能夠煙消云散,盡數解決。
鳳鴻裳有些微怔。
她看著眼前因為語氣急促,包含真情,而導致面色有些漲紅,平素里無比儒雅的男子,好像第一次看到了他露出這種樣子。
同時,也看到了這個媧皇點化,名為‘人族,至今也不過千載的族群,所獨有的特性。
有一點,姬青陽說錯了。
那就是,她之所以站在這里,未必只是因為所謂的聯姻。
在她與龍雀族主到來帝丘的那一日,其實本來心中就已有了抗拒的意思,本來準備呆個兩三載,便借口離去,無疾而終。
但,當她看到了青衣少年,面貌儒雅,于萬物復蘇之際,在那古老的梧桐樹下撥弄古箏,神色悠閑,自有韻生,如執掌四季的神靈時
突有一刻,女子心中悸動了下,鬼使神差的,便選擇了留下一段歲月。
而自此開始。
有鳳來儀,棲于梧桐,聽琴瑟交響。
以真鳳種的驕傲,哪怕是龍雀族主,也不可能強逼于她。
所以事至于今,若鳳鴻裳不愿,那這一趟首陽山她甚至根本不用干冒奇險,帶著姬青陽到來。
但令她沒有預料到的是,不過隨口一提,姬青陽的態度便如此果決。要知道,這在此前十幾年里,可是從未有過的。
于是只覺顏面有失的女子,鳳眸一揚,因他口中取締婚約之事,頓時有羞惱之意升起:
「反了你了。」
赤紅大袖一揮,女子‘唰的出手,以迅雷不及掩額之
勢按住姬青陽的頭,隨即抵著他的眉心,鳳眸狹長間,露出了危險的神色:
「有些話,以后不要亂說。」
「不過,既你想要覆雪登山,去看看那位泰皇,那便去吧。」
既勸不動,那就不再勸誡。
大不了刀山火海,一起走了便走了。
然這時候,方才邁起腳步的女子,卻是眸子一變,突兀遙望天之彼端。
只見在其目光所及之處。
有天女沐浴白雪化道,驟降首陽山。
于是,女子羽衣由紅轉黑,體內血脈古術浮現紋路,攔在了姬青陽的身前:
「等等!」
「那是.…」
她話還未說完,一側姬青陽便已眸子一縮,脫口而出,語氣帶著一縷憤怒:
「是那日入我帝丘,贈吾父異丹的那尊天女!」
她為何會在這里?
姬青陽想要上前質問。
然而,雪勢驟急,如天之怒號般,在這首陽山上呼嘯著。
同一時間。
二人話語才剛落下。
首陽山巔,突有異生!
有一道渾身腐朽的男子,從山中一步走出,渾身氣血沸騰,千瘡百孔的道傷密密麻麻,叫人一眼得見,便不禁膽戰心驚。
「這人,到底經歷了什么…」
那恐怖的累累傷痕,縱使是純血的太古龍雀,若承擔肩負,都得為之隕落,所以叫鳳鴻裳不由大驚失色。
「泰皇,是泰皇!」
而姬青陽則動容不已。
他見識過那位的畫像。
如此道傷!
豈非.
已經走到了盡頭?
不僅如此,當那人顯現開始,從輝煌到跌落,他只用了一瞬!
沐浴于風雪之中,滿頭白發隨風飄散,只一刻鐘頭未到,那尊腐朽卻又偉岸的皇者,境界已節節跌落,直至.…
面容生皺,神通不在,繼而化為了普普通通的凡人,甚至險些跌落而下,葬身漫天大雪!
「前輩!」
一聲驚呼,姬青陽來不及多想,就想保下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
不過卻在一瞬,便被鳳鴻裳死死攔住!
「等等,少昊,你仔細看!」
「別沖動!」
來自真鳳支脈的龍雀一族。
鳳鴻裳感官異常敏銳,所以這一刻…
她本能的感知到了,恐懼!
與此同時。
去而復返的瑤池天女蘇月謠,清冷的面容,在看到眼前徹底顛覆了她世界觀的一幕之時,面部表情,第一次緩緩碎裂。
她的檀口微張,望向下方被大雪覆蓋的首陽山,眸中露出了無法置信的震驚表情。
蘇月謠望向了那位,沒有去看露出驚容的自己,也沒有去看躊躇不前,已至陡峭山腰的姬青陽,鳳鴻裳二人,只一門心思,將自身從前走過,辛辛苦苦上千年的修持,盡數一朝斬盡的白發少年,毫不理解。「泰一.….瘋了?」
這念頭只出現一瞬。
而就在蘇月謠無論如何都想要出手,攔截住季秋這種在她眼中,不亞于是赴死行為的舉動時。
一道浩大的神念,卻是毫無征兆的,從無到有,鋪天蓋地,席卷整座巍峨首陽山!
那正是……
自那白發少年身上所誕生的,此世前所未有,絕無僅有的——
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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