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就緒,周吉跟荀冶打個招呼,獨自一人踏上“遠征”。和平坊站離終點站元隆區有12站,周吉蹬著加固改造后的自行車,隨時避開瘐斃的難民,速度并不快,不多會就來到了建南站。原以為會遇到巡視的匪徒,然而令他詫異的是,建南站死氣沉沉,空無一人,匪幫自暴自棄,并沒有安排人手警戒,視野所及,站臺上橫七豎八躺著凍死餓死的尸體,外衣盡被扒去,慘不忍睹。
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周吉心生鄙夷,旋即放下心來,對手越愚蠢,對他們的就越有利,如果此行一切順利,可以考慮提前對匪幫下手,及早整合力量,調轉槍口對準“寄生種”。他神不知鬼不覺通過了建南站,前方的地鐵隧道再無阻礙,當下放開手腳,用力蹬下踏板,一陣風似地消失在黑暗中。
周吉的離開并沒有對和平坊站造成任何明面上的影響,避難所外松內緊,隨著難民的陸續涌入,“長槍隊”的規模迅速擴張,岳之瀾、李富強、夏一斛忙得不可開交,荀冶和宋騏更是“日理萬機”,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大小事務一把抓,他們都感到有些力不從心,開始鄭重考慮周吉之前的提議,在避難所內建立某種組織架構,抓大放小,分權管理。
這天荀冶在站臺內繞著圈子踱步消食,吃飯時分心思考問題,食不知味,不知不覺多吃了半塊餅,口干,又喝了不少茶,死面餅泡漲了,肚子很不舒服。上了年紀,不能與年輕時相比,非但胃口欠佳,吃了還容易不消化。
繞了幾圈,肚子稍稍覺得松動些,偏生多走了幾步,痔瘡隱隱往下掉,小腹里墜得慌。人到中年萬事休,鼻炎,咽喉炎,胃潰瘍,脂肪肝,痔瘡,腿腳疼,荀冶嘆了口氣,心情有點消沉,真想撂下一切不去操那個心,混吃等死過完后半輩子。
他拖著鞋跟一步步往回走,打算回去后弄點溫水沖沖屁股,說巧不巧撞見余瑤。荀冶還不知她的姓名來歷,周吉諱莫如深,她也很少露面,聽小傅和小鄧說,她經常缺席“長槍隊”的訓練,但槍打得很準,連夏一斛都自愧不如。
此女高挑冷艷,人間罕有,周吉坐擁禁臠,自然看不上張景和這樣的殘花敗柳。荀冶朝她微一頷首,正待走開,不想對方主動跟自己打了個招呼,聲音清冷干脆,略帶一絲若有若無的沙啞,像顫動的琴弦。荀冶打起精神,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仔細聽她言語,也沒有什么要緊事,只是拜托荀冶,能不能找幾本企業管理方面的書。
荀冶不假思索答應下來,對方淡淡謝了一句,談話就此戛然而止。回去路上荀冶陷入沉思,連痔瘡不適都拋在了腦后,他猜想那女子會不會是周吉幕后的智囊,或者是他悉心培養的代言人?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明顯的訊號,既然周吉決定推動此事,他也不會反對,建立起規范的組織架構對所有人都有好處,是大勢所趨,他決定搶先一步布局,謀取更大的權力和好處。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荀冶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匆匆回到站長室,褲襠里濕漉漉的,一抹全是血,原來是痔瘡被磨破了。他讓勤務員送了熱水來,關上門洗了洗屁股,換了條內褲,躺在被窩里繼續琢磨心事,朦朦朧朧睡了過去。
醒來時覺得有點頭疼,似乎睡了很久,但看了一下表,還不到一個小時。荀冶起身收拾一下,把勤務員叫進來,倒掉用過的水,重新沏杯茶來。小傅和小鄧加入“長槍隊”后,沒有安排日常警備,但訓練無法免除,經常不在身邊,李富強為他挑了個年輕保安擔任勤務員,照顧荀冶的生活之余,也充當半個秘書。
勤務員姓李,是李富強同村老鄉的小兒子,叫李長生,高中畢業在家務農,李富強回老家探親,覺得小伙子人不錯,踏實肯干,便把他帶到乾泰金融當保安,沒干幾個月就遇上了暴風雪,也算是陰差陽錯救了他一命。農村輩分亂,李長生按說應該叫李富強一聲“叔公”,李富強告訴他城里不講這個,讓他叫“隊長”。荀冶是乾泰金融大老板,他敬畏有加,把“叔公”的話牢牢記在心里,眼睛不亂看,耳朵不亂聽,嘴巴不亂說,用了一段時間,荀冶對他頗為滿意。
自從建立“第二避難所”以來,荀冶就有意識推行公事公辦,書面留痕,批復存檔,這是他在乾泰金融工作的經驗,對此周吉表示贊同,并建議“第一避難所”參照實施。宋騏這個學生會主席也不是白干的,自然知道規范辦公的好處,只是他有點想不明白,碰個頭通個氣,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問題,為什么要多此一舉。他們不是學校,不是企業,不是單位,不是公司,一群人避難偶然湊到一起,還煞有介事規范文書制度,像小孩子過家家,真是可笑!
然而“三駕馬車”有兩人支持,宋騏也只好硬著頭皮執行,實施了一段時間,他深切體會到手續越繁瑣,效率越低下,還得專門安排人手歸整裝訂,事后裝進箱子里,沒有人會翻第二遍,這么做究竟有何意義?
荀冶并不知道宋騏的腹誹,即使知道他也不會在意。他一目數行,熟練地處理掉一疊文書,該歸檔的歸檔,該下發的下發,一并交給李長生,讓他順便看一下小傅和小鄧有沒有空,讓他們來站長室一趟。
傅抱元和鄧守一結束了訓練,把槍支交還裝備庫,二人一路閑聊著往回走,正好遇到李長生,得知荀老板找他們,順路前往站長室。荀冶見到二人,問了幾句“長槍隊”的近況,小傅提起夏一斛開始講解沖鋒槍和手榴彈,沒有實物,完全是紙上談兵,聽得人直犯困。荀冶心里有數,這是“未雨綢繆”的意思,他也不說破,岔開話題,交給二人一個任務,安排人手潛入建南天街,去書店找企業管理方面的書,每種兩本,多多益善。
小傅和小鄧對視一眼,心中有些納悶,人手好辦,難民中問問,說不定有書店的工作人員,熟門熟路,關鍵是冒險潛入天街只為幾本書,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不過老板既然開到口,他們自然是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絕不找借口推辭,二人雙雙答應下來,保證三天內一定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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